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既魏賢)下意識將手按在刀上,環顧看去周圍,薑府的護兵都在密切注視著他,也許稍有差池,就能血濺三尺。他沉下心說道:


    “大夫人,魏某受趙管事之邀,前來與薑大人商議要事,實沒料到竟有人暗害大人,大夫人可知薑大人倒底所為何事,要被人滅口。”


    大夫人膽怯退了兩步說道:


    “妾身不知,妾身不知……”


    隨後趙管事說道:


    “大夫人,大人為奸人所害,趕緊報官吧。”


    大夫人已經失了分寸,又懼怕百裏燕背後趙遜的權勢,勉強點了點頭:


    “那就,報官吧……”


    百裏燕作為間接嫌疑人,想走顯然是不能的,至少要弄清倒底誰下毒毒死了薑嚴,甚至扯上軒亭侯,背後很可能是一場巨大的政治陰謀。


    約莫過去兩刻,得知大司馬薑嚴被人毒死家中,都郡郡守衛詡,陔陵城府司馬欒衝,司典高崇安等大員相繼趕到大司馬府。


    郡守相當於shengzhang,都郡郡守是高於shengzhang的直轄省shengzhang,衛詡是鹹王欽點的都郡郡守,城府司馬欒衝則是薑嚴的女婿,其直隸部下,相當於首都衛戍區警備司令員,而司典高崇安專搞司法。


    這三者在陔陵都是可以入外朝參政的高級官員,薑嚴被人毒死於家中,陔陵的三巨頭同時到齊,可見案件何等重大。


    郡守衛詡、司典高崇安對薑家主要直係親屬、親信逐一問詢,當了解到百裏燕斷定有毒乳豬就來自軒亭館時,現場幾乎誰人都能想到,這其中耐人尋味的關係。


    衛詡、高崇安都是鹹王的人,他們不敢亂說什麽,唯有欒衝是薑嚴的女婿,手握重兵,老丈人死了哪裏能買賬。


    “魏將軍,這件事今夜若不給個解釋,我欒衝也不是吃素的!”欒衝怒睜赤目口氣陰狠,怕是百裏燕不給個交代,今天能橫著出去。


    百裏燕手始終摁在刀上不曾離手,他能理解欒衝危言恫嚇,是老丈人被害,後沉痛心情的外在反應,倘若是幸災樂禍暗自竊喜的裝腔作勢,反而不正常。


    空氣沉寂片刻,百裏燕緩緩說道:


    “欒將軍,薑大人的死,魏某深感沉痛,但要說魏某和軒亭侯府有什麽牽連,此時下結論,為時尚早吧。況且說,乳豬是軒亭館庖廚做燒製,以鹽毒加害薑大人,與軒亭侯府並無直接牽連,欒將軍要魏某今夜給個說法,未免太霸道了吧。”


    “哼,若非你等謀權爭利,你又怎知道是下的鹽毒!”


    “魏某從軍之前便是郎中,自小研習醫理,對此毒了然於心,然其理卻是常人所不知,況且說,若是魏某下毒,我還來薑府作甚!”


    “你既知醫理,怎又不能害我嶽父。此乳豬便是出自軒亭侯府,你與軒亭侯是何關係,這還不清楚嗎!”


    欒衝氣勢洶洶,郡守衛詡見兩邊爭執不下,上前勸道:


    “欒將軍,魏將軍所言不無道理,鹽毒多產於內陸劣等鹹鹽,鹹國多以海水熬鹵,非常人所能知道,鹹國更是弄不到。要說軒亭侯府與薑大人之死有幹係,未免牽強附會了吧。”


    “哼,毒乳豬來自軒亭館不假吧,若非有人授意,為何隻毒死了本將嶽父,卻未毒死他人,此事又做何解!”


    “這個……”衛詡啞口無言。


    百裏燕恍然發現,趙管事確實是隻買了半隻乳豬,還剩下半個顯然尋常百姓是消費不起的,隻能是被有錢人買走,或者被處理掉。如果是被富人和權貴人買走,吃死了早就報官了,現在衛詡被欒衝問住,顯然另外半隻乳豬沒進入市場銷售。


    而且還這麽巧,不偏不倚自己上門的這一天,在這個時間段內,薑嚴買到了下毒的半隻乳豬,進而被毒死,種種跡象表明,薑嚴的死很可能又是一場政治陰謀。


    毒殺薑嚴其目的不僅僅是薑嚴要麵見自己那麽簡單,而是要封住薑嚴的嘴,更是有栽贓嫁禍不可告人的目的。乳豬是來自軒亭館,這就意味著薑嚴的死鹹王脫不了幹係。


    薑嚴失勢是眾所周知,鹹王要罷免其官位也已不是秘密,就等王太後那裏一斷氣,鹹王立馬就罷薑嚴的官。


    現在王太後遲遲不斷氣,薑嚴這個絆腳石就挪不走,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薑嚴無聲無息的消失,如此大司馬的位置自然得空出來,王太後得知薑嚴死訊,必然要咽氣,鹹王看似是最大受益者。


    這是表麵看似合理的利害關係,而更深層的利害關係,卻是鹹王以及與鹹王關係密切人員將成最大受害者。


    薑嚴把持大司馬一職近十五年,門生故吏遍天下,連陔陵的城府司馬欒衝也是其女婿,薑嚴若是自然死亡,這些心腹早晚要被鹹王以柔性措施換走,倘若是死於其他莫須有的罪名,群龍無首之下就可能發生激變。


    試想,鹹王為了清除異己,都已敢於赤裸裸的毒殺自己的親叔,氣死自己的老母,難道就不會在薑嚴、王太後死後對其舊部進行清洗?


    有壓迫就一定有反抗,這種人為設下的圈套,從一開始就是衝著鹹國核心統治階層而來,其險惡用心,此時此刻已昭然若揭。一旦陔陵陷入內亂,最大的受益者莫過於黑巾叛軍,甚至倘若鹹王死於兵變,太子順利登基,晉國哪裏還會在乎鹹國的死活。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就不難想象雷城的晉軍為何按兵不動,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整個陰毒計劃的一部分。


    不論晉軍內部出了什麽問題,薑嚴的死,已經造成事實的權利衝突,將導致陔陵陷入政治動蕩,甚至引發宮變,這才是薑嚴被殺後,引發的一係列政治連鎖效應。


    殺薑嚴,意在激化陔陵城內積聚已久的權利矛盾,為黑巾軍發動致命一擊,而謀劃的險惡陰謀。


    郡守府差役收斂了薑嚴屍體,拉往郡守府,司馬府所有人員一概被禁足在院內不得出入,百裏燕難逃幹係,被請到郡守府喝茶。


    稍晚,軒亭侯喬廉也被請到了郡守府問話,喬廉當真是無辜,對下毒之事毫不知情,他生性膽小,除了愛財,其他嗜好一概全無。聞訊薑嚴是吃了軒亭館乳豬被毒死的,喬廉哆嗦的厲害,又得知是自己的準女婿百裏燕驗出了鹽毒,喬廉的臉色鐵青:


    “魏將軍啊,害命之事怎能亂說呀,你好歹也是大王的親信,此等事情怎能亂說。”


    喬廉欲哭無淚,百裏燕苦笑道:


    “侯爺,這是計呀,魏某哪裏知道是計,若是知道,豈能親自驗毒。”


    百裏燕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薑嚴之死,顯然是黑巾軍之計,縱然說出來,衛詡等人又豈能相信,反而要遭欒衝等人猜疑,懷疑是他故意轉移焦點脫罪。


    這是一步一步設計好的連環計,若是不能找出真兇,隻怕事態進一步失控,最後釀成兵變。


    欒衝手中可有兩萬郡兵,他要想做什麽,是輕而易舉之事,黑巾軍若是早就埋伏城中,裏應外合之下即便拿不下陔陵,趙遜也得從永興河調兵迴援,如此一來便是中了黑巾軍毒計。


    倘若是晉軍或梁軍迴援,欒衝完全可以不開門,兩軍也斷然不會冒著巨大傷亡風險,攻打鹹國第一堅城陔陵。


    消息第一時間也傳到了王宮,鹹王得知薑嚴被毒死,起初還一高興,但轉念一想是吃了軒亭館的乳豬而死,轉眼心中巨浪滔天。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世人,是他鹹王毒殺了自己的親叔叔,連帶還要氣死王太後。


    軒亭侯什麽人,那是視財如命,膽小如鼠見血就暈的大好人呐,他能有心去毒殺薑嚴?他圖什麽。


    軒亭侯因涉嫌毒殺薑嚴被傳喚至郡守府不久,蘭淵公主自然也坐不住,連夜入宮麵見鹹王。


    鹹王正焦頭爛額,他倒是不擔心軒亭侯會怎麽樣,畢竟是他妹夫,哪怕薑嚴就是他軒亭侯喬廉毒死的,他不點頭誰敢說個不字,更何況喬廉哪裏有膽子去殺薑嚴。退一步說,薑嚴還是軒亭侯幾個大客戶之一,喬廉有什麽必要斷了自己的財路。


    鹹王此時最擔心的百裏燕被扣在郡守府,城府司馬欒衝是斷然不會買賬,百裏燕被扣在陔陵,永興河前線就隻有趙遜等人支撐,稍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叔叔啊叔叔,你說你幹什麽不行,偏偏要天黑請魏賢過府密商,密商來密商去,死了還給寡人下個套。”


    “王兄,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喬廉可是你妹夫,魏賢是你欽點的外甥女婿,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輕重。”蘭淵公主責怪道。


    鹹王辯解說:


    “魏賢不是那種人,他若不知輕重,可有今日這地位。此事毫無征兆,他隻是順勢落入的圈套,若是早知薑嚴要死,他能去司馬府嗎。”


    “那怎麽辦。”


    “別急,有寡人在,無人敢動他們。況且說,又不是軒亭侯所為,怕什麽。”


    “可怕就怕歹人栽贓陷害。王兄你也說了,魏賢文韜武略曠古奇今,不還照樣栽了!”


    蘭淵公主方寸大亂,哪壺不開提哪壺,鹹王被拿捏著痛處,有苦難言,哪裏能想到如此精明的喬廉和魏賢都栽了。


    “行了,寡人立即召魏賢進宮,當麵問清此事。”


    “那你妹夫他呢。”


    “衛詡是不知道輕重的人嗎,該做什麽做什麽去,趕緊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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