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遜倒是不覺震驚,雖然投入與戰果未免過於懸殊,但他相信,以魏賢之能,應該能夠辦到。唯獨四個月的時間,能迅速站穩腳跟,打開一片局麵,著實讓趙遜始料未及。


    而與此同時,當天夜裏太子府,西寰其實也得到了來自廣信的消息,要說此前對魏賢江東四敗韓合還不信,如今鐵一般的事實放在眼前,西寰第一次感到刀架脖子的危機。


    “殿下,繼續如此,恐怕不是長久之計啊。”侍從管事顧晨說道。


    “當真是沒想到,這才四五個月,魏賢竟有這般作為。要說他是百裏燕,本公主不得不懷疑百裏燕能有此之能。”


    “殿下所言極是,傳聞此子極盡妖術之能,還能憑空變出寒冰,或許此番剿匪,內中許有蹊蹺。”


    “你是說,他會妖術。”西寰陰著臉,豔美的容顏上頓時多了幾分銳氣。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蠱之事隻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得不防。”


    “話雖如此,但此番禦客皆言魏賢設計,此話總不該假。此番以弱勝強,倘若真有妖術,當年豈不令韓合全軍覆沒。”


    “殿下所言不無道理,是屬下唐突了。不過眼看魏賢在廣信得勢,萬一養虎成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是擔心廣信公薑閔?”西寰不屑說道:“薑閔雖有賊心,但尚缺賊膽。這個膽,還得本公主送他。馬賊一事我等雖無什麽損失,今後在廣信的地界上卻也不得不小心行事,薑閔此人倒也不足為慮,魏賢此人精詐無比,加上那個陳韻風,此二人儼然一副左膀右臂一般。”


    “那公主的意思,下一步該當如何行事?”


    “眼下蝗災正向北方而來,父王來信說,蝗災已經蔓延至誌國西境、孫國北境,照此發展,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將入鹹國,倒是秋糧尚未收割,蝗蟲一至,民生勢必受到衝擊,今冬將是關鍵節點,當務之急要以防民變之事。


    至於馬賊一事,已經掀起不小風波,明天內朝就該有所議論,魏賢眼下剛剛得到薑閔重用,一時間不會再有大動作。我等今冬明春要加緊盯住鹹國行市,絕不能令公孫嶽之流奸計得逞,加重晉國負擔。”


    西寰此時考慮更多的是由南向北擴散蔓延的蝗災,蝗災沿著誌國西南、西線一路向北擴散,經徐國、孫國,蝗災前鋒已經抵達孫國東南。


    照此下去,將一路北飛進入長孫國東南以及鹹國的西南邊境。形勢再惡劣些,有可能將陔陵以西三分之一個鹹國籠罩在蝗災之中。


    蝗災不可能隻持續一季,反反複複發作少則一年,多則三年都有可能。西寰擔心公孫嶽以《推商稅》摧垮鹹國經濟,以窮疲之法將晉國國力拖垮。


    若是此時再碰上蝗災,哪怕隻有一年跨度,整個鹹國也將遍地狼煙,重蹈四年前的民變亂局,這是西寰和晉國所無法容忍的損失。


    西寰意在明年物價最高時遏製物價暴漲的趨勢,因此晉國兩月前便開始著手,嚴控民生物資流向晉國、鹹國以外的列國,對鹹國的物價鎮壓,已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當中,隻等明年物價攀高破裂之前,一鼓作氣將物價打迴原形,令鹹國貴胄勳戚一夜破產,從而一勞永逸的解決鹹國貴族階層對抗晉國的資本。


    第二天淩晨,廣信城剿匪大捷之事在晚了幾個時辰送抵陔陵,公孫嶽、鹹王在廣信都有暗樁耳目,還有太守府公文,剿匪一事相國府和鹹王宮已有所知。


    對於一夥兒隻有四五百人的馬賊,鹹王日理萬機自不會當成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偉業,捷報送遞入宮後,押在國政監等著明日處置.


    早朝按例由丞相、大司馬、大司農、外執使等內閣首席大臣預覽昨日呈送的軍、政、外交等各地、各國呈送的底案。


    底案是各地官吏奏本呈送君主之前,在各部門留下的大概內容。相當於把奏折、奏表詳細內容,簡略梳理核心內容呈報各部司衙門給最高官員閱覽的,以方便君主臨朝問政前,大臣可以與閣僚、幕僚拿出對策。


    剿匪大捷一事大司馬府同樣收到簡報一份,早朝之上便提起了此事:


    “啟奏大王,今日淩晨收到廣信太守餘莊,與廣信公聯名報捷文書稱,廣信公出兵與禦客剿滅馬賊霍行、牛貴、吳山等五百六十四人,解救百姓八百餘,郡兵、禦客損失甚微,特此請奏大王為有功之人請攻。”


    “此事寡人已經知道,區區五百餘殘匪竟也值得廣信太守報捷,真是荒唐。”


    薑亥不以為然,此時公孫嶽道:


    “大王所言極是,區區五六百蟊賊不足為慮。但據報霍行等人私製強弓硬弩,多達兩千之多,而繳獲輜重卻未發現一張強弩,此事大王還需詳查,以免被賊人所趁。”


    鹹王深以為意,他說:


    “相國所言有理,私製強弩罪可判死,兩千強弩絕非小事,此事就令北海郡與廣信公一起督辦吧。”


    捷報詳細列舉霍行等人罪狀,其中私製強弩都如實具奏,剿匪一事雖有廣信公出頭,但公孫嶽話裏話外含沙射影的暗指私製強弩一事與廣信公脫不開幹係,剿匪也許是迫不得已被人發現,廣信公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


    查是要查的,但把廣信公逼的太急,狗急跳牆並非鹹王、公孫嶽所想看到的結果。


    鹹王自然知道利害關係,勒令北海郡守與廣信公一起查辦此案,也是給廣信公一個台階下,等拖上三月半年的,強弩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廣信公請奏封賞有功之臣鹹王一概照準,但五六百馬賊卻也不是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豐功偉績,加之薑閔又刻意隱去細節內容,隻說了戰事過程的大概,誇大了禦客作用,魏賢反而弱化了作用,於是僅僅賞賜了一些玉帛之類,因魏賢是趙遜舉薦廣信公,鹹王這時話鋒一轉問道趙遜:


    “趙大夫,寡人記得魏賢是趙大夫舉薦之人吧。”


    趙遜向右跨出一步行了一禮:


    “啟奏大王,魏賢確係臣所薦之人。當年江東之戰魏賢戰功卓著,隻因是岐人,又非鹹國世家子弟,後又退出行伍,故而無法記功。”


    鹹王沉思了片刻,心中若有所想,他說:


    “此事寡人略有所知,此番廣信能以寡敵眾也可謂奇功一件,趙大夫舉賢有方,寡人該賞才是。”


    時下列國軍製中外籍兵服役滿五年方可記功,哪怕你立下再多軍功,至多做到百夫長,以防止未歸化民受到蠱惑而轄治軍權煽動叛亂。


    即便是本國平民戰卒,要想積戰功爬到都統以上,非得有人舉薦,亦或者出生世家子弟權貴勳戚家族,才能順利向上升遷。


    僅此兩項便阻擋了百裏燕當年積軍功的資本,更何況當年還是個十六歲的娃娃。


    加之鼎煬侯的阻撓,即便趙遜有心替百裏燕謀一官半職,隻要鼎煬侯從中阻撓,此事多半也不能成功。


    見鹹王有意維護趙遜,鼎煬侯張雋頗趁機說道:


    “啟奏大王,廣信捷報所言,此番以少勝多禦客出力甚大,魏賢之功不過蕞爾小功,豈能與禦客相提並論。”


    “鼎煬侯所言有理。”公孫嶽讚同說道:“臣也以為,剿賊屬各郡分內之事,作為捷報送遞都城雖違規製,但也不足稱道,此番禦客相助實乃大王賢明遠播,絕非魏賢之功。賞以玉帛之物已是王恩浩蕩,斷不可有違禮法祖製僭越用人,還請大王明見。”


    “臣附議。”


    大司馬薑嚴附議,滿朝文武的態度隨之轉向薑嚴、鼎煬侯、公孫嶽等人。作為重臣外戚,鹹王更親近這些權利擁戴自己的“賢臣良將”。


    “丞相、大司馬所言有理,寡人深以為意,趙大夫以為如何。”


    球踢給趙遜,言下之意魏賢隻不過是在功勞簿上掛了個名,根本微不足道,不值得重用和追加更多封賞,更何況五六百人的小仗,又能說明什麽。


    沉默片刻,趙遜道:


    “大王聖明,大司馬與丞相大人所言極是,臣也附議。”


    話音剛落,站在右側文官一列,靠前緊挨鹹王更近的大司農莫安正迴頭看了眼趙遜,心裏不禁暗想:這個趙遜怎麽能拆自己門人的台階呢,這不是損自己人嗎。


    莫安正提前收到了薑閔密信,要他在此事上,以捷報公文為尺度,與趙遜保持一個態度,上限不能超過捷報的尺度,但也沒想到趙遜連最基本的底線也沒有。


    剿匪一事到此了結,莫安正緊接著上奏,就誌國、徐國蝗災蔓延一事向提請鹹王。


    “啟奏大王,誌國、徐國蝗災已蔓延至孫國東南與誌國接壤之地,以此蔓延之勢頭計,最快半月,最遲一月之內蝗災將至鹹國,我國當早做準備,謹防蝗災蔓延造成民變。


    臣以為,新政《推商稅》致物價暴漲,百姓已有怨言。若因蝗生變,恐重蹈當年民變覆轍。”


    “大司農此言差矣。”公孫嶽反對道,上前一步說:“新政伊始百政不順,如良藥苦口,貴在堅持方能治本此乃常理,豈能因三五月價格上漲而因噎廢食,棄之而廢。況且說,蝗災由南向北之勢銳減過半,進入我國勢成強弩之末已不足為患。大司農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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