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氏的勢力大多在北地,他們自然是最願意北伐,好收複失地的,而他們在朝中在軍中都沒有援助之人,便是在北地經營,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且庾氏是桓氏的死敵,正是之前萩娘最希望自己去結交的人選。


    不利的地方就是,旁人向來以為,陳郡謝氏無比清高,從不結黨營私,若是與庾氏來往甚厚,難免讓朝中嗅覺靈敏之輩察覺自己的圖謀,這也是頗為不妥的。


    謝琰卻不願意輕易放棄這兩個送上門來的臂助,他反複思量,終於開口道:“兩位如此高看我陳郡謝氏,實在是感激不盡。江北軍中的確有不少閑差,我兄長自然是可安排兩位的,隻是我還另有一要事,頗為艱險,卻不知二位敢不敢一試?”


    庾準見謝琰不提姻親之事,心中明了,若隻是求軍中之職,隻怕尚未能打動這位謝氏郎君,自己隻有接下那最難的差事,才有機會與謝家結為通家之好。


    他拿定了主意,便點頭道:“我兄弟二人都誓要重新振興家族,因而自然是不畏艱險的,謝將軍有何差遣,還請直言。”


    謝琰卻故意說道:“此事說難倒也不難,隻是對你二人來說格外艱險些,隻怕你們一聽之下,便要反悔。”


    庾楷著急,便拍胸脯保證道:“我兄弟二人決不退縮,您也別婆婆媽媽了,隻管吩咐便是。”


    謝琰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正是那南郡公桓玄,此人割據荊州,要挾荊州刺史殷仲堪,將荊州官邸經營得油鹽不進,我幾番派人混入都被驅趕了出來,很是難堪。”


    庾準果然臉色微變,為難地說道:“桓氏與我庾氏頗有恩怨,難道您竟是要我兄弟二人去投荊州府嗎?”


    他明顯有拒絕之意,謝琰見了,作出感歎的樣子,說道:“當日我父謝安亦是曾在桓大司馬座下卑躬屈膝,最後才成就了晉廷十多年的安定。若是你二人不願冒險,隻求自保一己之身的話,此事便當我沒有提過吧。”


    庾楷被一激,卻忍不得,對庾準說道:“兄長,便是那勾踐也有臥薪嚐膽的時候,我們二人既要求進身之階,又何苦拘泥於這等門第之別?就連那荊州刺史殷仲堪,亦是出身陳郡殷氏,與我們又有什麽區別?他一樣也是迫於形勢,隻能同南郡公交好而已。”


    謝琰亦勸道:“當日先父曾對我言道,那南郡公腦後有反骨,必是有不臣之心。如今其羽翼漸豐,假以時日,必當效法乃父,行那謀逆之事。屆時若你們二人能成為桓玄心腹,告發其陰謀,自然能襄助朝廷,成就千古美名,到時又何愁晉升無門?”


    庾準不由得心動,這本來聽上去荒誕無稽的一件事,被謝琰一說,倒似是自己兄弟二人注定要成就這樁功業似得,他難掩心中的激動,問道:“南郡公生性多疑,我們要怎麽取得他的信任呢?”


    謝琰笑道:“我自是有辦法,且我這辦法,非你二人還不能成功。”


    庾準庾楷兩兄弟不由得屏息細聽,當時便連連點頭,大為讚同。


    迴到院中,謝琰就見萩娘正呆呆地坐在日光下想心事。


    她乖巧的樣子倒像是個孩子,他便仗著身高優勢撫弄她的頭發,惹得她陣陣抗議聲。


    他輕輕地說道:“萩娘,當初在軍中,你為我洗發之時,我心中甚是平和安樂,隻覺得滿心幸福之感。”


    萩娘愛慕地注視著他一身墨色的袍服,他甚少穿黑,本就昳麗的麵容在這身深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豔麗,那專注地凝視自己的樣子實在是優美如畫。


    兩人當初可謂是萍水相逢,如今卻深深相戀,再也離不開彼此。


    她隻覺得一股暖意湧向心尖,隻想要疼惜他憐愛他,便羞澀地說道:“若是你不嫌棄我笨手笨腳,我自然什麽時候都願意侍奉你梳洗的。”


    謝琰笑著調侃她道:“真的嗎?不如今晚我沐浴的時候你也來侍候我吧,我就更高興了。”


    果然意料之中的小粉拳揍上了他的肩膀,不疼不癢的,倒像是在幫他捶背。


    謝琰笑著抓住她的雙手,掏出一樣東西來,放在她手心,說道:“你猜猜這是什麽?”


    萩娘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玉印,上麵刻了兩個字“孝伯”,玉色清澈,篆字雕刻精致古樸,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筆,那印上沒有殘留半點泥汙,倒似是裝飾品,並不常用來蓋印。


    她思索了一番,問道:“難道太原王氏嫡子王恭在家族中行長?”


    謝琰大為驚歎,讚道:“為何你這都能猜到?不錯,這正是王恭的印信。”


    萩娘得意地賣乖道:“這有什麽難猜的,之前你不就說過王恭派人來找過你嗎,我們謝家同太原王氏向來沒有來往,你如何能肯定這傳信之人的確是王恭派來的?自然是有信物或手書才行,而這等事情若是訴諸筆墨豈不是很危險,王恭又無法確定你的心意,所以一定是信物加口信才對。這麽一細想來,答案自然是唿之欲出了,‘孝伯’二字,隻怕便是王恭的字吧。”


    謝琰聽她解釋了一番,倒真是覺得很是順理成章,能猜到也不是難事,卻還是讚賞不已。


    萩娘問道:“這印信你何以沒有還給他?難道……?”


    謝琰點頭道:“正是,我想到之前我們的計劃中便是有需要打壓太原王氏的部分,因此這小物件留著總是沒錯,早晚能用得到。”


    他順手將這印信交給了萩娘,說道:“你幫我保管吧,可別又弄丟了。”


    這個“又”字是什麽意思?這一件事情你要記多久?萩娘鬱悶得很,不過還是依言接過,小心地收了起來。


    她如今做女紅的技術已經比剛穿來時好了很多,不過比起那些熟練的繡娘還是天壤之別,即便是采葑之前做的那些荷包,都比她做的要精致得多。


    謝琰見她將那印信塞進了一個小小的荷包內,那荷包上的針腳雖不至於歪歪扭扭,不過卻實在是難以分辨那荷包上繡的是什麽圖樣,心下了然,這荷包必然是萩娘自己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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