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穀雨第三次踏進葉念澤的地盤,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放棄每天做功課的時間,跑來看這個總是對她一臉嫌棄的人。可是,她就是來了。


    秦川低頭解安全帶,看到穀雨絞得發白的小手,笑了一聲:“不用緊張,那個壞人現在病得像隻貓,不會為難你。”


    穀雨“哼”了一聲,把臉扭到一邊:“我才不怕他,我隻是來送外賣的,你說你們不會煮牛腩麵,我才跟你迴來,我才不想見到他。”


    秦川隻是笑,幫小丫頭解開安全帶:“是,你隻是來送外賣的。”


    “嗯,看在你幫過我的份兒上。”


    秦川下車,繞到穀雨這邊,很紳士地幫她拉開車門,笑著附和:“是,你完全是看我的麵子,你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葉家的園子依舊古色古香,羊腸小路,鬱鬱蔥蔥,四條錦鯉在池子裏遊弋,生龍活虎,倒是比它們的主人健康多了。


    兩個人走進主屋,秦川去廚房放下餐盒,穀雨四下看了看,這房子跟上次來一樣,落地長窗,整潔高雅,家具考究,大氣端方。可除了門口和院子裏的守衛,穀雨沒有看到其他人,裝修得再舒適,她也覺得這地方冷颼颼的,缺少溫暖的人間煙火氣。


    廚房是開放式,中間有一個備餐島,對著一個大明窗,采光極好。秦川從櫃子裏拿出盤子,把餐盒打開,一個菜一個菜地裝盤。


    穀雨趴在流理台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認真做事的秦川,問了他一個問題:“秦大哥,你是gay嗎?”


    秦川被這句話驚到了,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斬釘截鐵地說:“不是!你可別亂說。”


    穀雨不理解:“那你為什麽要跟那個壞人住在一起?”


    她知道秦川住在這兒,葉念澤住在樓上,他住在樓下。所以,上次她被葉念澤非禮的時候,他才會那麽快就衝上來救她。


    秦川笑了笑,很耐心地迴答她:“我有自己的房子,以前不住在這兒。六年前,阿澤的父親去世後,他嫌房子太空,我才搬迴來。”


    穀雨點點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將四周迅速掃了一圈,評價道:“他的品味可真奇怪,花園的裝修是日本和風式,客廳、廚房、餐廳是北歐小清新,臥室卻弄成了美式田園。三個樣式,三種風格,被他混搭得亂七八糟。”


    秦川停下手上的活計,看著她問:“你還懂這個?”


    穀雨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傻瓜,我也會看雜誌的。”


    秦川抱歉地笑了笑,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淡淡地說:“阿澤的父親死於一場大火,就在這棟房子裏,當時廚房燒得一塌糊塗。辦完他父親的喪事,阿澤不想把房子賣掉,因為我們是在這裏長大的,有太多的迴憶,他就決定裏裏外外重新裝修一遍。但那段時間,他過得很混亂,一天一個想法,就弄成了現在的樣子,之後也沒改,就這麽過了六年。”


    說起這段往事,秦川的聲音很平靜,穀雨卻很震驚:“這麽大的房子,怎麽會失火?”說完又一想,怎麽就不能失火呢?就是因為房子大,才容易疏於管理。


    “是意外嗎?”她追問。


    秦川沒看她,將空出來的餐盒扔進垃圾桶,平平淡淡地說:“是的,意外,他父親碰倒了正在燃燒的酒精爐,引火燒身,當時阿澤就在現場,卻救不了他。從那之後,別墅的每個角落都裝了滅火器,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讓人檢查一次,以確保它們在關鍵的時候能派上用場。”


    穀雨沒說話,心裏一陣難受,失去親人的同理心,讓她對葉念澤充滿同情。過了一會兒,她惋惜地說:“那就是說,他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比我還慘。至少,我還有一個姐姐,雖然她跟我不親。”


    秦川笑了:“穀雨,阿澤這個人平時雖然跋扈了點,囂張了點,說話難聽了點,人也作了一點……但他本性不壞。”


    聽到這個說法,穀雨歪著腦袋想了想:“我覺得他是一個機會主義者。”


    “哦?這話怎麽說?”


    “這邊跟韓家合作,那邊又接受文家的橄欖枝,說得好聽叫左右逢源,不好聽就是兩麵三刀。”


    秦川聽樂了,把最後一個菜倒進盤子:“其實,他是對韓家兄弟心存顧慮,也是過去被人坑怕了,不想跟著沉船,也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希望給自己留條退路。他過去就經常說,這年頭,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穀雨點點頭:“這我能理解,不然我也不會幫他隱瞞。”


    秦川看了一眼趴在餐島上的小姑娘:“說起這件事,我真要謝謝你,也難為了你。”


    穀雨擺擺手:“不用,如果我哥還活著,他也會這樣做,不想看到你們因為顧慮和猜忌跟韓家反目成仇。他以前就說過,你們兩家沒有利益衝突,合則雙利,分則雙失。而且……韓家現在真的挺艱難,沒有你們的資金投入,那個項目隻怕要流產,我隱瞞下來,對大家都好。”


    秦川有點驚訝:“你連那個項目的事都知道?”


    “知道,韓恕一對我說過,那段時間他為了這件事煩得很,韓家家底不薄,可是老一輩做事太保守,那些不動產都動不了。”


    小姑娘想了想,又問:“話說迴來,那個壞人不會再搞事了吧?他們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秦川雙手撐著流理台,看著她說:“你放心,合同我們已經簽了,資金會分批打過去。阿澤雖然鬼心眼兒多,但契約精神還是有的,這是原則性問題。”


    穀雨放心了,想了想,又點小失落:“他也不算壞,就是討厭我。”


    秦川和顏悅色地端起盤子,放在餐桌上:“他不討厭你,不然,上次也不會救你。”


    “既然這樣,他為什麽總是攆我?”


    秦川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或許,他是不想傷害你,也不想被你傷害。”


    穀雨不解地看著他:“我們做朋友,就是互相傷害嗎?那為什麽韓恕一就不會傷害我?”


    秦川被她問住了。穀雨也沒指望他的答案,她覺得,這種事還是問本人比較妥當。


    她朝二樓看了看,那個人似乎沒有起床的意思。


    看秦川忙完了,她繞過餐島,打開裝牛腩的餐盒,跟他要了一個鍋子,將牛腩倒進鍋子裏,又問:“家裏有蔥嗎?洋蔥也行。”


    “不要放蔥,阿澤不喜歡吃。”


    穀雨點點頭,將麵餅放進鍋裏。


    秦川把八個盤子在餐桌上擺好,迴到廚房,看著站在夕陽的餘暉下,認真煮著牛腩麵的小姑娘。


    她低著頭,細白的脖子,因為太瘦,所以骨節分明,陽光在她周身映出一層毛茸茸的光圈,是一道溫情的剪影,她用木勺舀起湯汁,嚐了嚐味道,滿意地眯起眼睛,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唇角……像隻小貓——秦川看得想笑。


    穀雨覺得很滿意,放下湯勺,秦川又看到,那隻握著湯勺的手,隻有四根手指。他仿佛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慌忙地低下頭,覺得喉嚨有些發緊,鬆了鬆嗓子,才問:“穀雨,你哥哥去世這六年,你一個人,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她煮麵的手停了一下,認真地想了想,迴道:“其實還好,可能我天生比較鈍,別人覺得很難受的事,我反而沒什麽感覺。就像我現在住的房子,立夏就受不了,我卻認為很好,鄰居很熱情,上班也方便,樓下水果店的小明還總是請我吃蘋果,雖然都是爛的……總之一切都還好,除了寂寞。”


    秦川聽得有點難受,穀雨扭過臉,看著這個靠在櫃子邊,相貌端正的男人,疑惑而小心地問:“秦大哥,你真的不是gay嗎?”


    秦川再次哭笑不得:“我真的不是,我發誓!”


    這天傍晚,秦川驚訝地發現,原來穀雨懂很多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曆史科學,見聞雜記,她都有涉獵。凡是她喜歡的領域,她的邏輯都非常清晰,記憶力又好得嚇人,數據理論,張嘴就來,就像一台精密的電腦。遇到她不懂的問題,她也會耐心請教,提問的方式簡單直接,天真懵懂,總是引得他發笑,她卻毫不在意。


    秦川慢慢發現,隻要不觸碰到她那個“奇葩”的點,跟她聊天是一件非常有意思,且十分愉快的事。他不僅覺得奇怪——老吳曾經說過,有亞斯伯格症的人,大多興趣狹隘。穀雨卻不是這樣,隻能說,凡事總有例外。又或者,穀雨是一個人生活,沒有親人的保護,她想得到其他人的關照和幫助,就需要被理解,被喜愛,被認同。那麽,她就必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來維係跟這個世界的聯係,學會跟這個殘酷的世界握手言和。


    想到這兒,秦川禁不住感慨:生活真是一個強大的老師,能讓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


    兩個人準備好晚餐,擺好餐具,葉念澤正好從樓上下來,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胡子也沒刮,下巴上都是新長出來的青茬。他打了個嗬欠,下到最後一個台階,見到穀雨,瞬間愣住:“你怎麽在這兒?”


    穀雨沒迴話,秦川看到葉念澤這幅頹廢的樣子就直歎氣,解釋道:“你大少爺不是說想吃點特別的嗎?我去明記給你買牛腩麵,請穀雨來幫忙做。”


    葉念澤皺了皺眉頭:“你自己不會做?讓她來幹什麽?”


    穀雨解下圍裙,抹了抹手,乖覺地說:“我現在就走。”


    秦川很過意不去,盡力挽留:“吃完飯再走吧,這麽多菜,我們兩個也吃不完。”


    穀雨扭過臉,瞅了一眼外麵的天空,搖了搖頭:“太晚了,再晚了迴去不安全。”


    秦川說:“你現在走也不安全,一起吃吧,吃完我送你迴去。”


    穀雨看了看葉念澤,葉大少爺冷著臉不說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秦川無可奈何地瞪了葉念澤一眼,葉公子這才不冷不熱地說:“吃完再走吧,也不差你那一份。”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長長的實木餐桌,中間放著菜,秦川坐在穀雨對麵,葉念澤坐在正中央,誰都不說話。秦川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幫穀雨夾了一塊牛肉:“多吃點,你太瘦了。”


    穀雨從善如流地放進嘴裏,小嘴塞得滿滿的,嘟噥道:“我吃得不少。”


    葉念澤瞥了她一眼:“吃多少都沒用,瘦排骨,矮冬瓜。”


    秦川受不了地望著這位大少爺——要麽不說話,一說話就刺人,刁鑽古怪,十分討厭。


    穀雨吸了吸鼻子,低頭吃自己的,權當聽不見。


    秦川給她倒了一杯水,吩咐道:“慢點吃,別噎著。”


    穀雨很聽話,喝了口水,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她不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可遇到自己喜歡吃的菜,又忍不住,一個不小心,就把腮幫子塞得滿滿的,像一隻圓滾滾的花栗鼠,瞬間自帶萌點。秦川又想笑。


    小姑娘安靜地吃飯,隻占一個小小的空間,秦川無聲地照顧她,穀雨很感恩,嘴裏不忙的時候,就對他笑笑。


    葉念澤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看著“眉來眼去”的兩個人,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見人就撩,吃相難看。”


    秦川聽出他話裏有話,冷眼看著他。可穀雨不是秦川,她不理解這話裏的另外一層含義,隻單純地以為,葉念澤是嫌她吃飯的樣子不好看。


    她有點羞愧,也覺得自己太不淑女了,而她是一個知錯就改的姑娘,於是帶著歉意小聲嘀咕了一句:“那我慢點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解地說,“可是,我沒撓你啊。”


    秦川對她的話反應過來之後,笑得前仰後合。葉大少爺再次踢到鐵板,不對,是棉花——他的陰陽怪氣,他的指桑罵槐,在穀雨那裏,完全沒了章法。氣急敗壞的葉公子扔掉餐巾,一句話都沒說,三步並成兩步,上樓了。


    穀雨抬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小聲說:“他還沒吃多少呢。”


    秦川又夾了一塊牛肉放進穀雨的碗裏,語氣毫不在意:“那大少爺在亂吃飛醋,咱們吃咱們的,別搭理他。”


    “可是,他不吃飯不會餓嗎?”


    “他餓了就會知道出來找食了,他才不會虧待自己。”秦川指了指盤子,招唿穀雨:“來,吃肉。”


    晚飯吃完,穀雨主動請纓刷碗,秦川卻說明天會有鍾點工來收拾,盤子堆在水池裏就成,讓她不用辛苦。


    秦川拿了車鑰匙,想送穀雨迴家。兩個人還沒出門,天就變了色,飛沙走石,狂風大作,剛剛還月朗星稀,不過一瞬,傾盆大雨說下就下。外麵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雨天路滑,風又太大,這時候下山,很容易出事故。秦川看著大雨麵露難色,迴頭看了一眼穀雨,小丫頭絞著手指,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試探著問:“穀雨,要不今天別迴去了,在這兒湊合住一晚吧。”


    穀雨揪了揪挎包的帶子,一雙大眼睛理透著不確定,她也知道,這樣的大風雷雨天氣,強行下山的危險係數很高。可讓她住在這兒,她又十分顧慮。


    幾分鍾之後,她期期艾艾地問:“那……那我住哪兒呢?”


    秦川說:“我住樓上,你住我房間……”想了想,又交代,“鎖好門。”


    葉念澤在自己的房間睡到半夜,直到餓醒睜開眼睛,才發現下雨了。他這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醒了就再也睡不著,幹脆下樓找東西吃。他剛打開冰箱,就看見一個小人兒,穿著寬大的男士襯衫,睡眼朦朧地從秦川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葉念澤看清是穀雨後,瞬間石化:“你怎麽還沒走?”


    穀雨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說:“下雨了,秦大哥說不安全,就讓我住下了。”


    “在他的房間?”


    “嗯。”穀雨點點頭。


    葉念澤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噎了一下:“他人呢?”


    穀雨抬頭看了看,指著二樓:“應該……在我上次住的房間吧。”


    葉念澤又問:“你為什麽穿著他的衣服?”


    “我沒有睡衣,秦大哥說這件襯衫他不要了,讓我當睡衣穿。”


    “你穿成這樣,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麽?”


    “找水喝。”


    葉念澤沒話了。穀雨看他在翻冰箱,好心地問:“你餓了?”


    他看了她一眼,沒搭話。穀雨也沒期待他的迴答,自己走過來,一副熱心腸的樣子:“菜都涼了,我幫你熱熱吧。”


    葉念澤向後退了一步,好像她身上有病毒似的。而穀雨不在意,她說:“這些菜都太葷了,你吃這些不消化。家裏有米嗎?我可以幫你熬點粥。”


    他看著她,四周一片昏暗,隻有冰箱冷藏室透出的一點光,暖黃的、溫柔的光,映在穀雨的臉上,讓她的輪廓看起來特別柔和。


    他低頭,看著她的頭頂,聽到自己說了一個字:“有。”


    穀雨坐在餐桌旁邊,雙手支著下巴,看著坐在她對麵,正在一口一口喝粥的葉念澤。他吃飯的姿勢很優雅。他在她眼裏,一直就是一個優雅的人,一如七年前,婚禮上那次初遇,他風度怡然,語聲淡淡,舉手抬足之間,優雅天然。隻是這個優雅又好看的人,麵對她的時候,總是脾氣暴躁。


    葉公子抬起頭,看到對麵的小姑娘正托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放下勺子,冷冷地問:“你看我幹什麽?”


    穀雨歪了歪小腦袋,並不掩飾:“我覺得你好看。”


    他被她的簡單直接驚到了,啞然失笑:“你還真不害臊。”


    小姑娘垂下頭,嘟囔了一句:“至少我沒有撒謊。”


    他忽然來了興致,一邊喝粥,一邊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那韓恕一呢,他不好看嗎?”


    穀雨單手撐著下巴想了想:“他也好看,跟你是不一樣的好看。”


    葉公子哼了一聲,心想:見到帥哥就往上撲,你還真沒節操。


    穀雨又說:“但我看著他,心不會跳得那麽厲害,見到你就不一樣……”她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心跳得很厲害,臉還會紅,七年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喝粥的手頓了一下,葉念澤用餐巾紙擦了下嘴,抬起頭看著她:“我對你那麽差,你不生氣嗎?”


    穀雨覺得這是個問題,低頭想了想,迴道:“我習慣了,所有剛認識我的人,對我都不好。我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對我不好的人,大多不是他們的錯,是我得罪了人家自己卻不知道。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也不能著急。就像我哥哥說的,時間能證明一切,隻要我認真做好每一件事,討厭我的人一定會對我改觀。”


    葉念澤忍不住皺起了眉:“你哥就是這麽教你的?”


    “嗯。”


    “那個書呆子,讀書都讀傻了,難怪把你教得這麽蠢。”


    穀雨奇怪道:“哥哥說得不對嗎?”


    葉念澤放下勺子,直直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指點:“我告訴你,這世上有些人,從來都不懂什麽是禮貌和包容,他們就是喜歡挑毛病,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如意,就看什麽都不順眼,對周圍的人充滿惡意,就算你做得再好,他們也不會領情,反而覺得你軟弱,以後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你。”


    穀雨受教般的點點頭:“我明白,有些人沒有亞斯伯格症,卻比我更沒有禮貌,你放心,那種人我不會搭理。”她眼睛一轉,又說,“但我會搭理你,因為我知道,雖然你總是欺負我,挑我的毛病,不領我的情,還把我推倒在雨地上,但你還是一個有底線的壞人,你放心,這個我拎得清。”


    葉念澤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得,繞來繞去,他把自己給繞進去了。他擦了擦嘴,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隻見她雙手撐著下巴,膚白如雪,眸如點漆,唇角彎彎,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就像一道光,不刺眼,不灼熱,卻是說不出來的溫暖明亮。看著她慧黠的微笑,葉念澤忽然有一種自己好像被她耍了,但又不太確定的感覺,也忽然頓悟,她在那“苦大仇深”的貧民區獨自生活了六年,自有一套應付各種奇葩的辦法。


    比如在某年某月某日某夜,他一時腦抽,讓自己身處險境,是她把他從黑街陋巷裏撿了迴去,告訴他在那個地界,什麽地方能去,什麽地方不能去。事實上,她比他更明白底層社會的法則,對那個環境的各種套路,早就了熟於心,不需要他來指點和教育。


    穀雨見他不說話,心裏有點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索性不再說什麽,專心致誌地欣賞他吃東西。


    一碗粥喝完,葉念澤放下餐具,端正地坐好,很認真地對她說:“穀雨,咱們打個商量,以後你不要在我麵前提你哥哥,也不要提巧巧,我們就能做朋友。”


    “為什麽?”


    “也不要問為什麽。”


    穀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懂事地點點頭:“我能做到。”


    葉念澤放下心來。穀雨又問:“可是,你為什麽不讓我提他們,還不讓我問為什麽?”


    又來了,葉公子覺得自己想掐死她!


    看到他不怎麽友善的眼神,穀雨馬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乖覺地說:“我不問了。”


    看著她乖乖的樣子,他還算滿意,然而小丫頭捏著自己的手指,又緩緩地說:“其實,我知道原因。”


    他愣了一下,穀雨看著他的眼神,有種同病相憐的憂傷:“我每次聽到有人提起他們,心裏就特別難受。”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這裏,就像要裂開一樣,連想都不敢想,所以你的感覺,我懂。”


    葉念澤安靜地看著她,在心裏說:你什麽都不懂,我也不希望你懂。


    穀雨托著下巴,將兩個人說的話捋順了一遍,忽然又高興起來:“那這麽說,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我有時間的話,可不可以來看你?你會不會去看我?就像韓恕一那樣。”


    葉念澤看著她,笑了笑:“我們還可以更進一步。”


    穀雨有點暈,被他的笑容迷暈了,她迷迷糊糊地問:“怎麽更進一步?”


    他貼近了看她,而她不知道危險,還傻乎乎地望著他。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粉嫩的唇上啄了一下。穀雨瞪大眼睛,猝不及防地捂著嘴:“你……好好說著話,你怎麽又非禮我?”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


    穀雨用力擦了擦嘴,氣憤道:“這是兩迴事,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你就不能親我,這是原則問題。”


    他啼笑皆非,站起來,幹脆把她拉進懷裏。抱進懷裏才發現,小丫頭就像一團棉花,軟綿綿的,特別好抱。


    “你跑來撩我,又不讓我碰你,你是不是傻?”


    她將雙手橫在胸前,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做什麽?”


    他一臉不懷好意:“你說呢?”


    穀雨這次沒廢話,張嘴就要喊,然而葉公子不是吃素的,早就料到她會來這招,一把捂住她的嘴,另外一隻手反剪住她的兩隻細腕子,幹淨利落。


    穀雨像隻被黃鼠狼抓住的小鬆鼠一樣扭來扭去,掙脫不開,眼巴巴地望著這隻食肉動物,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就像上次一樣,玩笑開夠了,他會放開她。可是,他隻是看著她笑,低頭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曖昧地說:“急什麽?一會兒有的是時間讓你叫。”


    穀雨聽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直覺一定不是好話,這人就是喜歡欺負她,不喜歡她,還要欺負她——心太壞了。


    可是,更壞的還在後麵。


    他繞到她身後,捂著她的嘴,將她一路拖到臥室門口,騰出一隻手去推門。穀雨的兩隻手腕得以解脫,像隻垂死的貓,九根細細的手指死命地抓住門框,就是不肯就範。


    葉公子十分耐心,一根一根去掰開她的手指頭,發現這樣太慢,幹脆將她打橫抱起來,還沒等她喊出聲,他就“砰”地一聲關上門,順手又將門落了鎖。


    第二天,葉念澤一覺睡到近中午。心滿意足地睜開眼,看見是秦川的臥室,房間很大,風格跟他的人一樣,線條硬朗,簡單實用,屋子裏的光線昏暗曖昧,到處都飄著一股甜甜的味道,女孩子體香的味道。


    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穀雨睡相不好,總是四處亂竄,他以為她不知道又竄到哪兒去了。等他把被子掀開,才發現裏麵是空的,小丫頭不見了。他猜她可能在浴室,但喊了幾聲,沒人迴答。


    葉念澤穿好衣服,推開臥室的門。秦川正在客廳喝咖啡看報紙,看到他出來,並不驚訝,隻是淡淡地說:“看來你睡得不錯。”


    葉念澤沒搭理他,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小丫頭的人影。


    秦川喝了口咖啡,翻了一頁報紙,好整以暇地說:“她說早晨約了人,我讓人送她迴去了。”


    “約了誰?”


    “不知道。”


    葉念澤拿起桌上的手機,想起自己沒有她的號碼,問秦川:“她電話多少?”


    秦川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幾秒鍾之後,穀雨柔柔嫩嫩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喂……”


    葉念澤接過電話:“你在哪兒?”


    那邊的人沒想到是他接的電話,一聲都不言語。


    葉念澤沒好氣地說:“說話!”


    穀雨有些底氣不足:“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別讓我問第二遍。”


    “在韓恕一家裏。”


    葉念澤咬牙切齒:“你剛從我的床上下來,就跑去別的男人家裏,顧穀雨,你的節操是不是拿去喂狗了?”


    穀雨覺得奇怪:“節操還能喂狗嗎?狗不是吃狗糧的嗎?”


    秦川端不住了,伏案大笑。葉念澤揉了揉太陽穴,說:“你給我迴來。”


    “我不迴,他家很漂亮,他答應中午請我吃意大利菜,下午帶我去看電影。”


    葉念澤拿著手機在客廳裏轉圈:“為了一頓飯,你一個女孩子,就跑去單身男人家,你是不是傻啊?”


    穀雨生氣了:“我才不傻,韓恕一是正人君子,才不像某人……就會耍流氓。”


    “我說顧穀雨,是你把我當泰迪熊抱了一夜,我碰你了嗎?咱倆誰流氓?”


    穀雨咬著嘴唇,迴想了昨夜的情景,好像是這麽迴事,她的臉又紅了:“我……我不跟你說了,他就快迴來了。”


    眼看小姑娘就要掛電話,葉公子急了,放軟語氣:“你先別掛,穀雨,你先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兒?”


    “我剛才不是說了,在韓恕一家裏。”


    葉念澤當然知道是韓恕一家,可問題是,作為一個有點身家的鑽石王老五,韓恕一不會隻有一處房產,而穀雨隻提供了“很漂亮”這一個線索。顯然,搜索的範圍實在太大。


    “具體位置,能說出來嗎?”


    穀雨站在寬敞的陽台上,向外看了看,想著該怎麽跟他描述,可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她就忘了葉念澤的問題,興奮地說:“他迴來了,我們要出去玩,不跟你說了拜拜!”她一口氣說完,就掛了電話。


    葉念澤對著電話喊了幾聲,隻換來一陣盲音,他氣憤地扔下手機,恨道:“沒節操的小吃貨!”


    秦川向那邊瞧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你不用擔心,韓恕一說請她吃東西,就是真的吃東西。韓家規矩多,韓恕一又是個做事有章法的人,他就算真的對她有點想法,也不會亂來。”


    葉念澤正琢磨著是不是該再打過去,聽到這話,不由地冷笑:“不會亂來?那是他狐狸尾巴還沒有露出來。”


    “你在說你自己吧?狐狸尾巴藏得不錯啊,出乎我的意料。”


    葉念澤看了秦川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什麽,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麵:“從昨天到現在,你故意把她弄到我麵前,又故意留下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秦川放下報紙,氣定神閑地說:“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大少爺,你作了小半個月了,你到底想怎麽樣,你又想清楚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念澤冷靜下來——是的,他到底想怎麽樣?這麽多天了,這個問題,他似乎一直都沒琢磨明白。


    見葉念澤茫然的眼神,秦川歎了一口氣:“她喜歡你,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也喜歡她,我能看出來。”


    葉念澤冷眼看著他,沒否認,也沒承認,卻一直盯著手裏的手機,眼神焦灼。


    秦川看得無奈:“你不用擔心,韓恕一是個謹慎的人,他也明白‘難得糊塗’的道理。六年前的事,他要是想說,早就說了,不會等到現在,你急什麽?”


    秦川的話提醒了葉念澤,他輕輕放開手機,從桌上拿起煙盒,把最後一根香煙抽出來點上。在煙霧繚繞中,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緩和了許多。


    秦川靜靜地看著他,直到那根香煙快要燃盡,才對他說:“阿澤,喜歡一個人不是錯。”


    葉念澤將煙狠狠地摁在煙灰缸裏:“是,喜歡一個人不是錯,但她哥哥是怎麽死的,還有她的手……你忘了,我忘了,還有人替我們記著!”他說不下去了,站起來,又是找煙。


    秦川看著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冷聲提醒他:“你別再找了,你的煙和酒都被我扔了,你剛才抽的那是最後一根。老吳說了,你再這樣下去,早晚猝死!”


    “砰”地一聲!葉念澤一腳踢翻了椅子,狠狠地瞪著秦川。秦川也不再遷就,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幾秒鍾之後,葉念澤不說一個字,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秦川站起來,在他身後大聲說:“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隻會逃避,為什麽不勇敢麵對?你們發展下去,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真相大白之後,她不原諒你,你們兩個老死不相往來,就算是這樣,你也沒什麽損失。你一直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人,你說你敢作敢當,你誰都不放在眼裏,如今,卻不敢麵對一個小姑娘?”


    葉念澤迴頭看著他:“好的結果呢?我能得到什麽?”


    “好的結果,就是她原諒你。你們最後是花好月圓,還是分道揚鑣,那要看日後的造化。你不試一下,怎麽知道不行?”


    葉念澤忽然笑了:“那我們付出的感情呢,時間呢,這些不是成本?你以為我是鐵石心腸,我不會痛苦,不會難過,不會受傷?這些不是損失?我的感情在你眼裏就一文不值?”


    秦川看著他,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你就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從此以後,無論她跟誰在一起,是韓恕一,還是其他男人,你都要忍受;無論她結婚生子,還是孤獨終老,都與你無關;無論她功成名就,還是流落街頭,你們都形同陌路。如果你決定了,我剛才說的那些假設你都能承受,我可以保證,她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你不用出麵,我去跟她說,穀雨是一個明白事理的女孩子,她會懂。”


    秦川說完,等著葉念澤的答複。他卻鐵青著臉,一聲都不言語。室內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沉默,是秦川放在桌上的手機。


    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瞧,來電顯示閃著穀雨的名字。他直接按了免提,小姑娘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似乎有些猶豫:“秦大哥,是我……”


    秦川看著葉念澤的臉,低聲問:“穀雨,有事嗎?”


    “嗯,你幫我告訴那個壞人,我跟韓恕一是看下午的電影,不會太晚,估計五點不到,我就能迴家了,讓他不用惦記。還有,替我謝謝他。”


    秦川奇怪地問:“謝他什麽?”


    “謝謝他關心我,韓恕一是個好人,雖然他擔心得有點多餘,但還是要謝謝他。”


    “好,我幫你轉達。”


    穀雨拿著手機,朝售票口看了看,對秦川說:“那我不跟你說了,他已經買好票,我們要進場了。”


    秦川有點好奇:“你們看什麽電影?”


    穀雨撇了撇嘴,有點不滿:“動畫片,我想看三級片的,可韓恕一說我還是一個小孩子,不能看。”


    在場的兩個男人幾乎絕倒,在葉念澤發飆前,秦川趕緊搶在他前麵,勸道:“你真的不能看,你要聽他的。”


    穀雨囁嚅:“可是我已經二十二歲了,不是小孩子。”


    “二十二歲也不能看,你要聽話。”


    “好吧,我聽話。”


    秦川笑了:“這麽乖?”


    “嗯,你跟韓恕一都是好人,你們都說我不該看,那就是真的不該看。他過來了,我要掛了,迴頭見。”


    秦川收了線。


    葉念澤冷眼瞧著他,笑得諷刺:“好人?那小丫頭如果知道,你昨天請她過來壓根就沒安好心,她還會不會認為你是好人?”


    秦川無言以對,葉念澤的指責一針見血,他昨天請穀雨過來,還提議她留宿一晚,的確是抱著某種隱晦的目的。原本想著,這兩個人一個不小心,幹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飯,那之後的事,估計就簡單多了。隻要葉念澤不太過分,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假裝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大少爺缺席了多年的道德感居然臨時歸位,讓他一片苦心付諸流水。


    秦川攤了攤手:“願者上鉤,如果她對你沒想法,我的誘餌也無的放矢。你也看到了,韓恕一追得很緊,你如果放棄,說不定明年……就能喝到他們的喜酒。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葉念澤沉默了,慢慢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盯著某一處,過了很久,他說:“我不想選。”


    穀雨手裏捧著爆米花,看著電影,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電影上。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穀雨覺得自己從耳根到脖子……都是熱的。


    那個人把她拖進屋裏,她以為,他要對她做不好的事。可是,他隻是親親她,抱抱她,扒拉她的耳朵,蹭她的鼻尖,把她當小貓一樣摟在懷裏。穀雨記得,自己小時候養了一隻小白貓,每次逗它玩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卻很喜歡這樣的親昵,之前隻是渴求一個眼神,如今卻得到了更多,她滿心歡喜。可是歡喜之中,又覺得羞恥。他從來都沒說過喜歡她,也沒給過她任何承諾,他一廂情願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把她當成小動物一樣逗弄,她竟然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居然還很高興,希望他更親近一點,抱著她的手臂再用力一點……


    想到這兒,穀雨的臉又紅了,咬著自己的九根手指頭,她覺得自己墮落了,變成了一個壞女孩,既不清醒,又不自愛。這種感覺實在太糟了!


    穀雨抓了一把爆米花,狠狠塞進嘴裏,忽然覺得委屈,他又欺負她了,這次不是身體上的,也不是言語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陳伯口中的壞女人,不知羞恥,還振振有詞。


    正在看電影的韓恕一,發覺小丫頭從剛才就神思恍惚,甚至有些心浮氣躁,忍不住問:“怎麽了?電影不好看?”


    穀雨搖了搖頭:“沒有,很好看,那個兔子很可愛。”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樣說的,其實這部動畫片……”


    “有暗喻,反對種族歧視,告訴人們隻要堅持夢想,就能突破自身和現實的局限,傳遞社會正能量。”


    韓恕一驚訝道:“你看過?”


    穀雨又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沒看過,但是電影已經演了近一半,主旋律基本看懂了。”


    韓恕一對她刮目相看。而穀雨看著他驚訝如同發現新大陸的眼神,她鬱悶了。其實她一直都懂,是他總拿她當小孩子,認為她不該懂,麵對這樣的他,她有點無可奈何。


    一場電影看完,天還是亮的,韓恕一送穀雨迴家。到了樓下,他對她說:“穀雨,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要去一個月。”


    “這麽久?你要去哪兒?”


    “歐洲,有些事情要過去處理,我隨身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這個號碼隻有親友才有,你如果有事,可以隨時打我電話。”


    穀雨乖乖點頭:“好。”


    看著穀雨乖乖軟軟的樣子,韓恕一忽然有點不放心:“穀雨,立夏最近有沒有迴來找你?”


    “沒有,自從我把她趕走之後,她就沒再迴來過。”


    韓恕一歎了口氣,想起立夏,隻覺得頭疼:“我派人去了她常去的那幾個地方,沒有找到她,就像消失了一樣。”


    穀雨說:“你也別著急,她在外麵生活那麽多年,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如果她迴來,你給我電話,我給她安排地方,你不要讓她跟你住在一起,明白嗎?”


    穀雨點點頭,心說:見過鬼,我還不怕黑嗎?她沒有將立夏出賣她的事告訴韓恕一,她覺得這是自己的家事,尚在她能應付的階段,沒必要驚動他。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地雞毛,對她來說大如天的事,對別人來說不過等閑,能自己麵對,就不要假手他人。


    穀雨很清楚,生活是最現實不過的事,不能對任何人產生太深依賴,哪怕對像是韓恕一這樣的君子。所以對於立夏的離開,她隻是告訴他,她這個姐姐再次涉毒,吸得太兇,她看不下去了,無奈將她趕出家門,立夏脾氣倔,從此一去不迴頭。對於這個說法,韓恕一隻是歎息,沒有多說什麽。


    送走了韓恕一,穀雨打了一個嗬欠,打算迴家休息,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穀雨狐疑地接起來:“喂……”


    “你玩得很開心?”葉念澤的聲音,隔著聽筒,不冷不熱地傳過來。


    穀雨愣了一下,想起昨夜,他的唿吸就纏綿在耳邊,嘴唇貼著她的耳朵,舌尖劃過她的耳廓……那麽溫柔。她的臉登時火燒火燎,說話也有些結巴:“還……還行,反正比跟你在一起開心,你總是欺負我。”


    她說完,電話那邊沉默了。穀雨屏住唿吸,豎起耳朵,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隻兔子,那邊半天沒有動靜,她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餓不餓?我請你吃東西?”


    穀雨趕緊點頭,其實她一點都不餓,剛才在電影院吃了太多爆米花,現在還撐得有點難受。可是,她不想拒絕他的邀請,這麽善意的,小心翼翼的邀請。


    她忙不迭地問:“你在哪兒?我在家裏等你?還是過去找你?”


    那邊笑了一聲,對她說:“你迴頭。”


    穀雨握著手機轉過身,看到葉念澤就站在她身後,站在一片爛俗的霓虹招牌下,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邊……她怔怔地望著他,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這麽的虛幻,就像某個電影鏡頭。他衣冠楚楚,頎長挺拔,手機貼在耳邊,唇角微微揚起,這個微笑太過熟悉,在那個十五歲的少女夢裏,重複過無數遍。


    他走到她麵前,揉了揉她的頭發,挺開心的樣子:“怎麽,看到我傻了?”


    穀雨有點鬱悶地想:怎麽所有人都喜歡揉她的頭發?她哥哥是這樣,韓恕一是這樣,眼前這個男人,還是這樣。


    又忽然想到,女孩子應該矜持的。她趕緊向後退了一步,垂下眼:“我是沒想到,你居然會站在我家樓下……等我。”


    葉公子挑了挑眉,矢口否認:“誰等你?我過來吃牛腩麵,順道過來看看你。”


    穀雨瞧了他一眼:“那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看著小姑娘倔強的樣子,葉念澤忽然氣不打一處來,用手戳她的額頭:“你行啊,對著韓恕一怎麽不見你這麽硬氣?笑得像朵花一樣。”


    穀雨吸了吸鼻子:“他哪有你這麽壞。”


    葉念澤向前一步,故意貼在她耳邊說:“我哪兒壞?”


    穀雨從耳根燒到脖子,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葉念澤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忽然心情大好,拉起她的胳膊說:“走吧,先找地兒吃飯去,我已經叫司機開車過來,你們家樓下不能停太久,咱們得快一點。”


    見穀雨站著不動,他挑眉道:“你又怎麽了?”


    她抬頭望著他:“葉念澤,你看到我,是不是特別不舒服?”穀雨垂下眼,“其實我看到你也一樣,你的妹妹,我的哥哥,這是我們之間沒法逾越的障礙。今天一整天,我仔細想了你說的話,不是你不讓我提,過去的一切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


    葉念澤唿吸一窒,蹦進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是——韓恕一跟她說什麽了?


    然而,穀雨吸了吸鼻子,又說:“嫂子被壞人害死了,哥哥傷心到自殺,這是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可那段悲劇,跟我們沒有關係。生活已經夠艱難的了,我們活著的人,沒必要再去承擔死者的痛苦。這幾天,我腦子裏一直都是你,什麽都做不好,效率低,還總是犯錯,你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生活。”


    穀雨拉了拉挎包的帶子,揚著下巴,認真道:“葉念澤,你已經妨礙我賺錢了,我是一個生活很有規律的姑娘,時間寶貴,我不能浪費,我還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我喜歡你,很喜歡,七年前就喜歡。但是,你喜歡我嗎?如果喜歡,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不喜歡……”她紅了眼眶,故作瀟灑地揮了揮手,“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咱們別再見麵了。我就當自己做了一個夢。而且,我不是非你不可。”


    聽懂了穀雨的意思後,葉公子啼笑皆非,是真的啼笑皆非——他發現,她永遠有辦法讓他哭笑不得。


    “你不是非我不可,那你想去找誰?”


    穀雨胳膊一抬,指著街口說:“肉店的夥計迅仔,前幾天向我表白了。我覺得以後當肉店的老板娘也不錯,頓頓有肉吃,前途很光明。”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笑了一聲,爽快地說:“好,肉店老板娘,我祝你生活幸福。”


    穀雨眼睛紅紅地望著他:“好,我也祝你幸福,晚餐就不必了,我剛才爆米花吃撐了。”她轉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你上次給我的三十萬,我不還給你了。”


    葉念澤雙手環胸,好笑地看著她:“你憑什麽不還給我?你之前不是很有骨氣地說,那筆錢算是我借給你的嗎?”


    穀雨下巴一揚,理直氣壯地說:“借據呢?口說無憑,也沒有銀行的過賬記錄,我可以說,自己從來沒有拿過這筆錢。”


    “哈……”葉公子側臉一笑:“跟我耍無賴是不是?”


    “我沒有耍無賴,這錢是我應得的。”她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厚劉海,站得很直,說出口的話,也是有理有據,至少她自己這樣認為:“你算計韓棠的女人,是我替你頂雷,他那樣嚇唬我,我都沒把你供出來,你應該支付勞務費給我。還有,你一共非禮了我兩次,給我健康的身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你應該賠償精神損失費。兩項加起來,三十萬不算多。”


    葉念澤幾乎要笑抽了,像她這種小家碧玉,胡同公主,不是應該很清高嗎?不是應該視錢財如糞土嗎?不是應該就算自己勒緊褲腰帶,也不欠男人一分一毫嗎?可這個小滑頭,臨走還要敲他一筆。不錯!懂得為自己爭取,就算傷心到了極點,該講明的還是要講明,該清算的還是要清算,不能讓自己太吃虧。不愧是顧清明的妹妹,繼承了他的精於算計。


    他向前幾步,將她逼到牆角,不厚道地說:“小妹妹,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普通人,我是流氓黑社會,不是韓恕一那種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我們是最街頭最無賴的那種,殺人放火,逼良為娼,無惡不作。你不還錢,我就叫人到你家門口放火,潑紅油漆……”他用手指在她胸口點了點,壞笑著:“妹妹,我可知道你住哪兒。”


    穀雨向後退了一步,靠著牆壁:“那我搬家。”


    “你就是搬到火星上去,我也能找到你。”


    “你耍流氓。”


    “謝謝,我就是流氓。”


    正說話間,一個衣著隨便的中年男人從旁邊走過,要上樓的樣子,見到這個情景,明顯是一個大男人在欺負小姑娘,剛想開口……


    葉念澤先發製人:“看什麽看!滾!”


    那人一看不好惹,低著頭,從他們身邊溜走,癡肥的身子,跑得飛快。


    葉公子哈哈大笑,幸災樂禍的樣子:“你看,你的好鄰居都不管你了。”


    穀雨吸了一下鼻子:“他不是我鄰居,是嫖客,來找紅姐的。”


    他惡意從生:“你不還錢,我就把你推進火坑,我看那個肉店的夥計還要不要你。完了,你的肉店老板娘也做不成了,前途黯淡無光,隻能被我蹂躪。”


    穀雨的眼圈更紅了,心跳得很快,感到大腦都快缺氧。她一把推開他,賭氣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就是不給。”


    趁葉念澤沒防備,穀雨撒腿就跑。眼淚卻控製不住地落下來,她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告訴自己:顧穀雨,你要做個堅強的姑娘,這沒什麽,看開點,失戀而已,表錯情而已,又不會死。反正夢醒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不是拿不出那三十萬,這幾個月來,錢在股市裏滾過幾圈,她已經用這三十萬,賺了不止一個三十萬。可她就是不想給他!這人太壞!不喜歡她,還要輕薄她,那天晚上還抱著她,對她那麽溫柔,讓她幾乎以為,他是喜歡著自己的。他還對她說了那麽多話,讓她的一顆心為了他小鹿亂撞,神思恍惚了這麽久。原來都是在騙她,都是在耍她!(這一段是小女生在鬧脾氣,後來女主角的心理活動也說了,她會還錢,不會欠男主的,不存在故意欠錢不還的想法,所以這部分個人覺得沒必要修改)


    她一邊哭,一邊上樓,幾乎走不穩。怎麽辦?她還是覺得很傷心,傷心得想趕緊逃迴家裏,蒙著hellokitty被子好好痛哭一場。


    她覺得自己太失敗了,他連想都不想,就將她pass掉了,這太讓人難過了。她想,明天還是把錢給他,從此人海茫茫,再不相見。她是一個有尊嚴、有氣節的姑娘,說了放手,就要放得幹幹淨淨!(此處說了會還錢)


    穀雨抱著挎包,踉踉蹌蹌地上樓,淚水模糊一片,今天迴家的路似乎特別漫長,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家。忽然眼前一黑,有人從身後欺身過來,將她打橫抱起。她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轉,還沒看清楚,就被葉念澤塞進了車裏。


    穀雨像隻小兔子,怔愣地望著他,雙手護在胸前,看著男人不懷好意的眼神,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又要幹什麽?”


    葉念澤一邊吩咐自己的司機開車,一邊瞥了她一眼:“江湖規矩,錢債肉償,吃了你。”


    穀雨不太理解:“吃了我?我又不是食物。”


    葉念澤翻了個白眼,對,她有亞斯伯格症,不能按常理出牌,於是,十分好心地跟她解釋:“對於男人來說,非禮你、輕薄你、睡了你,統稱吃了你,明白了?”


    穀雨愣了三秒鍾,看著他的眼神猶如看一個變態,眼淚劈裏啪啦落了下來,渾身瑟瑟發抖:“你……你就是看我好欺負,你不喜歡我,還欺負我,不喜歡我,還要欺負我……”


    她越說越傷心,因為太傷心,所以此刻的穀雨特別混亂。她知道自己應該罵他欺人太甚,如同禽獸!可是她太難過了,她罵不出來。她捂住臉,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邏輯清晰的聰明姑娘。可是此時此刻,她完全沒了章法。


    穀雨哭得像朵帶雨梨花,聲聲悲切,葉念澤的司機都聽得不忍,從倒後鏡偷瞄後麵的狀況。


    然而,葉公子毫不憐惜,橫了她一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弱你有理啊?”


    “我……我沒理,我……我把錢還給你,明天就過賬給你。”小姑娘抽抽噠噠,用手背擦著眼淚,哭得鼻尖紅紅,淚水漣漣,看著可憐死了。


    葉念澤忍著笑,想幫她擦擦眼淚,又發覺她連哭的樣子都特別好玩,就不想幫她擦了。


    她邊哭邊說:“你……你把銀行賬號給我,收到錢後,你要寫張收條給我。”


    “你要收條幹什麽?”


    “存證據,免得你耍賴。”


    葉念澤看著她說:“我改變主意了,不要錢,隻要你!”


    穀雨如遭雷亟,抹了一把眼淚,慢慢地冷靜下來:“葉念澤,我給你講個故事。”


    葉公子有點蒙,斜睨著她,不知道這小丫頭又出什麽幺蛾子,摸著下巴說:“好,你說,我聽著。”


    “我看過一個電影,叫《你是下一個》。開頭男主帶女主迴家,以他女朋友的身份陪他參加家宴,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幾個暴力分子闖進男主家裏,虐殺了男主的家人。一屋子的人都很恐慌,男主卻很鎮定,還自告奮勇去請救兵,大家都覺得他很勇敢,所以沒有人想到,那幾個殺手都是男主請來的,為了爭奪遺產,他讓他們虐殺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本來女主也會死,但男主沒想到的是,女主居然是一個反殺小能手,不但沒被殺死,還設計機關,殺了那幾個變態。當然,最後男主也沒有好下場。”


    葉念澤聽得一頭霧水:“所以,你的重點是?”


    穀雨看著他,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在厚劉海下眨了眨:“你再欺負我,說不定哪一天,你就被我殺了。”


    “噗……”壓抑的笑聲來自前座,是沒控製住的司機。


    葉公子翻了個白眼,狠狠戳了下她的額頭:“小妹妹,你很囂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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