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鼎煬侯離去,郡守衛詡歎氣說道:


    “魏將軍如此出言不遜,換做是他人,就是一百個腦袋也被張太尉給砍了。”


    百裏燕(既魏賢)不以為然,他說:


    “當年杜陽城下,鼎煬侯又何曾不想殺我,若非趙帥力保,鹹國今日恐怕也沒有這半壁江山。”


    當年百裏燕力勸鼎煬侯不要強攻杜陽城,鼎煬侯不聽,以趙遜用人不當,以岐人為謀士泄露軍機,要殺百裏燕人頭。被趙遜所阻,後改為八十軍棍,意在將百裏燕活活打死,後又被趙遜所阻。


    鼎煬侯震怒之下不敢駁趙遜麵子,遂將百裏燕充入姚盛麾下攻城營,拉去攻城,若非百裏燕機敏,早已是城下一具死屍,就沒有後來擒拿姒昌,逼和晉軍於杜陽城外停戰一事,也就沒有現在的鹹國。


    江東之戰從鼎煬侯接盤的一開始,犯下一係列的戰略失誤,導致原本可以收服江東東郡的可能性,最終化為泡影,還不得不割地求和稱臣。


    倘若沒有這件事,鹹國如今也不至於被叛軍用刀逼到鼻子底下。種種一切的因果關係,早在鼎煬侯輸掉了江東之戰開始,便埋下了禍根。


    百裏燕氣不打一處來,與衛詡說了片刻後,查閱了今日前來郡府登記指印的權貴和富戶,總計才七百多人,還不到注冊在籍的六分之一。


    “衛大人,論俸祿官位,衛大人遠在我魏某之上,同時又是魏某的前輩,魏某委實不好多說什麽,但這今日一天,到郡府拓印者還不到八百人,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剩下的數千人多人要到猴年馬月。”


    “這……不是本官沒有盡力,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什麽難言之隱,大王不是下了王旨,要所有在職官員及其子弟門生家丁即刻前來郡府拓印,為何不來。”


    衛詡為難說道:


    “沒來的和不來的,以及想來而沒來得,不是大司馬的同黨,便是群黨關係,有城府司馬坐鎮,沒人敢來。”


    “什麽啊!”百裏燕大吃一驚:“這麽多人!”


    “也不全是,有些是相國的人,而有些見其他等人都不來,也就不來了,來的都是和大王走的近的。”


    此時百裏燕突然意識到,真正擔心的問題終於出現了,王太後一黨因為軒亭侯府洗脫嫌疑開始焦慮懷疑,薑嚴的死是鹹王一係列肅清運動的開始。司馬城府欒衝的不配合,直接導致了矛盾的加劇。


    想到此處,百裏燕忙說道:


    “他是要逼宮!”


    “此話不能亂說呀。”


    衛詡多少不願意往這上麵去想,畢竟這是大逆不道之事,倘若傳揚出去,欒衝本無反意,有可能因為百裏燕這句話,把他給逼反了。


    屆時殺了鹹王,擁立太子,反而還能得到晉國的支持,鋌而走險對欒衝並非沒有好處。


    正值氣氛微妙之際,堂外差役來報:


    “稟報兩位大人,郡府外有禦客求見魏將軍,這是名帖。”


    百裏燕心中困惑,這禦客怎麽每次都是不尷不尬節骨眼上冒出來攪局,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空求見自己。


    “把名帖給我。”


    “諾。”


    接過差役遞來的名帖,第一眼就領百裏燕眼前一昏,險些沒摔倒。名帖上是這麽寫的:禦客籌輜使尉遲光


    所謂籌輜使,其實就是和尚化緣。


    禦客南下征討金雪狄,除了能從戰利品中得到補充,其他的物資補給需要依靠天下各派的接濟,但即便如此,麵對動則就是二十萬三十萬,甚至四五十萬的禦客龐大規模,僅靠門派的支援是難以應付的。


    當然,禦客由於很少從事商業活動,禦客總部的財力也很有限,因此每逢戰時就需要派出籌輜使前往“化緣”,討要一些軍費和糧草。


    更邪門的是,鹹國現在都快窮的當褲子,居然還要上門化緣,非但要上門化緣,還指名道姓要見百裏燕,這不是該去找鹹王嗎,找他能有什麽用。


    心裏正值納悶之際,衛詡問道:


    “魏將軍與禦客關係匪淺吧。”


    “但也不是錢財關係呀!找本將也沒有用啊。”


    “可禦客指名要見魏將軍,見還是得見的吧。”


    “見是得見,那好吧,魏某就去會會這位尉遲光。”


    拿著名帖來到府衙前堂,尉遲光正與湯釗、方德二人說話,周圍其他禦客也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氣氛稀鬆平常,絲毫沒感受到陔陵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


    百裏燕舉步而入,一眼便見到湯釗、方德二人,心中更是驚奇:


    “湯釗兄,方德兄,怎麽是你們。”


    “魏將軍別來無恙啊。”


    湯釗立身而起,抱拳略施了一禮,百裏燕抬手迴了一禮道:


    “說來慚愧,局勢變成這般,魏某也是無能啊。”


    “魏將軍何出此言。”方德道:“來時路上聽聞魏將軍屢戰屢勝,挫了神通天王的銳氣,如今魏將軍的威名遠播中原,何故如此自貶,未免折煞了自家威風。”


    百裏燕苦笑道說:


    “鹹軍苦戰一年有餘,國土淪喪近半,有何威名可言,不過是一些空言罷了。不知在場哪位是籌輜使,魏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此時右側座塌上一個微胖略矮,國字臉濃眉小眼薄唇高鼻,滿臉大胡中年男子,身著一席藍色粗布寬大深衣,起身來到跟前,斯文施了一禮道:


    “在下便是籌輜使,魏將軍威名在下早有耳聞,今日得見魏將軍,神采果然非同凡響。”


    百裏燕迴了一禮道:


    “幸會幸會,不知籌輜使此來所為何事,為何要找魏某。”


    “哦,是這樣,近期接禦帥來函,金雪狄正有大舉北犯跡象,禦客總堂決定起大兵十五萬南下,故而派尉遲前來鹹國、晉國請糧。”


    百裏燕心想,這位果然是來化緣的。下刻,他不動聲色來到一旁座塌,徑自盤腿座下說:


    “可魏某就不明白了,此事該找大王才是,為何獨找魏某,魏某隻是個小小的先鋒,糧草輜重之事找魏某也無濟於事呀。況且說,鹹國北海郡百萬民眾,連今年的冬糧都尚無著落,禦客此事來請糧,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魏將軍此言差矣,鹹國缺糧不假,但有兩樣東西應該並不缺。”


    “何物?”


    “蔗糖和絲綢。”


    “蔗糖和絲綢?禦客要蔗糖和絲綢做什麽?”


    “並非我禦客所需,是衛國需蔗糖和絲綢,才願接濟我禦客糧草,不得已來鹹國接濟蔗糖和絲綢。”


    百裏燕對此事心裏發怵,鹹國確實是蔗糖和絲綢的出產大國,此外還有長孫國。其實歧國、燕國、梁國、晉國北地氣候炎熱都能種甘蔗,也能養蠶,但這三國蔗糖鹹口,有些苦,因此不太受歡迎,但卻適合入藥,是窮人的滋補法寶。


    而絲綢和其他中低等的絲織物,鹹國的絲織品是中原一等一的麵料,價格位列產絲國第一第二。而長孫國絲綢和羅雖然產量比鹹國大,但質量奇差,各國稱之為水絲綢。


    歧國、燕國的絲綢質地綿軟,但不經穿。梁國的絲綢質地厚實,與鹹國絲綢品質齊名,產量一般,由於用料將就,織工技藝考究,價格要比鹹國的高,當然品質也要略好一些。


    至於晉國,綢緞出產較少,主要是以絹布和羅為主,而羅的質地僅僅比長孫國略好,因此不具有很強競爭力,這就導致鹹國的絲織品的在中原的地位舉足輕重,也是鹹國早年立國的中重要依仗。


    正是有了糖、鹽、絲綢,以及肥沃的土地,保障了鹹國國力。


    但問題是,鹹國第一大榨糖大戶是東原郡的軒亭,軒亭侯的老家,這是他的產業啊,軒亭侯幾乎就是靠著壟斷了東原郡幾乎全部蔗糖和絲綢起家,否則專賣鹽的鹹王能和這位糖王結親?


    此外鹹國排得上號的絲織品產地,廣信和鼎煬是大戶,其次是江東郡,廣信公自不用了說,而剛剛得罪了鼎煬侯,這個時候又要他出血,哪裏可能。


    現在還要讓一毛不拔的軒亭侯免費送白糖,這不是逼著他去跳樓嗎。找上百裏燕,明擺著是要他這個女婿去倒逼自己的兩位丈人,這大司馬薑嚴的事情還沒了結,又要讓他去逼丈人割肉,這種事情哪裏能幹的出來。


    “尉遲先生,衛國就一定非要鹹國的蔗糖和絲綢?長孫國、歧國、燕國的就不行?”


    “長孫國不願接濟,故而隻能前來找魏將軍幫忙。”


    百裏燕一聽火了,毫不客氣說道:


    “不願接濟!那我鹹國就是好欺負的,這算什麽道理。中原列國,鹹國半壁淪喪,其他諸侯見死不救,長孫國不過才丟了兩郡而已,連糧食都不接濟,我鹹國上下度日如年,誰來接濟我們。”


    禦客化緣也不是每次都順利,今年尤甚。


    東海、中原地區除了晉國,梁國,幾乎所有大國本土直接卷入黑巾之亂。無暇顧及南境金雪狄進犯,因此禦客化緣的主要重點放在了西海五國,其中衛國是大頭。


    由於衛國近年戰亂較少,周邊又都是小國,遠離中原腹地,但人口較多,市場大,財力還算可以,所以中原的許多奢侈品都流向了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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