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淡淡地說道:“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好吧,不說就不說吧,反正太原王氏的事情她也不關心,沒有了王法慧,王恭一人隻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今京中的形勢可說是更為明朗了。


    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王恭受了打擊,竟然開竅了不少,正在集結青兗二州的兵力,試圖一舉反撲入京,扳倒王雅,重掌大權呢。


    自然,那個挑唆他這麽做的人,此時便坐在她身邊,閉著眼睛假寐。


    良久,桓玄似是已經睡著的樣子,嘴裏卻輕輕地吐出一句,若有所指地對著萩娘說道:“王法慧,她是早就該死之人,不知什麽緣故才苟活到現在,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這是什麽意思,意思是曆史上她早就死了,隻是因為各種原因,如今竟然還活著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做皇帝嗎?萩娘猜測他是這樣的意思,想要再問,卻見他仍是閉著眼睛,不愛理人的樣子。


    有時候她真的很驚訝,桓玄的記性為何會那麽好?竟然對東晉這段曆史了如指掌,自己前世隻知道三國,知道三國之後盡歸司馬,接著就是唐朝李世民什麽的事情了,哪有他那麽細致的曆史知識,究竟為何他會這麽清楚東晉曆史呢?


    萩娘百思不得其解。


    趕夜路的人有時候會察覺不到天色將明,萩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朝霞已經出來了,古代的空氣比現代好太多了,日出和日落這樣的自然景觀顯得格外絢麗,無怪乎古代的詩人能寫出那麽多美麗得不像是人間的詩篇來。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隻有生在古代的李白,才能寫出這種氣勢恢宏,令人詠歎的華麗詩句來吧,他的每一首詩,誦詠起來都像是曼長好聽的歌曲,令人迴味無窮,餘韻連綿。


    馬車在路邊的一個樸素客棧停了下來,萩娘跟隨著桓玄下車,卻聽得耳邊都是吳地的軟言儂語,那腔調像是前世的蘇州話無錫話,柔柔地很是好聽,和建康城中人們常說的官話完全不同。


    矮小的客棧老板匆匆出來招待客人,殷切地問道:“貴人從哪裏來,可要切早飯?”


    他雖是說的官話,卻帶著濃濃的吳地口音,幸而倒也能聽懂,萩娘隻覺得這話聲十分親切,不自覺地對他微笑。


    桓玄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溫和地說道:“你想吃什麽,這裏飲食許是沒那麽精細,但清粥想來還是應該有的。”


    萩娘隨意地說道:“隨便吃點就行了,我不挑食。”


    那客棧老板見後麵還有一輛馬車,喜得見眉不見眼,忙不迭吩咐自己的婆娘去盛粥弄小菜饅頭。


    古代的發酵粉還沒有現代這麽完善,因而民間的饅頭多是有點僵,萩娘肚子餓了,吃得倒是很是滿足,即便是粥裏麵摻了些雜糧,她也毫不介懷地都吃了下去。


    妙音卻是個孕婦,看著那粗粗的饅頭和黑黑的粥便吃不下去,直皺眉頭,勉強喝了點熱水,便揣了個饅頭迴去馬車裏躺著了,桓玄見她實在是辛苦,自然也沒勉強她。


    夕兒也是餓了,抓著饅頭便三口兩口地往下咽,果不其然地噎住了,萩娘不由得失笑,忙遞給她一碗薄粥,她皺著眉頭憋了許久,總算是舒過一口氣來,不好意思地說道:“奴婢失禮了。”


    桓玄說道:“你也不用吃那麽急,我們並不趕路。”


    萩娘聽到這句便輕輕瞥了他一眼,揣摩著他說這話的意思。


    夕兒卻無心無思地說道:“沅姐姐還在車上呢,奴婢怎能不快點去照料她。”


    桓玄輕笑道:“還有顧姑姑和她那小丫頭呢,也不差你一個。”


    夕兒道:“奴婢身為主子的貼身侍女,侍奉主子是奴婢最重要的事,唔唔,奴婢吃飽了,奴婢告退。”


    她忙著往嘴裏塞了最後兩口饅頭,一溜煙地就跑了。


    桓玄無奈地搖頭道:“我真不明白,她為何這麽怕我?”


    即便是萩娘,這時也看出了桓玄對夕兒那特別的態度,他凝視著夕兒背影的神情,並不是對一個普通侍女會有的眼神,似是……似是謝琰有時看著自己的眼神,有著無比的寵溺和憐愛。


    她想到了癡戀著桓玄的妙音,心中一陣憐憫,卻也不再說什麽。


    桓玄問道:“吃好了嗎?我們就繼續走吧。”


    萩娘點點頭,卻不敢正視他的雙眼,麵上雖是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無比緊張。


    顧愷之不高興地說道:“什麽能吃的都沒,我還是餓著算了。”他出身高貴,從小錦衣玉食,自然是看不上這膳食的。


    幸而有他來打岔,萩娘隻覺得自己的唿吸都快停滯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便要往馬車上走。


    桓玄若有所思地望著她,輕笑了一聲。


    萩娘看似閑庭信步的背影立刻變得僵直,緊張地迴身,故作輕鬆地說道:“桓郎還沒吃飽嗎?”


    桓玄淡淡地說道:“我倒是沒想到,當著我的眼皮底下,你還敢動這手腳。”


    他矮身下去,摸了摸萩娘剛才吃飯那張桌子的下側,果然抓到了一串白玉珠串,被嵌在桌子的木頭楔子上,正是她之前吃飯的時候趁桓玄不注意塞在那裏的。


    他兇狠地瞪了萩娘一眼,一把抓過她白嫩的小手,將那珠串套在了她的手上,平靜但飽含威脅地說道:“你要明白,天命在我,不管你怎麽努力,你都絕對躲不過你的命運,你這樣不識時務,不僅是毫無用處,還是誤了你自己。”


    他略帶嘲諷地補充道:“還有,下迴做小動作的時候別屏住唿吸,我們這種習武之人,對旁人的吐息最是敏感,你緊張得至少有一分鍾沒唿吸,便是個傻子也知道你有問題了。”


    萩娘惱羞成怒,掙開他的手,怒道:“你再這樣粗暴,我就喊人了。”


    桓玄冷冷地望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喊吧,隻要你喊出聲,這客棧裏就不會有一個活人了,就看你信不信。”


    他眼中一片冰冷,如久凍不化的高山冰川,又如毫無溫度的冷漠世情,令人無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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