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客此番化緣,中原列國大多碰壁,西海諸如歧國、燕國、陳國、趙國這些小國為極力討好禦客,或多或少出了二十至五十萬石的糧草,但對於十五萬禦客大軍,一年動則兩三百萬石糧草的消耗,僅能滿足三分之一,這還不算肉食、軍械、布匹,以及路上運輸的消耗。員額持續增加,一年四五百萬石糧草也擋不住。


    衛國提出以鹹國蔗糖和絲綢換取衛國糧草接濟,其本意不是要蔗糖和絲綢,是要給晉國難堪。


    晉國在歧國有駐兵,歧國的製糖和絲綢自然收緊了對衛國的出口和進貢,而燕國挨著歧國,見到有晉國罩著,也開始不老實,明裏暗裏也收緊了出口,轉而加大對中原的出口,這就導致衛國的蔗糖和絲綢減少。


    但蔗糖和絲綢並非當下的民生必需品和軍需物資,而是奢侈品,尤其是高檔絲綢和精細棉布這兩種,普通平民是禁止穿戴和享用的麵料,有錢也不行。


    但實際上官宦相互勾結,互為既得利益團體,有錢人也變著花樣的穿戴上等絲織物,如紗羅、絹、錦、綈、長孫國的水絲綢,歧國、燕國的中下等軟絲綢等等。


    因為是奢侈品,絲織物在民生商品供應鏈中屬於可有可無的產品,衛國的權貴富裕階層,完全可以通過擴大進口中原蔗糖和絲綢,解決貴族對奢侈品的需求不足。


    現在直接提出讓鹹國以蔗糖和絲綢為交換條件,換取禦客的糧草接濟,其本意是用禦客壓鹹國,鹹國還不得不給,如果給了,鹹國今年極大一塊的利潤收入就成了拱手送人的嫁衣。


    非但如此,鹹國在晉國市場的蔗糖和絲綢份額,也有可能被長孫國取代,這對鹹國財政無疑又是雪上加霜,一來一去,無異於三個巴掌扇在鹹國臉上。


    一旦鹹國財政垮了,軍需後勤都得垮,進而連帶將晉國拖入泥潭之中,是一箭多雕之計。


    更可惡的還在於讓百裏燕(既魏賢)出頭,好人全給禦客做了,他全落得個惡人。


    “尉遲先生,蔗糖和絲綢是鹹國國帑歲入的重要來源,今年的蔗糖和絲綢倘若都給衛國,我鹹國將士和百姓明年去喝西北風,此事甭說魏某做不了主,大王也斷然不會同意。”百裏燕態度堅決,沒有談的餘地。


    尉遲光倒也沒有惡言相向,轉而說起了千嶽山防線的嚴峻形勢:


    “眼下千嶽山僅有宋國十萬大軍駐防,金雪狄北犯威脅日益嚴峻,難以抵擋,現已陸續發現金雪狄斥候蹤跡四五百人,最遠處已經滲透防線千裏,我禦客起兵南下若無糧草接濟,將舉步維艱,魏將軍素來深明大義,僅是一些蔗糖和絲綢,又為何如此吝嗇啊。”


    百裏燕立時火冒三丈:


    “魏某方才已經說的很清楚,鹹國國力日危,三十多萬大軍難以為繼,蔗糖和絲綢乃是財稅重要來源,尉遲先生為何視而不見。”


    “魏將軍所言尉遲自然清楚,但據在下所知,鹹國新築永興城日夜開工生產天下名器,銷路暢通無阻供不應求,時常日久所得利潤,便能補足蔗糖和絲綢歲入之缺額,將軍又何必瞞我。”


    “你!”百裏燕是恨的牙根直癢,轉眼想到定是砡工派與禦客暗中互通的消息,定是得知了永興城內部情況,否則不可能如此清楚。


    想到這裏,百裏燕反駁說:


    “永興城新築,工坊原料嚴重不足,我鹹國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補足蔗糖和絲綢的損失,尉遲先生難道連這本賬都算不來嗎。”


    “魏將軍息怒,永興城情況尉遲略有所知,隻要以現下趨勢按部就班,兩年之內可逐步填補蔗糖和絲綢損失。據在下所知,鹹國財稅支用現在僅夠勉強維持軍需開支,賑災濟民以空無分文。


    但永興城專以生產軍需供應為主,如此便省卻了大量開銷,用於從鹹國之外購買軍需輜重。


    據我所知,鹹國僅僅向晉國購買的銅料、錫料價格就是市價的三倍以上,而昶曲鐵礦開采繁盛,想必無需多久,鹹國從晉國購入銅礦將急劇減少,鹹軍的優質鐵器兵刃會逐步進入軍中。而鹹國又握有新式鋼刃的煉製匠術,其成本遠比從外購買軍需更加劃算。


    僅此一項開銷,就能為鹹國節省相當可觀的國帑,魏將軍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吧。”


    由於丘南、鹹西等郡縣淪喪,鹹國銅、錫產量極具下滑八成,青銅兵器嚴重不足,青銅的農具基本已經停止銷售,為此鹹國不得不從國外進口。


    而青銅又是戰略物資,列國哪裏能賣給鹹國,有是有,可以買晉國的高價銅,三倍於市價,嫌貴當然可以不買,不買的結果什麽結果,用腦子想想也知道。


    尉遲光的的算盤打的相當之精明,昶曲鐵礦質量極高,隻要擴大開采規模,不用多久鹹國就能大量裝備鋼製兵刃,成本比從晉國進口銅和錫低得多,僅此一塊的差額,就足以降低國庫的支出。甚至生產規模擴大後,還可以向外銷售賺取足額的利潤。


    但問題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衛國索要的蔗糖和絲綢勢必要分期全額支付,永興城能不能在兩年之內發展出來還都是問題,更何況煤炭嚴重短缺,拿什麽去煉鋼。


    “尉遲先生,此事魏某做不了主,還請籌輜使與我王交涉,若是大王首肯,魏某也無話可說,請吧!”


    百裏燕下了逐客令,尉遲光倒也不惱,立身而起行了一禮說道:


    “那尉遲明日再拜訪魏將軍,今日便告辭了。”


    “魏某不送!”


    百裏燕沉著臉色,湯釗、方德二人見氣氛已冷,也不便再多說什麽,跟隨尉遲光便離開了府衙。待禦客走遠,衛詡小心說道:


    “魏將軍,禦客可都不好惹,此來不達目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魏某哪裏不知,他們也是欺軟怕硬的家夥,列國諸侯一個銅子都沒弄到,盡來勒索小國,這算什麽道理。”


    尉遲光一眾人等離開府衙之際天色一黑,正走在路上前往客棧住宿。路上湯釗不解問道尉遲光:


    “籌輜使,魏將軍所言句句在理,鹹國眼下是自身難保,我等如此討要,怕是不妥吧。”


    尉遲光沒有一點惱怒,心平氣和說道:


    “其實鹹國每年歲入有一半都進了晉國的腰包之內,晉國所需之物,鹹國無不是以低於市價的四成甚至一半賤賣給晉國。而鹹國所需之物,無不是以數倍於市價從晉國購買,其中一來一去的差額便是占了鹹國百姓與財庫歲入的一半以上。


    這魏賢可是個人才呀,其在永興城建立工坊,意在扭轉此等局麵。本使向鹹國討要蔗糖和絲綢,實則是為他們好,可惜魏賢尚未想透,他若是想透,定會同意的。”


    “可讓鹹國白白那蔗糖和絲綢給我們,他們的損失從何去補呀。”


    方德問道,尉遲光笑道:


    “這還不容簡單,晉國以市價的五成從鹹國購入蔗糖和絲綢,我等若是以市價與衛國交易換得糧草,便要多出一倍的差價,你等說,鹹國是虧了還是賺了。”


    “可糧草是禦帥軍需,縱然以市價交易,鹹國卻得不到半分好處,這又有何用。”


    “鹹國是得不到好處,晉國就的得到好處?”


    尉遲光陰狠笑道,湯釗恍然大悟:


    “哦,晉國用鹹國蔗糖和絲綢謀取暴利,如此一來,晉國便失去了這一暴利。而籌輜使便可以鹹國蔗糖和絲綢為籌碼,從晉國與衛國兩頭撈取好處。”


    “正是如此。砡工派對晉國記恨甚深,多次來信請掌門給晉國曉以顏色。你等說,本使將此事豈能說破。”


    時下蔗糖和絲綢還是奢侈品,受榨糖和種植工藝落後影響,生產力嚴重不足,成本居高不下,絲綢受氣候和蠶種的影響,適合養蠶種桑的地域非常有限。


    蔗糖市價的五成,基本就是成本價,絲綢市價的五成,尚能有些利潤,但蔗糖和絲綢進入晉國市場後的終端售價格,即便隻賺取五成利潤,既進口成本的一倍,依然是暴利收入。


    晉國北海沿海郡府有蔗糖和絲織品產地,質量不如鹹國蔗糖和絲綢,價格賣不高。江東之戰擊潰鹹國之後,晉國也就獲得了鹹國蔗糖和絲綢的購買特權,鹹國的蔗糖和絲綢對晉國蔗糖和絲綢市場影響極大。


    正因為有了鹹國優質蔗糖和絲綢供應,長孫國才不敢在晉國高價銷售蔗糖和絲綢,如此晉國便是兩頭取利,用鹹國的物資,傾軋長孫國的進口物價。


    這麽些年過去,晉國的權貴階層從中謀取的暴利數以千萬計。晉國一旦斷絕鹹國蔗糖和絲綢的來源,長孫國眼下戰事吃緊,勢必要抬高出口晉國蔗糖和絲綢的的價格,進一步將長孫國的通脹輸入晉國。


    盡管蔗糖和絲綢並當下非民生的必需品,卻是有錢人和權貴日常所需,尤其是晉國,民風就特別喜歡吃甜食,西寰嫁入鹹國之後,幾乎頓頓離不開甜食,水果是一年四季不斷。


    因此蔗糖和絲綢,在晉國中產以上富裕階層的消費量極為可觀。


    一旦鹹國蔗糖和絲綢流往衛國,晉國蔗糖和絲綢以及與之相關的產業成本勢必推高,縱然不影響民生,對中產和富裕階層影響很大。


    畢竟一斤糖能折合不少的米,一匹上等絲綢幾乎抵得上較好的戰馬,日積月累,增加的支出將會非常可觀。


    尉遲光本意是用鹹國的蔗糖和絲綢為籌碼,從晉國換到足夠多的好處,如此晉國沒了鹹國的廉價物資輸入,短期內無法在訛詐鹹國,同時禦客就無需衛國的糧草供應,也能先把局麵對付過去,又教訓了晉國,此等心計又豈能與百裏燕當麵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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