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瓣順著被風掀開的窗簾縫隙飄落在潔白的枕頭上,陽光輕柔地撫著消瘦的麵頰,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


    “嗯……”


    窗簾輕柔地撫著臉頰,癢癢的,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周斯羽慢慢睜開眼睛,眸子裏滿是迷茫。


    狹小的房間內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牆壁都被刷成綠色,看起來十分有生機。


    他這是……又被放到哪個實驗室了?


    “醒了?”


    耳邊傳來溫柔帶著疲憊的聲音,周斯羽轉過頭,對上鬱洧笑吟吟的臉。


    鬱洧趴在床邊的書桌上,臉壓在胳膊上,偏頭看著周斯羽,“餓了嗎?我去給你找吃的。”


    “鬱洧?鬱洧!”周斯羽激動地坐起身,伸手去碰鬱洧,眼裏滿是驚喜和不可置信,顫抖的手撫上鬱洧的臉,喃喃自語:“是真的,我沒有在做夢。”


    “嗯,是真的。”鬱洧走到床邊坐下,拉住周斯羽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隨後將他的手放在左胸處,“感受到了嗎?活的。你沒有做夢,我在。”


    “你真的沒事了嗎?”周斯羽焦急地在鬱洧身上摸來摸去,沒一會兒,又慢慢停下動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緩緩垂下腦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寬大的手掌輕輕撫著柔軟的頭發,周斯羽好像受到感召一般,撲到鬱洧懷裏,低聲啜泣。


    “我昨天看到你了,看到你躺在血泊裏,無論我怎麽叫你,你都不迴答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


    “都過去了,那是你的夢,夢都是相反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鬱洧將下巴抵在周斯羽的頭頂,輕輕撫摸著齊肩的紅發。


    “你很快又要走,是不是?你又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對嗎?”


    “我……”


    鬱洧頓了頓,留下來,他可以陪周斯羽度過這段很難熬的時光;離開,他在前線做的布局,他為之努力的東西不會付之東流。


    周斯羽聽出了他的猶豫,也猜到了他的答案,自嘲地笑了笑,“離開之前,可以陪我一起吃一頓飯嗎?”


    他有什麽理由讓鬱洧留下呢?他有什麽立場阻止鬱洧追尋他想要的未來呢?


    他沒有立場,更沒有理由。


    “我最近一段時間不會走,最多還可以在這裏一個星期。”鬱洧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抱歉,斯羽,我不能留下太長時間,至少在目前,我沒辦法經常陪在你身邊。”


    “沒關係。”周斯羽搖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可以去找你。”


    “前線太危險了,而且生活條件也不是很好,太辛苦了。”鬱洧將周斯羽耳邊的頭發捋到耳後,看著他的眼睛道:“來迴跑太累人了,我心疼你。”


    “那,我在家裏等你。”


    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四年前他讓鬱洧在家裏苦等,現在,輪到他自己承受這份煎熬。


    四年前鬱洧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離開,現在,變成他看著鬱洧離開。


    鬱洧沉默不語,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他放不下追名逐利的心,放不下大權在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感覺,他也放不下周斯羽,放不下他們的感情,可他必須做出選擇。


    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對了,房間裏有鏡子嗎?”周斯羽隨意看著四周,轉移話題:“我想看看頭發長到哪裏了。”


    “沒有。”


    鬱洧急切地抓住想要下床的周斯羽,將他按在床上。


    周斯羽被他這一串動作搞的有些懵,拍了拍肩上的手,控訴道:“我不就想照個鏡子嗎?幹嘛搞得這麽緊張?壓得我骨頭都疼了。”


    “不用照。”鬱洧伸手在他背上比劃了一下,“到肩下麵一點,不長,很好看。”


    “真的?”周斯羽有些羞澀地捋了捋頭發,隨即又自豪地抬起頭,“那可不,就我這臉,這氣質,剃個光頭都好看。”


    “嗯,好看。”


    鬱洧點點頭,抱著周斯羽坐到床邊,拿起熱毛巾給他擦臉。


    “這裏沒有浴室,你先用漱口水將就一下。”


    擦完臉,鬱洧將漱口水遞給周斯羽,隨後走到門口,對守在門外的人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就有人端來兩份早餐。


    看著托盤裏的小米南瓜粥,周斯羽忍不住撇嘴,天天喝白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出家了。


    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靠營養液續命,但是他現在真的很需要補充蛋白質,他要吃肉!!


    “你現在的腸胃很脆弱,隻能吃些易消化的東西。”鬱洧將粥放在桌子上,戳了戳周斯羽的臉,柔聲哄道:“你這嘴撅的都能掛油壺了,我答應你,等你身體好些,帶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周斯羽抓著鬱洧的手腕,眼巴巴看著他,“那我要吃小龍蝦、麻辣燙、火鍋、蛋黃酥,還有奶黃包、豆沙包……”


    “嗯,都依你。”鬱洧捏了捏周斯羽的鼻子,“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不過你得把粥喝了。”


    說罷,舀起一勺粥吹涼,喂到周斯羽嘴邊,周斯羽苦著臉吃了一口,五官都皺到一起。


    “再吃點。”


    鬱洧又喂了一勺,周斯羽頂著鬱洧期待的眼神,努力咽下粥。


    眼看鬱洧又舀了一勺,他趕緊擺手,連連拒絕:“不吃了不吃了,我吃不下。”


    “才兩口?再吃點,吃完我帶你出去逛逛,唿吸唿吸新鮮空氣。”


    鬱洧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周斯羽喝完半碗粥。


    房間門被人敲響,鬱洧放下碗,走到門邊看了一眼,隨後走出門,順道背過手帶上門。


    “吃東西了嗎?”林瓴將一小瓶口服液遞給鬱洧,叮囑道:“他的身體還不能很好的消化食物,你記得給他注射營養液。”


    卡奧病毒在周斯羽體內生效的速度遠遠超過預期,分裂速度也遠超過記錄在案的感染者,他們不得已提前給他注射了鬼手蔓細胞。


    令人意外的是,鬼手蔓細胞不僅沒有吞噬卡奧病毒,反而破壞了周斯羽體內各個器官組成細胞的遺傳物質,導致他的大部分身體器官衰竭。


    當然,這些他是不可能告訴鬱洧的,周斯羽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與理論相距甚遠,他不敢保證周斯羽能不能活下來。


    “他剛剛喝了半碗粥。”鬱洧接過營養液看了一眼後放進口袋,透過小窗看了看周斯羽,和林瓴商量道:“我待會兒想帶他出去走走。”


    見林瓴皺眉,鬱洧又立刻補充道:“不去別的地方,就在實驗室。”


    “可以。”林瓴點點頭,“出去走走對他的身體有好處。”


    說完,林瓴透過小窗,看著周斯羽,對鬱洧道:“抽個時間去見見你爺爺吧,他大老遠跑過來不容易。”


    “嗯,我晚上就去。”鬱洧隨口應下,有些心不在焉地握著門把手:“沒其他事兒的話我先進去了。”


    林瓴點點頭,看著鬱洧走進房間,坐在周斯羽身邊,和他說了什麽,逗的周斯羽哈哈大笑。


    “爸爸說你還要繼續注射營養液。”


    鬱洧將營養液放在桌子上,將周斯羽吃剩的半碗粥倒進另一碗粥裏,抬起碗兩三口喝完粥,放下碗咂咂嘴,嘟囔道:“沒想到這粥還挺好喝。”


    看著周斯羽注射完營養液,鬱洧扯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給周斯羽穿上。


    黑色外套長度還不到周斯羽膝蓋,整張臉都隱藏在寬大的帽子下。


    “哎呀,你的衣服帽子怎麽這麽大?我都看不到路了。”


    周斯羽抬手要扯掉帽子,鬱洧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


    剛想抬頭,卻聽到鬱洧說:“我牽著你走。”


    與平時別無二致的語調和清朗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任何異樣,周斯羽雖然疑惑,但也沒有繼續追問,任由鬱洧拉著他走出房間。


    穿過長廊,路過一間間狹窄的房間,周斯羽清晰地聽到來自各個角落的議論聲,雖然不太明白那些人在說什麽,但好像和一個實驗體有關。


    一雙手驀地伸進兜帽,捂住他的耳朵,周斯羽正想開口,隻聽到鬱洧湊到他耳邊輕聲問道:“怎麽停下了?是不是聽到或者看到了什麽?”


    “沒有,估計是太久沒行走,有點肌無力,才走了幾步就走不動了。”


    周斯羽搖搖頭,壓下心底的疑惑,或許真的是他幻聽了呢?還是不要說出來,免得讓鬱洧擔心。


    “累了?”


    鬱洧看了看兩人走來的方向,估摸著距離差不多夠了,彎腰抱起周斯羽,拉好他的帽子,大踏步穿過長廊,走過玻璃樓梯,徑直走到實驗室最中心、最高的樓的頂上。


    林瓴是個有情調的人,實驗室每一棟樓的牆壁都爬滿了一種會開金色小花的藤蔓,樓頂都打造成一個個小型花園,其中不僅有造型精巧的桌椅,還有各式秋千,閑暇時在這裏喝喝茶,看看風景很是不錯。


    “不是說出來逛逛的嘛?”看著嘴上說著帶他出來逛逛,結果抱了他一路的人,坐在藤椅上的周斯羽忍俊不禁,“你抱著我走了一路算怎麽迴事兒?”


    “人太多了,我怕他們把你給擠壞了。”


    “我又不是泥人,怎麽可能擠壞了?”


    周斯羽仰起臉想看風景,奈何視線被帽子擋的嚴嚴實實,隻能勉強看到一點綠色。


    鬱洧不迴答他的問題,反而自顧自深吸了一口空氣,“這裏人少,空氣好,還能看到實驗室所有風景。”


    “人何止少,是根本沒有。”周斯羽扯下帽子,抱怨道:“這個帽子太礙眼了,我什麽都看不到。”


    “你不是怕太陽曬嘛,我尋思給你弄個大帽子遮著臉,曬曬手就行了。”


    鬱洧拉了張椅子坐到周斯羽身邊,從口袋裏掏出棒棒糖遞給周斯羽。


    “哪兒來的?”


    周斯羽眼睛倏地亮起,一把搶過糖塞進嘴裏,將胳膊交叉枕在後腦勺下,眯著眼睛看遠處的花。


    “嗯……”鬱洧四下看了看,確認花叢後不會突然跳出個人來後壓低聲音道:“在基地的時候從小朋友手裏騙來的。”


    聞言,周斯羽忍不住笑著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多大人了,還騙小孩子的東西,良心呢?”


    “沒有。”鬱洧沒有絲毫羞愧,仰著頭狡辯道:“他打賭輸了嘛,又不怪我。”


    “你們賭什麽?”


    周斯羽側過身,躲在鬱洧的影子裏。


    “賭他的種子會不會開花。”鬱洧背著手娓娓道來:“他有一顆小石頭,偏說那是種子,會開花,我賭不會,我們以一個月為期限。”


    “你沒告訴他那是石頭?”


    “告訴他我不就輸了嘛?”


    周斯羽一時間竟覺得很有道理,他無法反駁。


    “後來呢?”


    “他把糖給我了。”鬱洧低下頭,語氣有些沉重,“我問了其他小朋友,他們說那顆石頭是他的爸爸給他的,他的爸爸被叛軍抓到了其他地方,臨走前告訴他,等花開的時候就會迴來。”


    “你……”


    周斯羽伸手覆上鬱洧在膝蓋上緊緊握住的手,輕輕搖搖頭。


    “我給了他一把真正的花種。”鬱洧反握住周斯羽的手,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看著遠處,堅定地道:“我告訴他,種子開花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接他爸爸迴家。”


    石頭不會發芽,不會開花,但種子會,它會茁壯成長,開出絢麗多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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