少時,江湛來到亭外,見鹹王臉色陰鬱,江湛心知今日是要大難臨頭,遂是跪下請罪:


    “末將江湛,萬死叩見大王!”


    鹹王攥著拳頭目盡怒火,陰冷說道:


    “你還活著作甚!”


    “百裏將軍下落不明,是末將的失職,末將罪該萬死……”


    “既是失蹤,為何不派斥候搜尋!”


    “末將派人數百,前去搜尋將軍下落,三月毫無蹤跡,彼時大王密函送達,末將不敢隱瞞,隻得隻身迴國,向大王稟明實情自領死罪!”


    “既知死,來人,予寡人押出去斬首!”


    左右禁軍上前,便是要將江湛拖出去殺頭。高勳忙是上前阻止:


    “大王,公子燕尚未證實戰死,還有專機可尋,請大王息怒!”


    “既是失蹤,緣何還有生機!”鹹王怒而質,心中猶如刀割。


    “大王,據江湛所言,蠻軍既未發現屍體,亦未拿獲其人,且正在發兵搜捕公子燕,此足可見公子燕未死,尚有生機。”


    “是的大王”江湛忙道:“據蠻人俘人消息,七月間有一支鹹軍騎兵殘部向南逃散,盧皋、司空南、蘇洪、白合等將均未北歸,末將等和禦客商議後以為,定是將軍率殘部無法北還,為躲避蠻軍追殺,而不得已繼續向南逃亡。”


    “公子燕有大功於天下,又是禦客弟子,為何竟沒有一支兵馬前去接應,難道全天下盡都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之輩嗎!”鹹王歇斯底裏道。


    “大王,南境局勢已全盤崩毀,禦客實難以接應。”


    “那你告訴寡人,公子燕現在何處!”


    “末將有罪,實在不知將軍置身何處!”


    “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還知道什麽,滾,給寡人滾迴南境,一日不見公子燕,你等此生也無需再返中原,滾!”


    “末將死罪,此生不尋得將軍,絕不再返中原!”


    江湛淚水浸透眼眶,強忍著悲痛,消失在鹹王的視線中,幾日後再是返迴南境搜尋百裏燕。


    待江湛退走,鹹王怒火未消,蘭淵公主仍然泣不成聲,高勳這時說道:


    “大王,公子燕消息幹係重大,應盡速報知趙帥,內朝也應做萬全準備,以防不測。”


    “寡人的燕公子,絕不會有事,絕不會!吩咐下去,暫不得泄漏此事,絕不能讓魏府任何人知道,違者嚴懲不貸。”


    “臣遵命!”


    百裏燕失蹤或是已經戰死的消息,不久後傳遍整個中原,魏府夫人直到半年後才得知百裏燕失蹤的消息,薑蓉、肖春玉等人聞訊消息,當即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十一月中旬,千嶽山大雪紛飛,走在前往婆嵩江的沿途,氣溫跌倒了穀底,積雪很深,人人凍得手腳青紫,隨著海拔的降低,當地的冬天卻是要比千嶽山的冬季好受的多,因為維度更高了。


    沿途遍布原始森林,野畜出沒頻密,一路南下雖是艱難,打獵卻是勉強維持著生機。


    或許是跟海拔有關,盧皋的間歇性咳喘已有十多日未發,但百裏燕還是擔心今後會留下哮喘或支氣管等後遺症。


    圍著火堆烤著炭火,鬆木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百裏燕扒拉著一隻熊掌在火上烤著,烤至八成熟,撒了許鹽巴,又是繼續燒著。


    蔣傑嚼著熊肉,眼睛時不時的還會好奇看兩眼:


    “大人,這熊掌有什麽好吃的,真不實惠。”


    “不懂別瞎說,這熊掌可是好東西,要是做好了,可是一道天下名菜,本將這是糟蹋了。”


    蘇洪這時說道:


    “將軍,這有吃熊膽,有吃熊肉的,可從沒聽說吃熊掌的,這熊掌啥滋味呀?”


    “本將也沒吃過,這不是圖新鮮嗎。”


    時下殺熊還很少,畢竟不是誰都是景陽岡打虎的武鬆,誰都能殺,沒有集團組織性,非但殺不了熊,還可能被殺。在此之前,百裏燕也不曾吃過熊掌,若非半道上有野熊出沒,身上那身皮入了他的法眼,也不能成了眾人的盤中美餐。


    “蔣傑,糧草還能支應幾日?”


    “十五天左右。若非沿途能打獵,恐怕今天就已經是斷糧了。”


    “走走停停兩個多月,怎還不見蠻軍的城塞,不會是姓方的詐咱們吧。”


    蘇洪狐疑道,百裏燕否定說:


    “應該不會,方向沒錯。一路上走走停停,下雪後日行腳程時多時少,而且有西克森與菲戈斯相互驗證,方亮應該沒有撒謊。”


    方亮是二代中原後民中較為積極的一個,能說一口流利的金雪狄語和中原話,父親是宋國人,母親是衛國人,今年二十九。


    中原後民中二代後民普遍還能說中原話,但精通金雪狄語的很少,三代、四代以後的中原後民文化剝離很嚴重,不會說中原話的十之七八。受到父母的言傳身教,二代後民比之三代、四代以後的中原後民,更具有中原意識,反壓迫情緒為強烈。


    根據方亮所述,所有二代中原後民,都放逐在關外行省鬆迪亞以東的婆嵩省,終身不得西遷,三代四代後,多數放逐在婆嵩省以東的鬆迪亞,四代後的中原後民可以進入關內。


    方亮口中的關內,是金雪狄人在婆嵩江源頭,東西兩側山脈最窄處修建的長城,長度約八百多裏,橫亙於兩道山體之間,將通往金雪狄本土的陸路通道徹底封死。


    方亮被編在婆嵩城附近的村落,終身作為奴隸,為金雪狄人耕作和做苦工,終年無休。


    金雪狄人整個關外兩省人口一千兩百餘萬,關內人口不詳。自黑鰓湖南下後,菲戈斯、西森克意識到百裏燕南下絕非善意,故而對金雪狄在關內外的情況幾乎隻字不提。


    即便如此,方亮等人斷斷續續的描述和猜測,大致可以推算出金雪狄人本土有人口至少五六千萬,有鑒於南方中高緯度的季候條件,以及當下技術生產力,關內適宜金雪狄人居住的土地恐怕不會少於一千萬平方公裏,而且這其中還不包括永久凍土和南極圈的土地麵積。


    金雪狄人以小麥、燕麥、大青稞為主糧,除了大青稞外,小麥、燕麥的畝產很低,加之南方緯度高,年平均氣溫偏低,要養活六七千萬的人口,並維持數以百計的軍事開支,必須有足夠的經濟性土地承載其開銷。


    一千萬平方公裏的核心本土,應該還是保守估計,其經濟和軍事潛力體量,在此之前,仍被百裏燕所遠遠低估。


    金雪狄人將中原後民劃分為三六九等,第二代後民隻能在關外的邊緣地帶,從事不見天日的生產勞動直到死亡,二代、三代後民享有向西部的土地流動的權利。


    第四代以後的中原人,將被徹底剝奪姓氏,改姓金雪狄人創造的姓氏,編入比二代、三代、四代中原人高一等,但仍屬賤民的戶籍,可以遷入關內,作為奴仆,終生受到金雪狄人的使喚。


    三十多年前,金雪狄人北犯攻擊,掠走宋、衛、徐三國千嶽山人口七十餘萬,抓獲聯軍戰俘二十萬多人,盡數遷往了婆嵩省,前後病死、被殺、虐死者達二十五萬。十年前,所有老邁一代中原民不論男女,被盡數趕盡殺絕,以清洗二代中原民的文明歸屬感。


    目前遷居在婆嵩省內和省外以西原始森林開荒的中原後民,二代中原後民有人數不詳,保守估計不低於四十五萬,三代、四代中原民十餘萬。鬆迪亞行省三代四代中原民達百萬,可能會更多,關內情況不詳。


    蘇洪擔心方亮撒謊,設計坑害鹹軍,百裏燕反倒覺得二代中原後民對金雪狄人的仇恨,遠勝過他們的父母。


    方亮是眼睜睜的看著金雪狄人處死了他們的父母,眼睜睜看著金雪狄人奪走了他們子女,甚至還要低三下四的把自己的女人送給金雪狄人蹂躪,他們遭受到的壓迫和剝削,遠非常人所受之奇恥大辱,是切膚之痛錐骨之恨,永生無法磨滅。


    為提防一代、二代中原民作亂,金雪狄和平時期在在婆嵩省駐紮有六十萬重兵,隨時應對可能的暴動,同時實施屯田。並在北征之前數年,將一代生育子嗣後的老弱中原民盡數殺死,或是作為猛獸的糧草,投入獸籠,以徹底消弭中原人的反抗力。其手段之血腥殘酷,令人發指。


    第二日雪停,大軍繼續上路,距離婆嵩省越來越近,中原後民的情緒變得複雜起來,三代、四代後民比之二代民,被剝奪了父母之後,成長於金雪狄人嚴管之下,已經基本喪失了中原文化認同歸屬感,他們對局勢的認知是複雜的。


    “方亮,你等可曾想過反抗?”百裏燕問道。


    “想過,但是都失敗了,十年前有人反抗過,最後都被處死了,死了三萬多人……”方亮沮喪道,目中盡是恐懼:“我們沒有兵器,也沒有鎧甲,都是烏合之眾,他們的軍隊人山人海,四麵合圍了反抗軍,並被一個一個的殺死,最後還放出了猛狼和齒虎,吃掉了所有的屍體一個不剩的都吃掉了。”


    “那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中原聯軍能到此地?”


    “沒有,根本不可能。聽父親說,從中原的南方走到婆嵩城,他們用雙腳整整走了一年,你們沒有足夠的糧食,所以根本走不到婆嵩江就會餓死。”


    “但至少現在是有希望的!”


    “不,你們隻有兩千多人,根本打不過他們。”


    百裏燕沒有迴應,這確實很難迴答,至少現在,他們還自身難保。金雪狄人的全部主力雖然已經北上,但在婆嵩城仍駐紮了十多萬輔助兵。


    輔助兵介於預備役和正規軍之間,但也不是武裝警察,是裝備戰力遜於正規軍的部隊,如果有甲種師乙種師之別,輔助兵明顯是丙種師。


    輔助兵的戰訓操演滯後於金雪狄人主力軍團,但戰力仍與中原聯軍大抵相當,仍是棘手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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