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吩咐隨行來的兩位小宮女在裏屋服侍毓靈,自己與蕭夫人在外屋窗下說話。君婼看著蕭夫人:“夫人沒有將毓靈當做侍女吧?”


    蕭夫人搖頭:“那樣清雅的一個姑娘,非富即貴,看她悶悶不樂,想來是為情所傷,問她也不肯說,任她流落在外,隻怕會遭遇兇險,她又倔強,不肯無故受人恩惠,妾隻得說缺一個侍女,她才肯跟著。進府後住在客房,隻當是家中的姑娘對待。”


    君婼笑問:“她刺殺皇上,蕭夫人為何不實話實說?她若是夫人的侍女,夫人便難逃幹係。”


    蕭夫人搖頭:“人是妾帶迴來的,出了這樣的大事隻能承擔,豈可推脫。”


    君婼對她刮目相看,蕭夫人一笑,命人端了清粥小菜給君婼,另有一碟蕎麥扒糕,笑說道:“有了身子嘴饞,從東都帶一名廚子來,滋味地道,七夕那夜皇後殿下沒能品嚐,今日補上。”


    君婼點頭:“蕭夫人好享受。”


    蕭夫人一笑,喚人端了茶點果子來,擺在自己麵前,邊吃邊說:“妾是山野村姑,出嫁為商人婦,農夫的辛苦,商人宅院中的勾心鬥角,看得多了,也看開了,不求旁的,隻求痛快愜意,隻要不礙著別人,力所能及得享受。”


    君婼眉開眼笑:“蕭夫人真乃妙人,難怪皇上喜歡。”


    蕭夫人手一僵,緊張看向君婼,君婼擺擺手:“蕭大人為我解了心結,我不在意了。”


    蕭夫人籲一口氣:“其實妾是問心無愧的,就怕皇後殿下介意。皇後殿下有所不知,被皇上喜歡是一種沉重負擔,有時候我巴不得皇上厭惡我。”


    君婼就笑:“話說迴來,因有夫人,皇上那幾年心裏也多些支撐,少些孤寂。”


    蕭夫人歎口氣:“幼時缺乏父母疼愛的孩子最可憐,長大了心中也總是惶恐不安,拚命掠奪索取,地位也罷財富也罷,永無饜足。皇上能自我約束,實屬不易。”


    君婼想著皇上緊咬了唇,蕭夫人也不擾她,埋頭吃喝。


    君婼喚一聲來人,問皇上這會兒在做什麽,進來的小宮女迴道:“剛換了藥,正睡著呢。”


    君婼放下心,便問蕭夫人與蕭大人的舊事。


    蕭夫人便嘻嘻哈哈說起,因娘家是農戶,夫家是富商,婆母覺得她高攀了,一心想趕走她,為防她有身孕,悄悄給她喝浣花湯,後來事發,夫妻兩個反而越來越好了。


    君婼聽到浣花湯眼睛一亮:“夫人是說,服了浣花湯,就算同房也不會有孕?”


    蕭夫人聞聽,打量著皇後神情道:“聽說皇上要守孝三年,難不成皇後殿下與皇上……”


    說著話比了個手勢,君婼紅了臉,扭著手道:“還沒有圓房。”


    “這怎麽行?”蕭夫人重重拍一下巴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苦苦忍耐?皇上性情冷淡,尚是童男子吧?”


    君婼臉色更加發紅:“我與皇上都怕有孩子,就一直忍著,若早知道有浣花湯……”


    “是了。”蕭夫人笑道,“宮中有避子湯,又有尚寢局,皇上怎會不知?舍不得讓皇後殿下喝吧,怕傷了皇後殿下身子。”


    君婼撲閃著一雙眼,皇上知道嗎?跟我一樣,不知道的吧?


    思忖著坐不住,站起身進去瞧了瞧毓靈,正睡得安穩,歎一口氣出來,世晟靠著廊柱站著,目光呆滯神情木然,不知想些什麽,君婼囑咐過侍立的兩個宮女,又拜托了蕭夫人,往皇上所居院中而來。


    皇上聽到她進來,手中石雕往袖筒裏一塞,身子往下一出溜,使得勁大了些,牽動了傷口,疼得咧著嘴,臉衝著牆裝睡。


    君婼手都覆到了額頭上,咧著的嘴才合上,君婼手在他手臂上摩挲著,歎一口氣低低說道:“皇上遇刺,竟然是因為我。我確實和毓靈姐姐說過,巴不得殷朝太子暴死,我就不用遠嫁東都……”


    皇上緊咬了牙,竟盼著我暴死?實在可惡,君婼頓一下又說道:“時過境遷,都快兩年了,毓靈姐姐竟然還記著,皇上,都是我的錯。”


    說著話抽抽搭搭哭了起來:“我寧願被刺的是我……”


    皇上的心擰了一下,伸手要去撫她的手,她已起身向外,聽到她在廊下喚一聲銘恩,問道:“來路上遇見老夫人,錦繡可提起過?”


    銘恩忙躬身道:“提了一句,小人的娘親驚擾了殿下,小人惶恐。”


    君婼擺手製止:“銘恩,日後背著人,不用這樣客氣,如今總算明白,你為何處處護著我,在皇上麵前替我說話,我還以為是自己人見人愛呢。”


    皇上就撫著袖筒中的石雕笑。


    銘恩低了頭,“大恩不言謝,小人自從知道是殿下救了小人娘親一命,發誓拿命報還。”說著話看一眼裏屋,壓低聲音道,“皇上性情古怪,小人也不知皇上與殿下會如何,初始總起勁往一塊攏,有時候使的力氣大人,適得其反。那會兒總覺得,皇上似乎不喜殿下,小人心中也跟著七上八下的,如今好了……”


    銘恩說著話甩甩袖子,恭敬跪了下去:“本想著待殿下誕下皇子再磕頭言明,今日既知道了,這會兒磕頭謝恩。”


    咚咚咚磕了不知多少個響頭,君婼製止也不聽,總算停了下來,銘恩抬起頭,額頭上已是一片青紫,笑說道:“小人娘親年歲六十有八,小人便磕六十八個頭,謝過公主救命之恩。”


    君婼忙讓他起來,笑說道:“當日老夫人昏倒在路旁,我拿出鹿角酒給她,嗅過之後醒了過來,不過是舉手之勞。”


    “才不是舉手之勞。”銘恩忙道,“單這鹿角酒,整個殷朝都沒有。且其時公主車駕扈從眾多,若非一顆善心,怎會喝止趕我娘離去的衛兵?”


    君婼忙道:“銘恩,過去了,便不提了。”


    說著話拿出老夫人的一對鐲子遞過去:“這個,銘恩給想給的人吧。”


    銘恩接過去歎一口氣:“行,小人收著,想娘了,就拿出來瞧瞧。”


    君婼待他情緒平穩些,湊近了小聲問道:“問銘恩一句話,皇上可知有避子湯嗎?”


    銘恩猶豫了一下,皇後殿下乃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撒謊,況且皇上正睡得香,也聽不到。點頭道:“知道,皇上還喝過。”


    君婼一愣,銘恩道:“皇上不知道是給女子喝的,就自己喝了,後來知道不管用,踢翻了茶盅,跟小人置氣來著。”


    君婼手捂了唇,嘰嘰咕咕笑起來。


    皇上在屋中開頭尚聽得清,知道了君婼搭救銘恩母親的事,斂著眼眸笑,傻丫頭傻人有傻福,無意救了人,偏偏就是銘恩的母親,銘恩總護著她,銘恩做的事說的話,其時看著是倒忙,其實正是因為銘恩,朕方開始留意這傻丫頭。


    其後二人壓低了聲音,皇上身子向外也聽不清楚,隻聽到君婼壓抑得笑,心想,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連安平都不如。


    張口想要喚一聲君婼,想要她來作陪,看著她,抱一抱親一親,想到她與齊世晟一路遊山玩水,氣又不打一出來,狠狠捏住袖中石雕,一個一個數過去,三夜刻一個,路途上二十一日,一共刻了七個,都是她,都沒穿衣裳。


    楚毓靈手中的刀刺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揮手擋了一下,刀被石雕一衝擊,便刺得偏了,救了自己一命,將這救命之恩也算在君婼頭上。


    君婼走進來時,皇上正靠坐著,君婼笑問醒了?皇上不說話,君婼在床沿坐下來,手撫上他掌心,皇上躲了一下,君婼抱住手臂靠了過去,臉在手臂上蹭啊蹭:“皇上,刺客竟然是毓靈姐姐,皇上,可能放過她嗎?”


    “不能。”皇上冷著臉,“君婼明明說過,行刺朕的人,要千刀萬剮淩遲車裂五馬分屍……”


    君婼忙陪笑道“那會兒,尚不知是毓靈姐姐。”


    皇上扭過臉不看她:“君婼心中,齊世晟與楚毓靈,更親近哪一個?”


    “世晟吧。”君婼說道,“與毓靈姐姐見得少,世晟幾乎每日都能見到,自然更親近一些。”


    “楚毓靈刺殺朕,不能追究,若是齊世晟,更不能追究了,他殺了朕,朕便白死了?”皇上氣唿唿的,十分不講理。


    君婼氣道:“好好的,扯世晟做什麽?毓靈姐姐刺殺皇上,乃是因為我,若皇上氣不過,將我五馬分屍……”


    皇上的手啪一下,連嘴帶鼻子將她捂了個嚴實,君婼唿哧唿哧喘著氣,一雙大眼睛欲說還休,皇上瞧著她的眼鬆了手:“就該滅了大昭,彈丸小國,每一個人都是麻煩。”


    “我也是麻煩?”君婼質問。


    “也是麻煩。”皇上篤定點頭。


    君婼氣得起身要走,瞧見他的傷口又坐下了,喚一聲皇上眼淚汪汪,皇上低了頭:“朕不怕麻煩。”


    君婼趴在皇上膝頭哇得哭出聲來:“一頭是皇上,一頭是毓靈姐姐,毓靈姐姐是大哥的心上人,我怎麽辦?想到皇上因為我才被刺傷,我恨不能去替皇上,好在皇上隻是受傷,若皇上去了,遑論是誰,都活埋了,我再為皇上殉葬就是。”


    皇上手撫上她後背:“其實,君婼救了朕一命。”


    說著話拿出袖中石雕,其中一個頭發上有深深的刀痕,君婼看著七個石雕,仔細端詳著,破涕為笑。


    夜裏皇上執意迴了行宮。


    因皇上沒發話,百裏派了侍衛嚴密看守,毓靈在蕭府養傷,世晟也不得脫身。


    君婼安心陪著皇上,過幾日皇上傷口結痂,已能下床走動,又過幾日,皇上夜裏動手動腳,君婼以皇上有傷為由擋住了,皇上悻悻的,君婼偷笑著,悄悄打定了主意。


    早起看著黃曆,其上寫著三月初一,宜行房事。


    夜來無月,繁星滿天清風徐徐,君婼臨睡前悄悄喝了浣花湯,上了床,眉開眼笑看向皇上,看著看著突暈紅了臉,低下頭緊攥住衣角。


    皇上放下手中的書,看著她笑道:“怎麽?今夜裏還是不肯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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