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王的詔命深夜傳到郡守府,衛詡、高崇安、欒衝、百裏燕四人奉旨入宮麵君,軒亭侯被釋放迴家,但不得郡守赦令不得出城,以免負罪潛逃。


    衛詡、高崇安、欒衝三人在問學閣遊廊外候著,鹹王隻單獨召見了百裏燕(既魏賢),臉色相當難看:


    “魏將軍,此事倒底怎迴事,你給寡人說清楚。”


    “大王,薑大人被毒殺之事末將就不細說了,單說說後果。”


    “寡人知道,毒乳豬是從軒亭館所買,這豈非暗指寡人授意軒亭侯毒死大司馬嗎。”


    “對,但這隻是其一,其二才是最要命的。大王尚未完成對大司馬等人黨羽的善後,大司馬此時被毒死,其直接後果便是激化內外朝矛盾,進而將火引向中高層將領,這欒衝手中可是還握著兩萬郡兵,倘若薑嚴子弟要做什麽,黑巾軍提前潛入陔陵,後果將不堪設想。”


    “嘶……魏將軍是說,此乃黑巾叛軍所設圈套,意在逼反朝臣!”


    “恐怕正是如此。當務之急要找出真兇,穩定薑嚴黨羽人心,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否則拖得越久,可能還有人死於各種偶然意外。大王,末將進城之前,最近可還有什麽人突然暴亡?”


    “魏將軍這麽一說,寡人想起來,司庫少承使石勤,四日前得熱症而亡,他可是薑嚴的人啊。”


    司庫少承使是大司馬下,主管軍事預算分配和物資統籌的官員,相當於軍隊內的審計和軍事預算這個口子的一把手,上司是大司馬,同時受丞相節製。與之對應的是大司農下司府少承使,司府少承使負責財政預算和稅收管轄,由大司農和丞相共同節製。


    司庫少承石勤是軍事物資的主要經辦人之一,他一死,所有的黑賬也就人死賬消,但問題是大司馬薑嚴是死於毒殺,石勤的即便是死於熱症,立馬會有人聯想到是否另有文章。


    如此反而進一步激化矛盾,令薑嚴等王太後一黨人人自危,如果王太後再一死,他們的黨羽將群龍無首,唯一的領袖就隻剩下公孫嶽,而鹹王此時此刻還不知道公孫嶽變法是為了拖垮鹹國,為第三方不明勢力牟利,如此一來,公孫嶽豈不也要狗急跳牆。


    想到此處不禁冷汗直冒脊背發涼,這旦夕之間就要兵變,若不能盡快破獲薑嚴毒殺案,就現在的情況,倘若再死一重量級人物,後果不堪設想。


    “大王,王太後病情如何?”百裏燕情急問道。


    “魏將軍是擔心王太後氣死?”


    “正是,王太後若死,太後黨黨羽將群龍無首,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


    “不還有相國公孫嶽嗎!”


    百裏燕苦笑道:


    “末將建議大王即刻去見老先生,詳知個中緣由,大王恐怕便不會這麽想了。”


    “怎麽,相國難道不止於權勢?”


    “此事說來話長,大王當盡速與老先生見麵,同時秘調外兵入城護駕,以防萬一。”


    “有這麽嚴重?”鹹王將信將疑。


    “大王,神通天王的手段絕非一般的厲害,此計之毒,便毒在對鹹國內政了如指掌,而我們又不得發力,一旦動作,勢必激化矛盾,導致大範圍動蕩,後果將不堪設想,還請大王明鑒。”


    這才時隔兩天,神通天王的三板斧便砍向了陔陵,速度之快,根本不給反應的時間。


    “大王,末將建議此案由末將親自過問,以便於速辦此案。”


    “此時此刻,寡人還能信得過誰,魏將軍可是寡人的外甥女婿啊,蘭淵公主多有責怪於你,寡人卻說魏將軍是知恩圖報之人。歧國使者柳宸絲之事寡人已接到密報,魏將軍深明大義,寡人又豈能不知。


    此事便交由魏將軍親辦,即便抓不出幕後主使,寡人也不會怪你。寡人即刻召見衛詡、高崇安,令他二人協助於你,盡快斷此毒案。”


    “謝大王信任!”


    百裏燕深施一禮,鹹王著際召衛詡、高崇安、欒衝,就薑嚴被毒殺一案,由軍、政、司法、城防四方同時會審辦案。


    然而就在後半夜,百裏燕做的第一件事就對不起自己未來嶽父,他把軒亭館給封了,查封了灶房所有用具,扣押軒亭館所有人員,明日起停止營業。


    軒亭侯得知消息,當即那個心痛啊,原來這就是自己的好女婿啊,這一封,每天要損失多少錢子啊……


    其實吧,百裏燕沒把軒亭侯一家給扣起來,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要是其他富戶,還不早給先拿人再說。


    對軒亭館人員的審問,從後半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審到最後卻發現,昨日負責乳豬製備燒烤的庖廚餘符沒有到場。


    軒亭館雜役、庖廚八成都住軒亭館雜院,餘符也不例外,昨日晚上打烊之後,餘符便再也沒有出現,沒人注意餘符去向,直到東窗事發人沒了。


    到此為止,餘符下毒的嫌疑無疑最大,但百裏燕隱隱能夠感到,此人怕是已經給滅了口。


    根據軒亭侯府派來協助調查的大管家馬青交代,餘符還是軒亭侯最得意的廚子,若是按這個邏輯發展下去,軒亭侯下毒是板上釘釘的,得到這消息,這反而助長了欒衝的氣焰。


    餘符失蹤,全城搜了一整個下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倘若是給滅口,屍體八成是已經給處理掉。


    下午百裏燕親自赴餘符的在軒亭館住處現場勘察,屋內除了發現稀有辛香料之外,一無所獲。


    通過對軒亭館後廚所有調料的一一檢查,著重篩查了蔗糖、蜂蜜、食鹽、堿麵等調味料,並沒有發現亞硝酸鈉蹤跡。


    時下鹽的好壞分為多種,最下等的粗鹽,經過海水熬煮,含有鎂等化合物,苦澀重,夾雜有少量沙土等雜質,這種鹽是鹵侯鹽梟和衙門普遍出售給百姓的食用鹽。


    稍好一點的白鹽,是利用鎂化合物密度高於鹽,而鎂化合物水溶性差,更容易沉澱的原理,在海水熬煮濃縮後,進行沉澱,從而得到上層的鹽水再次熬煮,是手頭寬裕的中上層百姓購買的食鹽。


    此外還有禦用的雪花鹽和精白細鹽,提純後碾細的白鹽,價格是粗鹽的幾倍,多為達官貴人所食用,軒亭館用的正是精白細鹽,色澤潔白而且細膩。


    亞硝酸鈉顏色呈現淡黃色,即便其中參雜了白鹽,混合後的毒鹽強光下仔細分辨,依然有一定的色澤差別。


    百裏燕仔細搜遍了整個軒亭館,自始自終不見亞硝酸鈉蹤跡,不禁令人束手無策。


    天黑後,城南一處戒備森嚴的宅院燈火通明,鹹王微服於此,正雷霆震怒心火滔天,得知了公孫嶽真實麵目,鹹王難掩心中震怒,歇斯底裏的咒罵著:


    “公孫嶽,寡人對他如此信任,他安敢如此薄情寡義背叛寡人,背叛鹹國!就是條狗,也該知恩圖報啊!”


    “大王,謀國者無恩情仁義可言,公孫嶽替他國牟利,又豈能感大王恩典。”


    廣叔子和盤托出詳細經過,鹹王百思不得其解:。


    “他公孫嶽也是鹹國人,魏賢尚且知恩圖報,感寡人厚恩,他緣何要這般忤逆寡人戕害鹹國,是寡人滅了他九族,還是我鹹國虧待了他。”


    “凡成大事者不擇手段,此乃雄論道之根本手段,怎又在乎鹹國安危。”


    “那公孫嶽同謀者究竟何人,是晉國,還是誌國。”鹹王追問道。


    “看不透,看不透啊……”


    “那大司馬之死,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就為將我鹹國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此事確實蹊蹺。薑嚴之死最得利者,眼下來看應是叛軍。鹹國若亡,中原情勢勢必惡化,但老夫看不出,對公孫嶽有絲毫好處,至少對中原列國諸侯都沒好處。”


    “如此說,此事與公孫嶽無幹?”


    “也許無幹,但魏賢所憂之事不可不防,公孫嶽畢竟還是相國,薑嚴剛死,王太後倘若咽氣,大王削權過快,勢必導致兔死狗烹的局麵,令王太後一黨人人自危。公孫嶽倘若有機可趁,難說不會有所動作。


    大王可別忘了,歲當郡直麵誌國,此時此刻全然無妨,公孫嶽倘若與誌國勾結,後果不堪設想。”


    “但公良氏大軍駐屯於誌國西北,丘南郡以南,歲當郡、都郡在東南,誌國難不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顧晉軍鎮西軍壓境,從東線抽調鎮東軍北上,此時來攻寡人不成?”


    鹹軍主力對峙於都郡永興河,歲當、東原、江東三郡地處後方,在晉軍威懾範圍之內,鹹軍兵力幾乎全部調往西線,後方極為空虛,陔陵倘若發生變故被叛軍攻破,鹹國名義上就亡國了。


    國都淪陷等同於亡國,鹹國眼下除廣信、鼎煬之外,陔陵是鹹王手中唯一一座控製在手中的巨型城池,國都陔陵陷落,跟亡國顯然沒什麽兩樣,向東撤隻能離晉國更近,也沒有合適的城池充當陪都。逃亡北海郡,還是前線,而且是薑閔的地盤。


    陔陵失守的消息一旦傳開,誌國便無攻打鹹國的後顧之憂,屆時晉國也反手做好吞並鹹國的準備,誌國斷然不會坐視鹹國被晉國全部瓜分。


    憑什麽允許晉國吃肉,誌國就不準喝湯。到時候就是叛軍、晉軍、誌軍三家分鹹,鹹王隻有死路一條。


    眼下陔陵的處境微妙,如同被算計好的獵物,薑嚴的死,是一切陰謀的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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