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如銀盤高掛半空,月華如流水傾瀉而下。


    畫舫內燃起了燈照得如同白晝,遠看,如流螢悠然搖曳在湖上。


    韻樂坊幾位姑娘在前台相伴而坐,風弦琴叮咚響恍若流水淙淙聲,絲竹音嫋嫋,彈出盛世繁華景象。


    美人如桃李,灼灼照我顏。


    玉蕤倚著楠木紫檀雕花茶幾,略略喝了些茶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絲毫不敢懈怠。這些如花年紀的姑娘,言行有儀舉止有禮,一點差錯都找不到,不似那窮兇極惡之徒。


    難道,我記錯了時間?玉蕤心裏納悶。


    玉蕤兀自端坐著,不言不語。今日被請到的姑娘,多是樓家世交的姑娘,這些姑娘都想巴結她。


    見她靜靜坐著,不太歡快的樣子,姑娘們不知如何開口,慢慢品著果子酒。果酒後勁足,不覺紅暈上了臉,丫鬟們小聲勸自家姑娘少飲。


    看她們都怏怏的不說話,謝三姑娘怕冷了場,舉杯朗聲道:“姐妹們都在,咱們行飛花令如何?”


    多言必失,玉蕤畢竟替身,她不敢高聲語,免得露出馬腳。


    謝三姑娘這樣說,樓玉蕤撫掌稱讚,“好呀!佳佳此言,甚合我意!”


    “皎皎來做判官,”謝佳柔杏目一轉,笑道:“誰答不上來,就得罰喝酒!”


    “好,讚成!”


    “謝三姑娘,快些發令!”


    呆坐著忒沒勁,確實需要緩和氣氛,姑娘們都讚成,迫不及待地催促謝佳柔。


    阿蠻下去吩咐人拿了鼓槌和銅鑼來。


    謝三姑娘品了一口果子酒,昂然道:“日出江花紅勝火。”


    舒王家琉璃郡主嬌笑道,“千樹萬樹梨花開。”


    祁獻候家的六姑娘抿了一口酒,接道,“桃花依舊笑春風。”


    斂信候家的嫡小姐開口道,“霜葉紅於二月花。”


    “好,”禮部尚書的二姑娘撫掌,她想起一句來,“一日看盡長安花。”


    溫碧瑤第一次與這許多貴女同席,心中不免怯懦。輪到她接龍,她腦袋不靈光,想好的詞都忘了,低頭,看到雕花茶幾上的酒壺,這才想起來一句。


    她張口道:“花間一壺酒。”


    “不行不行,五言詩不算數!”謝三姑娘堅定不移打斷她。


    “喝酒!”玉蕤笑道:“謝三姑娘說了,碧瑤該喝的。”


    碧瑤笑意盈盈,“是,敢不從命?”碧瑤笑意盈盈,取了酒盅便喝了。


    “好,爽快!”


    謝三姑娘撫掌,“下一位,快說,不然,喝酒,……”


    暖閣內姑娘們鬧得歡。月色下,秀湖格外靜謐,微風吹拂不時飄來幾聲姑娘們的笑聲。


    一艘快船從東北方飛速朝畫舫駛來,眼看著就要撞上畫舫。在這千鈞一發之計,斜刺裏衝出一艘官船將快船直直截住。


    快船上有三人,看到是官府的船,“嗖嗖嗖”跳入秀湖中。


    徐宏站在官船上,“哎呀”一聲後悔不疊。


    那位樓姑娘的話,他抱著懷疑態度,不想真有襲擊畫舫的。畫舫上都是名門勳貴之女,嫡小姐出了事會讓人嗤笑,若別家姑娘出事,會怨恨定國公府。


    徐宏一想到這,不由萬分心焦,他急急命令下去:“快,下去搜查疑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畫舫內的歡鬧聲正在繼續。


    船尾,悠然的槳聲突然頓了一下,船槳抬起,一濕漉漉的黑衣人上了船。


    黑衣人伏在地上,靜靜地聽了片刻,見周圍沒動靜,知道自己安全,便將外麵那層防水黑衣脫下扔進水中。


    那人一身褐色短衣打扮,貓腰閃進了船艙,並迅速蒙上了臉。他轉身,正對著一位中年女子,她是樓府的管事嬤嬤。


    嬤嬤以為是艄公,朝他吼道:“退後!這,你能來的嗎?”


    男子也不吭聲,一揚手管事嬤嬤倒地,迅速走入暖閣中。


    阿蠻轉頭,見到這蒙麵男子,立時警覺起來,站起攔住他:“退迴去,懂不懂規矩!”


    那人目露兇光,抽刀直奔樓玉皎。


    “皎皎小心!”


    謝佳奕眼疾手快,抱著玉皎往旁邊一滾躲過了危險。男子用力過猛撲了個空,一個趔趄,急走幾步才收住腳,麵巾應聲滑落於地。


    那人左眉骨斜上方有一道一寸多長像蜈蚣樣突兀的疤痕,更顯得臉色猙獰。


    姑娘們反應過來,這是有人行刺?“啊,……啊!”


    姑娘們抱頭撲地,念念有詞求菩薩保佑。


    阿蠻抽出腰中軟劍護住玉蕤,大喊,“抓刺客!姑娘有危險!”


    阿蠻一麵唿喊,一麵從懷中掏出什麽望船艙外一揚。


    “轟,轟,……”兩聲巨響,兩發火箭升空,照得如同白晝。


    此時,官船還在秀湖上搜捕,見燃起的兩支令箭,徐宏指揮官船望這邊趕。


    麵巾落地,男子露了真麵目,已經無心再戰,又有官船來援,男子臉上大駭,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囊朝樓玉蕤臉上扔去。


    眼見一團不明物砸來,樓玉蕤直覺不好,身子往旁一撲閃了過去。


    那布囊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謝佳柔。謝佳柔眼睛一閉,昏厥過去。


    “姑娘,姑娘怎麽了?”丫鬟春夏撲過去,“姑娘醒醒,別嚇奴婢。”


    玉蕤沒想到會傷及無辜,看謝三姑娘的樣子,是著了別人的道,多半是藥物中毒了。


    玉蕤定睛看去,那名男子虛幻一刀,逃出船艙躍入湖水中。


    決不能讓他跑了!


    “照顧好佳佳!”玉蕤吩咐阿蠻,想也沒想,縱身躍起沿著船舷去追兇犯。她動作迅猛一氣嗬成,哪像平日嬌柔如弱柳扶風的玉皎姑娘?


    阿蠻看得直愣神。姑娘,是這深藏不露的人?


    可,姑娘一個人她怎能放心?阿蠻沉思要不要去幫忙,抬眸見徐軍師上了畫舫。


    阿蠻急急迎上去,“軍師,姑娘,……姑娘她……她去追兇犯了!”


    “嗯,”徐宏點頭,“阿蠻別慌,你迴去照顧各家姑娘,那姑娘,有我呢。”


    “可,可姑娘是直追兇犯而去,”阿蠻心裏擔憂,“姑娘急昏了頭嗎,她身子很弱的,平常也沒見她……”


    “阿蠻,現在有時間說這?”徐宏瞪她一眼,堵住她要說出的話,“玉皎姑娘,有沒有說啥?”


    “哦,姑娘囑咐我照顧好謝三姑娘!”阿蠻想起玉皎的話來。


    “謝三姑娘?”徐宏眉頭蹙起,望著阿蠻,“永寧侯府的三小姐?”


    “是。”阿蠻低頭,“軍師,阿蠻以為,謝三姑娘可能是中毒了!”


    阿蠻將方才暖閣內突發事件簡略表述,問:“軍師,現在該怎麽辦?”


    關鍵時刻,那位樓姑娘還照顧別人,徐宏想到自己對她的疑慮,心裏頗為內疚,“阿蠻迴去照顧謝三姑娘,樓姑娘,我帶著人去救!城防營調來了人馬,放心,她會沒事的。”


    “哦,”阿蠻點頭。


    徐宏對姑娘的冷漠,阿蠻心裏有些納悶,但,她不敢多問,生怕會耽誤了他對玉皎的營救。阿蠻轉身進入暖閣。


    永寧侯府的小丫鬟春夏跪在地板上,在低低啜泣,聲音裏都帶著哭腔,“姑娘,快醒醒!奴婢,奴婢帶您迴府去了!姑娘,姑娘,……”


    “春夏,別動她!”


    阿蠻快步上前製止春夏的動作,不知謝三姑娘到底中沒中毒,還是被人下了類似的迷藥。阿蠻掃一眼暖閣內慌做一團的貴女們,低頭道歉: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謝三姑娘極可能是中毒,去拿個墊子來放在三姑娘身下。春夏,你好好守著別四處走動!”


    “阿蠻放心,我陪春夏丫頭等著。”溫碧瑤已從隔壁艙房抱過來兩個厚墊子放在謝三姑娘生下,“畫舫靠岸後,小心送各府的姑娘們上岸,千萬小心些!”


    “嗯!”阿蠻應了一聲,再不說話。


    畫舫倉惶靠了岸,世子夫人早得到消息,已在那候著呢。


    溫夫人一看謝三姑娘的臉色,心裏猛地一沉,“先去暖玉閣!三姑娘受了傷,本夫人親自替她療傷!”


    “阿蠻,我家姑娘,這?”春夏六神無主,不知該咋辦。


    “春夏,聽我家夫人的吧!”阿蠻目光堅定,“夫人醫術精湛,斷不能叫你家小姐受屈。”


    “哦,好吧!”春夏不得不點頭。


    有人上畫舫行刺玉皎,侯府謝三姑娘受傷。樓伯贇得到消息,立即放下一切,匆匆來了暖玉閣。


    阿蠻和春夏看到玉皎,不覺怔住,“姑娘,您不是?……”‘


    “我沒上畫舫,”玉皎點點頭,鳳目裏帶著擔憂,“畫舫上的姑娘是來報信,提醒我不要冒險。這位姐姐是一位熱心的女子,既還替我去阻擋兇犯。”


    玉皎心裏很痛,“我,我們不該不聽她勸,讓人,……”


    她哽咽著,低頭淌淚,……


    暖玉閣內,溫思純在謝佳柔把脈。


    “怎樣?”樓伯贇蹙眉,急急問。


    聽說畫舫上有人行兇,玉皎坐在一旁,心裏還在害怕,既擔心佳佳,更為玉蕤擔憂,恐那位樓姑娘會有閃失,“祖父,不知那位樓姐姐現在如何?”


    “正在尋找!”國公爺掃一眼玉皎,不再吱聲。


    徐宏聽玉蕤姑娘說有人意圖不軌,他心下是不信的。不過,這姑娘是斐馳送來的,徐宏便去城防營報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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