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韻風此時也開始傾向於百裏燕此前判斷,如果蝗災來勢迅猛,比任何史籍所載更加駭人聽聞,明、後兩年再發蝗災絕非小概率事件。陳韻風建議今年免征秋糧和秋冬賦稅,便是穩定明年一年的民情。


    今年夏糧豐收,老百姓多半可吃到明年夏天,秋糧倘若不征,可吃到後年的秋夏之交。


    屆時蝗災發或不發,廣信城可緩兩年賑災,同時有足夠的時間籌備糧草。甚至兩年後整個中原蝗災再發,勢必導致各地民變政局動蕩,到那個時候,廣信地方承平,薑閔手中有糧,坐地起價與鹹王索要更多實惠,鹹王不給也得給。


    薑閔思念片刻道:


    “韻風所言極是,孤看此事可行,那就免除今年所有秋糧、賦稅征繳,以養民力。”


    “主公英明,實乃廣信百姓之福。”


    這時百裏燕道:


    “主公,眼下蝗災勢頭雖減,但仍需防範卷土重來。在下建議,盡快收割秋糧晾曬,而後將秸稈鋪於稻田,用火焚燒,以滅蟲穴。”


    “此事魏先生可自行差遣人手,無需請示孤。”


    “謝主公信任。”


    蝗蟲喜歡將蟲卵產在一厘米至三厘米的土壤下,尤其喜歡水網縱橫的魚米之鄉。焚燒秸稈一來可以燒死土地表麵的蟲害和蟲卵,二來稻草灰遇水形成堿水,灌入地下後可破壞蟲卵表層蛋白,殺死蟲卵。


    不至於北海冬季氣溫過高,而無法凍死蟲卵。此外稻草會可漚肥,補充土地肥力,為豐收創造條件。


    散會後不久,百裏燕走在出府路上,薑蓉不知何時堵在了前頭遊廊中,攔住了他的去路:


    “魏先生!”


    薑蓉似笑非笑說道,她的笑容永遠是令人琢磨不透,笑的異常怪異。


    “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魏先生不會是忘了吧,往後每日免費供應五石寒冰,此外還有每月二十塊沐浴香皂。”


    “原是為此事,在下明日便將寒冰與肥皂送來便是。”


    “這還差不多。”目光打量著百裏燕,薑蓉微翹著嘴角又道:“上次小園診病,多虧魏先生良方,這是本郡主賞給給魏先生的,收著吧。”


    說著薑蓉拿出一串玉珠,玉珠通體粉紅,渾圓如珠,是難得一見的粉色玉石。百裏燕當然識貨,心知是好東西,但剛收了廣信公的美玉,再收薑蓉的玉珠,未免有些得寸進尺之嫌,故而推辭說道:


    “魏賢不敢。剛得主公賞賜,怎能再受郡主賞賜,請郡主收迴。若無要事,在下這便告辭了。”


    話音落下,百裏燕躬身一禮後退兩步,緩緩轉身離去。


    薑蓉又氣又惱,絲毫不顧儀容,跺了一腳說:


    “迴來,給被本郡主迴來!”


    薑蓉氣急了將玉珠又掛迴脖子,玉珠沿著雪白的胸口垂在雙乳間,隱隱還透著股體香。


    之後數日蝗蟲勢頭銳減,田間地頭打蝗蟲者減少大半,遍地的蝗蟲堆積如山,百裏燕組織人手將蝗蟲裝進麻袋,而後用大車拖迴荒村充當肥料、飼料,漚肥或者喂給家畜食用。


    蝗蟲在廣信遭遇毀滅性打擊,陸續傳來的消息也證實了這一點。北海郡以東東原郡,以西的鹹西郡北地,受災情況略好於北海郡,可見廣信消滅的蝗蟲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數日後的夜裏,秦府後宅


    “秦爺,魏賢此人當真是厲害,霍行、牛貴、吳山等人栽在他手裏當真不冤。”高衡說道,話裏話外透著忌憚意味。


    秦翰負手在後來迴踱了幾步,仰麵向天頗有些惆悵感慨說道:


    “是啊,若非時局不穩,我當除他。”


    “那秦爺的意思是,暫時留著?”


    “郭蓬已死,雖是精盡而亡,估計多半是魏賢所為。他是郎中,有禦客相助,要想神鬼不知的毒殺什麽人,絕非難事。如此看來,此子定是沒能查到是我等在背後暗施手腳。”


    “秦爺所言極是,那下一步我等該如何行事?”


    秦翰沉默片刻,冷冷說道:


    “此番蝗災勢大,明年定將卷土重來,屆時必將中原大亂。你我當盡速準備,最快明年夏天,最遲秋後,鹹國必有民變。


    屆時鹹國民變擴散至整個中原,數百萬,乃至上千萬饑民揭竿而起席卷中原,整個天下將成燎原之勢,無人能擋,屆時中原諸霸幾國能存尚未可知。”


    秦翰的豪言壯語,充滿著亂世來臨誰與爭鋒的壯誌豪情,當所有人為平息民變而奔走時,秦翰幸災樂禍的慫恿煽動著正在醞釀當中的“天下大亂”,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推翻這腐朽的統治,打造屬於新世界的秩序。


    ……


    蝗災席卷北海的消息傳至陔陵,原本應該是“引蝗撲火,食蝗充饑”的政策,經過輿論的刻意加工與渲染,最後變成了百裏燕以“妖火陣”令蝗蟲魂不附體,競相投火而亡。


    消息很快傳到相國公孫嶽府上,鼎煬侯張雋隨後不請自來。


    “相國,本侯封邑今番損失慘重,反倒他薑閔封邑隻損失了四成秋糧,其中定是妖醫魏賢用了妖術,令蝗蟲發了瘋,故意毀了本侯的食邑。”鼎煬侯惡人先告狀,故作悲情之色。


    公孫嶽此時也正懷疑消息的真實度,安慰說道:


    “此事仍待查清原委,倘若魏賢真以妖火陣滅殺蝗蟲,並非不可取。但若以妖術作亂,此人甚是棘手。傳言北海夏日竟還有寒冰,也是此子所為,思來想去,妖術之事即便沒有十分真切,三四分定是有的。”


    公孫嶽之詞異常肯定,他也開始懷疑百裏燕是不是用了什麽妖術滅殺了蝗蟲,要不然數以幾十億計的蝗蟲怎麽可能在廣信作鳥獸散,而其他地方依然飽受摧殘。


    這時鼎煬侯又道:


    “趙遜定與此事脫不開幹係,可令人去問趙遜。”


    “趙遜也會妖術?”公孫嶽懷疑道。


    “魏賢早年曾為趙遜校軍郎,趙遜重用此子,定也是被其妖術所惑。”


    “還有此事?不能吧。趙遜投靠了廣信公,難不成廣信公也被此子妖術所惑?”


    鼎煬侯絲毫不做思考,竟點頭讚同道:


    “相國所言有理,廣信公定也被魏賢妖術所迷惑,故而言聽計從。”


    公孫嶽不禁側目看了眼鼎煬侯,心中暗道:這豈不是正好,真要是薑閔給妖術迷惑,反而容易對付。


    沉默片刻公孫嶽話鋒一轉道:


    “今年秋糧損失甚巨,朝內已有不少大臣建議大王徹底減免秋糧與稅賦,明日早朝定會有所公議,本相打算順應民意減免稅負,請侯爺明日一同附議。”


    “為大王社稷計,本侯自當以民為本。”鼎煬侯毫無廉恥說道。


    “此外,明年春耕要加緊籌備,侯爺明日可提此議,待大王聖裁之後,由軍械司額外多撥些鐵質農具予侯爺,侯爺看,可否補償食邑之損。”


    “夠,夠了。”鼎煬侯喜形於色連忙感激。


    軍械司主管全國兵器、軍械製造,在各郡設軍器監一兩處,用於督造軍械,同時也生產農具。雖然農具雖歸大司農調撥,但生產全卻在大司馬和丞相,調撥多少,暗賬隻有丞相和大司馬知道。


    此時太子府中,西寰得知百裏燕以妖火陣滅殺蝗蟲,也是大吃了一驚。


    “此事當真?”西寰一臉驚容。


    侍從管事顧晨點了點頭:


    “據來人稟報,確有此事。不過據說蝗蟲喜火,見火便撲。屬下也做過嚐試,蝗蟲確實夜間撲火,故而屬下以為,妖火陣一說實乃誇大其詞。”


    西寰鬆了口氣,又坐迴了座塌上繼續說道:


    “事出必有因,雖以火陣滅殺了蝗蟲,但魏賢此人實在難知其底細。需盡快在其身邊安插一人,嚴密監視其動向。”


    “不知殿下可有安排?”


    “歧國如今被我晉國所困,要想讓他動心還不是舉手之勞,此事不用你操心,本公主自有安排。倒是眼下丘南、鹹西、北海、都郡四郡多半顆粒無收,明年春耕極為重要,但難保蝗災不會卷土重來。”


    西寰擔心明年蝗災再起,極可能引發民變,到時即便從晉國大量輸入物資,也難擋物價飛升。如果調糧進入鹹國,上百萬的饑民晉國怎麽養得起。


    十月下旬,廣信城秋糧割盡,天公作美,秋糧得以曬幹入庫。百裏燕的市槽轉運使麾下兩百人馬招兵滿員,不定期前往廣信各地巡邏商道。


    霍行、牛貴、吳山伏法之後,北海郡清靜不少,至少途徑廣信、鼎煬商路再未聽說有商旅遭遇劫匪一事,百裏燕更多時間都呆在荒村組織生產屯墾。


    剿匪、滅蝗兩件事中得到不少好處,銅料、鐵料、布匹等物甚多,都囤在手裏不用,既不能轉化收益,也沒有利息。除給趙遜捎去一百寸銀,五千貫銅錢,棉麻絲綢布匹之外,其餘部分添置又添置了耕牛、豬、雞鴨苗等。


    陸續移入丁戶兩百餘,建糧倉一處,購買和認捐了兩千多石稻穀,五百多石精米,以及其他等雜糧,以防明年、後兩年渡荒。


    六灶、劉川父子的窯場在工匠幫助下初見規模,還用上了滑輪和軲轆,吊裝一些重物變得更加方便。


    織機和榨油機的樣品百裏燕親自看過,織機他不太懂,眼下也隻能湊合。榨汁機經指導,多處做出重大改進,以增加榨汁效率降低人的勞動強度。


    為便於書寫作圖,荒村籌措了造紙廠,用以生產紙張。


    時下造紙工藝被各大書苑、印刷館和國家機構所壟斷,普及率不高,價格奇貴。紙張的生產能大大提高工匠設計能力,提高作業效率,炭筆的出現很大程度為時下的工匠帶來了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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