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一時心亂如麻,隻恨自己一時大意中了這個必死之局,就算真的能沉冤得雪,隻要她拋頭露麵地去對簿公堂,鄭氏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定然要把她碾落塵埃。


    都怪自己沒有對鄭氏的惡毒有足夠的認識,總以為不過是內宅的小打小鬧,總以為鄭氏不過是貪圖自己的錢財,沒想到,鄭氏是真的要她死,哪怕影響臧家的聲譽,哪怕把所有的事情揭到明麵上來,她也一定要她死。


    她想不出脫身之計,這件事情,哪怕她向謝琰求助,由於謝家和王家現在微妙的關係,謝琰就算想幫她也有心無力。最希望王瓘死的就是謝瓔身後的謝家,謝琰本身就有嫌疑,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幫她說話。


    真是好計謀,她心中一片冰涼,自己已經毫無退路。


    隻是,精心謀劃算計她一個小姑子,是不是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她瞪著心花怒放的鄭氏,腦子飛快地轉動著。


    鄭氏根本不怕她,她在心裏默默地感謝那位不知名的高人,昨天收到那封匿名信的時候,她嚇了一跳,她想謀害繼女的心思怎麽會被別人看得一清二楚?幸好對方是友非敵,讓她隻要第二日帶了萩娘去季子廟,就能一償夙願,又教了她事到臨頭要怎麽應對的說辭。


    她如奉綸音,一一照辦。


    看著一籌莫展的萩娘,她心裏說不出的快意。


    很快,這個眼中釘就會消失了,等拿到她掌管的那些嫁妝,趕走任安李媽媽一家,可就圓滿了。這麽多年的隱忍,才算是有了迴報。


    鄭氏身邊的翠玉暗暗著急,她倒不是擔心萩娘的命運,她隻怕萩娘說出自己拿了她金子的事情。早知道萩娘那麽快就被鄭氏整死,她就不拿那些昧著良心的金條了。隻是此時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上巳節是個大日子,延陵捕快本就在附近巡邏,聽到消息很快趕來了。


    看到殺人犯居然是這麽年幼美麗的小姑子,人高馬大的胡捕快有點不知所措。


    他有點傻氣地問道:“小姑子,這人是你殺的嗎?”


    萩娘正色道:“自然不是。”


    人群中有人起哄“明明看到是你殺的”,“他死的時候你離他最近”之類的話。


    萩娘向著人群,不慌不忙地說:“哪位親眼看見我殺人的,請站出來向官府作證。”


    眾人麵麵相覷,頓時安靜了不少。


    鄭氏卻站出來說道:“大娘,母親真的很痛心,隻是我朝法度森嚴,殺人償命。母親也不能昧著良心維護你,你既然壞了別人性命就要接受後果,怎可一味抵賴,反讓自己難堪。”


    萩娘不理她,冷笑一聲,對著胡捕快說:“官家大人,民女有證據證明這人不是民女殺的。”


    鄭氏一驚。


    胡捕快已經被眾人吵得頭暈腦脹,聽她這般說,趕緊問道:“什麽證據?”


    萩娘說道:“那兇器製作十分精致,表麵非常光滑,民女有辦法從上麵獲取指紋,您可以和民女的指紋進行對比,便知道民女並非殺害此人的兇手。”


    胡捕快從業十數年,還從未聽說過這等事,他問道:“兇器是渾圓的手把,怎麽從上麵獲取指紋呢。”


    萩娘說:“這廟裏多得是香灰,請您為我準備白紙和漿糊,我就能將指紋拓印下來。”


    胡捕快想了想,說道:“倒是可以一試。”準備起來也不麻煩,如果真的有用那也免了一樁錯案。於是吩咐幾個道士去準備白紙等物品,自己同萩娘一起站在一邊等候。


    沒過多久,人群裏突然一陣喧嘩,大家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名乞兒衝到王瓘的屍體前,拔起金燦燦的匕首就逃,噴湧的鮮血灑落了一地。雖然他沒跑出多遠就被眾人按倒在地上,兇器也被奪下來了,隻是上麵的指紋究竟屬於誰,這時候已經說不清楚了。


    萩娘隻覺得一陣頭暈,充滿了無力感。


    鄭氏得意地向她拋出一個微笑。


    胡捕快見狀隻能差人來抬屍體,並恭敬地對萩娘說:”女郎請跟我走吧,到了大人麵前自有分曉。“


    萩娘正要答話,邊上有個熟悉的聲音懶洋洋地說道:“抓錯人了吧,你們。”


    眾人都是一愣,隻見一男一女兩位俊美的侍從撥開人群,引著一位頭戴紫玉冠,手持琉璃珠,錦衣玉袍的俊朗公子走了過來。隻見他神色從容,睜眼說瞎話:“你們都誤會這位姑娘了,我親眼看到那位公子是自殺的。”


    胡捕快傻眼了,眾人也都怔住了。


    萩娘見是桓玄,心裏一鬆,差點流下淚來。


    他繼續說道:“你們看那把刀插入的角度,正是向內側傾斜,這是王公子用右手使刀自行插入心口的最佳證據。”


    人都死了,還在地上歪著,刀都被拔了,血流了一地。誰看得清楚到底是內側傾斜還是外側傾斜啊。


    隻是他說話的聲音非常篤定,眼神又是一片清明,毫無作偽的神色。


    眾人忽的都有幾分信了。


    鄭氏突然尖叫起來:“不可能,你怎麽可能親眼看見。他明明不是自殺。”


    萩娘立刻問:“母親為何知道王公子不是自殺?難道母親知道他是誰殺的?”


    鄭氏神色尷尬,喃喃地說道:“我隻是猜測。”


    萩娘接著問道:“適才事出突然,所有人都隻是看見有人死了,隻有母親第一個說王公子是被我所殺,請問母親,您若不是事先知道,怎能那麽快就知道死者是誰?您之前曾於何時何地見過王氏瓘郎?”


    眾人紛紛點頭,剛才真的是電光火石,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鄭氏就開始引導輿論了。


    鄭氏強自鎮定道:“真是荒謬,我怎會事先知道,我隻是看他死在你身邊,又素知你與他的私情,才如此猜測罷了。”


    萩娘氣惱,什麽私情,但這種事情她又拿不出證據來。自家長輩都非要說你和誰有私情,外人就更是人雲亦雲了,又怎能明辨真偽呢?


    她隻能說:“母親請慎言,兒不曾和任何人有過私情。”


    這母女倆大庭廣眾之下就掐了起來,眾人也看出些端倪來了,隻是奇怪為何作為當家主母的非要咬死自己的女兒不可,出了這樣的事,就算女兒不是親生的也是有損家門,完全的玉石俱焚。


    胡捕快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有證人證明這位公子是自殺,就請和下官一起去一趟衙門吧。”他想了想,加上一句:“這位女郎也請一起前往,如有糾紛,少不得還需請女郎當麵說明。”


    桓玄怎能讓萩娘站在風口浪尖,他示意胡捕快近前來,微笑道:“許久未見貴府安大人了,上一次還是在我桓府中辦除歲時,他曾來拜見過我,因他言辭機敏,應對得體,故而我倒還記得。”胡捕快雙腳一軟,就要跪下,堪堪被桓玄扶住,他說:“本官微服出行,並不想讓人知道身份,你就如實跟你家大人說,有什麽話都來找我分說即可。”


    胡捕快連聲應好,帶著從人扛起屍體就走。


    桓玄並不居功,沒等萩娘向他道謝,也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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