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楷神色尷尬,他沒想到桓玄這樣一個對政治十分敏感的人,竟然會不能理解這詩歌的意思,之前謝琰教他的話他又有些忘記了,隻能臨時抱佛腳,勉強解釋一番。


    其實桓玄並不是不懂政治,而是不太懂這種先秦古風而已。


    此時他隻見庾楷神色間頗為為難,誤以為他是不敢把這對自己不利的話當麵說出口,忙安撫他道:“庾郎不必擔心,你特地千裏奔走相告,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會因為你重複這話而怨懟你呢。”


    庾楷這才低下頭,慢慢地說道:“第一句說的是父子,影射的是您父親當年的謀逆之舉。在下僭越了,這隻是那些無知村民胡亂說的,並不是在下的想法,在下既然決定追隨於您,自然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他這樣一邊告罪,一邊解釋,終於委婉地說明白了這歌謠的意思。


    總的來說這歌謠的中心思想就是,父親謀逆,所以兒子也謀逆,這個兒子指的當然是桓玄了。而五蛇指的是有五個奸猾的人,為虎作倀,相助桓玄。龍返其鄉,說的是當桓玄迴到荊州,其中四個人會跟著桓玄起事,因此得到他的眷顧,而有一個人就會因為自己做的事情羞愧而死。


    庾楷弱弱地說道:“這歌謠其實並不單單針對您,據說荊州刺史殷仲堪因為這歌謠,已然抓捕了許多人了,隻因那些人將他也說成了這五蛇之一,更是指他就是那個因羞愧而死的蛇。”


    桓玄這才明白過來,這歌謠並不單單是抹黑自己,更是要挑撥自己和殷仲堪的關係。


    萩娘已經在自己身邊了,能知道自己心意的,有名望有身份,能做得出這樣大手筆的事情來的人,隻有王謐、顧愷之、庾準、庾楷這四人而已,王謐是自己忠實的盟友,顧愷之是自己最為信重之人,庾準庾楷兄弟又是為了此事特意來建康告知自己,這四人都不像是做這事的幕後主謀。


    還會有誰呢?


    他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若是這歌謠是殷仲堪自己宣揚出來的呢?


    這樣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上次迴荊州就是因為屬下迴稟說殷仲堪似有異心,正私下操練官兵。如今又有人假借歌謠,打擊自己在荊州的名望,這事怎麽那麽像是殷仲堪做的?


    因著這件事情,他一方麵能借口避嫌與自己疏遠,一方麵可以通過壓低自己的聲望,令荊州大族轉而支持殷氏執政。


    怎麽看,他都是從此事中唯一的得利者。


    他神色凝重地對庾楷說道:“你迴了荊州之後,就和你兄長一起暗中查訪一下吧,我要知道這歌謠究竟是誰在背後動手腳。空穴來風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出絕對是有因的,定然是有人在散布這歌謠,請你幫我找出那個興風作浪之人來。”


    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庾楷,桓玄心中很是不安,本來建康這裏局勢就不穩,王雅雖暫時受他牽製,卻是隨時會翻臉,而妙音還未妥善安置好,謝琰更是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荊州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簡直是覺得自己分身乏術,根本忙不過來了。


    謝府裏,墨兒卻正急急忙忙地跑向謝琰所居的院子,在謝安過世後,按理謝琰是應該遷入家主所居的宅院,然而他無比地懷念自己的父親,因此命人將父親平日起居的院子按原來的樣子打理著,一絲一毫都不準亂動,自然更不會鳩占鵲巢,住到父親的院子去了。


    蘇合見墨兒慌慌張張的樣子,不免怪罪他道:“看你那毛躁樣,若是被主子瞧見,少不得要責罵你失了風度呢。”


    墨兒顧不上和她說話,隻是匆匆答道:“我的姐姐,若是主子知道了我這消息,隻怕比我還要毛躁呢。”


    蘇合心中一動,問道:“可是臧氏女郎的下落有消息了?”


    墨兒含含糊糊地答道:“正是。”再不願多說,腳下加快了步子,直衝向謝琰的內室。


    謝琰果然是在自己房中,望著窗外的月色發呆,他寬大的白色衣袍逶迤地擺在地上,十分隨意的樣子。銀白色的月華照在他身上,竟使他全身都籠罩在柔和的光芒中,更顯姿態優美,容色豔絕。


    晚膳雖是已經擺了,他卻沒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心事重重的樣子。


    墨兒站在門口,不由自主地欣賞著自家主子這竟似不是塵世之人的飄渺模樣,心中難免感歎,似這樣容貌昳麗又風姿卓絕的人,簡直是隻有話本中才會出現,而如今竟然是活生生地在自己麵前,自己究竟是前生攢了多大的福報,今生才能侍奉這樣優雅高貴的主子。


    他見謝琰根本沒注意到自己,隻能輕輕地敲了敲門,強忍著胸中的激動,試探著叫道:“主子,墨兒有事稟告。”


    謝琰聞聲迴眸一顧,刹那間顯出了風姿優雅的青年男子的美態,他淡淡地說道:“不必那麽拘束,有什麽事進來迴話吧。”


    墨兒忙進屋來跪坐在他身邊,趨前悄悄地說道:“主子,那邊的探子迴報,說是可能知道臧家女郎所在了。”


    謝琰灰暗的雙眸立刻充滿了神采,麵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故作淡然地問道:“是嗎,那究竟是在何處呢?建康城內幾乎都找遍了呢。”


    墨兒忙答道:“據那邊的人說,桓府郎君當日出去就沒歸來,而那日正是妙音娘娘出宮之日,聖旨上指定的娘娘修煉之所在東山的翠華宮,此處偏遠且荒蕪,若是桓郎去了那處,很可能因此當晚來不及迴城。”


    “而且,那邊還探查到,桓郎的貼身小廝曾多次迴府來取過帷幕、屏風、被褥這些日常起居必備的物件,從規製和貴重程度來看,不像是給地位低下之人所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東西,平日也隻有主子能用。”


    謝琰心中也很是讚同他的推測,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微笑著說道:“這樣說來,妙音此次出宮正是得了桓玄的庇護,而桓玄亦是將萩娘也藏在了翠華宮。”


    他立刻站起身來,急急地召喚蘇合為自己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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