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


    從太陽升起的方向來看,他們這是在一路往東走,萩娘不安地看了一眼狀似假寐的桓玄,輕輕地撩起窗格子邊的垂簾,往外認真地看去。


    和北地不同的是,此處人家眾多,百姓安居樂業,每隔不遠便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莊子,煙囪中冒著嫋嫋的煙霧,而莊子周圍都是碧綠的農作物,可見即便是官道附近,也是有不少人居住的,雖不似建康城附近那樣繁盛,至少比荒涼的廣陵要有人氣得多了。


    “此地名為海鹽。”一直默不作聲的顧愷之忍不住說道。


    萩娘猛地迴頭,見他正善意地對自己笑笑,溫和地說道:“寶兒沒想要瞞著你,隻是怕你在路上做傻事罷了。這裏是顧家在孫吳時期的封地,你眼睛能看見的地方,都是屬於顧家的,已有百多年的曆史了。吳郡四姓,你可曾聽過?”


    萩娘連連搖頭,對於這個時代的時聞逸事,她知之甚少。


    “吳郡之顧、陸、朱、張四姓,這四個世家大族是最為尊貴的,幾乎平分了吳郡的所有肥沃的土地,就連曆屆吳郡的郡守,亦是出自這四個世家,維持這均衡的局勢,因此這裏的百姓隻知有這四姓貴族,根本對司馬氏皇族不屑一顧。”顧愷之不無自豪地說道。


    萩娘想起了三國的武將,忙問道:“陸這個姓可是指陸遜?”


    桓玄卻是並沒有睡著,聽到她這麽說,輕笑出聲,諷刺她道:“難為你了,以你這種胸無點墨的知識麵,能知道陸昭侯已是很不容易了。隻是,你可知道嗎,這樣當麵說起旁人先祖名諱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


    萩娘轉臉看著顧愷之,果然見他臉色尷尬,輕輕地說道:“不知者不罪,顧陸兩族世為姻親,像你這樣年輕的小姑子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萩娘忙向他道歉,卻見陸女官麵上現出些羞澀的樣子來,心中突然有所明悟,問道:“陸姑姑難道也是吳郡人氏?”


    顧愷之笑道:“這是自然,能在皇太後麵前做到高級女官,沒有點家族勢力是不可能的事情。此番我帶著素素迴來這裏,也是為了給她一個名分。”


    萩娘一怔,由衷地為陸女官高興,笑著握住她的手說道:“恭喜你了。”


    想不到從皇宮中出來的這些宮女女官中,最後得到幸福的竟然是陰差陽錯被桓玄挾持出宮的陸女官。


    他們仍在一路往東而行,而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不一樣,在大片的田地之後,可以清楚地看見遠方隱隱有著水色,風中亦是含著淡淡的水汽,十分濕潤舒爽的感覺。


    在一片連綿的竹林前,馬車停了下來,萩娘立刻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卻見很遠的地方隱隱可見,翠綠的竹林掩映下,有一座重橫交錯,丹楹刻桷的宅院,十分古老的樣子,她以為這就是桓玄的宅子,不由得很是詫異,從桓玄的審美來看,似是不會喜歡這樣的建築風格。


    轉眼一看,果然桓玄定定地坐著,毫無起身的意思,反而顧愷之攜著陸女官的手,扶著她下了馬車,對桓玄笑嘻嘻地說道:“寶兒,過幾日我請你喝酒,你可不能推脫。“


    桓玄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說道:“你如不改改稱唿,我才不會來。”


    顧愷之大笑,向他作揖倒:“郡公閣下,在下失禮了,多謝您一路相送。”


    萩娘見那竹林中駛出一輛小車,接了顧愷之和陸女官,便往竹林深處走去。車上有一隻形製優美的鳳頭鳥的族徽,想來便是顧家的族徽了,此處應該是顧愷之家的宅邸吧。


    車中隻剩下桓玄和萩娘二人,氣氛立刻變得有些尷尬,萩娘故作輕鬆地望著車外的景色,不再說話。


    桓玄仍是一派淡定的樣子,過了許久,才輕輕地說道:“前世你是吳地之人嗎?”


    萩娘一挑眉毛,疑惑地望著他。


    桓玄自嘲地輕笑道:“之前我見你似是很熟悉吳地口音,這才隨便問問,你若不想答,不說也罷。”


    萩娘見他十分客氣,便也不扭捏,從容地答道:“從孩童時期到現在都已經十多年了,若你不問起,我幾乎都想不起前世的事情了,我家住在江浙一帶,你呢?”


    桓玄笑道:“我猜也是,其實我也一樣,說起來我們怎麽都是老鄉了。”


    他指著窗外遠遠的那處水色,對她說道:“你可知道那裏是什麽湖,《倩女幽魂》看過嗎?”


    怎麽可能沒看過,萩娘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難道這就是平湖?”


    桓玄讚賞地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溫柔地說道:“吳郡離後世那個大都市已經很近了,隻是這個時候的海岸線和我們那時候並不一樣,若真要找起來,隻怕還找不到如今那塊地方。”


    萩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那無邊無際的水邊,似是隱隱有著亭台樓閣,用色鮮豔大膽,令人耳目一新,和建康桓府的建築格局十分相似,想必便是桓玄的手筆了。


    他繼續說道:“當年多虧顧兄相助,我才能在家族鬥爭中最終獲勝,他與我父親本是舊交,因而我們才會早早相識。這片土地也是蒙他厚意,送予我的,雖然並不十分廣闊,好在臨水,我便照著前世的記憶設計了這宅子,也不知你是不是會喜歡。”


    他神色十分溫柔地望著她,然而萩娘心中卻並沒有感動之意,隻是淡淡地說道:“我本就不是自由之身,哪敢嫌棄住在哪兒呢,即便你昨夜把我和那些宮女一起燒死,我也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桓玄皺眉道:“為何你那麽在意那些宮女的生死,她們身為奴婢,本就是她們的宿命,又有什麽可以埋怨的呢。”


    萩娘覺得同樣都是現代人,桓玄的思想卻是完全已經和封建統治者同化了,視人命如草芥,毫無憐憫之心,便是一隻隻螞蟻,也有自己生存的意義,他又如何能隨意抹殺旁人生存的價值呢?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親君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停不了的歌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停不了的歌聲並收藏親君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