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頭設置了路障,四麵八方突然出現了四五輛警車,我和其他圍觀的人被禁止靠近,嚴禁拍照。


    我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我們是不是被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眼前就像搭建好的電影現場,一番封鎖拍攝之後,接著就是緊鑼密鼓的拆除:逆行的車和兩輛報廢的車被拖車拖走,斧頭兄妹被救護車拉走,車後跟著兩輛警車,更令我措手不及的是有人正將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裝進一個黑色布袋。


    又一道閃電,風雨中的阿坤保持著慣有的冷笑,臉上的刀疤顯得更加猙獰,一副天助我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樣子,而對手到底多強大,我毫不知情。


    我心如刀絞,狡猾的阿坤給我們來了個狸貓換太子,有人替他去見了閻王,而我就是釀造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


    雨打在我的手上,我感覺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一個荒繆的想法斷送了一條無辜人的性命!


    就連斧頭女兄妹恐怕這次也是兇多吉少!


    怎麽會這樣?究竟哪一步出現了破綻?


    我像落湯雞,站在雨中動彈不得,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我眼前突然變得模糊一片,感覺那個裝有屍體的黑色布袋正向冉冉升起。


    接著,我便倒在了雨水裏,失去了直覺。


    這是一次漫長的昏睡,在夢裏我夢見了阿坤的替身,他渾身是血,問我為何這樣對他,我還看見了斧頭女兄妹倆,兩個人戴著手銬,一直往前走,任我大聲唿喊也毫無反應。


    我突然坐起,一把抓住伸過來的手,一個熟悉的麵孔出現在我麵前,是寶珠。


    寶珠身邊不遠處坐著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斧頭。


    我看了看四周,提出了一個拍電視劇都會這樣問的問題:“我怎麽會在這裏?”


    寶珠將手放在我的額頭,似乎在測體溫,“你當時暈倒了,我們的人正好有人認出了你,就把你送迴來了,現在阿坤的人正翻天覆地找你呢!”


    “斧頭女……”守著人家的爹我也不好意思叫綽號了,“阿薩他倆怎麽樣了?”


    寶珠看了看老斧頭,“人沒事,不過……涉嫌故意殺人,被逮捕了。”


    “沒人提出那是一場意外嗎?”


    寶珠搖搖頭,“警方掌握了附近監控的所有影像資料,你們找的那個司機成了阿坤的證人,他告訴警方,是阿薩姐讓他十一點半左右在肯德基附近等待命令。”


    “監控資料?不可能,阿薩說所有的監控都已經破壞了,他們怎麽可能調取監控呢!”


    寶珠很遺憾:“有,一部分視頻資料都已公布了。”


    我後腦勺發涼,就連這樣的細節對方都考慮到了,肯定是前腳阿薩的人剛毀掉監控,後腳阿坤的人就把設備修好了,還有斧頭女準備的律師,都沒有派上用場,斧頭女在現場布置了人,沒想到人家早就在肯德基和附近恭候多時了。


    不知道斧頭女兄妹一覺醒來發現周遭都是警察,會是什麽感受?


    我疑惑道:“阿坤在找我?他是怎麽知道還有我這麽一個人存在的。”


    “監控,由於攝像頭正被一棵大樹遮擋,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下了車,沒有拍到你的麵貌,而阿薩姐一口咬定,你隻是搭了一個順路車。”


    我搖搖頭,太扯了,從沒見過有奔馳車主讓搭順風車的。


    “也就是說,我站在他們麵前,他們都不知道我是誰?”


    “隻能說暫時是這樣,他們通過排查有可能鎖定你。”


    我摸著還有點痛的大腦袋殼,感覺身體像被掏空,“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兩夜。”寶珠站起身,“我去給拿點吃的,你自己先溜達溜達。”


    寶珠離開後,房間裏就剩我和老斧頭了,以前在他麵前我還能理直氣壯,大不了一死,現在明顯底氣不足,畢竟,斧頭女兄妹二人咋進去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我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老斧頭明顯比上一次我見他憔悴了不少,唉,我說什麽來,讓你們別用我,你們就是不聽啊!


    “事情是這樣的……”


    我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


    老斧頭擺擺手,“我隻有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麽把他倆救出來?”


    救出來?


    我……沒打算把他倆救出來啊?就目前來看,也不可能救出來啊!


    想到被撞死的替身,我像被人捅了一刀。


    “大……大爺,我無能為力了,是我的主意,我願意接受懲罰,要殺要剮都行,隻要你放了我的朋友。”


    老斧頭眼神淩厲:“殺你?那不是便宜了你?”


    “可確實死了人……何況阿坤還是你們的死對頭,怎麽救他們出來。”


    “救他們可以不用操之過急,眼下最主要的是……你們是怎麽進了對方設下的圈套的。”


    “人家是幹什麽的啊,大爺,人家是警察出身,偵查能力、反偵察能力可不是我們能掌握的,再說,除了我們三個,您女兒也安排了手底下的人穿插其中,誰能保證他們個個忠誠,你看那個逆行的司機,在阿坤的威逼利誘下不就反水了嘛!”


    老斧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這一次,你得幫幫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倆落在阿坤的手裏,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


    老子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現在我不但沒了性命之憂,還成了老斧頭的座上賓,如坐針氈的座上賓。


    我大腦一片空白、長歎一聲:“我盡力而為……”


    我要對斧頭兄妹負責,要對死去的替身負責,要對憂愁姑娘負責……否則,大家隻能一死了之!


    我躺在床上,複盤著整個計劃,斧頭兄妹和我絕不會是走漏風聲的人,那出賣者隻能是斧頭女手底下的人了,如今想找出這個臥底不但困難重重而且意義不大。


    我讓寶珠找來所有有關阿坤的資料,但一無所獲,媒體對他的宣傳報道都是明鏡高懸、神乎其神,與坊間的傳說完全兩樣,我現在知道阿坤是個孤兒,在社會混蕩多年,後入警校,小片警一幹就是多年,毫無起色,但在他三十歲那年卻踩了狗屎運,開始平步青雲,從副職到科長再到副局長,阿坤僅用了三年。


    副局長成了阿坤職業生涯的瓶頸,在這個位置他一待就是五年。


    阿坤臉上有道傷疤,從媒體得知那是在一次販毒追逃中受傷所致,那年阿坤正三十歲。


    寶珠幫我泡了一杯咖啡,“毫無頭緒?”


    “我現在還在擔心一個人?”


    “誰?”


    我指著阿坤當年的一組婚紗照:“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這和他的妻子有什麽關係?”


    寶珠十分不解。


    我閉上眼,從頭說起:“我們的計劃是斧頭兄妹負責開車撞人,製造交通肇事的假象,阿坤一死,最大的障礙也就沒有了,斧頭兄妹的律師團會向受害人家人施壓,並向阿坤的妻子提出和解。”


    寶珠瞪著眼:“她如果不同意呢?”


    “不,她會同意的。”


    “為什麽?”


    “因為她也是我們計劃的參與者、知情者!”


    “你是說……阿坤的妻子提前知道這件事?”


    寶珠瞳孔都要發散了。


    “按計劃,阿坤的妻子會得到一筆錢,然後寫下諒解書,我們的律師團會拿著諒解書向法院提出無罪釋放斧頭兄妹倆,這在法律上走的通,再加上斧頭幫在曼穀的勢力,一切看上去順理成章。”


    寶珠搖搖頭:“阿坤的妻子……怎麽會……”


    我長歎一聲:“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有你不知道內幕故事,所以也不必過於好奇。”


    “你們還是失敗了!”


    “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沒有低估對手,是對手過於強大,老斧頭還讓我想辦法救他兄妹,媽的,我能有什麽辦法,我看也快把我自己搭進去了。”


    我說得都是事實,這就像相親,一個姑娘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就是我,對方富二代出身,長得帥、還彬彬有禮,開著法拉利、戴著金戒指,一身的範思哲、耐克,車尾號還是四個八,再看我,窮三代出身,自以為很帥,身披麻袋,一輛二手摩托,手上貼著創可貼,車不用掛牌,我自己寫了六個八!


    什麽叫降維打擊?


    就是別人不經意一揮手,你練了大半輩子童子功卻被人家一揮而死,更尷尬的是對手壓根沒看見你。


    比如,用手臂擋車的那位螳螂先生!


    我現在除了眼睛沒有像它一樣懸空著,其他都挺像,尤其是氣質方麵。


    我真擔心,哪天阿坤手下的人帶著一紙搜查令敲響老斧頭家的門,有待那日,我可就被甕中捉鱉……不對,是插翅難飛。


    我掩麵、我惆悵、我唉聲歎氣:“還讓不讓人活了!”


    “出去走走吧!”寶珠推門而入,我都沒發現她剛才出去。


    我搖搖頭:“幹什麽,找死啊,說不定斧頭幫哪個小弟正在找我尋賞呢!”


    “放心吧,找個刺激的地方幫你放鬆放鬆,我保證沒人找得到你。”


    我看了一眼寶珠,“我哪有心思出去浪啊,我背負三條,不對還有我的朋友,是四條人命,我還出去放鬆?我還是個人嗎?”


    寶珠指著燈火闌珊的窗外:“困在這裏你就有辦法了?我帶你去見個人,或許他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嗯?


    “什麽人?”


    我倒是聽說過泰國有高人,什麽曾風靡香港的“白龍王”,什麽有求必應的四麵佛,今天這是讓我遇見了?


    寶珠神秘兮兮:“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我反問她:“你這個人搞什麽鬼?手裏有這樣的好牌怎麽不早打出來,也許我們就不用冒風險了,我們出錢,讓你的高人在阿坤睡覺的時候下咒把他弄死不就完了!”


    “大哥,人家也是個人,不是神仙,再說我看你想出辦法的風光模樣,也像法力無邊的小仙兒啊!”


    我咽了口唾沫,好男不和女鬥!


    也罷,死馬當活馬醫,反正現在我是黔驢技窮,尥蹶子的本領都使出來了。


    “走吧,保不齊遇見世外高人給我指點一二,我他媽不就保命了嘛!”


    “能不能保住命……還得看你造化?”寶珠掏出大寶馬的鑰匙。


    “什麽意思?”


    寶珠笑而不語出了門。


    媽的,我最討厭別人和我打啞迷,有什麽事不能明明白白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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