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確實知道。


    她苦笑一聲,道:“哥哥待她們也不錯。”人一死卻落到這樣淒涼的場麵。


    世情薄,人情惡。


    “某種方麵上來說吧。”趙清和不置可否。


    “需要幫忙嗎?”


    “什麽?”周有一時反應不過來,“你要幫我……什麽?”


    “那要看你需不需要幫忙了。”趙清和一手拎著茶壺,一手捏著茶杯,她站在二樓,微微傾身在欄杆上,廣袖如流雲。


    周有抬眼看了一眼,又很快低眼道:“我並不能給你帶來什麽好處。”


    如果她還想借此利用自己,那真是……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可以利用的。


    “所以我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趙清和搖搖頭道:“如果你選擇了某些比較艱難的路的話,我可以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如果你想要迴去繼承周家那微末家產然後繼承周互的位子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提供幫助的。”趙清和笑的意味深長。


    “什麽?”周有猝然抬頭:“繼承我哥的位子?”


    “我可以嗎?”周有的眼睛裏猝然點起期待的火花,但很快,又湮滅下去,她搖搖頭,說:“我不行。”


    “為什麽不行?”趙清和微微挑眉,道:“也並非難事,為什麽會絕對不行?”


    “什麽並非難事!”周有對上她流光溢彩的眸子,有些狼狽的別過眼去,輕輕咬咬牙,道:“我隻是一個女子。”


    一個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女子。


    “為什麽不行?”趙清和再度耐心問一句。似乎覺得這個理由壓根他娘的就不算理由。


    周有咬住唇,失語。


    “我……”


    趙清和打斷她的話:“我以為你是有野心的。”


    “也隻是野心罷了。”周有垂頭一笑,分外自嘲。


    沒有能與野心匹配的實力,以及各種錯雜的關係,她根本沒有那個直接展望未來的機會。


    趙清和道:“野心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周有抬頭:“可是隻有野心是成不了事的。”


    月郡那般大,哥哥在位時尚要費盡心機在各種大大小小的勢力裏盤擱求生,自己……自己隻是一個女子而已。


    “這世上,像您這樣的人,太少了。”周有深唿一口氣,自嘲一笑,站了起來。


    與其努力過後還是一敗塗地,不如幹脆不去想。


    “那好吧。”趙清和抖抖肩,雖然不太明白她在糾結什麽,但見她態度堅決,自然也沒有再勸的想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自己隻是周有生命裏的一個普通過路人而已。


    周有已經走到了門口,她站在光與暗的交匯處,猝然迴頭,抬眸看著趙清和。


    趙清和這會兒還站在那裏,玉白的手裏捏著杯子,動作瀟灑至極,哪怕沒有光照,也是一副風流可入畫的美景。


    周有的角度,剛好能窺見她上半身所有,看的最清楚的無外乎是那張精致非凡的臉。


    小神醫的醫術天下人皆知,她的美貌卻鮮有人知。


    真一見到,才能明白上天是如何的偏心,有的人一事無成醜陋不堪,有的人名滿天下才冠滿京華,連五官都仿佛是被上天一筆一劃精心描繪出來的。


    “還有事?”趙清和發現她還沒走,微微抬眼。


    眼裏是流光溢彩的清明。


    周有低下眼:“狼熹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趙清和道:“他說了好些話。”


    “一萬人。”


    “不知。”趙清和很誠實:“我一直在城內,還不知道情況。”


    “不過……應該是真的。”如果計劃成功了的話,那五千守備軍,連著馮燕手下的土匪必然也逃脫不過。


    又是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仿佛人命真的不值錢一樣,周有忍無可忍的抬頭衝她吼:“那是一萬多條人命,不是一萬多根草,你怎麽能如此無動於衷?!”


    趙清和詫異的看著她。


    周有對上那樣的目光,心中一涼,頃刻間冷靜下來。


    “對不起。”她狼狽的逃走。


    “你沒有什麽需要說道歉的。”趙清和淡聲道:“隻是我也不認為我需要因為這件事而向你道歉。”


    周有已經走到門外,聽到這句話,生生又拐迴來,表情奇怪:“你覺得你沒有錯?”


    “我哪裏錯了?”趙清和反問。


    “那是一萬多條人命!”是一萬多家家庭!周有看著她這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陣胸悶。


    “所以呢?”趙清和靜靜的看著她,目光穿過遙遠的空間射過來。


    “你……那是一萬多條人命啊!”周有單手捂住胸口,不能接受。


    怎麽,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那是一萬多條人命,所以呢?”趙清和的表情依舊很淡然,似乎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麽。


    周有看著她,一陣窒息,忽然覺得可怕,渾身發冷,或許在她眼裏,那一萬多條人命,真的不是命。


    “沒什麽。”周有冷笑一聲,硬邦邦的聲音,說:“既然你如此冷心薄情,我也不能說些什麽,畢竟你是長寧郡主。”


    你是小神醫。


    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你救過來的,如今因你而死,也算……也算是死得其所。


    “嘁。”周有走後,趙清和一口飲盡杯中茶,淡笑一聲,沒說什麽。


    身後有溫熱的懷抱無聲擁過來,齊旭雙手自身後穿插扣在她前腰上,下巴放在她肩膀頸窩,姿態依戀。


    “成了?”趙清和微微側頭,感覺到齊旭的唿吸均勻的撒在自己脖子上,癢癢的。


    “嗯,埋了炸彈。”


    “師妹不開心?”齊旭也聽到了周有那些話,卻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那些土匪,作惡多端,早就該下地獄了。”人命不人命的,如果眾生平等,那那些被土匪殺了的人命,也是人命。


    沒有人是無辜的,隻是一個可怕的循環而已。


    如今她們站的方向名為正義,實則也是劊子手。


    可是那又如何?成王敗寇,既然要爭,就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如果因為憐惜這些人而讓自己置身低處,甚至死亡,那是不可能的事。


    何況,如果這些人能像之前那批匪徒一樣失了頭領,他們也願意招安的,但馮燕是不可能投降的。


    他們本就是對立麵。


    “我知道。”趙清和聲音清淡,她側頭,微微一歎,說:“周有終究是無辜的。”


    齊旭明白她的意思,卻持不同的意見:“馮燕心裏無她,她遲早會走到這一步。”


    “甚至若沒有我們插手,她會覺悟的更晚,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深陷泥潭而不得出,如果想不開,一生都會賠在裏麵。眼下的情況,已經很好了。”


    “馮燕對她有些愧疚,還能對她照拂一二,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怕是真正想殺的,不是那些人,而是馮燕自己。”


    “那個結果是比較可怕的。”


    趙清和側頭,目光奇異:“你倒是理解。”


    齊旭抬頭,和她對視,微微一笑:“因為我和她一樣。”


    “嗯?”趙清和從鼻間哼出一聲,眼帶不滿。


    一樣個頭,你們哪裏一樣了。


    “好吧。”齊旭笑起來,在她臉上親昵的蹭蹭,歡喜說:“我要承認,我比她幸運多了。”


    最起碼心上人是喜歡自己的。


    而世上還有什麽是比兩情相悅更讓人值得慶幸呢。


    不是幸運多了,是幸運的簡直老天都在幫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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