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廣叔子、鹹王說話之際,鹹王得力密探蔣浩在門外請示道:


    “大王,屬下蔣浩求見。”


    鹹王皺了皺眉頭說:


    “進來。”


    “諾。”


    蔣浩快步進入屋中,前胸後背已經濕透,見其臉色倉惶,鹹王不快問道:


    “倒底何事如此驚慌。”


    蔣浩湊近悄聲說道:


    “大王,在軒亭侯府中發現了餘符的屍體。”


    “什麽人,為何死在軒亭侯府裏。”


    蔣浩吞吞吐吐道:


    “是,是軒亭館的庖廚,昨日的乳豬便是他燒製,與軒亭侯關係甚密,經常為侯府烹製佳肴。昨日軒亭館打烊之前,便突然失蹤,魏將軍與諸位大人懷疑是其下毒堵死了大司馬,遂是全城搜捕,結果天黑後,軒亭侯府在冰窖內發現了餘符的屍體,並報到了郡守府,據說,也是死於鹽毒。”


    “什麽啊!”鹹王大吃一驚:“怎會有此等事,哪有殺人將屍體藏宅內的道理,這與栽贓嫁禍有何異同!”


    就在全城搜捕餘符未果的同時,從永興城走水路運入陔陵城中的冰,已經抵達護城河外,轉由馬車再運入城中送到訂購戶手中。


    軒亭侯府是其中之一,三天補給一次,就今晚將冰拉入冰窖時,發現一具已經凍硬的屍體躺在冰窖之內,險些沒把軒亭侯一家嚇死。


    管家馬青當即認出了死者正是餘符,那真是欲哭無淚,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赤裸裸的打臉嗎。


    消息報到官府,百裏燕(既魏賢)親自驗屍,同樣是亞硝酸鈉中毒身亡,並當即刨開腹腔,從胃腸中找到了還沒來得及消化的一些乳豬。


    “大王,事情現在對軒亭侯極為不利,從各方傳迴的消息,薑嚴的舊部私下頗有微辭,再這麽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魏賢呢,他究竟怎麽搞的!”


    “魏將軍正在煉酸硝水和豬骨【注1】,不知作何用。”


    “煉酸硝和豬骨!”鹹王匪夷所思,皺眉問道:“他可說作何用?”


    “這個倒未曾說,不過從餘符身上搜出了三枚紅燈苑的上房銅籌,魏將軍已經讓人把紅燈苑給封了,正在派人盤查十日之內所有去過紅燈苑的人。”


    “紅燈苑?那不是城東最大的妓院嗎,軒亭侯能有這個膽子?不能吧。”


    鹹王說的似乎挺在行,這時蔣浩又說:


    “迴大王,按軒亭侯的說辭,餘符一年的傭資都不夠去幾次紅燈苑,更別說是上房銅籌,侯爺也不承認銅籌是他給的。魏將軍懷疑是有人栽贓,故而要查紅燈苑。”


    “那紅燈苑是誰家的財產?”


    “這個……”蔣浩欲言又止。


    “說,到底是誰家的財產?”


    “呃……是鼎煬侯和郭公公的,此外宮裏每年處置的犯事宮女,最後也都是去的紅燈苑,所以這件事不太好張揚。”


    “哼,嗬哈哈……好,好啊,還有什麽事是寡人不知道的。”


    鹹王自諷說,無力坐在榻上,接著問道:


    “趙遜何時能帶兵入城?”


    “高勳先生還沒迴來,據報黑巾軍這幾日攻勢甚猛,怕是趙帥脫不開身呐。”


    這時廣叔子說道:


    “大王,此乃黑巾軍故意誘變陔陵內患,當早做準備才是。”


    “老先生是說,陔陵將有巨變!”


    廣叔子點了點頭,鹹王目光一棱,突哮道:


    “那寡人就要看看,究竟是誰要取寡人的向上人頭!老先生,寡人告辭了。蔣浩,擺駕迴宮!”


    “諾!”


    鹹王拂袖而去,廣叔子麵色凝重,拄著拐杖心中暗道:


    “變得可真快呀……”


    廣叔子說的變,既是說時局瞬息萬變,亦是指鹹王性情也能在瞬息間大變,剛才的性情,才是鹹王骨子裏的秉性。


    而與此同時,百裏燕守在軒亭侯府全力督辦薑嚴被殺一案。


    發現的三枚紅燈苑上房銅籌作為主要線索,是洗刷軒亭侯嫌疑的重要物證,倘若是經過軒亭侯府的人交給的餘符,銅籌之上一定會留下指紋。為此,百裏燕令人拓取了軒亭侯府所有人十指指紋,準備一一排查。


    此時軒亭侯喬廉守在內宅,麵對母老虎的咆哮,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即便已經是後半夜,依然沒有絲毫的倦意。


    “公主,為夫真沒有去過紅燈苑呐。”


    “哼,你什麽德性,本公主還能不清楚,有一眼沒一眼的就去瞟人家姑娘,當本公主不知道是啊!這下倒好,餘符死在自家冰窖裏,懷裏揣著的還是紅燈苑的銅籌,你說沒去過,現在誰信啊!”


    “公主大人,這都怪老馬,是他沒看好院子,讓賊人闖了進來栽贓於我,這不明擺著的嗎,誰能把兇手屍體藏自己家裏頭。”


    軒亭侯有苦難言,蘭淵公主卻氣急敗壞,一掌敲在桌案上,怒了:


    “這與老馬何幹,還不是你用人不當給人留下了把柄,若是不去過紅燈苑,豈能被人栽贓。”


    “哎呦,我的公主殿下,為夫真沒去紅燈苑呐,為夫對天發誓,真沒去過。”


    “瞧你,當真是想氣死本公主是嘛,竟對黑巾叛賊發誓,你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說!”


    “這這這……我冤枉呐,真是冤枉啊……”


    正值軒亭侯要給蘭淵公主跪下時,門外傳來管事馬青的聲音:


    “侯爺、夫人,魏將軍和郡守大人要二位去前廳議事。”


    “可知是什麽事。”蘭淵公主隔門問道,怒瞪了一眼軒亭侯,右手往地上一指,那個意思就再清楚不過,給老娘跪下。


    軒亭侯心領神會,噗通一聲先給跪下。這時馬青門外說道:


    “不知,但魏將軍似乎是有了進展。”


    “知道了,我與侯爺片刻就去,你先退下。”


    “諾!”


    馬青退走,軒亭侯跪地抱怨,趕緊轉移話題:


    “真是好女婿,這還沒過門就知道整自己的嶽丈,過門後還得了。對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可打聽清楚了,他早有相好的,馫兒要是過了門,準沒好日子。”


    “你還敢強詞奪理,反了你了!等過了這陣風頭,看本公主怎麽收拾你,哼!”


    蘭淵公主氣勢洶洶奪門而去,軒亭侯見已經風平浪靜,立身而起追出門外。


    百裏燕此事正在前廳正堂,桌麵上放著幾摞黃紙,三枚紅燈苑銅籌躺在桌上,銅籌上滿是黑色顯形的指紋,而一旁放著碗水,其實是硝酸銀。


    硝酸銀遇到汗液使汗液中細胞蛋白凝固,進而變黑,近現代都通過硝酸銀試劑讓指紋顯形,並提取指紋。


    為此需要豬骨和熬製骨膠,製作成透明膠片,從銅籌上剝離下大量縱橫交錯相互堆疊的指紋,以及數枚相對獨立的指紋。


    以時下技術和工作量,能提取到指紋就已經很是難得,要想將堆疊在一起,縱橫交錯的指紋加以分離,以當下的技術難以辦到。


    索性軒亭侯狗屎運中天,全家上下一百幾十口人,包括護兵在內,不算府外的產業傭人,居然隻有三種指紋類型,經過比對,除了發現馬青的兩枚指紋外,與銅籌上發現的十幾枚,四種類型指紋不存在相似性,這就避免了繁複的質問對比和鑒別。


    人類的指紋由於基因、遺傳性、地域習俗和人種的差異,理論上不存在重複性,但細分可分為三大類,三大類又可分十一個小類,而且肉眼可以較為容易辨別。軒亭侯府上下一百幾十口人所發現的三種指紋類型,與統籌上發現的四種指紋類型相左,僅此一點,便可將軒亭侯府的嫌疑排除在外,從而避免了複雜的指紋關鍵點位的對比識別工作。


    衛詡、高崇安,一個郡守,一個是司典,高崇安又是從事司法工作,縱沒有指紋唯一性與犯罪學的認知,但人與人之間指印、掌紋存在差異,隻需令其自行左右驗證比對,他會明白其中原理。


    時下對指紋的認知,僅僅停留在畫押、憑證專屬性層麵上,對唯一的識別性認識並不深刻。但他二人都是鹹王的人,百裏燕提議辨認十指紋路確定唯一性,他們沒有反對的道理。


    倒是欒衝,他開始確實同意辨認指印一說,且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


    他自以為銅籌上的指紋肉眼不可見,於是坐等著百裏燕難堪,卻哪裏知道百裏燕兩世為人,前世就是外科醫生,這種雕蟲小技豈能難倒他。


    見百裏燕讓銅籌指紋顯形,並用透明膠片拓下了指紋,經初步對比,除馬青一人外,未發現安泰侯府其他人指紋。得知這個消息,欒衝當即翻臉不認賬,以指紋混亂為由,拒不承認結果。


    待蘭淵公主、軒亭侯二人趕到,現場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魏將軍,這都深更半夜了,查出栽贓侯府的兇手了嗎。”蘭淵公主不快說道,心裏對這個準女婿多少有所埋怨。


    “稟公主,經勘定,衛大人、高大人還有末將,一致認為除管事馬青外,侯府上下皆可排除殺害餘符之嫌疑。”


    蘭淵公主先是一喜,後是一詫,什麽叫除了馬青之外,其他人都可排除殺害餘符嫌疑,這不是等於白說嗎。馬青有嫌疑不還是侯府有嫌疑,這算什麽道理。


    “魏將軍是懷疑管事馬青殺害了餘符,藏於冰窖之內,未免太可笑了吧。”蘭淵公主怒道。


    “哦,不,公主請息怒。據在下判斷,馬青定是發現了屍體後,摸過紅燈苑的統籌,故而留下了指印,隻要確定此事,馬管事的嫌疑便可排除。”


    不等百裏燕說完,欒衝冷冷說道:


    “哼,拓下的指印亂七八糟,你魏將軍都說銅籌之上有馬青指印,現在卻說他可排除嫌疑,你怎知道亂七八糟指印當中,便無軒亭侯府其他人之指印,分明是你在偏袒軒亭侯府,包庇人犯!”


    聽了這話,蘭淵公主不樂意了:


    “欒大人何出此言,難不成魏將軍所言不足為信!”


    “本將不敢,但嶽父大人之死,軒亭館難脫幹係,兇手餘符更是死於侯府之中,現在僅憑指印便斷定餘符之死侯府無關,未免言之過早了吧。”


    “欒將軍!”百裏燕沉聲道:“魏某此前早已說過,天下之人除孿生之外,指印無可雷同,衛大人、高大人也都認可。倘若欒大人能找出一例兩者指印相同者,魏某甘願賠罪,欒大人以為如何。”


    “哼,魏大人與軒亭侯府的關係難道還要本將說嗎,你分明是徇私枉法替其開脫!”


    欒衝言外之意,百裏燕自己牽扯其中,還是軒亭侯的準女婿,哪有自己偵辦自己的道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百裏燕自然不會理會欒衝。當下時間吃緊,不能與欒衝在這裏耗著,現在既然排除了軒亭侯府的嫌疑,必須利用職權便利,強行推動案件的進一步發展。


    “衛大人、高大人,紅燈苑的情況差的如何了?”


    “截止到兩個時辰前,十日之內去過紅燈苑的客人至少有五六百之多,都是陔陵城內的達官貴人,要一一對質,倒也容易。能去紅燈苑的非富即貴,尋常人沒有銀錢,是去不得的。”衛詡詳細說道,大致也佐證了百裏燕猜測。


    紅燈苑是陔陵天字號第一家妓院,背後的靠山正是郭蟠和鼎煬侯,也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善女子,幹了多少齷齪勾當。但凡能進出紅燈苑的嫖客,絕大多數都是該陵城內的頭麵人物。


    由於妓院實在太大,房間又多,因此嫖妓需要使用一種特製的銅籌,銅籌正麵用朱漆寫著品級與房間號,背麵則用黑漆標識該銅籌每月接客的數量與時間,以及女子例假的具體時間,以方便客人對準時間來消費。迴收重複使用時,隻需用刮刀刮去漆字即可。


    銅籌作為一種預售的憑證,每消費一次既要交還妓院,記錄內容。未消費的可以準許帶離存儲,可隨時消費和退還,性質已經有點類似於近現代的會員卡製度。


    餘符的三支銅籌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個姑娘,是紅燈苑排號十二的紅牌姑娘,經過差役的初步詢問和調查,紅燈苑方麵的消息說這三枚銅籌是七天前出售,購買者是個外鄉人。


    問及餘符是否前去消費,妓院方麵也不清楚倒底誰是最終消費者,根據規矩,他們隻認銅籌不認人。所以還得先認屍,才知知道餘符有無前去紅燈苑消費。


    【注1】通過獲取硝酸,製取硝酸銀,而硝酸銀根可以讓蛋白變性,從而讓指紋殘留的人體代謝的蛋白固化,並發黑顯形,從而讓指紋可視化,是現代指紋顯形常用化學藥水。動物骨骼可以煉製膠片,近現代交卷、膠片既使用動物骨骼與皮質煉化後添加化學品與其他膠質製作而成。使用簡易動物膠質片,從而拓取指紋,進行識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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