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侯再度找百裏燕(既魏賢)談話,多半是鹹王沒經受住安泰侯的誘惑鬆了口,畢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沒有不撿的道理。


    但問題是鹹國隻與孫國彭源郡接壤,誌國、長孫國同時也跟彭源郡相連,鹹國能占,長孫國、誌國就不能占?以鹹國的能力,列國豈能能眼睜睜的看著鹹國吞並孫國的領土?這不是明擺著自己伸頭給別人一刀,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接到安泰侯邀請,百裏燕沒忙著赴約,繼續視察了鎖子甲、連射手弩工坊,以及正在船塢中興建的船隻。


    砡工派此番派遣的造船大師是與伍算齊名的周桐,周桐少年得誌,拜於砡工派造船大師門下,而伍算就差的多了,從最低的學工開始一步步建立起的名聲。


    周桐此人也是異常聰明絕頂的家夥,得知百裏燕設想後,其十天之內給出了新式造船法的初步構想,原本需要三年早好的五千石大船,如今隻需要一年兩個月。


    傳統造船都是自下而上,有了幹船塢,可以將下層龍骨鋪設完成打底之後從船首、船尾、下艙同時開始建造,建造至一半,上層建築也能同時建造,大大縮短了傳統工期。


    新式連射手弩在去年配備先鋒營後,在初戰中效果極好,各軍各營都在爭搶份額,畢竟戰場上近戰廝殺,要是隨手就能放出幾支箭簇,會比經過兇險廝殺更為來的行之有效。


    不過也暴露出諸多問題,由於一味求快,首批連射弩所用木材沒有充分幹燥防水處理,幾次泡雨過後出現開裂,箭匣的通用性有待改進。


    擴建後的各處工坊都散發著一股拚搏奮進的氛圍,車水馬龍的街道人流絡繹不絕,往來運送鐵礦、煤炭的馬車船舶川流不息,船舶經由城內的內河,進入水門,停泊在內港等待著卸貨。


    跟隨運煤的馬車來到劉灶父子窯廠,父子二人如今是永興大窯廠最高工造官,負責煉焦、製瓷、燒磚、製冰、肥皂、紙張等核心經濟產品生產,最近正在攻關透鏡試驗工藝,已經加工出的成品有四十多件。


    “大人,這些都是外緣經過打磨後的凹凸透鏡,暫且無法摒棄澆鑄留下的澆道,隻能成形後以人力打磨外緣。”劉灶指著透鏡外緣說道。


    “嗯,隻要外緣光滑不拉手即可,至於工藝改進,等日後再說吧。暫且還顧不過來。”


    玻璃器形生產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較薄的傳統玻璃工藝品,通過吹管和鐵鉗,邊吹邊拉邊塑形,優點是效率高,造型方便,而缺點是製品較薄。另一種是模具澆鑄,適合生產較厚的玻璃製品。以當下技術,透鏡就隻能通過澆築獲得。


    玻璃工藝經過改進,透光率比之多年前有所提高,但效果仍達不到優質光學玻璃的標準,充其能在透鏡對焦後看的較為清楚,畢竟隻是普通傳統的鈣鈉玻璃。


    劉灶澆鑄的首批透鏡瑕疵不少,澆鑄時留下的外緣澆道仍需要後期使用人工打磨,一片透鏡磨削加工到好需要耗費一個人兩天時間。為保證透鏡的透光率和鏡麵粗糙度,模具都采用了紫銅模,僅僅開一副凸透鏡模就花了半個多月,可謂極費工時。


    目光轉向楊盾,百裏燕繼續說道:


    “楊工造,伸縮青銅筒可做好?”


    “已經做好,大人若用,卑職即刻讓人取來。”


    “不用,悉數裝箱交由侍衛官蔣傑。”


    “諾!”


    “侍衛官”是新軍製改革後新設職務,性質同前世的“副官”,是當下各種雜七雜八打雜編製的製度化編製,如侍衛官集校郎、校軍郎、效馬郎、馬弁等等雜活於一身,年俸隻有兩石。


    兩石的年俸其實根本不夠養家,蔣傑的資曆淺,職務低。而侍衛官的主要工作是提供助手,所有的食宿和開銷都掛在軍內,因此個人平時沒有多少支出。


    而同時當下物質匱乏,當兵的除了喝酒吃肉嫖娼賭錢外,沒有其他的生活項目,兩石的俸祿也就相當於零花錢,買一些日用品改善一下生活。


    除此之外蔣傑掛靠在魏府,每月都有的生活品領取,隱性的開支一年下來也不少。


    新軍製當下僅在武備營中試行,上至將官,下至普通老卒擔任的教頭,人人實行薪俸製度,並將軍職與軍功製整合,新設軍功爵位軍銜製,以鼓勵獎罰升降,將現有鬆散混亂的募兵、征兵、強征、私兵兵製,在日後分階段逐步轉化為職業化和征兵製,以提高軍隊的戰爭素養。


    收起全部透鏡,百裏燕接著問道:


    “楊工造,銅活字刻得如何了?”


    “因篆刻匠作、工正嚴重不足,尚有五百多字未能完成,照眼下進度,還需三五月。”


    “若非擔心工藝外泄,本官真想從他國聘請良師前來。”


    “大人,其實還有一法可行,不過卻有不足之處?”


    “哦,楊工造但說無妨。”


    “其實可用範鑄法,先以泥活字做模子燒製成型,用泥活字範模,再同用銅水範鑄字模,而後在加以工匠雕琢。不過範鑄法僅適合大字,若是小字恐差強人意。”


    楊盾想用澆鑄法,澆鑄大字號字模,成型後用人工修造鑿,以縮短工時。優點是速度快,便於大規模製造,而缺點是眼下的技術條件,隻能加工五毛錢硬幣大小的字體,再小就很麻煩。


    泥活字百裏燕試過,雖然成型快,但壽命短,印刷時容易損壞,不耐用,排版不如銅活字美觀平整,於是想著不如幹脆一步到位算了,但結果卻是大跨度發展銅活字遇到了麻煩。


    “我看此法可行,小字繼續刻著,大字可試行此法,此外也可嚐試失蠟法製模,鑄造中等字模,而後精細篆刻加工。日後小字用於印刷工藝書冊,中子、大字用於教本印製,免得把眼睛給看壞了。”


    “那卑職明日便令人著手嚐試此二法。”


    “另外還需抓緊學工培養,明年或是後年,大量書冊需要印製,僅靠一套兩套字模難以應付日後的印製,務必加緊此事。必要時可暫停字模雕刻,集中培養學工。”


    雕刻在當下還是一門緊俏技術,多為官方所壟斷,替官府雕刻官印、令符、兵符、玉器珠寶等等,工藝周期長,而會的人又少,百裏燕為此向禦用司借調工匠數人,又從各地搜羅不少,勉強湊齊了雕版坊,夜以繼日的雕刻銅活字。


    離開劉灶的窯場,百裏燕隨即離開永興城返迴陔陵,著手解決安泰侯的得寸進尺。


    抵達陔陵已是黃昏,西門外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不少都是坐車牽馬而來的商旅馬隊,都想趕在天黑之前入城投宿。


    “大人,都城最近比之從前又熱鬧了許多。”蔣傑騎馬邊走邊道。


    “是啊,比起兩年前,那是好得多了,但比起六年前,還差一些。本官來陔陵時,城中夜夜鶯歌燕舞,如今卻是繁華不見。要恢複到六年前,少說還要一兩年。”


    “可眼下戰事未平,都城能有如此盛況,比之他處,也是僅見了。若是天下太平了,陔陵定會比往年更繁華。”


    “但願吧。走,去城東津醉坊。”


    陔陵的津醉坊人流依舊,即便是在陔陵形勢最吃緊的時候,也沒停業。兩年公孫嶽叛亂時津醉坊曾遭大火焚毀,不到兩月就重建一新,還比此前更大。


    百裏燕約了關龍翔、盧皋在津醉坊吃酒,少時片刻,已是來到津醉坊前,剛下馬,那太子府的季錦昇便是東倒西歪走出津醉坊與之擦肩而過。


    “真是巧啊……”


    心中暗道,看去季錦昇背影,不禁讓百裏燕更加多了幾分興趣。自梁風出任晉軍北軍司馬使,季錦昇調入太子府後,太子府比之從前變化很大。


    西寰散布陔陵的密探也神出鬼沒起來,永興城成了晉國人重點關注刺探對象,時長發生有失竊事件。砡工派使團也多次反應,有零星圖紙無故失蹤,這裏麵多少是晉國人所為,現在還很難知道,但這季錦昇整日遊逛在陔陵,本身就不是什麽正常現象。


    來到津醉坊二樓,關龍翔按老規矩預訂了二樓東南角的獨立廂房:


    “魏大人。”


    “二位免禮。”


    徑自坐下,百裏燕端起桌上的酒壇,倒了一碗米酒先是喝了兩口:


    “這津醉坊的米酒最近有些變化啊。”


    “粳米參的少,吃口自當時要甘爽。”盧皋是喝酒的行家,一語點破了其中的門道。


    “釀酒需用糯米,如今看來,陔陵去年的秋收確實惠及了百姓,糯米種植大有增加,否則酒坊豈能多用糯米釀酒。”


    話音落下,關龍翔接過話說:


    “大人見微知著,所料真是一點不差。去年夏收之後,王眷村農戶種植糯米者甚多,秋收畝產增加了五成之多,量多而價高,被勤王軍大量購買用於釀酒,部分都販入了城內。”


    “關龍先生是想說王眷村勤王軍占地圈地之事吧。”


    “嗬嗬,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王眷村土地肥沃,如今勤王軍將妾侍隨扈都在王眷村,最近又有傳言,各地勤王軍想在王眷村築城牆,依在下看,大有平滅亂軍之後,在王眷村通商之意。”


    “嗯,王眷村與永興、陔陵互為犄角,按說再此築縣城倒也無妨,隻是王眷村多為權貴所在,其在王眷村築城是假,日後圖謀都郡西郡、鹹西郡、丘南郡三郡土地是真,此事決不可掉以輕心。”


    “戰後論功行賞勢在必行,倘若處置不當,大人之處境恐怕將極為艱難。”


    “是啊,這些勤王軍攏共也就七八萬人,但各個卻是封君和豪強。豪強日後必然要拜大夫封君,封君的還要擴張土地,甚至進爵封侯,這要是大肆封禪,新政幹脆也就甭推了。”


    時勢造英雄,亂世草頭王,勤王軍成份複雜,除了權貴,還有權貴拉攏的地方豪強,豪強所率兵馬多的一千來人,少的三五百,甚至一兩百,但是他們的老家卻有大量隱戶,這些隱戶源源不斷給豪強權貴提供兵源,勤王軍的兵力始終維持在七八萬左右,往往最出問題的也是勤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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