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屋是建築公司建成後用來堆放雜物的地方,十多平米,前三分之一靠門牆邊,兩塊水泥磚上放了一塊建築模板,模板上放著一小盆炒好的南瓜,一小碟炒黃豆,一個酒盅,酒盅裝有小半的酒,一個破碗扣過來點蠟燭,然後是小床,床過後是兩個木架子,木架子上全都擺滿了切曬好的草藥,用不大不小的塑料袋裝著,木架子頂上則是一包包鼓鼓饢饢的尼龍袋,裝的是未經加工的草藥。


    鐵皮屋雖小,卻未顯淩亂,泥士地板也是掃得幹幹淨淨。


    整間屋子充斥著濃鬱的藥香味。


    老頭和他嘴裏叫的老婆子似乎正在吃晚餐。餐桌上沒有盛米飯的碗,也不知老婆子是吃飽收了碗去,還是沒有吃,或是倆人共用一個酒盅,以酒代飯。


    老婆子把一塊半大不小的席子攤鋪在床,讓陳悅把妮子放在小席子上,摸了一下妮子的額頭,喃喃的說了句:“臉青唇紫,又是惹上風啦。這招風婁子哦。”直身對戚緒蘭說:“戚丫頭,這迴心痛不了了,要下狠手了。”


    戚緒蘭眼淚就下來了,點頭說:“但憑喜婆施為。”


    薑雲峰原本還有些些不確定,隨著戚緒蘭這一說,終於再無半點懷疑。心想:老爺子的運氣還真是好。


    喜婆對老頭說:“燒蛋湯去。”


    老頭說:“這不準備著嗎。”對薑雲峰說:“小子,外麵邊邊棚下有個鍋子,你舀小半水燒起來。”


    薑雲峰哦的一聲,出門來拐進旁邊的木棚子,既然主屋都沒有電燈,這裏就更別指望了,手機電筒亮起,很快就把灶火燒了起來。


    老頭嘴裏吐著酒氣,慢顫顫的也過來了,把一個雞蛋,些許野生薑野生蔥放入鍋內。


    燒得是鬆針鬆些,火很旺,不一會,鍋裏的水就沸了。


    喜婆讓戚緒蘭和陳悅把妮子的衣服鬆開,拿了藥酒讓塗到妮子的額頭,大陽穴,胸間,肚臍,左右腳板底輕按輕揉,直至發熱。


    陳悅看妮子的唿吸仍是很急促,幾次看戚緒蘭,想開口讓趕緊送人民醫院,而不是現在叫一個枯槁的老太婆跟玩似的弄這弄那,讓寶貴的時間白白浪費。


    簡陋地方,昏暗的臘燭光,兩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這樣的地方能拯救生命嗎?


    喜婆拿出一塊舊的蚊帳布撕成好幾塊小的,放進一個烏黑媽漆的塑料盆裏,然後,薑雲峰把沸騰的鐵鍋拿了進來把“蛋湯”倒進了塑料盆裏。


    喜婆坐著把妮子橫抱在膝蓋上,叫戚緒蘭和陳悅各抓住妮子的雙手和雙腳,拿床邊的鑷子夾起一塊蚊帳布,擰半幹,先是敷在妮子的額頭上,然後是胸,肚臍,兩個手心,兩個腳底板,或許是因為太過燙,妮子哭得聲嘶力竭,極力扭動著瘦小的身體,卻怎麽也掙不脫大人門的手。


    這期間,老頭用刀子把雞蛋連殼當中切斷,蛋黃撬到了南瓜盆中,舔了舔刀尖上沾上的散蛋黃,將一個銀元封在蛋白殼,後麵,就是用蚊帳布裹著雞蛋,再一次次的放在滾水中,在妮子的額上,胸間肚,臍來迴的貼滾。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妮子的哭聲一聲比一聲小,身體也不再極力扭動,唿吸也允了下來。


    喜婆的額上布滿密密的漢珠,一雙不見肉的雙手,泛著叫人看了心驚的暗紅,嘴裏從一開始給妮子上燙布時,就沒停過的說:“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終於,喜婆說:“行了。”


    靠近床邊的陳悅將妮子抱起來放到床上的小席子,整理好衣服,薑雲峰脫了自己的皮衣示意陳悅給蓋到妮子的身上。


    陳悅猶豫了一會,還真的接過了薑雲峰的皮衣,給妮子蓋上了。


    這時的妮子,陳悅覺得是應該睡了過去的。


    喜婆腰骨僵硬,站不起來了,戚緒蘭扶她起來,老頭把酒盅給她,喜婆喝了一口,隨後又吃了蛋黃。


    老頭從蛋白殼裏拿出銀元,讓薑雲峰吃驚的是,銀元這時是黑色的。


    老頭說這是銀元吸了妮子身子裏的惡風。


    戚緒蘭示暗薑雲峰出去,薑雲峰跟著戚緒蘭出來,說:“緒蘭姐,怎麽了?”


    戚緒蘭說:“三寶,不好意思,我出來心急,忘了帶錢了,那個、、、、、、你能借我些錢嗎?”


    薑雲峰一摸兩邊口袋,說:“糟糕,皮包放在車裏。沒事,那誰肯定有。”哎哎兩聲把陳悅喚了出來,說了戚緒蘭想借錢的事。


    陳悅二話沒出開了車門,從手套箱裏拿出吊包,再從手包裏拿出幾百塊錢遞給戚緒蘭。


    戚緒蘭隻要了一張,說:“一百夠了。謝謝。”轉身進屋。


    薑雲峰說:“謝謝啊。”歎了口氣,說:“世事無常。緒蘭姐和我們家鄰居,小時候去上學,她總是邀我一起走。我被別人欺負了,事後她就來安慰我。我退伍那年,剛迴到家門口,就看到她從家裏穿著婚紗出來,因為我大嫂的猜疑,她結婚沒有請我們家任何一個人。原以為她一嫁人從此就安穩生活,哪知道前天晚上,我在政府廣場碰到她買糖炒栗子,昨天又在一路口看到擺粥攤。看來她的日子,過得不怎麽樣。”


    陳悅說:“差勁,人家小時候助力過你,你現在卻對人家那麽冷漠。”


    薑雲峰說:“我怎麽對她冷漠了?”


    陳悅說:“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一個人在落難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人也就是她認為最能幫助她的人。可你拒絕了。你知道她當時有多絕望嗎?”


    薑雲峰說:“我沒拒絕。”


    陳悅說:“你讓她打120就是拒絕了。”


    薑雲峰說:“我那不是怕耽誤孩子嗎?”


    陳悅說:“差勁的人總有搪塞的理由。”


    薑雲峰還想說什麽,看到戚緒蘭抱著妮子出來,便住口迎上兩步接過妮子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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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說話,要下車時,薑雲峰說:“緒蘭姐,我讓你打120不是拒絕幫助你。”


    戚緒蘭笑了一聲,說:“三寶,我們是自小玩到大的鄰居,你是什麽人我不知道嗎?小時候你連你爸媽的話都不聽,我說一句,你巴巴的、、、、、、好了,就在這停了吧。”


    陳悅把車停了下來。


    薑雲峰說:“到你家還遠嗎?車可以開過去的吧。”


    戚緒蘭說:“就在這吧。”下車接過薑雲峰遞來的妮子,把皮衣還給薑雲峰。


    薑雲峰還想跟上去,陳悅一把扯住了他,說:“你就別過去了。”


    薑雲峰說:“可是、、、、、、。”


    陳悅說:“人家有苦衷或者說隱私不想讓你知道。還是尊重人家的意願吧。”踢了一腳薑雲峰,說:“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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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嫻芸和覃鳳益並沒在屋裏,陳悅打電話給黃嫻芸,接電話的是覃鳳益。


    覃鳳益笑說:“陳悅,我和你媽來美容院了。”


    陳悅啊的一聲,說:“我媽還真的去了美容院?”


    覃鳳益說:“那還能假。現在是除角質貼膜,完了去按摩,然後再去漢蒸,最後做頭發。這一套做下來,不下三小時,這樣,你十二點前來接你媽就行了。掛了啊。”


    陳悅迴過頭來看薑雲峰。


    薑雲峰已經不聲不響的坐下來繼續吃了。


    陳悅說:“你就這麽吃了?”


    薑雲峰說:“怎麽了?我剛洗過手了。”


    陳悅說:“弄熱去啊。這都結油了。”


    薑雲峰說:“矯情。”還是站了起來,把冷菜端進廚房去。


    不一會,陳悅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來,又進了緊挨的浴室。嘩嘩的流水聲,倒沒有影響薑雲峰。等陳悅洗得滿臉通紅的出來時,所有的菜薑雲峰已經熱了一遍,雙手撐著下巴坐著。


    陳悅坐下,哎的一聲,說:“想什麽呢?”


    薑雲峰盯著陳悅,說:“你說,相隔久久,一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情人見了麵,會是怎麽一個場景?”


    陳悅讓薑雲峰盯得心毛起,說:“腦筋錯搭了?什麽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情人?莫名其妙。”


    薑雲峰自顧自說:“會不會熱淚盈眶?激情擁抱?隻是都這麽老了,還有熱淚嗎?還有激情嗎?又或者是隻有一人才有累死人的相思,另一個人已經生死看淡?”


    陳悅敲了敲餐桌,哎的一聲:“要不要我幫忙送你進精神病科?”


    薑雲峰一揮手說:“不用。”站起來說:“你吃吧,我走了。”


    陳悅說:“你不吃了?”


    薑雲峰說:“我剛剛一邊熱菜一邊吃,這會已經飽了。”


    陳悅說:“你這人、、、、、、。”


    薑雲峰已經出了門,繼而響起了小車發動的聲音。


    陳悅抬頭望天:老天繞了我吧,讓我恨這家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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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拐進北二路,又感覺到了異樣,到了四十七號慢慢的往路邊靠,下了車前後左右看了看,抬頭,借著路燈光,自己家的門頭招牌讓人不知用什麽東西捅了幾個大窟窿。


    升起閘門,把車開進鋪麵,落閘洗澡,上床時給吳盈青迴撥了電話,笑說:“等急了吧?”


    吳盈青嗔道:“你也知道人家等急了呀?”


    薑雲峰說:“長話短說。完完全全確認了。”


    吳盈青激動的說:“真的?”


    薑雲峰說:“去找她看病的人,叫她喜婆。


    吳盈青說:“你不是說還有個老頭嗎?老頭叫什麽?”


    薑雲峰說:“她身邊的老頭叫洪公公。”


    吳盈青叫了起來,說:“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薑雲峰說:“那什麽、、、、、、老頭和喜婆是住一起的,兩人共喝一個酒盅裏的酒。你知道這話的意思嗎?”


    吳盈青說:“你想說什麽?”


    薑雲峰說:“老爺子不會想做最老的第三者吧?”


    吳盈青說:“去你的。腦子亂想什麽呢?”


    薑雲峰說:“我怎麽是亂想。老爺子一生不娶,苦力巴巴的要找小師妹,要等小師妹,不就是想娶小師妹嗎?否則幹嘛要找要等呀?”


    嘭!卷閘門被東西砸了一下。


    吳盈青說:“什麽東西響?”


    薑雲峰說:“外麵路上車爆胎了。”


    吳盈青說:“嚇我一跳。其實,、、、、、、。“嘭的又響了一聲。說:“這個不是路上的車又爆胎了吧?”


    薑雲峰說:“是的。除了車爆胎,還能有什麽?”


    吳盈青說:“那是條什麽路啊,怎麽老是有車爆胎?”


    薑雲峰說:“巧合而已。”


    吳盈青說:“那是個下雨天,師傅跟我說了他和小師妹的事。在師傅五歲的時候,有一天下午,師傅在外麵玩餓了迴家吃飯,餐桌上多了一個靦腆的小女孩子,羞澀的望著他。師傅的父親對師傅說,小女孩子叫喜兒,是師傅父親朋友的女兒,送來是想學中醫的,這以後你叫他小師妹。小師妹和師傅隻相差幾個月的大小。師傅性頑皮,既不好好讀書,也不好好跟父親學中醫,而小師妹正好相反,事事認真,很得師傅家人的喜愛。”


    薑雲峰笑說:“老爺子的家人是不是招的童養媳呀?”


    吳盈青說:“有這個意思吧。但人家家裏想送過來學中醫的也是真的。師傅的父親雖然是在一個小鎮上行醫,但醫術精湛。從少年到青年,師傅也不知因為調皮搗蛋挨了多少鞭子,十六歲那年,師傅被訓誡後,使性子偷了家裏的一些錢跟所謂的朋友到了上海,隨後又坐船到了美國。”


    薑雲峰說:“看不出老爺子那麽儒雅之人,會做出偷竊的事。”


    吳盈青說:“叛逆期誰沒有?恐怕你的叛逆行為更惡劣呢。哼。”


    薑雲峰說:“我就感慨一下,你就哼上了。後來呢?”


    吳盈青說:“師傅到了上海後,又經不住不三不四的朋友的教唆,買了去美國的船票。”


    嘭!又是一聲巨響。接


    吳盈青說:“薑雲峰,別再把我當傻子好不好,這個也是車胎爆了嗎?”


    薑雲峰說:“絕對是。可能是路上有什麽不對,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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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雲峰放下手機,起床著衣著鞋,到門口傾聽了一下,一輛摩托車急駛而過,扭動鑰匙孔,隻把卷閘門抬高了二十公分,貼地穿隙而出,卷閘門下一地的碎酒瓶渣,把卷閘門輕輕按下,沿著牆邊的黑暗向右行,腳下拌到一根一米多長的竹杆,攥著竹杆隱身在幾十米外一棵樹杆。


    沒幾分鍾,一輛摩托車的巨響從自己後麵響起,由遠而近,,摩托車剛過薑雲峰隱身的地方時,薑雲峰腳步也動了起來猛竄了出去,坐在摩托車後架的人要把手中的啤酒瓶砸向薑雲峰的門麵卷閘門時,薑雲峰手中的竹杆也擲了出去。


    竹杆去勢強勁,唿唿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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