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人,盡速令妓院前往郡府認屍,同時將妓院老鴇、雜役、女子逐一過堂,但凡隻要去過紅燈苑的男子,一概拓下十指指印,務必於兩日之內交到本將手中。此外,城內所有官員子弟極其門客,隻要是男子,一概都在範圍之列,不得遺漏疏忽。”


    “這個……”衛詡臉色為難:“這前者是有據可憑,後者牽扯關係重大,怕是不妥吧。”


    “魏某將親自向大王請命,明日必有定論,還請二位大人盡力而為。”


    妓院畢竟是賺錢的門路,沒人願意得罪當官兒的,萬一不從實招供,不免要增加過堂的時間成本。而這樣一來,指紋的總量就可能多達上萬。


    這時欒衝不快說道:


    “魏將軍,如此草草下定結論,未免太令人心寒了吧。大司馬屍骨未寒,魏將軍便如此斷定軒亭侯府無罪,怎令世人信服。”


    百裏燕(既魏賢)爭鋒相對,他說:


    “欒將軍沉痛心情,魏某深表同情。但大王授本將全權督辦大司馬遇害一案,在沒有最終抓獲罪魁禍首之前,軒亭侯府雖沒有殺害餘符的重大嫌疑,但餘符屍體出現在此,其中動機耐人尋味,本將也從未定論軒亭侯府就一定與大司馬被害無關。


    倘若是有人蓄意栽贓,而意在詆毀中傷我王,魏某勢要拿他問罪。還請欒將軍在此案了斷之前,不要擅下結論,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動蕩。”


    “哼!”


    欒衝一聲怒哼拂袖而去,衛詡、高崇安二人向蘭淵公主行了一禮後也相繼離去。見眾人離去,蘭淵公主上前道謝:


    “今日之事多虧魏將軍解難,隻是馬青管事之事,將軍當如何處置?”


    “夫人多慮了,馬管事應是其翻弄屍體之時,觸碰了銅籌故而留下指印,多半沒有什麽嫌疑。”


    “哦……”蘭淵公主輕輕一歎,眼珠一斜瞟在軒亭侯臉上,軒亭侯如見鬼一樣,畏畏縮縮臉色發白,眼神猶疑飄忽不定。看到這裏,蘭淵公主推著百裏燕來到角落,悄聲又問:“魏將軍,指印之事可準乎?”


    百裏燕點了點頭:


    “指印乃每人獨有之印跡,若非孿生雙胞,人與人之間指印截然不同,即便是親生骨肉父母,相互之間也絕不相同,此事公主殿下全可放心。”


    “既如此,將軍方才說銅籌之上並無我侯府中人指印,這是真是假,還是會將軍有意袒護之?”


    百裏燕摸不著頭腦,真難道有個軒亭侯府的指印蘭淵公主才放心?他小心問道:


    “斷然沒有。侯府也是奇巧不巧,無需細看便知有無侯府中人,因而除了馬青管事指印之外,絕無他人指印。”


    “哦,那本公主就放心了……”


    蘭淵公主長舒一口氣,迴頭惡狠狠瞪了眼軒亭侯,百裏燕此時恍然大悟,感情軒亭侯的妻管嚴還不輕啊。


    百裏燕原還想提喬郡主之事,但又想喬廉之子喬丞這兩日不見蹤跡,多半是給蘭淵公主送進了宮裏躲了起來避禍了,天色已經很晚,他也不好再開口,於是告辭後連夜進宮麵見鹹王。


    全城擴大稽查範圍,勢必要將所有權貴勳戚一並牽扯在內,沒有鹹王首肯,阻力勢必很大。同時向全城搜集指紋,其實可操作性並不強。


    眼下指紋的辨別都是依靠肉眼,兩三個人對比一兩百枚尚且很是吃力,軒亭侯府純粹是運氣頗好,否則一百幾十枚指紋,一個晚上根本看不過來。


    全城的權貴勳戚還有富商極其子弟門生,人員數以千計,更不可能一一鑒別所有指紋。


    之所以擴大甄別範圍,一來是打草驚蛇敲山震虎,讓幕後主使知道,他百裏燕有特殊甄別方法,而且是立竿見影的手段。利用幕後主使對技術認知的盲區,進行心理震懾和欺騙,迫使其暫緩下一步行動,避免事態持續惡化,同時讓其露出破綻馬腳。


    二來放出軒亭侯府排除嫌疑的消息,觀察哪些人在繼續推波助瀾。


    三來,部署如此周密,絕非常人所能辦到,黑巾軍在陔陵之內必然有個身居高位的某個人做內應,否則鹹王的密探不可能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察覺,如此豈不是真見鬼了。隻要放出軒亭侯洗脫嫌疑的消息,對方勢必有下一步動作。


    騎馬趕到王宮之際夜色已深,鹹王從廣叔子府宅歸來後難以入眠,為公孫嶽震驚的同時,鹹王將自己關在供奉有曆代鹹王的宗廟內捫心自問。


    “大王,魏將軍求見。”門外一侍衛郎說道。


    “寡人知道了,帶他去望賢庭,寡人隨後見他。”


    “諾!”


    百裏燕在望賢庭等了有一刻鍾,眼睛已經熬得赤紅,卻連一點睡衣也沒有。約莫等了一刻鍾,鹹王腳步蹣跚而來,盡管火光昏暗,卻仍能看到他憔悴和失望,仿佛一夜間老去十歲。


    走進望賢庭,鹹王徑自坐在石凳上,目光呆滯的坐著,語氣頗為平靜:


    “魏將軍有何進展。”


    “啟稟陛下,經末將親自勘察,軒亭侯府基本可以排除嫌疑,餘符之死是有人故意栽贓所致。”


    “哦……”鹹王輕應了一聲,似乎並不意外:“寡人知道了。”


    鹹王態度模棱兩可,百裏燕以為是鹹王誤以為自己是在包庇軒亭侯府,他道:


    “大王,軒亭侯府所涉嫌疑確實是有人故意栽贓,而非末將有意包庇,還請大王明見。”


    鹹王沉默未語,沉寂片刻後忽然問道:


    “魏將軍你以為,寡人待你如何?”


    百裏燕心頭一怔,不知鹹王是何意,揣測片刻才說道:


    “大王待魏賢恩重如山,魏賢無以為報。”


    “那有朝一日,魏將軍也會背叛寡人嗎!”


    鹹王這句話問的深沉而蕭索,目中的失望告訴百裏燕,鹹王定是已經從廣叔子哪裏得知了公孫嶽的內情,一時間接受不了,而突然向自己發難。


    想到這裏,百裏燕道:


    “末將尊法統,法統正而王正,法統不正則國亡。”


    “法統!何為法統!”鹹王輕蔑道,目光此刻凝視著百裏燕。


    “大王,天下人間之所以有貧富貴賤之分,非乃君王出身高貴,平民天生賤命,而分上下,而是法統不清。誰家往上數三十代祖宗,仍舊是白身的貧戶。但為何有人成王,而有人敗寇,有人富貴,有人貧賤,且相互更迭從無常數。


    梁朝之前先後曆經號、陳、亥三朝,哪一朝不是周而複始亡了再生,生了再亡,曆史上封王者又何其之多,何其之雜,最後皆歸一統,而難逃宿命。待後世輪轉,一切隻不過從頭再來罷了。


    而不變的,仍舊是天地之間難以言明的道,所謂天地之間的道,實則還是百姓之所需,人欲之所求,當這些紛繁複雜之事聚合一起,便是法統。誰能令天下法統得償所願,誰便值得擁戴。


    此乃末將之肺腑,還請大王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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