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尚未出嫁時,小劉氏曾經遠遠地望見過謝府的大門,這多年來,她再也沒有踏足過這烏衣巷。建康城說小不小,說大倒也不能算大,並不特別開闊的城牆內,聚集了四麵而來的貴族世家,高門大族都是比鄰而居,可謂是名流雲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桓夫人身為劉氏的庶女,雖然是嫁給了身份貴重的譙國桓氏的家主,但桓玄亦是庶子,因此兩人算是門當戶對,也不算高嫁。


    若是沒有對比的話,她會覺得更滿足一些,畢竟一個庶女能做一府主母已是十分難得的了。但在當年,同權傾朝野的謝相比起來,桓玄的地位實在是差太多了,也正是因此原因,心高氣傲的小劉氏才不願意同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異母姐姐來往,大劉氏每次邀請她來家中做客都被她婉拒了。


    雖然她的夫君桓玄一向是認為,多一份交情多一條路,因此勸她同謝夫人親善些,卻硬是被任性的小劉氏堅決拒絕了。


    如今謝相已逝,謝府諸人都在守孝,謝玄謝琰二人在朝中亦是並不活躍,因此在外人看上去,謝府倒頗有落敗之勢。如此一來,小劉氏的心氣才算是略平,總算願意屈尊來探望姐姐了。


    兩府雖是有些許裙帶關係,卻交往很少,因此小劉氏在門前下車的時候,謝家的門子還納悶地打量了她一會,既不認識她馬車上的家徽,亦不認識這一身驕橫之氣的貴婦人。


    此時已是入夜時分,除非是至親知交,不然很少會在這個時間去拜訪別人,因劉氏從沒進過謝府,前院竟是無人認識她。因此謝府前院的侍從便很是客氣地對她說道:“此時天色已晚,夫人不如明日再來訪不遲。”


    小劉氏出來得匆忙,連個名帖都忘記帶了,隻能作色怒道:“若不是有急事,我又怎會夤夜來訪?還不快去通傳你們夫人,就說她妹妹桓劉氏來了。”


    那服侍的小廝大驚,忙一疊聲地答應著去了,心裏卻在納悶,真的假的?怎的以前從未見過這號稱是主母妹妹的貴婦人呢。


    果然沒一會,內院就傳出話來,命將桓夫人請入夫人院內相會。


    那小廝這才暗道僥幸,若不是來人衣飾華麗,自己早就將她轟出去了,誰知道她竟然真是主母的妹妹,若不是自己一時拿對了主意,恭敬相待,難免要被主母責罰。


    時人常說高門大戶,大戶人家的門第之所以高不可攀,很大程度是因為下人們仗著主子的威勢拿腔作勢,便是個小小門子,也是那慣會逢高踩低之輩,若是常客熟客,自然是恭敬相送,而若是陌生麵孔,但凡露出一點點窮酸或者祈求之色的,難免不被門子為難,非得要奉上金銀竹帛才給通報,這樣的事情曆來都是很正常的。


    謝府雖然因謝安為人寬和的關係,下人並不那麽勢利,但這約定俗成的套路,卻是謝安也管不到,更不屑管的,如今的主子謝琰亦是不去理會下人這些小動作,隻要不出格不過分,也就罷了。


    小劉氏自然懶得去理會這些下人們的心思,她原也是來得突然,聽聞姐姐願意見她,心中一鬆,便匆匆隨著大劉氏的侍女往內院走去。她那機靈的侍女冬兒卻是客客氣氣地給服侍的小廝封了荷包打賞,含笑道謝,作為桓府主母的大丫鬟,如此行事還真是十分妥帖,毫無失禮之處。


    “姐姐。”小劉氏見麵便向大劉氏行了個常禮,按理說,大劉氏既是嫡出,又是長姐,她本該更恭敬些才對的,隻是她心中本就別扭,自是不願意依著長幼規矩行大禮,倒顯得自己身份卑微似得。


    謝琰的母親大劉氏年輕時亦是性格別扭得很,隻是和最為老成持重,喜怒不形於色的謝安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這才略有收斂,外人看來倒也是寬和大方,不再那麽任性了,此時她見妹妹這做派,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輕輕一笑,說道:“妹妹不必多禮,我們姐妹多年沒見了,不知妹妹有何事找我?若我能相助,自然是不遺餘力的。”


    小劉氏心中卻更是不高興,強笑道:“姐姐這麽說,倒顯得妹妹無禮了,難道姐姐以為妹妹來訪,隻是因為有事相求嗎?”


    難道不是嗎?大劉氏不由得詫異,剛才自家兒子的囑咐浮上心頭,她當下按下自己的情緒,歉意地笑道:“我真是失禮了,隻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多次請你過府來,你都沒來,如今又是連夜前來,我難免會誤會,既然妹妹隻是來尋我閑話家常的,不如就住在我這吧,我們姐妹抵足夜話,也是一樁美事。”


    她這麽說也隻是客氣客氣罷了,兩人雖是姐妹,交情卻遠遠沒有達到能抵足夜話的程度。


    小劉氏心中不屑,卻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夫君,隻能打起精神陪笑道:“姐姐太客氣了,隻是我憂心如今朝堂之事,想來找姐姐聊聊而已。不知姐姐可曾聽說,皇太後娘娘近日精神可好?朝堂之上又有何動向?”


    她見大劉氏麵上似有疑惑的神情,不由得又解釋道:“您也知道,我足不出戶,桓郎亦甚少與我談起這些事,我亦不像您還有在朝中為官的子侄,自然是無從知曉,隻能心中憂慮而已。”


    大劉氏這才稍有了然的神色,安撫她道:“妹妹不必多想,這些朝堂大事自然都是有各位大人們處理的,我們做女人的,隻要照顧好夫君,操持家事就行了,又何必白擔心呢。”


    小劉氏很是鬱悶,她自然是不關心什麽百姓民生,朝堂之爭的,隻是自家夫君老是號稱忙於公務不著家,這總不是一迴事,但這樣的事情要怎麽對姐姐說呢,似乎對自己的侍女都比較好開口,對著雍容華貴的親姐姐,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冬兒見兩人之間的談話眼看就要冷場,忙打圓場說道:“雖是謝夫人體恤我們夫人辛苦,隻是我們夫人實在是因此事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的,若是謝夫人不介意的話,不如同我們夫人多說說朝堂之事,便當是家常話隨意閑聊也是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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