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茫茫人海中,當離兒走向他的身影,形成一道長長的影子,為他擋去殘酷的烈陽,用那櫻紅菱唇吐出的話語帶著憐憫的關心,真誠且無畏,表明她就是因為他的字而被吸引,要是木牌不是他寫的,她也會幫忙葬了他娘,卻不一定要買他的身,但若是他寫,那就是不跟她走都不行!


    她的人,她奇怪時執著,深深觸動他孤寂絕望的心靈,她要他,那從此,她就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真理。


    瑞木修言不願承認自己的怒,將被景平之隨之煽動,可骨子裏躁動的血液就是正在逆流。


    「如此?要讓離兒親自來對你說,賭坊缺人一事,你才願意過去?」若是要這樣,他也可以做到,他有無比的信心,能讓離兒對這小子說出他想要的話,無論是什麽要求。


    「你不能這麽做!」骨子裏終究不是能做奴仆的料,尤其麵對的人,不是他一心就想服從的對象,那順從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瑞木修言對他那句不知輕重的稱謂,也不怒斥,因為他打從心底,也沒將他看作下人,隻是,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


    「別做無謂的舉動,因為無濟於事。」


    【第七章】


    馬車裏的氛圍很微妙,打從瑞木修言上來馬車後就一直如此。


    他有平日不常見到的冷淡,異常明顯。


    奇怪的是,冷淡就冷淡嘛,為什麽一直盯著她瞧?瞧著也不說話,害她要說什麽也不是,一顆小心髒,因為他,卜通卜通跳個不停。


    從對麵直視過來的眼神,很不含蓄,甚至有些蠻氣,而她,躲也不行,迴也不是,隻能故作沒事的轉頭向外,欣賞窗外的景色。


    或許是知道她的無措,瑞木修言也不打算放過她,開口說了一句,「簾子拉上。」


    離兒氣餒,實在世提不出什麽話來紆解心中的疑惑,下意識就是習慣性的順從發令者的話。


    纖手一扯竹簾子,車廂立馬靜謐。


    不太寬敞的空間,可以說是非常擁擠,擁擠到能感受到對方吸吐出來的氣息,在顛簸的車廂中,奇妙的起了變化。


    離兒垂著腦袋,用頭頂麵對著男人,她想,這樣可以讓自己好過點,假裝大少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自欺欺人的當個縮頭烏龜。


    可是就算如此,低著頭,看到的,卻更是讓她羞煞不已。


    她看見自己並攏的雙膝,剛好置在男人敞開的大腿中間,粗壯與纖細的對比,讓她顯得嬌弱許多。


    兩人的腿膝,僅隔著些許距離,雖然都沒有互相觸及到對方,可是每當車身搖晃時,輕巧的她,不可避免的就會失去重心,而去碰到他的腿間。


    以往,就算同乘馬車,也都沒有這樣的問題,開始會感覺到害羞,則是在這一年開始長身子之後的事。


    成長的階段,從青澀無知到如今的坦然自持,他都陪著她進行著,帶著她經曆生活的各個片段,他和她,一動一靜,她看似活潑好動,嬌蠻任性,其實麵對他,她也隻有順從聽話的份,他看似冷心淡情,不理俗事,其實沒人看到的時候,卻是對她百般寵溺,幾乎到了溺愛的程度。


    就好像,大少爺會要她坐在他腿上,那是因為他惹她氣了,他要哄她;好比他會在她習字時,輕撩她鬢邊的發絲,撥往耳後,那是讓她提筆寫字,不受幹擾;當他牽起她的手,非必要的時候,便不輕易再放開……


    然而,都是大少爺主動對她做什麽動作,她雖然不會反感,但也不會主動迴去。


    兩人再怎麽親昵,她還是謹守身為奴婢的本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是她的少爺,他可以選擇寵她,可以疼她,卻不可能愛上她,就算……她的心,早已給他。


    因為他是少爺,而她,是小婢。


    離兒終究是個沉不住氣的丫頭,捺不住壓迫著她的無形力量,迫使她去找尋問題的答案,「大少爺,您是怎麽了?」


    瑞木修言笑而不答,看著她放置在腿上正在交錯的小手,才說:「離兒何須緊張?瞧你,小手拽著襦裙都皺了。」


    她這才發現,從剛剛看著他的腿開始,自己的手就不自覺緊握起來,然後扭曲轉動,「您這麽看離兒,離兒當然會緊張。」


    他挑眉,「嗯?我怎麽看你了?」


    這些年,他早已習慣將自己的情緒擺在麵皮底下最深沉的地方,可是,不知怎的,每次都會被這丫頭翻出來,一再挑弄,而這麽多年來,他也逐漸習慣離兒就是如此,不論何時,她都能精確的感覺到他的心情起伏,就算他表現得再如何細微,她都能出來,因此,他也不再刻意隱瞞她,就讓自己在她麵前,不做保留。


    他問她怎麽看?她要怎麽說那感覺?總不好說:少爺,您的眼神讓離兒的小心肝,卜通亂跳吧?


    「您別一直盯著離兒瞧,難道離兒臉上畫字了?」


    瑞木修言突然彎身向前,俊顏靠上離兒的側臉,神情專注,十分認真,「照你怎麽說,看來……的確有字。」


    瑞木修言突如其來的舉止,放大他的臉在自己眼前,她猛然一退,卻毫無退路。他的眼神炯炯,讓她也認真起來。


    「什麽?什麽字?」邊說話的同時,她的手還很配合心思在動,摸摸幼嫩的臉龐,想擦去讓他注意的痕跡。


    瑞木修言用再堅定不過的語氣,說著篤定的話,「一邊臉蛋兒寫著口,另一邊寫著木字,你說合起來像是什麽字?」


    口?木?


    嗔?不就是個「呆」字!


    大少爺罵她呆?大少爺罵她呆?


    這下,離兒果真呆愣起來。


    她從沒想過,會在大少爺嘴裏,聽到如此鄉井市民的口語話,這麽……這麽……不符合他一向給她的刻板印象。


    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無聲交會,他的瞳陣深邃,她眨眼以對。


    久久之後,離兒才說……「離兒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她知道大少爺的情緒不太好,從在江口茶館時,她就感覺出來,隻是她還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麽而不好,如今看來,十之八九是因為自己……


    「你說呢?」好在他在她麵前,還不算全然透明,他還能保持一些神秘,不被她完全看透,她知道他的情緒好壞,卻不知道原因為何。


    離兒當然迴答不出來,隻能愣愣的看著自家少爺,抱怨她的種種事蹟。


    「「大當家」這身分,是你和景平之說的?這不是咱們之間約定好不說出去的秘密嗎?」


    「「私房錢」你說去逗笑那小子了?怎麽?他有笑得如同你那時般開心嗎?」


    「一張死契,就讓他留在你身邊一世,你願意?含情脈脈的道別,真當我是瞎子了?」


    一古腦的,他把自己的心底話都說了出來,也知道這話聽來,多像個跟小妻子吃醋的夫婿,可他……就是忍耐不住。


    離兒靜默,也在心底,咀嚼著他的話。


    她可以將此解釋,大少爺把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不開心她與景平之過從甚密?


    她不急著解釋原因,就她對他的了解,當務之急,是要先安撫好他的情緒才是。


    而她……選擇了從未主動做過,卻又非常熟悉的事……


    坐上他的腿。


    這動作不困難,隻是以往都有他的助力幫忙,現在她則是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上去。


    小臀坐上他左邊內側的大腿上,速度並不俐落,反而有些別扭,她讓身子略微調整一下,不料,車身這時卻遇到突起物而顛簸一下,搖晃的不隻車身,她霎時失去重心,眼看就要甩迴自己原本的位置……


    沒想到腰間突然伸來一隻手臂,強而有力的再將她撈迴懷中。


    接著,他毫無預警的用手掌撫向她的後背,再使上些許力道,壓著她的身子,讓她的胸口無所隔閡的緊貼著他,讓本來僵硬的背脊軟了下來,臉頰也服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然後,當馬車再度穩駛,他還沒有放開她,而她也沒想過要離開……


    現在的她,很嬌,很媚,很軟,很乖。


    她知道,他喜歡她這樣。


    「大少爺別氣了……是離兒不對,以後不會了……」離兒躺在他的胸上,吐氣如蘭的在他頸間細細說道,嬌嫩的嗓音,盡是撒嬌。


    他低頭,唇就在她額上,差一寸就可以印上。


    「嗯?不會什麽?」他嘶啞的問。


    「離兒……不會心裏有別人……」隻有他,也一直隻有他而已。


    他見到身前的人兒,小臉已經紅透,微眯的眼眸,有嬌憨的美。


    他貪戀這時的她,更戀她說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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