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找些吃的,你乖乖呆在這兒,等我迴來。”花吟夕一邊叮囑著,一邊將蘇青珃身上的獸皮裹緊了些。這是一個算不上大的山洞,蘇青珃坐在角落裏,離她頗遠的地方,則燃著一堆柴火。


    “附近的野果都被摘完了,這次我可能要到遠些的地方去。”花吟夕細細的說著,語聲中帶著幾絲擔憂。


    直到花吟夕離開,洞中的另一人都始終沒有迴應。就這麽呆呆的靠著洞壁坐著,雙眼空洞的盯著木柴上跳躍的火焰。一直一直,就這麽不言不語的坐著,眼瞳上映出的火光,似乎都未能給她多增添幾縷生氣。


    這是無涯山東峰邀月坪的萬丈懸崖之下,一個群山環繞,無人涉足的深穀。三日前,花吟夕在一個冰冷的寒潭之中睜開了眼睛,看到天邊的第一縷陽光。


    “居然,沒死。”花吟夕不知道自己在這寒潭中泡了多久,身上被石木刮擦的上百道傷口,被這潭水泡得發脹、發皺。卻也正是這寒潭,救了他的性命,免了他粉身碎骨的劫難。


    方站起身子,還顧不得頭暈目眩,花吟夕便急急在四周找尋著,果然在寒潭另一端發現了蘇青珃的蹤跡。她的發絲飄揚在水麵上,雙目緊閉,嘴唇青紫,仿佛死了一般。


    “小花!”花吟夕大急,趕忙扶住她的身子。潭水是冰的,她的身子是冰的,他去查探的手也是冰的。


    花吟夕慌慌張張的將她救出寒潭,卻探不清她的唿吸和脈搏。直到他將耳朵貼在她的胸口,聽到微弱的心跳聲,那高懸的心髒才瞬間落了下來。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花吟夕背著不省人事的蘇青珃找到一個安全的山洞,又過了一天之後蘇青珃終於蘇醒,卻像是失了魂魄,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我找了些果子,你多少吃些。”現在是冬季,果樹上隻零星掛著幾個果子,都被花吟夕摘了下來。


    他中了魔君的黑炎魔掌。此刻用不得內力。日日夜夜都被那黑炎焚燒著五髒六腑。想要摘下這些果子,並不容易。


    蘇青珃沒有動作,那雙永遠清亮慧黠的眸子變得空空洞洞。她的情況也很不好。銀針刺穴的效力退去後,讓她的身體無比虛弱,短期內都不能貿然動用內力。而從那麽高的懸崖上跌落,崖壁上的樹枝尖石。在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花吟夕將懷中僅有的那瓶金瘡藥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但身上的傷就算好了。心裏的傷仍然無法抹平,日漸糜爛。


    花吟夕歎了口氣,給她時間複原平靜。那些野果他小心的用匕首切成塊,一塊塊的喂她吃下去。


    他將她照料得很好。隻要再過一兩個月,蘇青珃身上的傷必定能夠複原。


    “第三日了。”花吟夕用匕首分開草叢,麵上卻是眉頭緊皺。才不過走了幾百米遠。他就已經開始有些力不從心。黑炎魔掌無人能解,七日後他必定會被黑炎焚心而死。


    “洞內燃著柴火。小花應該不會冷到。”特意將柴火放在較遠的地方,避免她被火星燙到。


    “還有洞口,已經做了些遮蔽,還布置了幾個陷阱,不怕有野獸闖入。”但是若小花突然迴過神智,不小心碰到陷阱怎麽辦?


    花吟夕腦子裏紛亂如麻,好像才離了一時半刻,就生出許多憂慮來。前兩日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呆在蘇青珃身邊,就怕她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一直到確定她不會亂跑,才敢獨自在山穀中找些吃的。這個山穀奇大無比,花吟夕卻一直隻在山洞附近活動,稍有斬獲便會馬上迴到洞中去。


    “哼!”花吟夕發出一聲悶哼,靠在一棵樹上平複著內息。抬手一看,指甲上的黑色又深了幾分,想必他臉上的黑氣也與指上的相同。七日之後,當手指和臉上全部變作墨黑一片,便是他身死命亡之時。


    “還有四天。”花吟夕捂著胸口喃喃道。他眉峰的皺紋更深,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是帶著幾分焦急和擔憂。


    這山穀草木瘋長,杳無人跡。抬頭一看,便是萬丈的岩壁,看不到盡頭。山洞那處離寒潭頗近,周圍的鳥獸還算溫和普通。但是越往外頭走,山穀深處的樹木就越茂密粗大,連動物都比尋常的多了幾分野性。兔子長著尖牙,山雞的喙威武堅硬。這裏的動物野性難馴,又比外頭的更加健壯兇狠,花吟夕一路走來,便看見數場亂鬥。


    “小花的傷不礙事,隻要多休養就能恢複。”花吟夕麵色凝重道:“但是她一直這樣封閉自己,毫無求生意識。若我死後,誰來照顧她?”


    一隻毛深皮厚的肥兔子從草叢中跑出,花吟夕躲在樹後,趁它不備之際飛快的將它一刀斃命。將兔子單手提了提,約莫有十多斤重。花吟夕微微輕喘著笑道:“嗬,真夠肥的。”有了這隻兔子,足夠二人今天的口糧。花吟夕不再逗留,毫不遲疑的沿原路返迴山洞去。


    洞口的遮掩物和出去時一樣,花吟夕鬆了口氣。


    “我迴來了!”花吟夕對著蘇青珃笑道:“今天運氣不錯,抓到隻肥兔子。”說罷定定的盯著蘇青珃看了會兒,似是希望聽到她迴答一句。


    許久,洞內仍是一片靜默。花吟夕的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卻還是打起精神來朝她笑著道:“平日裏都是吃你下廚弄的東西,這次換我來替你做吃的。手藝要是太糟,你可不許嫌棄。”


    洞內比外頭暖和得多,花吟夕又添了些柴火,才開始專心致誌的烤兔子。花吟夕雖然是個老饕,但為人奇懶無比,笨手笨腳的剝了皮,將兔子胡亂插在木棍上,忙乎了一陣才堪堪摸到些訣竅。


    “小花兒,這可算是本公子第一次下廚。”花吟夕側坐著,隻要一抬頭,便能夠看見角落裏的蘇青珃。“不過都是照葫蘆畫瓢,按照你在萬劍城烤兔子時的方法照做的,想來應該不會差得太多才是。”


    花吟夕不停說著話,蘇青珃則是一直呆坐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前方跳動的火光。她像是將自己封閉在另一個世界中,聽不見也看不見外頭的一切。又或者,是不想聽見,不想看見。


    “我今天走得遠了些,發現這個山穀真的好大,而且有不少性情兇猛的野獸。”花吟夕轉了轉手中插著兔子的木棍道:“不過你放心吧,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這幾天我再多去探探,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嗞嗞”兔子肉被烤得滴出了油,散發出一股濃鬱的肉香來。


    除了柴火劈啪炸裂的聲響,以及兔肉油脂滴落的聲音,山洞裏再沒有其它迴應。


    “聞著還不錯,小花你說……”花吟夕一抬眼,心中便是一駭。


    一隻豎著長尾的毒蠍子,正沿著蘇青珃的手背往上爬,那尾尖上的毒針像是隨時將要刺下去。


    “小心!”花吟夕揮著匕首,以極快的速度將那蠍子挑開。不待它迴擊,便將它斬成兩段。


    看著毒蠍斷成兩半的身子,花吟夕仍然心有餘悸。猛的迴頭看去,蘇青珃依舊是紋絲不動的坐在原地。她的雙眼睜著,明明能將身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她卻任由那毒蠍靠近,毫不躲閃,毫無反應。好像無論這幅身子怎麽樣,無論是否安好,無論是生是死,她都不在乎。


    花吟夕心中一疼,一堵,更是一怒。


    “你到底還要這樣不死不活的樣子到什麽時候!”花吟夕朝她吼道:“你還活著不是嗎,你還活著!”


    蘇青珃麵無表情,眼神中甚至沒有絲毫波動。


    花吟夕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道:“醒醒吧!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連你自己都任意的糟蹋自己,那麽還能指望誰去愛你!”花吟夕搖著她的身子道:“看著我!我知道你聽得見,你什麽都聽得見!”


    什麽都聽得見,什麽都看得見,卻不想聽,不想看。現在還有自己千方百計的照顧她,那四天之後呢?若是由著她這樣自暴自棄,由著她這樣封閉沉淪下去。四天之後,花吟夕傷重而死,蘇青珃也必死無疑。


    “不過就是個男人,憑你的才華容貌,隻要招招手,全天下的英雄才俊都會心甘情願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花吟夕憤然道:“秦相柳既然負你,你又何必再為他難過傷心!你應該活得好好的,活得比他更瀟灑快活!這世間上,除死無大事!萬丈懸崖都沒能讓我們摔死,連天都不讓我們死!你幹什麽還這樣自暴自棄!”


    花吟夕明顯看到,說出“秦相柳”三個字時,蘇青珃那古井無波的雙眼突然閃過一絲極淺的波紋。


    她有反應,卻還是因為那個傷她的人。


    花吟夕心中自嘲,嘴上卻罵得更狠。“秦相柳使了那麽多的陰謀詭計,害了你師父,也害了你。難道你就想放任自己死在這裏,放任他在江湖上繼續為惡!放任他,將你們無涯山上的其他人也一並謀害個幹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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