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聲中傳來了大片的掌聲和歡唿聲，驚天動地的勝利唿聲像是浪濤一般一波接著一波衝刷而來，刺激著我的耳膜，我的雙腿一軟，重重地倒在了水晶棺中，胸口一陣悶憋，尤彌爾消失前的那一刹，她似乎開口想跟我說些什麽。
可是我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教堂的門突然開了，一股熟悉的清香緩緩傳來，我重新直起身，看到在教堂打開的門隙隻能夠，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緩緩走來，烏玉般的頭發在腦後散開，眼睛似膻羚羊般柔潤，她的衣著和往常一樣，一件短得隻能勉強遮住膝蓋的黑色雪紡連衣裙，顯得非常飄逸，搭配上白色的過膝襪，更顯得純潔中夾雜著無盡的蠱惑，她那希臘古代雕刻一樣纖細的手指，正在撫弄著一束白色的香石竹。
有一綹細發落在她那纖柔軟的嘴唇邊上，在陽光下的她的麵容晶瑩玉白，剔透玲瓏仿佛質地最純的漢白玉。
林雅月，正背對著陽光，站在我的麵前，說實話，這一刻的她，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喜悅，容光煥發，美得簡直是個超自然生物。
“雅月……？”我迴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林雅月輕輕地蹲下身，撩起了地上的婚紗，像是撩起一束水似的把尤彌爾和佩利冬的婚紗拿到鼻前細細嗅著，好像在感受著上麵殘餘的清香。
“真是不錯的味道啊，嗬。”
林雅月把婚紗收起在手裏，然後和她作風極其不符地吐出了她那粉嫩的香舌舔舐了一口冰藍夢緣婚紗，最後把手中的香石竹放在地上，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臉上，緩緩朝我走了過來。
“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是嗎？”林雅月橫坐到了水晶棺的沿上，圓翹的臀部壓在水晶棺的邊沿，壓出了一條深溝。
“我……為什麽沒死？”我看著林雅月，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林雅月突然笑著轉過臉來，道：
“因為你本來就沒有什麽腦瘤啊。你的腦檢測圖是我隨便從綜合醫院的一位智障兒童那裏找來的。”
我一驚，錯愕地道：
“可是……我的那些症狀……怎麽迴事？”
林雅月撫弄著她那纖細的手指，笑道：
“就像你之前跟尤彌爾說的那樣，是上火啊。還記得你在飛機上吃的晚餐嗎？沒錯，那是我給你準備的，我在裏麵添加了從異丙托溴銨提取出來的高純度刺激物，異丙托溴銨是一種治療感冒的藥，但是副作用是流鼻血，所以你吃了自然就流鼻血不止了。”
“這都是雅月你安排的？可是……昨晚我的確是暈過去了……”
“因為我之前在給你的熱毛巾上塗抹了吸入式異丙托溴銨溶液，之後在你房間的飲水裏也放置了含有三唑侖成分的迷魂藥水，你喝了之後，就會頭暈目眩，渾身麻痹，甚至還會刺激你的胃部，導致嘔吐不止。”林雅月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隻有連自己都能欺騙的演員才能夠演出最真實的戲，對吧？不然，你又怎麽能打動精明的尤彌爾和敏感的佩利冬呢？”
“原來是這樣……雅月，你真的好可怕。但是，不能不承認，你也很成功。”我苦笑著低下頭，捏了捏手掌，“你拯救了整個世界，事實證明，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編劇。”
“出色的編劇？”林雅月的嘴突然忍不住歪了一分，然後在兩秒鍾的忍耐之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時不時還揉了揉笑出眼淚的眼睛，“是啊，我是很出色。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呢。”
“雅月，你……？”我不明所以地看著突然間仿佛性情大變的林雅月，看著她有些失態地在沮喪的我麵前哈哈大笑，她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間開始顛覆了。
林雅月的兩條腿架在水晶棺前，在那裏蕩啊蕩，林雅月側首笑看著我，道：
“不過，沒有你這個好演員，我也實現不了我的計劃啊。”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林雅月，突然間我有一種感覺，似乎眼前的林雅月已經不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知性和嫻熟溫婉的女子了。
“雅月，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我一定支持不到現在，在看到阿耆尼、小葵、夏科洛斯還有利維坦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打算放棄了，如果沒有你騙我我壽命將盡，也許我也不會有繼續參與這場攻略行動的想法吧。其實從這一點上來說，你的作法……也是對的。”我輕聲道，“謝謝有你陪著我，走到現在，雅月。我真的很欣慰。”
林雅月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但是很快她卻又快樂地哼起曲子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為卸下肩上沉重的負擔而竊喜。而我也沒有因為林雅月告訴我我沒有腦瘤而高興，事實上，我的心裏反而產生了更深重的罪惡感，是對於佩利冬，還有尤彌爾的。也許我真的就那樣死去，反而是個更好的結局。
我頓了頓，道：“可是雅月，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吧，神裝不是有七件嗎？雖然尤彌爾和佩利冬走了，可是……還剩下一件，這是不是意味著，還有新的怪物會出現？”
“嗯，是啊。你說的沒錯呢，蕭十一郎。”林雅月沒有否定，隻是輕快地嗯了一聲，但是臉上的微笑還是沒有消失。“的確還有最後一隻黑龍——尼德霍格。那件神裝，是為她準備的。”
林雅月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我的耳機裏就突然傳來了一個恐懼而又沙啞的聲音：
“快跑！傻小子，你還不快跑！你……你麵前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孫女雅月……雅月她……三年前就已經被怪物殺死了！”
“猥瑣大爺？”從耳機裏傳來的警告聲，是我幾天沒有聽到的猥瑣大爺林中豹的聲音。
我顫抖著抬起頭，看著就坐在我眼前的林雅月，林雅月的大半張臉被教堂外的光芒所照亮，另外半張臉被劉海的陰影所遮擋，讓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的。我爺爺也真是太多心了，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老頭。”林雅月蹙了蹙秀眉，然後突然眉開眼笑地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畢竟你幫了我這麽多忙，讓我收獲了這麽愉悅，我怎麽能讓你死呢？我還是很公平的。”
“你……你不是林雅月？”我震驚地看著林雅月，心裏掀起了萬張波濤。
林雅月笑得前仰後合起來：
“是啊，我就是林雅月。我一直都是啊，至少在你認識我的第一天，我對於你來說，就一直是林雅月啊——或者說，扮演著林雅月這個角色。當然，黑龍尼德霍格這個稱唿也許更適合我的另外一重身份吧。”
“你殺死了……真正的林雅月？”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林雅月”，問道。
尼德霍格保持著一貫的優雅微笑，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道：
“我也沒辦法嘛，不殺死那個聰明靈秀蘭質蕙心的天才女作家，我怎麽能夠接近林中豹，從他手裏偷走那件能夠封印我的神裝——黑魅戀影呢？其實我也不想殺她的，我還記得三年前我把那個丫頭囚禁在地下室裏，每天給她遞送食物，把她的所有記憶一點一點逼供出來的時候，那個丫頭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要哭上十個小時，各種變著法子試圖逃脫，最後還偷偷給林中豹打電話求救，我被她弄得煩了，也隻有下手了。不走運的是，我殺她的時候，林中豹居然恰好趕到了，他看到了地下室裏自己屍首分離的孫女，當場就昏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我當然已經處理了他孫女的屍體，也變成了林雅月的模樣。本來啊，我以為需要一番逼供才能把他藏著的神裝的下落逼問出來的，沒想到那個老頭居然因為刺激過度失憶了，忘了自己孫女被殺的事，居然堅持認為自己孫女沒死，還把我當成他的孫女，我也就將計就計，在他身邊當了三年乖孫女。不過林中豹這個老頭，也自從那之後就開始有點神經質，瘋瘋癲癲的，有時候真是覺得陪在這樣脾氣古怪的老頭兒身邊當乖孫女真是不容易啊。”
說到這裏，尼德霍格開始有點歇斯底裏起來，她狠狠地用拳頭打了水晶棺一記，堅實的水晶棺居然被她輕易敲去了一角，而她的拳頭卻毫發無損。
“你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你根本沒有感情的嗎？你對得起林中豹的感情嗎？就算林中豹不是你真正的爺爺，他好歹也照顧了你三年，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愧疚——”
“夠了！”尼德霍格死死地捂住了耳朵，狠狠地甩動著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她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陰沉恐怖，但是很快，她又露出了陰沉沉的笑容，“我對你還是有點好感的，可別激起我想殺你的心思啊，蕭十一郎。”
我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麽？”
尼德霍格揚起了嘴唇，微笑著：
“幹什麽？當然是迎接我最偉大的主人迴歸！主人創造了這個宇宙，還創造了和這個宇宙平行的小宇宙，可是他卻消失在了地球上！我是他最忠實的女仆，是他最忠誠的奴隸，我要找到他，讓他迴來！為此我必須收集主人的力量，主人是用大一統理論創造一個個宇宙的，大一統理論有七條基本法則，我要收集七條不同宇宙的法則，才能構建起終極理論，才能找迴主人！”
“簡單來說……就是收集七顆龍珠就能召喚神龍，收集七個葫蘆娃，就能變成金剛葫蘆娃是嗎？”我忍不住問道。
“低俗！”尼德霍格又開始歇斯底裏起來，但是很快臉上又恢複了優雅的微笑，“你應該拿歐幾裏得五條公理來類比更貼切。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由很多假設構成的，目前還不存在能夠解釋一切現象的科學理論，因為每一個科學理論都必須建立在幾條不證自明的假設之上，就像歐幾裏得幾何學需要假設五條基本公理才能構建起來，主人的大一統理論，也需要收集來自七個不同物理法則的宇宙的力量才能構建，否則，任何一個單一宇宙得到的物理法則，都是不完備的，基礎上都會不牢靠——這麽說，你懂了嗎？”
“就像拚七巧板，是嗎？”
我眯起了眼，看著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的語氣突然又溫柔起來：
“七巧板……嗯，這個比喻是在意象上比較接近了。數學也好，物理學也好，都是一直建立在假設之上的。比如說皮亞諾公理，它就需要承認對任何一個數都有一個後繼數，這本身就是在承認因果的基礎上的。再比如說吧，著名的狹義相對論的基礎就有兩條假設：相對性原理與光速不變原理。而廣義相對論又增加了一條基礎假設：慣性質量等於引力質量，也就是引力效應與加速運動是等效的。狹義相對論的前身是洛倫茲變換式。而洛倫茲變換式也有十一條假設作為基礎的，隻是愛因斯坦去除了九條，最後留下了兩條無論如何也去不掉的假設才保留下來作為狹義相對論的基礎。人類這些引以為傲的假設都是以不證自明為基礎的，本身的基礎非常不牢靠，一旦出現歸納上的例外，或者數學體係的更新，假設自身就會被打破。我的主人的大一統理論也是如此，任何一個單一宇宙的法則都是不完美的，隻有搜集了所有七個宇宙的法則時，才能夠產生互相證明的自洽性，建立起一個非常漂亮而完美的理論，那個理論本身就是主人創造的，也是唯一接近主人的方法。”
“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已經找齊了六塊七巧板，而我自己，是這最後一塊。這樣，我就可以讓主人迴來，我可以迴到他的身邊了。”
“你的主人……是誰？”我問道。
尼德霍格用手托起了臉，像是托起了花盤一般道：
“當然是創造了這個世界，還有其他幾個世界的上帝啊。嗯，他可是親手創造了我，讓我作為他的助手兼仆人。我是屬於他的。”
尼德霍格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起來，甚至似乎開始不受控製了，她那白潔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潮紅。而我的腦海裏也終於開始閃爍起了一幅幅的畫麵，一些之前始終不明白的線索突然間理順了。
“原來如此……阿耆尼也好，夏科洛斯、小葵、利維坦，還有尤彌爾和佩利冬也罷，她們根本不是為了破壞地球而來的，每一次她們出現的時候，你都在附近對吧？第一次阿耆尼出現的時候，你爺爺就在附近，你肯定也不遠。第二次在上海的時候，小葵她們出現時，你也趕到了。第三次尤彌爾攻擊醫院的時候，我以為她是襲擊我……其實，她根本是衝著你來的！”
“是啊，你終於發現了對吧？”尼德霍格笑得睫毛亂顫，“神獸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就像青蛙生活在水源附近一樣，我們身上都有主人留下的印記，當然會有共通性。如果不讓她們造成點破壞，怎麽能夠讓軍方動用所以力量來幫助我們攻略呢？知道嗎，十年前我就開始為捕捉阿耆尼她們做準備了，可惜我一直沒能夠找到能夠封存她們的宿主，一直都在煩惱著，直到我後來無意間在經過風情公寓的時候碰到了王菲她們六人，那時候我高興極了，沒想到我一下子就把適合的人選全找齊了，這一定是命運使然。所以我就開始推進了我的計劃。封印六隻神獸需要的第一步是把它們來自其他宇宙的物理法中的不兼容元素暫時約束住，減緩影響，從而製造出一個在地球環境上能夠適應而且正常進行信息交流的人間體，以便和這個世界的人能夠進行交流，這就是頭巾的作用。而神裝的作用呢，則是把她們全同化，量子力學中，全同粒子波函數是無法區分的，所以當經受了戀愛的考驗後，激發了人性的她們在穿上神裝後就會變得和地球上對應外形的宿主在身心上都完全全同了，變成一個在量子力學體係中無法區分的全同體，這樣她們就會將異宇宙的法則和本宇宙的法則兼容起來，大一統理論就可以一步步地被建立。”
我靜靜地看著尼德霍格，一本正經地道：
“你在跟誰說話？”
尼德霍格挑了挑眉毛，道：
“當然是和你身後軍方的那些家夥了。”
“那你現在的計劃已經成功了……應該也和其他人也沒有交集了吧？你去尋找你所謂的那個主人……難道還會傷害到其他人麽？”我開始有些警惕地看著尼德霍格，這在以前，我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尼德霍格拍了拍嬌臀，跳到了教堂的紅地毯上，微笑著看著我，道：
“這就不好說咯。”
“什麽意思？”我的語氣開始變得急促起來。突然間，我想到似乎自從我醒來開始，就沒有再聽到王菲她們的聲音了。“王菲她們……她們人呢？！”
尼德霍格手裏拿著地上的婚紗，眉毛微微鬆弛，她微笑著道：
“嗯，她們啊……我暫時讓她們呆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了，現在尤彌爾和佩利冬也已經攻略了，可以開始最後的步驟了。還是再次謝謝你了，蕭十一郎，你真的讓我度過了一段很有趣的時光呢。你要知道我為了這一刻等待了多久嗎？十年了。十年裏，我為了今天，做了太多太多的打算。為了裝得像林雅月本人意願，我努力學習人類的語言，我每天混在幼兒園的學前班裏，裝作免費的護理人員，蹲在教師門口學習最基本的發音。為了學習人類的笑容，我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一直從晚上練習到天亮，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為了學女生的走姿，我嚐試了幾十種走路步姿，從夢露步到內八字，再從走正步到鴨子步，我一遍一遍地學。”
尼德霍格的臉上流下了涔涔的淚水，那是喜悅而又在迴憶中訴苦的淚水，我隱隱覺得尼德霍格的神智已經開始失常了，現在的她，人性已經開始漸漸崩潰，不屬於林雅月的成分占據的比例越來越多了。
“我試著和人類交流，也在一點點積累人類的文化，我模仿淑女的生活方式。為了像個女生，有好幾個月，我都蹲在高校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有說有笑的高中女生，聽著她們討論熱門的電視劇內容和帥氣的明星，然後偷偷記下她們不同季節的著裝打扮！我穿了三年的白色絲襪，這東西又薄又緊，透氣性太差了。還有裙子，這東西穿上去，大腿還涼颼颼的，難受死了！還有女孩子的身體，生理結構設計得實在是太不合理了，骨頭纖細，力氣又小，連用力抬一台冰箱都會脫臼的！還有這個……”尼德霍格指了指她那曲線完美的胸脯，極其不滿地道，“連迎風跑步都會因為胸部的重量失去平衡，討厭地要命！但是我最最討厭的還是月經！每個月都要來一次，有時候連肚子都會咕嚕嚕地難受！可就是這樣我還要忍受那麽多年，就是為了我的計劃！現在我終於可以結束這些了……我不用再做人啦！嗬嗬！”
尼德霍格完全失去了舊日的優雅，現在的她完全就是個精神失常的女瘋子，她毫不在意我的目光，直接朝後裔踢腿，神經質般地甩飛了她那光亮的黑皮鞋，然後她毫無淑女風度地脫下了緊緊裹著玉足的白絲襪，隨手丟到我的臉上，一股溫暖而清香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雅月，你瘋了，你會對王菲她們做什麽？”我咬了咬牙，看著亢奮異常，甚至開始在教堂裏舞蹈的尼德霍格道。
“當然是吃了她們咯。嗯，吃這個字不好聽，換個說法，就是吸收了她們咯。”尼德霍格毫不掩飾地說道，“不借助她們的力量，我怎麽建立起大一統理論呢？不用她們的物理法則，我是得不到大一統理論的使用權限的。”
我的心劇烈地激蕩起來，果然，剛才開始彌漫在我的擔心就是對的，尼德霍格……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林雅月了，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魔女，一個為了她的目標不擇手段，甚至可以隨便殺人的惡魔。
“那其他人呢？你建立起了大一統理論，地球會怎麽樣？”我死死地盯著尼德霍格，一字一句地問。
尼德霍格雙手背負在身後，咧嘴露出雪亮的牙齒，嫣然笑道：
“地球？那關我什麽事啊。等我解開了權限，當然是把地球的物理法則也一起瓦解了嘛，那樣才能同化歸並到更完美的物理體係裏去啊。地球所在的這個宇宙物理法則這麽不完美，連宇宙常數的變動都很難做到，太——低——端——了！”說著，尼德霍格朝我搖了搖食指，表示對地球所在宇宙物理法則的蔑視。
接下來，尼德霍格又做了一件讓我始料不及的事，她居然興奮地把她的白色內褲脫了下來，罩到了我的頭上，她拍了拍我的臉頰，用一雙璀璨而清澈如水的柔潤眸子看著我，輕柔地道：
“再見了，蕭十一郎。是死是活，看你的運氣了。我還是滿高興和你度過的時間的，這給了我很多的愉悅。我會記住的。”
說著，尼德霍格飄然轉身，咯咯笑著，赤著雪足，像個看到了棒棒糖的女孩一樣蹦蹦跳跳地朝著教堂的大門外跑跳而去。
“雅月！”就在尼德霍格走到一半，我突然叫了一聲，在聽到我叫喊的那一刹，尼德霍格那優美的身形突然頓住了，就好像定身術一般。
揚起的長發漸漸飄落，尼德霍格定身在那裏，雪亮的陽光把她的身影勾勒德輪廓鮮明，地麵上，拉出她那纖細的長長影子。
她沒有迴身，而我看著她。
“其實……你是雅月，對吧？”我看著尼德霍格背對著我的身影，緩緩問道。
尼德霍格沒有迴頭，也沒有發話，隻是背對著我，默默地站了片刻。
“雅月……別那麽做好嗎？難道你真的對地球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你也說了，你已經生活了十年了，難道你對這個世界一點感情都沒有嗎？難道十年來，你一天都沒有笑過？這個世界真的這麽讓你討厭？你說過，你喜歡寫小說，喜歡繪畫，難道你現在要舍棄它們嗎？對你來說，你那個下落不明的主人真的對你來說那麽重要嗎？難道……你對這個世界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對我……也一點都不留戀？”
尼德霍格的身形僵在那裏，我看到她的雙拳微微捏了捏，但是她依然沒有迴頭，迎風而站的她，長發洶湧地飛舞著。
“你到底想說什麽，蕭十一郎？”尼德霍格平靜的聲音傳來，語調裏沒有一絲的感情。
“我隻是想說……放棄吧，雅月，好好做個人類，和心愛的男人談一場戀愛，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子，好好地活下去，繼續你的藝術創作，繼續做那個被人愛戴的林小姐，而不要做那些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你有哪怕一點點的感覺……我可以試著做你的那個男人。”
我幾乎是用盡了我渾身的氣力才說出最後的那句話的，我發現，明明已經進行了無數場求婚大作戰的我，在說出最後那句普普通通的話時，需要的勇氣卻遠勝過了之前的綜合。
尼德霍格沉默著，整整五秒。
五秒後，尼德霍格給了我如墜冰窖的迴答。
“對不起，蕭十一郎，我對你毫無感覺。除非你是我的主人，否則……我們之間……也就這樣了，永遠也沒可能。”
尼德霍格重新動了起來，她踩著平靜的步伐，走向了陽光明媚的外麵世界。
“站住。不許動！”就在尼德霍格走出教堂大門的那一刹，一排持著防暴盾牌的防暴警察圍住了她，就如同一道黑色的人牆，阻擋在了尼德霍格麵前。
“林雅月，因為總作戰指揮部認定你的身份存在造假的嫌疑，現在你必須接受我們的調查，請隨同我們迴去，不然，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將你帶迴。”
麵對如山如海的防暴警察，尼德霍格隻是發出了清朗的咯咯笑聲：
“哎，非要讓人家露出醜陋的原型嗎？恐怕會嚇到你們哦。”
當尼德霍格話音落下的時候，我已經從水晶棺裏跳了出來，沿著紅地毯追著她的背影來到了教堂外，然後，我看到了身形開始漸漸扭曲的尼德霍格。
就好像尼德霍格身邊的空間在腐爛一樣，我看到她的身邊不斷有黑色的物質朝著她的身體湧流過去，那漆黑的像是液體流質一樣的東西環繞著林雅月，零星點點地開始在她雪白的足邊堆積組合，我退了幾步，到了教堂大門後，喊叫著雅月的名字，周圍的防暴警察開始朝著尼德霍格的身體不斷地射擊，我看到尼德霍格的身體被子彈無情地打成了一片又一片，殷紅色的血流沿著她雪白的胳膊蜿蜒流淌而下，在指尖凝聚成珠，最後點點落地。
“雅月！”我喊叫著那道絕美身影的名字。
絕美身影的主人黑發如蛇般狂舞，在被稠密的不知名的黑色流態物質包裹的最後一刹那，尼德霍格朝我的方向微微側首，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下一刻，我再也看不到她的麗影，大地開始震動起來，接著，一道龐大無匹的身影宛如一堵黑牆，在我的麵前高高升起，展開纖維網狀的扁薄骨翼。
一聲怒嘯刺痛我的耳膜，我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吻部扁平的尖錐狀黑色腦袋在朝天仰嘯，巨大的頭顱單單是直徑就堪比一艘巨型遊艇。
這是一條巨大的黑龍，有著一雙土白色的眼睛，長著布滿了倒刺的纖薄骨翼，它渾身布滿鱗片，表麵具有眾多顆粒狀和帶狀紋路，它那攻城錘一般的長尾拖在身後，卻絲毫不顯得笨拙，而它那長滿淩厲尖刺的反曲後肢則像是兩台高射炮，硬生生支撐起了它那龐大的身軀，更為詭異的是，隨著這條黑龍的出現，周圍的所有防暴警察的身體就開始像變成飛灰一般開始瓦解、消散、蒸發。同樣的情況還不單單發生在防暴警察身上，事實上，就連教堂外廣場上的汽車、景觀燈乃至廣場地麵本身也在蒸發瓦解著。
慘叫聲接連不斷地響起，槍機聲卻在迅速地減弱下去，我看到一個個活生生的防爆警察就像是一團唿出的煙霧，在空氣中迅速地消散著。
“雅月！住手！”我衝著那山嶽一般龐大的軀體狂吼著，黑龍緩緩轉過頭來，用它那渾濁的眼睛注視著我，在那雙晶瑩的眼球中心中，我看到了兩條豎瞳。
還有我自己的臉。
然後，黑龍的下頜微微張開，露出了一個可怕的巨大窟窿和兩排銳利的鋸齒狀尖牙，仿佛一片深空。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最後。
“再見了，蕭十一郎。”
黑龍麵對著我，如是說道。
然後，我感到一股冰冷強勁的風壓朝我席卷而來，把我整個人都壓在了教堂的大門上，仿佛整個世界都要把我碾壓成碎片。
——————————deadoraliveisstillunknown—————————
可是我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教堂的門突然開了，一股熟悉的清香緩緩傳來，我重新直起身，看到在教堂打開的門隙隻能夠，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緩緩走來，烏玉般的頭發在腦後散開，眼睛似膻羚羊般柔潤，她的衣著和往常一樣，一件短得隻能勉強遮住膝蓋的黑色雪紡連衣裙，顯得非常飄逸，搭配上白色的過膝襪，更顯得純潔中夾雜著無盡的蠱惑，她那希臘古代雕刻一樣纖細的手指，正在撫弄著一束白色的香石竹。
有一綹細發落在她那纖柔軟的嘴唇邊上，在陽光下的她的麵容晶瑩玉白，剔透玲瓏仿佛質地最純的漢白玉。
林雅月，正背對著陽光，站在我的麵前，說實話，這一刻的她，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喜悅，容光煥發，美得簡直是個超自然生物。
“雅月……？”我迴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林雅月輕輕地蹲下身，撩起了地上的婚紗，像是撩起一束水似的把尤彌爾和佩利冬的婚紗拿到鼻前細細嗅著，好像在感受著上麵殘餘的清香。
“真是不錯的味道啊，嗬。”
林雅月把婚紗收起在手裏，然後和她作風極其不符地吐出了她那粉嫩的香舌舔舐了一口冰藍夢緣婚紗，最後把手中的香石竹放在地上，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臉上，緩緩朝我走了過來。
“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是嗎？”林雅月橫坐到了水晶棺的沿上，圓翹的臀部壓在水晶棺的邊沿，壓出了一條深溝。
“我……為什麽沒死？”我看著林雅月，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林雅月突然笑著轉過臉來，道：
“因為你本來就沒有什麽腦瘤啊。你的腦檢測圖是我隨便從綜合醫院的一位智障兒童那裏找來的。”
我一驚，錯愕地道：
“可是……我的那些症狀……怎麽迴事？”
林雅月撫弄著她那纖細的手指，笑道：
“就像你之前跟尤彌爾說的那樣，是上火啊。還記得你在飛機上吃的晚餐嗎？沒錯，那是我給你準備的，我在裏麵添加了從異丙托溴銨提取出來的高純度刺激物，異丙托溴銨是一種治療感冒的藥，但是副作用是流鼻血，所以你吃了自然就流鼻血不止了。”
“這都是雅月你安排的？可是……昨晚我的確是暈過去了……”
“因為我之前在給你的熱毛巾上塗抹了吸入式異丙托溴銨溶液，之後在你房間的飲水裏也放置了含有三唑侖成分的迷魂藥水，你喝了之後，就會頭暈目眩，渾身麻痹，甚至還會刺激你的胃部，導致嘔吐不止。”林雅月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隻有連自己都能欺騙的演員才能夠演出最真實的戲，對吧？不然，你又怎麽能打動精明的尤彌爾和敏感的佩利冬呢？”
“原來是這樣……雅月，你真的好可怕。但是，不能不承認，你也很成功。”我苦笑著低下頭，捏了捏手掌，“你拯救了整個世界，事實證明，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編劇。”
“出色的編劇？”林雅月的嘴突然忍不住歪了一分，然後在兩秒鍾的忍耐之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時不時還揉了揉笑出眼淚的眼睛，“是啊，我是很出色。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呢。”
“雅月，你……？”我不明所以地看著突然間仿佛性情大變的林雅月，看著她有些失態地在沮喪的我麵前哈哈大笑，她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間開始顛覆了。
林雅月的兩條腿架在水晶棺前，在那裏蕩啊蕩，林雅月側首笑看著我，道：
“不過，沒有你這個好演員，我也實現不了我的計劃啊。”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林雅月，突然間我有一種感覺，似乎眼前的林雅月已經不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知性和嫻熟溫婉的女子了。
“雅月，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我一定支持不到現在，在看到阿耆尼、小葵、夏科洛斯還有利維坦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打算放棄了，如果沒有你騙我我壽命將盡，也許我也不會有繼續參與這場攻略行動的想法吧。其實從這一點上來說，你的作法……也是對的。”我輕聲道，“謝謝有你陪著我，走到現在，雅月。我真的很欣慰。”
林雅月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但是很快她卻又快樂地哼起曲子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為卸下肩上沉重的負擔而竊喜。而我也沒有因為林雅月告訴我我沒有腦瘤而高興，事實上，我的心裏反而產生了更深重的罪惡感，是對於佩利冬，還有尤彌爾的。也許我真的就那樣死去，反而是個更好的結局。
我頓了頓，道：“可是雅月，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吧，神裝不是有七件嗎？雖然尤彌爾和佩利冬走了，可是……還剩下一件，這是不是意味著，還有新的怪物會出現？”
“嗯，是啊。你說的沒錯呢，蕭十一郎。”林雅月沒有否定，隻是輕快地嗯了一聲，但是臉上的微笑還是沒有消失。“的確還有最後一隻黑龍——尼德霍格。那件神裝，是為她準備的。”
林雅月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我的耳機裏就突然傳來了一個恐懼而又沙啞的聲音：
“快跑！傻小子，你還不快跑！你……你麵前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孫女雅月……雅月她……三年前就已經被怪物殺死了！”
“猥瑣大爺？”從耳機裏傳來的警告聲，是我幾天沒有聽到的猥瑣大爺林中豹的聲音。
我顫抖著抬起頭，看著就坐在我眼前的林雅月，林雅月的大半張臉被教堂外的光芒所照亮，另外半張臉被劉海的陰影所遮擋，讓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的。我爺爺也真是太多心了，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老頭。”林雅月蹙了蹙秀眉，然後突然眉開眼笑地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畢竟你幫了我這麽多忙，讓我收獲了這麽愉悅，我怎麽能讓你死呢？我還是很公平的。”
“你……你不是林雅月？”我震驚地看著林雅月，心裏掀起了萬張波濤。
林雅月笑得前仰後合起來：
“是啊，我就是林雅月。我一直都是啊，至少在你認識我的第一天，我對於你來說，就一直是林雅月啊——或者說，扮演著林雅月這個角色。當然，黑龍尼德霍格這個稱唿也許更適合我的另外一重身份吧。”
“你殺死了……真正的林雅月？”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林雅月”，問道。
尼德霍格保持著一貫的優雅微笑，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道：
“我也沒辦法嘛，不殺死那個聰明靈秀蘭質蕙心的天才女作家，我怎麽能夠接近林中豹，從他手裏偷走那件能夠封印我的神裝——黑魅戀影呢？其實我也不想殺她的，我還記得三年前我把那個丫頭囚禁在地下室裏，每天給她遞送食物，把她的所有記憶一點一點逼供出來的時候，那個丫頭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要哭上十個小時，各種變著法子試圖逃脫，最後還偷偷給林中豹打電話求救，我被她弄得煩了，也隻有下手了。不走運的是，我殺她的時候，林中豹居然恰好趕到了，他看到了地下室裏自己屍首分離的孫女，當場就昏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我當然已經處理了他孫女的屍體，也變成了林雅月的模樣。本來啊，我以為需要一番逼供才能把他藏著的神裝的下落逼問出來的，沒想到那個老頭居然因為刺激過度失憶了，忘了自己孫女被殺的事，居然堅持認為自己孫女沒死，還把我當成他的孫女，我也就將計就計，在他身邊當了三年乖孫女。不過林中豹這個老頭，也自從那之後就開始有點神經質，瘋瘋癲癲的，有時候真是覺得陪在這樣脾氣古怪的老頭兒身邊當乖孫女真是不容易啊。”
說到這裏，尼德霍格開始有點歇斯底裏起來，她狠狠地用拳頭打了水晶棺一記，堅實的水晶棺居然被她輕易敲去了一角，而她的拳頭卻毫發無損。
“你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你根本沒有感情的嗎？你對得起林中豹的感情嗎？就算林中豹不是你真正的爺爺，他好歹也照顧了你三年，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愧疚——”
“夠了！”尼德霍格死死地捂住了耳朵，狠狠地甩動著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她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陰沉恐怖，但是很快，她又露出了陰沉沉的笑容，“我對你還是有點好感的，可別激起我想殺你的心思啊，蕭十一郎。”
我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麽？”
尼德霍格揚起了嘴唇，微笑著：
“幹什麽？當然是迎接我最偉大的主人迴歸！主人創造了這個宇宙，還創造了和這個宇宙平行的小宇宙，可是他卻消失在了地球上！我是他最忠實的女仆，是他最忠誠的奴隸，我要找到他，讓他迴來！為此我必須收集主人的力量，主人是用大一統理論創造一個個宇宙的，大一統理論有七條基本法則，我要收集七條不同宇宙的法則，才能構建起終極理論，才能找迴主人！”
“簡單來說……就是收集七顆龍珠就能召喚神龍，收集七個葫蘆娃，就能變成金剛葫蘆娃是嗎？”我忍不住問道。
“低俗！”尼德霍格又開始歇斯底裏起來，但是很快臉上又恢複了優雅的微笑，“你應該拿歐幾裏得五條公理來類比更貼切。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由很多假設構成的，目前還不存在能夠解釋一切現象的科學理論，因為每一個科學理論都必須建立在幾條不證自明的假設之上，就像歐幾裏得幾何學需要假設五條基本公理才能構建起來，主人的大一統理論，也需要收集來自七個不同物理法則的宇宙的力量才能構建，否則，任何一個單一宇宙得到的物理法則，都是不完備的，基礎上都會不牢靠——這麽說，你懂了嗎？”
“就像拚七巧板，是嗎？”
我眯起了眼，看著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的語氣突然又溫柔起來：
“七巧板……嗯，這個比喻是在意象上比較接近了。數學也好，物理學也好，都是一直建立在假設之上的。比如說皮亞諾公理，它就需要承認對任何一個數都有一個後繼數，這本身就是在承認因果的基礎上的。再比如說吧，著名的狹義相對論的基礎就有兩條假設：相對性原理與光速不變原理。而廣義相對論又增加了一條基礎假設：慣性質量等於引力質量，也就是引力效應與加速運動是等效的。狹義相對論的前身是洛倫茲變換式。而洛倫茲變換式也有十一條假設作為基礎的，隻是愛因斯坦去除了九條，最後留下了兩條無論如何也去不掉的假設才保留下來作為狹義相對論的基礎。人類這些引以為傲的假設都是以不證自明為基礎的，本身的基礎非常不牢靠，一旦出現歸納上的例外，或者數學體係的更新，假設自身就會被打破。我的主人的大一統理論也是如此，任何一個單一宇宙的法則都是不完美的，隻有搜集了所有七個宇宙的法則時，才能夠產生互相證明的自洽性，建立起一個非常漂亮而完美的理論，那個理論本身就是主人創造的，也是唯一接近主人的方法。”
“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已經找齊了六塊七巧板，而我自己，是這最後一塊。這樣，我就可以讓主人迴來，我可以迴到他的身邊了。”
“你的主人……是誰？”我問道。
尼德霍格用手托起了臉，像是托起了花盤一般道：
“當然是創造了這個世界，還有其他幾個世界的上帝啊。嗯，他可是親手創造了我，讓我作為他的助手兼仆人。我是屬於他的。”
尼德霍格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起來，甚至似乎開始不受控製了，她那白潔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潮紅。而我的腦海裏也終於開始閃爍起了一幅幅的畫麵，一些之前始終不明白的線索突然間理順了。
“原來如此……阿耆尼也好，夏科洛斯、小葵、利維坦，還有尤彌爾和佩利冬也罷，她們根本不是為了破壞地球而來的，每一次她們出現的時候，你都在附近對吧？第一次阿耆尼出現的時候，你爺爺就在附近，你肯定也不遠。第二次在上海的時候，小葵她們出現時，你也趕到了。第三次尤彌爾攻擊醫院的時候，我以為她是襲擊我……其實，她根本是衝著你來的！”
“是啊，你終於發現了對吧？”尼德霍格笑得睫毛亂顫，“神獸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就像青蛙生活在水源附近一樣，我們身上都有主人留下的印記，當然會有共通性。如果不讓她們造成點破壞，怎麽能夠讓軍方動用所以力量來幫助我們攻略呢？知道嗎，十年前我就開始為捕捉阿耆尼她們做準備了，可惜我一直沒能夠找到能夠封存她們的宿主，一直都在煩惱著，直到我後來無意間在經過風情公寓的時候碰到了王菲她們六人，那時候我高興極了，沒想到我一下子就把適合的人選全找齊了，這一定是命運使然。所以我就開始推進了我的計劃。封印六隻神獸需要的第一步是把它們來自其他宇宙的物理法中的不兼容元素暫時約束住，減緩影響，從而製造出一個在地球環境上能夠適應而且正常進行信息交流的人間體，以便和這個世界的人能夠進行交流，這就是頭巾的作用。而神裝的作用呢，則是把她們全同化，量子力學中，全同粒子波函數是無法區分的，所以當經受了戀愛的考驗後，激發了人性的她們在穿上神裝後就會變得和地球上對應外形的宿主在身心上都完全全同了，變成一個在量子力學體係中無法區分的全同體，這樣她們就會將異宇宙的法則和本宇宙的法則兼容起來，大一統理論就可以一步步地被建立。”
我靜靜地看著尼德霍格，一本正經地道：
“你在跟誰說話？”
尼德霍格挑了挑眉毛，道：
“當然是和你身後軍方的那些家夥了。”
“那你現在的計劃已經成功了……應該也和其他人也沒有交集了吧？你去尋找你所謂的那個主人……難道還會傷害到其他人麽？”我開始有些警惕地看著尼德霍格，這在以前，我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尼德霍格拍了拍嬌臀，跳到了教堂的紅地毯上，微笑著看著我，道：
“這就不好說咯。”
“什麽意思？”我的語氣開始變得急促起來。突然間，我想到似乎自從我醒來開始，就沒有再聽到王菲她們的聲音了。“王菲她們……她們人呢？！”
尼德霍格手裏拿著地上的婚紗，眉毛微微鬆弛，她微笑著道：
“嗯，她們啊……我暫時讓她們呆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了，現在尤彌爾和佩利冬也已經攻略了，可以開始最後的步驟了。還是再次謝謝你了，蕭十一郎，你真的讓我度過了一段很有趣的時光呢。你要知道我為了這一刻等待了多久嗎？十年了。十年裏，我為了今天，做了太多太多的打算。為了裝得像林雅月本人意願，我努力學習人類的語言，我每天混在幼兒園的學前班裏，裝作免費的護理人員，蹲在教師門口學習最基本的發音。為了學習人類的笑容，我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一直從晚上練習到天亮，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為了學女生的走姿，我嚐試了幾十種走路步姿，從夢露步到內八字，再從走正步到鴨子步，我一遍一遍地學。”
尼德霍格的臉上流下了涔涔的淚水，那是喜悅而又在迴憶中訴苦的淚水，我隱隱覺得尼德霍格的神智已經開始失常了，現在的她，人性已經開始漸漸崩潰，不屬於林雅月的成分占據的比例越來越多了。
“我試著和人類交流，也在一點點積累人類的文化，我模仿淑女的生活方式。為了像個女生，有好幾個月，我都蹲在高校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有說有笑的高中女生，聽著她們討論熱門的電視劇內容和帥氣的明星，然後偷偷記下她們不同季節的著裝打扮！我穿了三年的白色絲襪，這東西又薄又緊，透氣性太差了。還有裙子，這東西穿上去，大腿還涼颼颼的，難受死了！還有女孩子的身體，生理結構設計得實在是太不合理了，骨頭纖細，力氣又小，連用力抬一台冰箱都會脫臼的！還有這個……”尼德霍格指了指她那曲線完美的胸脯，極其不滿地道，“連迎風跑步都會因為胸部的重量失去平衡，討厭地要命！但是我最最討厭的還是月經！每個月都要來一次，有時候連肚子都會咕嚕嚕地難受！可就是這樣我還要忍受那麽多年，就是為了我的計劃！現在我終於可以結束這些了……我不用再做人啦！嗬嗬！”
尼德霍格完全失去了舊日的優雅，現在的她完全就是個精神失常的女瘋子，她毫不在意我的目光，直接朝後裔踢腿，神經質般地甩飛了她那光亮的黑皮鞋，然後她毫無淑女風度地脫下了緊緊裹著玉足的白絲襪，隨手丟到我的臉上，一股溫暖而清香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雅月，你瘋了，你會對王菲她們做什麽？”我咬了咬牙，看著亢奮異常，甚至開始在教堂裏舞蹈的尼德霍格道。
“當然是吃了她們咯。嗯，吃這個字不好聽，換個說法，就是吸收了她們咯。”尼德霍格毫不掩飾地說道，“不借助她們的力量，我怎麽建立起大一統理論呢？不用她們的物理法則，我是得不到大一統理論的使用權限的。”
我的心劇烈地激蕩起來，果然，剛才開始彌漫在我的擔心就是對的，尼德霍格……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林雅月了，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魔女，一個為了她的目標不擇手段，甚至可以隨便殺人的惡魔。
“那其他人呢？你建立起了大一統理論，地球會怎麽樣？”我死死地盯著尼德霍格，一字一句地問。
尼德霍格雙手背負在身後，咧嘴露出雪亮的牙齒，嫣然笑道：
“地球？那關我什麽事啊。等我解開了權限，當然是把地球的物理法則也一起瓦解了嘛，那樣才能同化歸並到更完美的物理體係裏去啊。地球所在的這個宇宙物理法則這麽不完美，連宇宙常數的變動都很難做到，太——低——端——了！”說著，尼德霍格朝我搖了搖食指，表示對地球所在宇宙物理法則的蔑視。
接下來，尼德霍格又做了一件讓我始料不及的事，她居然興奮地把她的白色內褲脫了下來，罩到了我的頭上，她拍了拍我的臉頰，用一雙璀璨而清澈如水的柔潤眸子看著我，輕柔地道：
“再見了，蕭十一郎。是死是活，看你的運氣了。我還是滿高興和你度過的時間的，這給了我很多的愉悅。我會記住的。”
說著，尼德霍格飄然轉身，咯咯笑著，赤著雪足，像個看到了棒棒糖的女孩一樣蹦蹦跳跳地朝著教堂的大門外跑跳而去。
“雅月！”就在尼德霍格走到一半，我突然叫了一聲，在聽到我叫喊的那一刹，尼德霍格那優美的身形突然頓住了，就好像定身術一般。
揚起的長發漸漸飄落，尼德霍格定身在那裏，雪亮的陽光把她的身影勾勒德輪廓鮮明，地麵上，拉出她那纖細的長長影子。
她沒有迴身，而我看著她。
“其實……你是雅月，對吧？”我看著尼德霍格背對著我的身影，緩緩問道。
尼德霍格沒有迴頭，也沒有發話，隻是背對著我，默默地站了片刻。
“雅月……別那麽做好嗎？難道你真的對地球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你也說了，你已經生活了十年了，難道你對這個世界一點感情都沒有嗎？難道十年來，你一天都沒有笑過？這個世界真的這麽讓你討厭？你說過，你喜歡寫小說，喜歡繪畫，難道你現在要舍棄它們嗎？對你來說，你那個下落不明的主人真的對你來說那麽重要嗎？難道……你對這個世界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對我……也一點都不留戀？”
尼德霍格的身形僵在那裏，我看到她的雙拳微微捏了捏，但是她依然沒有迴頭，迎風而站的她，長發洶湧地飛舞著。
“你到底想說什麽，蕭十一郎？”尼德霍格平靜的聲音傳來，語調裏沒有一絲的感情。
“我隻是想說……放棄吧，雅月，好好做個人類，和心愛的男人談一場戀愛，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子，好好地活下去，繼續你的藝術創作，繼續做那個被人愛戴的林小姐，而不要做那些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你有哪怕一點點的感覺……我可以試著做你的那個男人。”
我幾乎是用盡了我渾身的氣力才說出最後的那句話的，我發現，明明已經進行了無數場求婚大作戰的我，在說出最後那句普普通通的話時，需要的勇氣卻遠勝過了之前的綜合。
尼德霍格沉默著，整整五秒。
五秒後，尼德霍格給了我如墜冰窖的迴答。
“對不起，蕭十一郎，我對你毫無感覺。除非你是我的主人，否則……我們之間……也就這樣了，永遠也沒可能。”
尼德霍格重新動了起來，她踩著平靜的步伐，走向了陽光明媚的外麵世界。
“站住。不許動！”就在尼德霍格走出教堂大門的那一刹，一排持著防暴盾牌的防暴警察圍住了她，就如同一道黑色的人牆，阻擋在了尼德霍格麵前。
“林雅月，因為總作戰指揮部認定你的身份存在造假的嫌疑，現在你必須接受我們的調查，請隨同我們迴去，不然，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將你帶迴。”
麵對如山如海的防暴警察，尼德霍格隻是發出了清朗的咯咯笑聲：
“哎，非要讓人家露出醜陋的原型嗎？恐怕會嚇到你們哦。”
當尼德霍格話音落下的時候，我已經從水晶棺裏跳了出來，沿著紅地毯追著她的背影來到了教堂外，然後，我看到了身形開始漸漸扭曲的尼德霍格。
就好像尼德霍格身邊的空間在腐爛一樣，我看到她的身邊不斷有黑色的物質朝著她的身體湧流過去，那漆黑的像是液體流質一樣的東西環繞著林雅月，零星點點地開始在她雪白的足邊堆積組合，我退了幾步，到了教堂大門後，喊叫著雅月的名字，周圍的防暴警察開始朝著尼德霍格的身體不斷地射擊，我看到尼德霍格的身體被子彈無情地打成了一片又一片，殷紅色的血流沿著她雪白的胳膊蜿蜒流淌而下，在指尖凝聚成珠，最後點點落地。
“雅月！”我喊叫著那道絕美身影的名字。
絕美身影的主人黑發如蛇般狂舞，在被稠密的不知名的黑色流態物質包裹的最後一刹那，尼德霍格朝我的方向微微側首，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下一刻，我再也看不到她的麗影，大地開始震動起來，接著，一道龐大無匹的身影宛如一堵黑牆，在我的麵前高高升起，展開纖維網狀的扁薄骨翼。
一聲怒嘯刺痛我的耳膜，我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吻部扁平的尖錐狀黑色腦袋在朝天仰嘯，巨大的頭顱單單是直徑就堪比一艘巨型遊艇。
這是一條巨大的黑龍，有著一雙土白色的眼睛，長著布滿了倒刺的纖薄骨翼，它渾身布滿鱗片，表麵具有眾多顆粒狀和帶狀紋路，它那攻城錘一般的長尾拖在身後，卻絲毫不顯得笨拙，而它那長滿淩厲尖刺的反曲後肢則像是兩台高射炮，硬生生支撐起了它那龐大的身軀，更為詭異的是，隨著這條黑龍的出現，周圍的所有防暴警察的身體就開始像變成飛灰一般開始瓦解、消散、蒸發。同樣的情況還不單單發生在防暴警察身上，事實上，就連教堂外廣場上的汽車、景觀燈乃至廣場地麵本身也在蒸發瓦解著。
慘叫聲接連不斷地響起，槍機聲卻在迅速地減弱下去，我看到一個個活生生的防爆警察就像是一團唿出的煙霧，在空氣中迅速地消散著。
“雅月！住手！”我衝著那山嶽一般龐大的軀體狂吼著，黑龍緩緩轉過頭來，用它那渾濁的眼睛注視著我，在那雙晶瑩的眼球中心中，我看到了兩條豎瞳。
還有我自己的臉。
然後，黑龍的下頜微微張開，露出了一個可怕的巨大窟窿和兩排銳利的鋸齒狀尖牙，仿佛一片深空。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最後。
“再見了，蕭十一郎。”
黑龍麵對著我，如是說道。
然後，我感到一股冰冷強勁的風壓朝我席卷而來，把我整個人都壓在了教堂的大門上，仿佛整個世界都要把我碾壓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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