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天氣明顯轉涼,肆虐中原各地的蝗蟲紛紛偃旗息鼓,各路消息的反饋也證明了蝗蟲大勢已去,輿論也開始樂觀起來,更多的人已經開始籌備明年的春耕。


    十二月,氣溫進一步降低,廣信城市麵上悄然出現了一些新物,既有便宜的,也有貴的燙手,共同特征都是來自荒村。


    入冬後,各地受秋糧絕收影響,北海郡陸續傳出匪患,但距離廣信還遠,考慮到廣信免受蝗災侵擾,不排除流民落草為寇後前往廣信“討生活”。


    百裏燕(既魏賢)隨即令司空南派遣斥候、細作二十餘人、前往麟城、蒲城、鼎煬三地摸排山匪賊寇消息,為春荒剿匪做準備。


    盛元626年的正月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年,先是太尉鍾讚病死,鼎煬侯如願以償的補太尉一職。理論上將鹹國兵馬大權握在了鹹王、王太後手中。


    緊接著爆發“年亂”,因新政導致物價飛漲,又遭蝗災侵襲,丘南、鹹西兩郡百姓一夜赤貧,雖然免除了所有賦稅,但家貧如洗,賑災遲緩,物價飛漲引發民憤,內朝情急之下查抄了十幾家大戶,以查抄款填入賑災兩款之中暫時平息了民憤。


    由於鹹西、丘南兩郡是當年民變重災區,地區經濟衰退嚴重,而早年不少受封權貴封地都在兩郡,由以各種“封君”最多,多達三十多人,初衷是希望這些封君能經營鹹西、丘南兩郡發展經濟,最終卻也沒能如願以償。


    如今他們秋糧收不上來,稅賦悉數減免,這些既得利益者自然要從其他地方摳迴來,如增設的過路費、過橋費,養雞養鴨的種苗稅等等,可謂是極盡殘酷剝削之能。


    正月剛過,二月乍暖還寒,工坊內隆隆作響,工匠們秩序井然忙碌著各自手頭的活計。百裏燕手頭拿著一片巴掌大的鎖甲,問道一身旁年男子:


    “楊工正,一件鎖子甲毛重幾何?”


    “迴大人,根據大人指點,八種尺寸鎖子甲最重十七斤,最輕十三斤,重甲毛重估計超過二十五斤。”


    “嗯,每月產量如何?”


    “八個熟練女子或工匠,每十五天可製鎖子甲兩件。”


    “要盡快大量生產,一切所需人手優先招募女子做工,不足人手再招男子。”


    “諾,在下盡快籌措此事。”


    楊工正本名楊盾,工正是工匠官職,專司技術製造。


    楊盾早年是壇城軍器監工正,負責製造弓弩機械,壇城被義軍攻破後,楊盾逃亡外地,後又被霍行抓住,替霍行製造強弩。得救後,因擔心返迴原籍再遭壇城官衙判罪,最後留在了荒村替百裏燕效力。


    時下各種鎧甲無論私人還是權貴都不能私自製作,唯獨鎖子甲不再其列,原因也很簡單,時下沒有鎖子甲,時人自然對此沒有概念和認知,即便被查到,此甲非彼甲,大可不認賬,甚至會被恥笑。


    鎖子甲所需鐵料部分來自剿匪,部分來自趙遜上大夫特權,可從大司馬府與司馬堂購買,甚至還能從薑閔那裏得到些實惠。


    有了鐵料,對現有窯爐加以改動,並在原始設計基礎上增加防火耐高溫塗層,加強煉爐強度,即可以灌鋼法煉鋼,同時添加石灰,吸附反應鐵中的雜質,得到純度更好的碳素鋼。


    而煉鋼需要焦炭,時下多以煤甚至木炭直接煉鐵,鐵水質地低劣,精鐵隻能軟化,有甚者鐵水不開,因此列國生鐵產量極大,精鐵極少,尚沒有鋼的概念,千錘百煉的百煉鋼技術也尚未出現,炒鋼更談不上。


    煉好鋼需要焦炭,還得手把手教楊盾等人燜焦炭,再用焦炭煉鋼,受熔爐限製,每次隻能熔煉三百至左右的鋼水,最後再加工成鐵絲,用以製作鎖子甲。


    鎖子甲對刃具防近乎免疫,對時下弓弩手裝備量最多的是扁菱箭、長菱箭、梭箭防禦力較好,對錐棱箭防禦最差,尤其是強弩所用的錐棱箭,即便是鋼製鎖子甲,極近的距離仍有較大刺穿的風險。


    最具殺傷力的當力的當屬針頭箭,此種箭準頭差,對付鱗甲、銅甲效果不佳,因為針頭箭箭頭太細,箭頭撞擊整塊金屬時容易折斷失去穿刺能力。


    但用於對付鎖子甲是極好的箭種,不過此種箭生產不易,需要淬火鋼,時下也未出現這等現纖細的針頭箭。


    此外鎖子甲對鈍器幾乎沒有任何防禦作用,因此穿戴鎖子甲後仍舊需要披掛輕皮甲,用以防禦鈍器,如湯釗這等一手錘子,一手利斧,隨便錘一下就能要命。


    一件標準鎖子甲,帶有下垂大腿的下擺,一扣四編的單層輕型鎖子甲份量超過十公斤,對肩部壓力極大,長期穿戴容易的肩周疾病。


    雙扣八編的重型鎖子甲可重達十六至二十公斤,倘若再外穿輕皮甲,總重量超過二十四公斤,正常人難以承受。


    為減輕重量,提高生產效率,針對時下的兵器和箭頭特點,百裏燕隻打算生產一扣四編單層輕型鎖子甲,並取消下擺,隻做半身鎖子甲。


    兩腰平時被手臂遮擋部位均以牛皮片甲代替,肩部也以牛皮甲代替,一可減輕份量,二來肩部中箭不會要命,除非直接卸掉肩膀。


    腰側暴露麵積遠少於人體正麵和背麵,也不值得配置份量更重的鎖子甲,第三眼下鐵料金貴,能省則省。


    考慮到體形和成本,鎖子甲尺寸一概標準化,分小、中、大、特大四個尺寸,兩種規格。一種主要裝備兵卒,一種裝備將官。


    區別在於兵卒鎖子甲金屬環孔眼略大,防禦力略弱,近距離更容易被強弩的錐棱箭刺透,因此強頂衝鋒需要配盾。


    將官鎖子甲環眼細小,防禦力高,尤其是對箭矢防禦力高於步卒鎖子甲,甚至可以抵禦針頭箭穿刺,此外前者生產時間比後者少兩天,更適合批量生產。


    鎖子甲研製從去年十月底開始,煉鋼、煉焦花費了兩個月,煉焦時偶然發現了“褐煤蠟”和煤焦油,用於生產蠟燭和一些燃油。


    十二月底中旬組織女子八十人,男子、工匠三十餘人開始生產。第一件鎖子甲用了十五人十天時間,款型勉強算得上湊合,經過四次工藝改進,如今加工一件兵卒鎖子甲需要八人七天時間,熟練以後也許還能再縮減三分之一工時,將官甲則要十天以上。


    荒村護兵以及轉運使兩百兵卒隻配有輕皮甲,防禦力孱弱,以刺殺為主的槍戟和劍可以輕易刺穿,隻能用於普通青銅刃具的劈砍造成的切割傷害,遇到鐵器不論是揮砍還是刺殺都招架不住,鎖子甲的出現解決了燃眉之急。


    百裏燕穿上一件中號將官鎖子甲,明顯有些緊,頭部鎖甲皮質的頭盔套不上,著際又換上大號,略顯寬大的鎖子甲用腰帶收緊後正好合體,由於取消了下擺,鎖子甲隻垂到腹部位置,考慮到小蛋蛋的安全,襠部一塊垂有鎖子甲,以增強褲襠的防護。


    “不錯,此甲甚為合身,遠比現有重步卒鱗片紮甲輕便的多。”


    “大人所言極是,此件大號將官鎖子甲全重不過十七斤,比之步兵重甲輕了一半有餘,大人獨創此甲實在是驚世駭俗之舉。”


    楊盾恭維道,百裏燕擺了擺手:


    “沒有楊工正與諸位戮力同心,豈能有此等寶甲。”


    “大人言重了。”


    “應當的,沒什麽嚴不嚴重。對了,此甲眼下已製幾件?”


    “迴大人,兵卒鎖子甲各型尺寸共計二十三件,將官鎖子甲四件。”


    “這麽少啊。”


    心裏多少有些失望,鎖子甲防禦雖好,缺陷也很致命,隻能手工加工。即便是技術超發的後世,依然隻能手工加工,無法實現自動化。


    說話之際,工坊外馬蹄聲大作,司空南疾馳而來停在工坊大院,匆忙找到百裏燕:


    “大人!”


    司空南剛入屋中,目光怔怔看著百裏燕頓想發笑,又給忍住了。這時百裏燕瞧出端倪說:


    “是不是想嘲笑本官。”


    “沒,沒有。大人這是?”


    “此乃鎖子甲。”


    “甲胄?”司空南一驚:“官府嚴禁私製甲胄,可大人所穿皆乃鐵環,要說是甲,倒也不可。但倘若違製,恐是殺頭之罪。”


    百裏燕擺擺手,一臉無所謂道:


    “律例有令,所謂甲胄乃輕皮甲、皮甲、皮紮甲、鐵紮甲、鱗紮甲。而竹片甲、木片甲、藤甲卻不在此列,鎖子甲自然亦不在此列,此乃律例文明規定,有何不可為之。倘若定要避諱,今後便不提甲胄二字,稱其鐵布衫也無妨。”


    “鐵布衫?!大人如此一說,倒也真像。隻是此甲怪異,戰力存疑,大人切不可犯險。”


    此時楊盾笑道:


    “司空將軍大可放心,此甲乃上等精鐵所致,大人以一石強弓二十步外射之而不穿,可謂堅硬如鐵。”


    “當真?”


    司空南將信將疑,百裏燕這時說道:


    “司空兄大可放心,待會兒你也找一件合身的帶在身邊,戰時隨時穿上異常便利。現在說吧,急忙前來找我,所為何事?”


    “哦,廣信公府來人,令大人即刻前往公府議事。”


    “議事?”


    百裏燕轉念想到是否是薑閔長子薑乾從徐國趕迴來了。


    去年薑乾因去辦事,與其失之交臂不曾認識,不曾想薑乾這一去便是一年,此時迴來定是已經將事辦妥。


    脫下鎖子甲,與司空南返迴廣信,正如百裏燕所料,薑乾果然迴從徐國迴到了廣信。


    “魏先生也來了,過來坐。”


    “魏賢見過主公。”


    百裏燕行了一禮,餘光掃了眼右側四張目生麵孔,其中披堅執銳,與薑閔、薑蓉頗有神似的俊男子應該便是薑乾,其他三中年人一概不認識,其中兩個披堅執銳許是公府家將,另一個年紀稍大,一席灰袍直裾,應是幕僚。


    此前曾聽陳韻風提起,公子薑乾隨行有三人,最為依仗者幕僚羅鬆亭,家將宋平與胡陌。羅鬆亭應該就是灰袍直裾中年男子,另外二人是其他二人。


    待他坐下,薑閔介紹說道:


    “魏先生來廣信不到一年,還不認得乾兒。”話音落下,薑閔轉向薑乾:“乾兒,這位便是當年江東之戰立下奇功,又殲滅馬賊霍行,火燒蝗蟲的魏賢魏先生。”


    薑乾等人投來目光,打量著百裏燕,許是陳韻風、薑閔此前已經說過什麽,薑乾很是客氣:


    “薑乾見過魏公子。”


    薑乾許是不情願稱唿“先生”,見百裏燕一臉書生氣,勉強稱唿了一聲公子。百裏燕立身行了一禮道:


    “魏賢拜見公子。”


    “魏公子之名本公子早有耳聞,又聽父親與陳先生說起魏公子大才,還望魏公子多多指教。”


    “公子言重了,在下豈敢。”


    百裏燕隻當是薑乾說的客套話,絕不會認為薑乾當真會不恥下問,耳朵聽過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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