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見到世晟,世晟也不說話,遞半塊玉珮在君婼麵前,上麵刻著一個曄字,君婼仔細看著:“這是大哥的,本是一塊陰陽太極玉珮,陰極刻一個君字,陽極刻一個曄字。怎麽會在世晟手中?”


    世晟擰眉道:“君婼跟我說過,大皇子將此半塊玉珮送給了毓靈,作為定情信物。大皇子腿殘後避居玉磯島,曾讓我去找毓靈討迴,毓靈說是扔了。”


    君婼拍拍額頭,“是啊是啊,皇上這一受傷,我忙昏了頭。”想著歎口氣,“毓靈姐姐死也不會歸還的,大哥太過狠心。”


    世晟搖頭:“不是說那些的時候,這塊玉佩乃是我在客房撿到的,問過伺候的婆子,行刺元麟佑的侍女曾在那間客房住過。”


    君婼大驚,世晟點頭:“我進不去監牢,隻能來找君婼。”


    二人一路疾行,往州衙旁的監牢而來。


    因關押著刺殺皇上的重犯,廬陽監牢看守重重戒備森嚴,君婼見到百裏,方能進去。


    空氣中飄著血腥味,周遭死寂無聲,借著天窗透進的陽光,可見秸稈上衝著牆側臥著一個人,白衣上染滿血汙,君婼顫聲喊道,毓靈姐姐,毓靈姐姐……


    那人一動不動,君婼忙迴頭問百裏:“可是用了大刑?”


    百裏說聲不錯:“皇上遇刺,她不過一介小小侍女,總得找到幕後主使。雖是女子,卻十分強硬,別說招認了,動了大刑竟不喊疼,哼都不哼一聲。這樣的硬骨頭,別說是女子,就是男子,末將從未見過。末將十分敬佩,若不是事關皇上,末將也不忍再對其動刑。”


    君婼忙道:“打開牢門,我進去瞧瞧。”


    看百裏遲疑,君婼緊繃了臉:“看來我這個皇後在百裏將軍眼中,隻是個擺設。”


    百裏忙命人開了牢門,自己在身後緊跟著,生怕女犯對皇後不利。


    君婼走進去,離得越近心跳得越厲害,纖弱的身形看起來十分熟悉,走近了搬過她的身子,拂開臉頰上汗水沾著的烏發,一張秀美蒼白的臉出現在眼前,君婼大喊一聲毓靈姐姐,將她抱在懷中哭了起來。


    百裏愣怔著,刺客是皇後殿下認識的人?她為何要刺殺皇上?


    世晟在旁一揖:“百裏將軍,這位乃是大昭國楚王郡主,楚毓靈,為何刺殺皇上,還得仔細盤問,隻是如今這情形,性命堪憂,百裏將軍也說過,動了大刑猶不說話。她與皇後是閨中好友,不如放她出去,擇一處僻靜的房子安頓,百裏將軍派人看著,她也逃不了。養好傷讓皇後仔細問她。”


    君婼點點頭:“照世晟說的辦。”


    百裏忙道:“刺客傷得重,不知能不能挪動,還是找太醫先來瞧瞧。”


    君婼說有理,百裏喚一聲來人,對兩名參將使個顏色,腳步匆匆跑去請示皇上。


    來到皇上居住的院子裏,銘恩正在廊下轉圈,瞧見百裏一把拉住了:“這會兒萬不可進去。”


    百裏擰眉道:“有十萬火急的事。”


    “千萬火急也不行。”銘恩緊緊拉住了。皇上發一通脾氣睡著了,銘恩剛剛探頭一瞧,滿地都是石雕的皇後,也不知穿沒穿衣裳,想讓錦繡進去,偏偏錦繡看著煎藥去了,說是皇後殿下的吩咐。


    百裏掙紮著:“好歹幫我通稟一聲。”


    他力氣大,眼看就要掙脫,銘恩一跺腳索性鬆開他衣袖:“不想要腦袋,就進去。”


    百裏一聽這話,也不敢再掙紮,小聲對銘恩道:“那女刺客是大昭國的什麽郡主,皇後正在監牢裏抱著哭,如何是好?”


    銘恩嚇一跳:“這事大了,你幫我守著皇上,我找錦繡去。”


    不一會兒錦繡匆匆而來,進了屋中俯下身子手腳並用,將散落在地的石雕撿起來,看一眼媽呀一聲,都是皇後,各種神態各種姿勢,隻是沒穿衣裳,好在銘恩機靈,這要讓旁人瞧見了,可還得了。


    一聲媽呀皇上睜開眼,冷呀瞧著她,錦繡忙捧起石雕遞在皇上麵前,皇上抿唇一揮手,錦繡躲了一下,小聲道:“百裏將軍在外求見,說是十萬火急。”


    皇上接過石雕,一眨眼的功夫悉數塞進袖子,就聽哐哐當當好一陣響,錦繡偷眼瞧著皇上袖筒,心想裏麵還有好多吧?沉不沉啊?


    皇上輕咳一聲吩咐道:“傳百裏進來。”


    百裏進來將監牢中情形簡短稟報,皇上斂了眉,半晌方吩咐道:“既是齊世晟作保,便將女犯抬到齊世晟房中,若女犯有任何差池,死了或者逃了,又或者沒有老實招認,都讓齊世晟連坐。”


    百裏嘴上諾諾答應著,隻敢在心裏琢磨,為何皇上對那女犯不大在意,倒處處針對齊世晟?


    太醫紮過針後,毓靈悠悠轉醒,不置信看著君婼,君婼哽咽著喚一聲毓靈姐姐,毓靈閉了眼,用足了力氣扯出一個笑容,虛弱說道:“我將殷朝皇帝殺了,君婼快迴大昭去,有君婼在他身旁,我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


    君婼哭道:“毓靈姐姐糊塗了嗎?你和大哥如何,你們二人自己處置,為何要刺殺我的皇上?就算皇上去了,我也不迴大昭去。”


    毓靈睜開眼茫然看著她,世晟在一旁緊攥了拳頭。


    毓靈又笑了笑:“怎麽?身旁有殷朝的人?君婼不敢說實話?臨去東都前,君婼不是說盼著殷朝太子暴死,好從聯姻中解脫嗎?”


    君婼捂了她唇:“我才沒有,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毓靈又閉了眼:“君婼愛上殷朝皇帝了?”


    “不錯,愛上了,愛死了。”君婼大聲道。


    毓靈一笑:“他死了嗎?”


    聽到君婼說沒有,如釋重負:“我險些釀下大錯。我的父王母妃逼著我與君冕成親,說將來貴為皇後,我才不在乎什麽皇後,我隻在乎一個人。我逃了出來,想到東都去找君婼,他記掛著君婼,總會來探望君婼的。可是東都那麽遠,我的銀子被偷了,我餓得頭暈眼花,看到一塊餅拿起就吃,有人追著我要打我,蕭夫人救了我。我想著,隻要不嫁給他的弟弟,做一個侍女也不錯。進了廬陽州衙,我聽到別人說殷朝皇帝駕臨徽州,我想著,拿死換君婼解脫,很劃算。他們對我用刑,逼問我受何人指使,我不能說話,隻要說話,就會牽連到他……”


    一口氣說了許多,又暈死過去。君婼抱著她求助看向世晟,世晟怔怔望著她,不動也不言語,癡了一般。


    百裏帶人抬著擔架大步走進,將毓靈抬上擔架,徑直送往世晟房中,世晟更加呆傻,僵立在門口看著君婼。


    君婼親自動手,為毓靈擦洗換衣,看著她孱弱的樣子,眼淚又滴落下來。


    楚王妃出身殷朝書香門第,對毓靈的教養十分嚴格,毓靈七歲後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心在楚王府修練琴棋書畫,小小的毓靈,不到十歲舉手投足一派大家閨秀風範,高貴嫻雅,美好如臨水姣花。


    君婼七歲生辰那年,毓靈隨著楚王妃前往大昭王宮,君曄其時十二,躲在花園中假山石後,聽毓靈為君婼讀書:“若夫四時之氣,常如初春,寒止於涼,暑止於溫,曾無褦襶凍栗之苦,此則諸方皆不能及也……”


    讀罷又細細解讀,文章說大昭四季如春氣候舒適,百姓不會挨凍餓之苦,也不用象四季分明之地,冬季著厚重的衣衫,臃腫累贅。


    君婼搖頭:“可是,一年到頭都是這樣,也甚無趣,若是四季分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尤其是下雪,想來十分向往。”


    毓靈笑得溫婉:“風光/氣候怎樣其次,寫這篇文章的人,令我心向往之。”


    君曄從假山後走出,英俊少年意氣風發,頭戴紫金冠黑色衣袍鑲了紫紅滾邊,臉上的笑容比驕陽更要熱烈,定定看著毓靈,昂然道:“我寫的。”


    毓靈瞧著他笑,君曄歪頭道:“怎麽?不信?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依我看,非言莊薑,而指毓靈。”


    毓靈垂了頭笑,君曄摘下頸間陰陽太極玉珮,將陽極遞給毓靈:“你的身子弱,這個給你。”


    毓靈背過手去,君曄不由分說繞到她身後,為她戴在頸間,微彎下腰瞧著她手中素箋笑道:“好字,毓靈的字與我的文章,絕配。”


    毓靈手扶著頸間玉珮但笑不語。


    多年過去,君婼依然記得禦花園中那一幕,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嫻靜似水,身後站立的少年濃烈如火,濃淡相宜相得益彰,美得好似一幅畫。


    君曄的性情熱情如火,從那日後,幾乎每日去找毓靈,被楚王府的大狗追過,被護衛追著打過,被當做小偷扭送到衙門過,熱情依然不減,鼻青臉腫瘸著腿,也要去找毓靈。


    毓靈每見著他,不複閨秀模樣,從後花園狗洞裏爬出來,跟著他四處遊逛。


    直到君曄斷了腿,腿傷愈後避居玉磯島,再不見毓靈。隨著年紀漸長,楚王妃約束毓靈更加嚴格,毓靈借口探望君婼,方能出得王府,去到玉磯島見不到君曄,就會與君婼喝酒,喝醉了就抱著君婼痛哭,君婼以茶代酒作陪。


    君婼抹抹眼淚,毓靈平日出門丫鬟仆婦前唿後擁,難以想象,她竟能隻身從大昭來到徽州。大哥啊大哥,如此深情,你竟忍心辜負?


    蕭夫人從門外扶腰走進,將君婼從沉思從喚醒,蕭夫人來到床邊看著毓靈:“怎麽?竟是大昭國的郡主?”


    君婼撫一下額,一宵未睡,先是皇上後是毓靈,已有些撐不住,蕭夫人忙道:“皇後殿下,坐著緩緩。”


    君婼靠坐在窗下榻上,對蕭夫人一笑:“夫人也請坐。”


    蕭夫人也不推辭,與她隔幾而坐,相顧就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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