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謝琰,出於一種少女特有的自尊與倔強,萩娘是寧可自己死在鄭氏手裏也絕不願意再讓他幫助自己的。


    剩下來的隻有桓玄了,隻是他出手的話,一定是派人來宰了鄭氏,雖然痛快,但是她身上的汙點卻並沒有洗去,這種幫法她也不需要。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迴答道:“我也沒主意……你自己先逃出去吧,要是被鄭氏發現你,一樣會把你抓起來的。”


    采棠安慰她道:“女郎別灰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萩娘最終說了一句話:“如果我不能幸免於難,你到建康朱雀大街找一家香料鋪叫‘司薰堂’的,有一個叫‘張玄’的人,告訴他……上次說起過的那處房舍,請他想辦法告知我弟弟臧熹。”


    采棠反複把‘司薰堂’,‘張玄’兩個名字念了幾遍,確定自己記熟了,就匆匆離去了。


    采棠並不是萩娘今晚唯一的客人。


    過了一會又有一個聲音在外探頭探腦地喊道“大娘……?”萩娘不由得警覺起來,她親近的人都會喚她‘女郎’,隻有正院和前院的人才會喊她‘大娘’。她並沒有出聲。


    那個聲音似乎十分確定她在這裏,對著她說道:“大娘,我是翠環,你情況實在不妙,夫人在西苑找出不少草藥,連夜請了女夫子來看過說是害人的髒東西。你可得想想好明天怎麽跟夫人交代。還有,聽說采葑招了你好些事,我打聽不到是什麽事,我是悄悄過來的……我走了。”


    萩娘真是沒想到會是翠環來提點她,她還以為會是拿了她不少錢財的翠玉。


    錢帛動人心,隻是那些會被錢帛打動的人,都是極易動搖的。


    通過這次落難,她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她對翠環從來也沒有什麽好意,隻是給她指點了一條並不一定光鮮的道路,助她完成了她一直期望的事情,又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輕輕一伸手,拉了她一把。卻得到了她的傾心相助,雖隻是傳一個消息,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她歎了一口氣,活了兩世,她以為自己能算盡一切,卻算不到多變的人心。


    九月九日重九節這天清晨,臧府諸人醒得都特別早。


    有差事的,無可奈何隻能出去辦差,差事輕鬆的,平時愛躲懶的,都匆匆收拾了往臧家正院趕去。


    下人們都在交口相傳,今天這裏可有一出大戲可看,錯過了那可是要後悔好一陣呢。


    鄭氏也起了個大早,她一邊讓翠玉給她上妝,一邊反複地梳理一會自己要訊問的幾件事的條理,怎樣問才能達到最佳效果。雖則自己是穩操勝券,但說話都是有技巧的,明明是件小事,描述得當也會變成是件大事,至於那本就是大事的,更是可以置人於死地。


    萩娘在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的時候就醒了,她苦思一晚,其他所有的事情,前後關節都已經想清楚怎麽應對了。唯有那草藥的事,她始終沒能尋思出個靠譜的說辭來。


    辰時將盡,快到巳時的時候,鄭氏終於裝模作樣地把當天的庶務都安排好,順便平複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在正院的廳堂內拉開架勢,準備開場了。


    今天是休沐日,她派人去請臧俊,又喊了婆子將萩娘和寄奴帶了進來,雙雙跪在一起,造成視覺上成雙成對的效果。


    滿意地看了看萩娘驚惶的樣子,她抿了一口茶,平靜地等待臧俊。


    臧俊一進來看到就是這樣的畫麵,自己女兒小小的身子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她身邊的少年眉清目秀,骨骼齊健,雖然被綁著不能動,卻神色自若,一雙烏黑的眼眸燦若星辰,十分清澈。


    而自己的正妻鄭氏,卻高高在上地坐著,悠閑地喝著茶。


    翠環一晚上的枕頭風可不是白吹的,果然臧俊立刻覺得鄭氏是“虐待”自己的女兒了,他大聲喝道:“成什麽樣子,我臧家的女兒怎麽能隨隨便便和來曆不明的男子跪在一起?成何體統!”


    鄭氏一愣,馬上反應過來,自家夫君這是表態度在護犢了,她也有些後悔自己做得太過,忙吩咐嚴媽媽“先把那男子帶下去”。


    臧俊卻說道:“不用,拿個繡墩來給大娘坐著就是,又不是私設公堂,還要她跪著幹嘛?還有那名男子,也先鬆綁再說。”


    鄭氏十分惱怒,這本來就是臧家的大事,和上公堂沒什麽區別,犯人不跪著難道還躺著嗎!


    隻是家裏始終還是臧俊做主,鄭氏不情不願地照辦了。


    剛才還可憐巴巴跪在自己麵前,轉眼那可恨的小賤人就已經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鄭氏不由得在心裏默念了好幾句佛,告誡自己千萬要平心靜氣,不能搞砸了。


    她開口道:“夫君有所不知,昨日我與嚴媽媽去探望大娘的時候,竟然發現她房中藏著一個男子。”她頓了頓,指向寄奴,說道:“就是這名男子。我和嚴媽媽詢問了幾句,大娘不但不承認,還挑唆那男子逃跑,幸好被家奴攔下了。”


    臧俊問道:“兀那少年,你是哪家的男子?竟為何在我府中後院出沒?”


    鄭氏搶著說道:“自然是大娘引他入內的了……”


    臧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鄭氏立刻噤聲。


    寄奴微笑著答道:“在下劉寄奴,祖上是漢楚元王交的嫡係,家君劉翹,南遷前曾是彭城郡功曹,家母趙氏,多年前便去世了。現下寄住在姨母趙氏家中。”他說到自己的母親時,眼圈一紅,那惹人憐愛的樣子十分可愛,旁人都忍不住為他一陣心酸。


    臧俊點頭歎道:“哎,你也是個沒娘的孩子啊……”


    這節奏,完全就是岔開話題了啊,鄭氏隻想高喊,人家是鑽進你女兒房中偷香的好嗎,你能不能抓住問題的重點啊,怎麽突然開始關心起別人的家事來了?!!


    好在臧俊終於迴歸正題,問道:“你又為何會在我府中?”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解釋,寄奴苦思一夜也隻能實話實說:“我,我肚子餓……”


    全場人齊齊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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