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王九帶百裏燕(既魏賢)來到內宅,薑閔已經收起公文,來到正堂盤坐在座塌上。


    “魏賢拜見主公。”


    “免禮吧,是為剿賊一事吧。”


    薑閔目光深沉打量了兩眼,倒也猜不透是何用以,隻是隱隱感覺薑閔的目光暗有深意。


    “啟稟主公,荒村十多日前因馬賊襲擾,造成近百人傷亡。如今麟城守軍嚴重不足,無法震懾流竄山匪。在下以為,當組建壯丁護兵拱衛荒村,同時也能保護商路安全。”


    “護兵?募集護兵可是一筆不費支出,荒村不過一百三十餘戶人丁,即便招募護兵,十個八個也無大作用。


    至於商路,麟城地處荒僻,人丁不過四萬餘人,商貨多從廣信城輸出,由廣信郡兵與公府護兵可保商路暢通無阻,這些年來也不曾有誰敢於劫掠廣信城輸往麟城的商貨。”


    麟城地處偏僻,雖然土地很大,但麟城主城的規製僅是一座縣城,屬地下轄的縣城規模又低一等,比村大又,相當於一個小鎮,治下的人口不過三四萬,也非北海沿海重要榷市,毫無貿易價值可言。


    魏賢組織十人八人的莊丁護兵,並無多大用處,反倒是魏賢把握的時間和節點,耐人尋味。


    以趙遜、魏賢當下財力,養十個八個護兵問題不大,三五十人便非常吃力,太少了起不到作用,多了財力不足。即便豢養三五十人,對於動則幾十上百的山匪,也很難起到震懾作用。


    聞聽薑閔似乎不想同意護兵之事,百裏燕繼續說道:


    “主公,荒村秋天即將開瓷窯,我已聯絡趙大人,有意先將瓷器販入鹹國內地和晉國,沿途前往陔陵這段路,須有護兵保護。因此在下打算先期招募五十莊丁充作護兵,待明年再招五十名護兵,由一百名護兵策應商路安全,在下想應該足夠了。”


    “一百人!”


    薑閔大吃一驚,一百人每年的耗費可不是小數目。


    養兵不同於養老百姓,當兵的就靠吃飯,食量是普通人的一點五倍甚至兩倍,一百人每年的口糧少則五六百石,多則七百石,醬菜、肉類四分之一,如果是養精兵、重步兵,一年九石糧食三石醬菜、肉食也擋不住。


    此外還不折算裝備和損耗,即便魏賢每日有兩根寸銀賣冰錢,荒村屯田,僅僅勉強能養一百多人。


    此時王九冷冷笑了一聲道:


    “魏先生莫不是托大吧。一個荒村不過一百三十餘戶人家,養一百護兵,怎養的起。”


    百裏燕道:


    “荒村秋後開窯,窯場的收入足養百人隊。”


    窯場其實是半壟斷行業,受探礦技術限製,並非所有人都能發掘陶土、高嶺土,由此導致了事實上的壟斷。


    鹹國作為最大的陶器、瓷器出口國,陶土、高嶺土儲量極大,許多礦藏都是露天礦,用心便能發掘。相較於誌國、衛國等國銅礦、鐵礦豐富,但陶土、高嶺土極為少見,因此對陶器、瓷器需求量極大。


    瓷器中尤以鹹國出產的釉色陶瓷為上品,頗受列國富裕階層青睞。鹹國上品官窯釉色陶瓷甚至可以賣到兩三根寸銀一個的高價。一旦荒村的新品瓷器投入市場,將徹底攪動整個鹹國賴以生存的瓷器產業。


    聞訊魏賢開辦窯場,薑閔反而不以為然,廣信城中便有公府的窯場,秦翰也開辦有窯場,要說賺錢,確實是一大塊收入,而且供不應求。但是一口氣養一百個護兵,未免胃口太大了,核算開辦窯場所需的費用,薑閔很懷疑趙遜能一口氣拿出這麽多錢嗎?


    他問道:


    “魏先生,開辦窯場需一大筆支出,護兵的編練費用你又從何處籌措。”


    “請主公放心,開辦窯場與編練護兵支用都由荒村支出,無需公府一分文錢。”


    “好大的口氣。”王九粗著嗓門說道:“一座窯場動則幾千貫錢,護兵每年少說上千貫支出,這筆費用又從何處籌措,莫非天上掉下來不成。”


    “王九兄弟所言極是,開辦一座窯場確實需要一大筆支出,但在下無需開辦一整座窯場,隻需半座便足以。”


    “哼,魏先生未免信口開河了吧。”王九嗤之以鼻。


    確實,百裏燕根本不打算開辦一整座窯場,一是錢不湊手。四月下來手中的金銀銅錢都置辦了固定資產,還有安家費。前番又被馬賊襲擾,有傷亡的農戶每家又補償了十貫銅錢,讓本就入不敷出的存款隻能吃老本,開辦一整座窯場當然不現實。


    二是新品種骨瓷問世,勢必供不應求,前期主打高端路線,即便產量不大,需求量會很高,銷路自然非常緊俏。保證每月都能銷售一空,錢能迅速迴流自己手中,擴大窯場規模不成問題。


    薑閔此時將信將疑,他不相信百裏燕能在半年之內辦起窯場,更不相信能養活一個百人隊。於是說道:


    “魏先生既然要開辦窯場,那就辦吧。至於護兵之事,荒村地處偏僻,確有策應商路安全之必要,但兵甲用度孤也無餘額,相信趙大人會替魏先生酌情解決。如有難處,可盡管開口,孤力所能及之內,當鼎力相助。”


    “多謝主公。”


    薑閔嘴上說的好聽,要鼎力相助,但過去四個月,除了把自己晾在荒村之外,沒有委以任何重用。當初與趙遜謀劃的另起爐灶一事,現在看來當真是走對了一步。


    百裏燕離開不久,王九不惑問道:


    “主公,此子未免太過狂妄,兩月之內辦起窯場莫不是癡人說夢話。且不說錙銖錢糧耗費無數,時下銷路多半為官府所壟斷,他又有何德何能,難道就靠趙遜一屆武夫?”


    薑閔撚了撚長髯,心中同樣是大惑不解:


    “此人行事乖張不著邊際,且看他如何去做。若是敗了,碰個頭破血流也是好事。”


    若非荒村被襲,百裏燕料定薑閔不會輕易鬆口,現在他一口氣招募一百護兵,至少薑閔看來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此時再辦窯場,反而更加顯得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若以正常程序,要薑閔認可一百員額,薑閔絕不會同意,相反而還會起疑,因此隻能用非常規手段,反其道而行之,將事情誇大到難於登天的地步。


    以薑閔的性格,絕不會輕易下方兵權,更何況不為其所控製,但區區百人隊卻無傷大雅,薑閔雖然願意鬆口,但多半以為百裏燕無法成事,故而想順水推舟,等到百裏燕將事情辦砸了,他能落得個好人做。


    此後幾日,荒村陸續又增加禦客數十人,先後撒出去十批五十人打探馬賊下落,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馬賊銷聲匿跡蹤跡全無,此時不得不開始考慮,是不是郭蓬為了暫避風頭,已經提前轉移走了馬賊。


    馬賊不是山匪,馬賊的老窩多半會遠離案發地點,且有多個,因經常飄忽不定,真正的老窩隻有親信幾人知道。


    而廣信、鼎煬兩城為北海富庶重鎮,離開此地往南或者向東,一無富庶養兵之地,向西是鹹西郡與長孫國、孫國接壤邊境,同樣無法養兵。


    過於向南深入,將進入屯兵重鎮,距離陔陵相當近,幾百人的馬賊堂而皇之出現在大軍防區,無異於尋死。


    若轉移到他處,將進入其他山匪、馬賊的地盤,一山不容二虎,出來混的都不容易,誰也不樂意自己地盤上有人分食,兩窩山匪馬賊勢必要火拚。


    無論哪種可能,這股馬賊的“盈利”範圍都沒有跳出廣信、鼎煬、麟城這塊三角區域的必要條件。


    那麽,這股數百人的馬賊在什麽地方,郭蓬能養馬賊,難道還有膽子把馬賊藏在鼎煬城裏不成?但即便郭蓬有膽,鼎煬侯的私兵和親信不是傻子,紙也保不住火。


    郭、張兩家關係密切,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知道,郭蓬斷然沒有膽子把人藏進鼎煬城。


    “怪了,廣信、鼎煬、麟城三地野外都快給翻過來,怎麽可能蹤跡全無呢?”看著桌上手繪的簡易地形圖,百裏燕自言自語。


    一晃已經過去二十二天,眼看一月期限將至,要是再找不到人,禦客無的放矢,最後就會解散,所有的努力和犧牲都會付之東流。


    此時湯釗進到屋來,略施一禮說道:


    “魏郎中還在操心馬賊一事。”


    “馬賊不除,荒村不寧,還是盯緊些好啊。”


    湯釗目光落在案上,目光頓是一凝,詫異說道:


    “此圖如此精細,不知魏郎中從何而來呀。”


    百裏燕低頭看了眼案上草圖,也沒想到湯釗會如此吃驚,他道:


    “此圖為在下所繪,一點雕蟲小技罷了。”


    湯釗聞訊詫異,忙是說道:


    “此圖精妙絕倫,絕不輸與砡工派大師技法,不曾想魏郎中還善繪演地形之術。”


    在湯釗眼裏,桌上的草圖已經是堪比絕世珍寶的地圖。但他豈知,這幅地步不過是百裏燕花了一月時間走遍廣信、麟城、鼎煬北地隨手繪製的草圖,尚未將等高線、比例尺規範化,若非工具簡陋時間匆忙,完全可以繪的更加精準。


    百裏燕兩世為人,前世母親從事地質科考,父親是機械工程師,製圖對百裏燕而言,根本沒有秘密可言。湯釗乍見這等幾千年後的地圖水準,吃驚是自然的。


    這時百裏燕說道:


    “湯兄,今日已經是召集令發出的第二十三天,這馬賊音信全無,不知宋兄、方兄等人有何高見。”


    湯釗攥了攥拳頭道:


    “馬賊素來居無定所,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馬賊既然以劫掠為生,那他們的巢穴會在何處呢。人可以逃走,但偌大的巢穴與強掠的金銀銅錢能帶走部分,卻不能全部帶走,魏郎中可曾想過。”


    “此事我也曾想過,倘若馬賊逃走,巢穴必然隱蔽起來。但是以北海各地情況,馬賊如果逃竄前往他處,勢必被官軍發現,亦或者與其他山匪馬賊爭搶地盤而火拚,要想立足絕非易事。不過巢穴既然搬不走,馬賊勢必還要返迴重操舊業,這一點我等倒可利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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