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兇犯跳入湖水中遁逃,玉蕤提裙邁出暖閣走到船頭。船頭黑漆漆的,天色暗,從這望不到什麽。


    玉蕤頓足,本來想涉水追上的,無奈身上的綾羅錦緞絲滌裙,寬大的袖袍束手束腳實是施展不開。她自小在江湖混,練得一把好身手,打架鬥狠蒙人的本事知曉得不少。


    但是,她扮的是樓府嫡小姐,有損玉皎小姐身份的事,她不能做。


    畫舫飄在秀湖上無人掌舵,滴溜溜在原處轉著圈。


    樓玉蕤走到船尾,看見艄公匍匐在地。他被突然出現的刺客嚇得麵如土色,保命要緊,別的哪顧得上?


    玉蕤一把抓住艄公的衣襟,嚷道:“刺客逃匿了,本姑娘沒事。老爺子,可否安心駕船?”


    艄公顫巍巍睜開眼,見一張燦若桃李的臉龐,一位嬌豔美貌的女子瞪著他。女子自稱“本姑娘”,艄公一個激靈立即反應過來,俯身下拜,“小姐,有何吩咐?”


    玉蕤杏目一沉,臉色微黯,“船家,畫舫上都是京城名門富貴女,你可明白?小心便宜行事!”


    艄公立時明白,“樓小姐放心,小老兒這就去!”


    艄公將畫舫舵擺正,畫舫立時穩住。


    玉蕤抬眼望去。


    官船上的城防營官兵正與岸上的官兵在打手語,不知他們可否緝捕到兇犯?


    那兇犯左眉骨斜上有道一寸多長像蜈蚣樣突兀的疤痕,讓樓玉蕤眼角一跳。方才實在是太快,玉蕤沒來得及細瞅嫌犯的長相,但,那觸目驚心的疤痕,她實在是熟悉。


    那日,她被人追蹤至蒙山跌落山崖,那蒙麵賊人首領的左眉骨上方也有一寸多長像蜈蚣樣的疤痕。


    難道,是巧合?


    玉蕤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的,誰要侵犯了她,她不惜一切代價還迴去!


    這樣國色天香的年輕女子,遇見兇犯,她也不怕,不躲藏,長身而立,特別顯眼。官船上的兵勇們都瞧見了,眼睛齊刷刷看過來。


    樓玉蕤正在想如何上官船呢,引來這許多人注目,她心裏暗暗慶幸:哈哈,這,正合我意!


    兵勇們許多雙眼睛肆無忌憚、直剌剌掃過來。長得好看的姑娘非但不惱,還凝神望著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


    笑容好溫暖,美人多妖嬈,兵勇們的眼珠子要掉。


    玉蕤妙目一轉,眉眼彎彎抬起,璀璨的笑容更甚,“各位兵大哥,小女子這廂有禮了。請問,小女能不能上大船?”


    姑娘聲音輕柔,溫文爾雅,一點都不盛氣淩人,笑容可掬,兵勇們的心都要被她融化了。


    他們齊齊說道:“好!”


    官船慢慢向畫舫靠近。官船大且高,與畫舫隔著很寬的距離。玉蕤自持有輕功,也不敢輕易去試。尤其,現在是樓府嫡小姐,她不敢隨意出醜。


    兵勇們抬來兩塊長木板架在官船與畫舫之間,搭好一座臨時的橋。從畫舫上到官船上,必須從木板走過去。


    木板是斜的,晃悠悠,且沒有支撐,一般女子怎敢在這上行走?


    “哎,有沒有什麽讓我抓牢的?”玉蕤笑意盈盈,“你們的船那麽高,手上沒有支撐,怎好上去?”


    “哎,接著!”


    兵勇扔過一條鐵鏈來,她伸出蔥尖般的玉指接住,以此作為支撐。


    玉蕤藝高人膽大,手提裙裾輕鬆踩上木板。右腳先行前移,眼見著要到官船的船舷,步履突然踩到冰絲裙的裙角。


    玉蕤不由一愣,趕緊望後蹭蹭,哪裏能擺脫開?冰絲裙纏著她的雙腳幾乎不能邁步。


    湖麵一個波浪浮起,她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像一隻被捆綁的粽子囫圇往前栽!


    真是糗大了!


    等下,她整個人囫圇摔下,那場景,她都不敢想!


    她閉上杏目,那張俏臉通紅羞澀難耐,恨不得此時有個縫能讓她鑽進去藏起來才好。


    恍惚間,隻覺有人將她高高托起,一股霸道而深沉的力量穩穩托住她的腰。


    待她睜眼,既沒摔下,好好地站著呢。


    此時,耳畔有人怒斥:“你,在做什麽?”


    樓玉蕤抬眸,定睛一看——一襲青珀色暗紋錦袍,頭上用銀絲帶紮一個束髻冠,腳踏一雙烏青色軟靴,腰間深綠色腰封斜斜搭著,濃眉如墨,臉色沁寒,一如他一慣的清冷蕭瑟。


    玉蕤歎一口氣:唉,怎麽是他?


    玉蕤想動一動,卻絲毫動彈不得,發現自己整個被他抱著呢。


    倒地那一瞬間,是他托住了自己?


    本姑娘,才不要他施救!


    玉蕤心底怒濤洶湧,上一世,她是被他逼死的!這一世,才不要讓他好過。


    樓玉蕤抬眸,怒目而視:“斐馳,放開你的爪子!”


    “方才,我若不托住你,你撲倒在地,臉上刮了花,容顏受損;甚至,摔壞了胳膊腿什麽,殘了、廢了,可沒人娶了。”他凝眸望她,洞若觀火的眸子如深潭般不可測。“姑娘不謝也罷,為何要恩將仇報,對恩人惡語相向?”


    他稱唿‘姑娘’,是沒認出我?


    玉蕤一愣。


    他沒認出來?


    “放肆!本姑娘是定國公府嫡長女。”玉蕤心思一轉,時刻不忘調戲他,“副統領是垂涎本姑娘的美色,趁機懷抱美人滿足你齷齪心思?”


    “你?嫡長女?”


    斐馳輕嗤一聲,墨眸裏怒意在翻滾,“假借定國公嫡小姐身份恣意妄為?可笑,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斐馳臉色一變,雙手猛地一鬆,玉蕤直直挺立,險些沒站穩。


    玉蕤杏目圓睜,怒氣衝衝,“你?幹嘛?”


    “幹嘛?”斐馳嘴角微勾,冷笑道:“姑娘真是好膽色!我好心好意從山崖下救你,還好心送你去屯軍大營。為何你要攤上樓府這趟渾水,還要牽累到我這無辜之人?”


    斐馳著青珀色錦袍卓然挺立,桀驁如鷹隼般的銳眼帶著冰俏的光狠狠剜了她一眼。


    “我,牽累你?”


    玉蕤心頭一顫。


    他是如何看出,我是假小姐?這身裝扮,謝三姑娘都沒看出來,他是如何知道不是玉皎小姐?


    玉蕤眼神迷離,瞅瞅官船上的龍旗。是了,任憑定國公權勢滔天,也不能隨意調遣官船。那是城防營副統領斐馳調來的?


    斐馳為何會來這?這一世,他出於道義在蒙山上救她,他們還沒什麽交集,沒什麽更深的感情。他是正人君子,壓根不會姑娘生出非分之想。


    徐宏!


    對,徐宏假裝怒氣衝衝離去,去城防營質問斐馳,問他為何要將她這樣一個禍害送至屯軍大營?而且,這禍害說玉皎小姐今夜有難!


    徐宏逼迫斐馳,逼他來秀湖上勘察,看他是不是針對定國公府!為了自證清白,斐馳不得不來!


    所以,他能瞧出她是替身,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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