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裏,百裏燕(既魏賢)陰沉沉著臉,一手握著劍,沉吟說道:


    “這些個敗類!”


    劉灶吃一驚:


    “魏先生,廣信公的封地尚且如此,先生還是莫要多管閑事了。”


    “我就不行這個邪。”百裏燕將酒盞一置說道:“你先趕著車迴屯墾村,我待會兒再走。”


    “先生,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我知道分寸,你先走。”


    廣信公治理有方,屬地治安較好,殺人越貨強搶民女鮮有發生。


    錦袍青年光天化日之下敢於在廣信公地盤上撒野,要麽是不知死活,要麽是背後有人有備而來,故意尋釁找茬。看那宦官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要麽是認可了,要麽連宦官不敢幹涉。


    如此一來,青袍青年的身份多半跟鼎煬城有關,姓張的那個應該就是好色成性,鼎煬侯次子張並,另一個是名聞遐邇的色中惡鬼,黃門令郭蟠的幹兒郭蓬。


    尚且不知此二子突然前來廣信城是何用意,但現在被自己撞上,廣信公的耳目定在附近,自己要是坐視不理,弄出事端,就是鼎煬侯、郭蟠扇了廣信公一臉。於情於理,也不能任憑他二人在城裏撒野。


    思定計策,打發劉灶先走,半盞茶之後,百裏燕扔下一粒碎銀錁來到櫃上:


    “掌櫃,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王掌櫃立時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黝黑的青年,若不是看百裏燕衣著體麵,王掌櫃都懶得搭理。


    “客官請說。”


    “不知貴店要不要冰。”


    “冰?!”王掌櫃立時眉毛豎了起來,訕笑著說道:“北地終年不見雪,何來冰,閣下該不會是被熱壞了吧。”


    百裏燕不動聲色,臉上也不見起伏,接著話繼續說道:


    “在下見醉香居生意興隆,卻酷熱難耐,食客多有不爽。故而想以每日十石寒冰一根寸銀的價格,賣給醉香居十石寒冰。不知掌櫃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王掌櫃斜著眼睛吊笑著說道:


    “我說客官,我這輩子都不曾出過廣信城,更沒見過冰是何樣子。我看呐,你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


    王掌櫃撣撣手,示意百裏燕走人,百裏燕啪一聲,掏出一塊金鋌拍在櫃案上正色說道:


    “在下就問掌櫃,這生意做是不做。”


    王掌櫃眼珠一突,愣愣看著金鋌,立時眉開眼笑:


    “客官您這是……”


    “在下隻要掌櫃一句話,做,我便給醉香居每日十石寒冰。我若拿不出,這錠金鋌便歸醉香居,掌櫃以為如何。”


    “這個……嘿嘿,客官,一根寸銀雖然不多,但小的不是東家,小的也做不了主。不過客官倘若這能弄來寒冰,倒也是樁買賣。可怕就怕這天太熱,即便從苦寒之地,也難弄來寒冰啊。”


    掌櫃搓了搓手,心頭狗爬似得,恨不能私吞了金鋌塞進自己懷中。


    “我若弄來寒冰,掌櫃有幾分把握接下這單生意。”


    “九成,九成把握。您瞧,這醉香居可是廣信城最大的酒家,背後是首屈一指的秦大財東。但這大熱的天,生意再好,也隻有冬天的四成客人,閣下真要弄來寒冰,每天的進項,可不得翻幾個個兒嘛。”


    王掌櫃打著包票,心裏依然不信這個邪。


    廣信城地處北海,四季如夏,冬天最低溫度都在零上度,夏天可以超過三十七八度,甭說結冰,下雪都不可能。百裏燕兩世為人,要他憑空變出冰來,當然不現實。


    冰的來源說來也巧,劉灶、劉川父子燒窯需要高嶺土,麟城本就產高嶺土,但產地在東郊,距離西郊屯墾村太遠,走腳錢太貴。百裏燕尋思著就地找高嶺土礦,結果意外發現了硝酸鉀礦。


    硝酸鉀遇水產生吸熱現象,故而可以製造水分很大的冰快,也可充當鉀肥。然後再將製得的冰塊,再次用鹽浴製冰法,獲得硬高溫度更低,不易融化的堅冰,以此節省鹽的使用量。


    當然,直接以鹽水製冰也可以,但水溫要求較高,鹽的消耗量也更大。無論是哪一種製冰法,眼下都不足以大批量生產。


    浸過硝酸鉀和鹽的水,經過自然晾曬,可以循環使用,幾乎不存在消耗。


    廣信城夏季漫長酷熱,一年十二個月,近一半的時間氣溫都在二十七八度以上,百裏燕此來醉香居吃飯,意在賣冰。


    就衝醉香居的消費,一桌少則兩三百文錢,十石寒冰一根寸銀的價格已經很低。十石寒冰一天用量,對於醉香居而言根本不夠,放眼全城所有富貴人家都要供冰塊,每天的收入保守估計也要兩根寸銀開外。


    與王掌櫃說定,留下那一錠金鋌,百裏燕牽著馬悄然離去。此時雅間內張、郭二人合不攏嘴:


    “嗬哈哈,那人定是熱壞了腦子不知好歹。如此酷暑竟敢大言不慚弄來寒冰,我看那錠金鋌多半是贖不迴了。”


    張並譏諷道,郭蓬有意無意說道:


    “徐公公,您見多識廣,可曾見過王宮大內藏有冰窖。”


    徐公公訕訕一笑:


    “鹹國地處北地,咱家活了這麽些年從未見過陔陵下雪,又何來寒冰。此人多半是海口托大,不足信。”


    “公公果然見多識廣,此人倘若化來寒冰,我便是叫他一聲爹又何妨,嗬哈哈……”郭蓬捧腹大笑合不攏嘴。


    約是過了一盞茶時間,三人率領一幹隨從離開醉香居,直奔廣信城桂樂坊。


    與此同時,樂坊外一輛精致小花車等候在外,藝伎肖春玉拎著食盒坐上馬車向南而去,女婢唐桃跟在車旁一路疾行。郭蓬的仆役緊追在後,發現小車走的極快,讓另一人迅速返迴通報張、郭二人。


    “什麽啊,跑了!誰通風報的信。”張並大怒。


    “迴二位公子,那小女子像是有了相好的,坐著小車趕去偷情了。”


    仆役飛快說道,張並橫手一指說:


    “追,給我攔住。”


    “諾。”


    派出仆役十餘人,一路狂追猛趕。張並、郭蓬二人甩下徐公公,自帶護兵二十人七拐八繞向南追去。


    “郭兄你看,那不是醉香居的小娘子嗎。”張並揮手一指少女,正是方才醉香居取食的唐桃。


    “長兄果然好眼力,我倒是沒認出來呀,給我攔住。”


    郭蓬眼見四下人少,一聲令下攔住馬車,見有大漢攔住去路,驚得唐桃大驚失色:


    “你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膽子,不知這是桂樂坊的花車嗎。”


    車夫一聲喝斥,不等話音落下,左右前後四個護兵一擁而上將他拖下車來,立時一塊布頭塞進嘴裏,轉眼已經捆上麻繩動彈不得。


    唐桃見勢嚇得不輕:


    “小姐,小姐,有人劫車!快來人呐,有人劫車……”


    肖春玉大吃一驚,剛要挑開車簾,一柄劍鞘搶先挑開,立時一張令人厭惡作嘔的臭臉探進車裏:


    “小娘子,不認得本公子吧。”


    郭蓬張嘴一口大黃牙,交錯參差令人作嘔。驚的肖春玉一個踉蹌縮到馬車角落,顫顫說道:


    “你,你是何人,安敢劫掠桂樂坊花車。”


    隻聽郭蓬得瑟的仰天大笑:


    “嗬哈哈……本公子明日便將你家桂樂坊買下,小娘子今晚先從了本公子如何。”


    郭蓬探身去撈肖春玉,不了一腳被踹手上,反而激起郭蓬獸欲:


    “嘿嘿,好兇的娘子,想來床上功夫定是了得!”


    郭蓬踩起一腳踏上馬車,半個身子已經探入花車,此時車外唐桃已被張並護兵五花大綁捆成粽子,絲毫不顧路人眼色,正要令人藏入馬車拉出城外,此時卻聞聽聲斷喝如雷炸響:


    “住手!”


    張並順勢看去,不曾認出青年正是剛才賣冰的百裏燕。他譏諷道:


    “喲嗬,吃飽了撐著多管閑事,鼎煬侯府的事也敢管,活膩了吧你!”


    “鼎煬侯府!”百裏燕重重說道,左手摸在劍鞘,拇指已經彈出半寸距離:“既是鼎煬侯的人,便該知道王法。”


    “哈!”張並不屑一顧道:“王法,我張家就是王法。明告訴你,少管閑事,否則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百裏燕臉色一沉:


    “大膽!強搶民女罪至判死,鼎煬侯公正賢明乃當朝國柱棟梁,豈能縱容你等在此撒野放肆,你等分明盜用侯府名號在此行惡,還不住手。”


    此時已經鑽入車內的郭蓬勃然大怒:


    “何人在此放肆,瞎了你的狗眼!”


    亮出腰牌,“鹹王內侍府”五個大字清晰可見。


    “內侍府的!”百裏燕目光一棱。


    “狗東西,知道內侍府辦差還敢猖狂,還不滾。”


    “哼哼,內侍府都是公公,你一個雜毛小廝安敢在此冒充內侍府公公,如此拙劣手段容你誆騙,我看你二人是膽大包天,冒充侯府欺男霸女,修得在此張狂。”


    “嗬哈哈……”郭蓬大笑:“不知好歹的東西,瞎了你的狗眼。來人,給我宰了!”


    “諾!”


    護兵刀劍齊亮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百裏燕,剛要近身,一道寒光耀眼,愣是讓郭蓬、張並吃了一驚:


    “鐵劍!”


    二人異口同聲,其他護兵立時退後兩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國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督金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督金衛並收藏帝國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