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徹夜未歸,洛真難得睡了個安穩覺,早上剛用過了早飯便聽朝露說鄴城周邊出了夥窮兇極惡的山賊,深夜裏躲過巡邏的衛兵,闖進了富商金一毛家,捆了府裏的全部的人鎖進柴房裏,等晨光大亮時,一個家丁掙開了繩索才把所有人放了出來。


    金一毛哭耗著奔向庫房,卻隻剩了個空落落的殼子,就是一枚銅錢都沒剩下。


    此事上報給袁熙的時候,袁熙便放出榜文,聲討山賊,另勸其餘的富商將府裏貴重物品看管好,或者交由官家來守衛。


    每個富商都心有戚戚,終是與洛真設想的一樣,大張旗鼓的將一箱箱銀錢送進了官府。


    洛真聞之微微一笑,笑的朝露一臉莫名其妙。


    官府裏,袁熙眉間一片清明,纏繞在心間幾天的心事也終於解開了,待處理好這些事情再迴府去。


    劉氏也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來,親自來了疏桐院,賜了洛真一隻墜了紅玉的金簪子,紅玉如血,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洛真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行禮道“母親,我本就是袁府的人,所做之事也隻是分內事,此等大禮,實不敢收。”


    劉氏微微笑道“洛兒聰慧,你我之間說話不需說的明白便可知心意,好生收著吧。”


    洛真心神一動,穩穩接下了那隻簪子。


    自此袁府裏的風向,似乎又變了,那偏向吳琦嵐一邊的眾人又被撥動著向洛真偏過來。郭宜安帶著秋月來時,洛真已經等候了許久。袁維秋著一身杏黃色襦裙,梳兩個髻,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見人便笑,倒是好教養。洛真心裏歎息一聲,有多少純潔的好孩子敗在了父母手裏。麵上卻是笑意道“秋月可喜歡學琴?”


    哪知秋月一聽這句話,本來笑意融融的臉頓時閃過一絲委屈,看了看郭宜安才點了頭“秋月喜歡……”


    郭宜安尷尬笑道“秋月本喜歡跳舞,我卻覺得那是獻媚之物,不願讓她學習。改而學著彈琴,將來與弟媳一樣,成為大家閨秀,許個好人家。”


    洛真怎會聽不出郭宜安這話刻意奉承自己,微微一笑“我們先來看琴吧。”


    郭宜安牽著秋月的手便要隨著洛真向內室走去,卻忽然看到了彩兒引著一襲紫色的身影,婀娜有致,向著堂前走來。洛真迴眸一看,來人手裏牽著另一個小姑娘,著一身水藍色裙裾,粗略看去竟與秋月七分相似,不過身量不足,略顯童稚。


    寒緋著一身紫色裙裾,秀發挽了個鬆散的發髻,一根銀簪別在腦後,格外雅致。細看她的麵容,一雙媚眼如盈盈秋水,皮膚晶瑩剔透,與郭宜安相較,自然年輕又美麗。她上前一步施禮道“聞說甄夫人有意教冰凝七弦琴,寒緋親自前來拜訪,以表謝意。”


    郭宜安看到寒緋便心生妒意,早就恨不得一雙眼睛光是看著便能剜下她的肉來。可聞聽寒緋此言,頓時便轉了頭看向洛真“弟媳莫不是,也要教冰凝?”


    郭宜安昨日一番話雖未明說,卻是隻想讓洛真教秋月一人,甚至根本不讓寒緋知道才好。難道是洛真沒明白其中意味?


    郭宜安滿臉的疑惑看向洛真,卻看到洛真也頓時驚訝起來,疑聲道“莫不是你,誤會了?”


    這下寒緋頓時窘迫起來,轉眼看了看彩兒,躬身道“確實是這位丫鬟來請我來此的。”


    洛真頓時皺起眉來,厲聲道“彩兒!我分明是喚你請的郭夫人,你怎會帶錯了人?”


    彩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委屈不已“可能是奴婢聽錯了……還望各位夫人恕罪。”


    洛真怒色道“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明日收拾著,迴甄府去吧!”


    此話一出,堂裏的人都驚住了。寒緋將頭壓得低低的,仿佛早已習慣做盡卑微姿態。而郭宜安則愣愣的望著洛真,倒沒想到洛真如此盛怒,將要把陪嫁的丫鬟趕迴去?一時想要開口,卻是語塞。


    朝露也不知其意,也跟著跪在一邊“請夫人饒恕彩兒吧,先前……”


    朝露自然記得洛真確實是派了她去告知了寒緋,不過是今日忽的遣了彩兒去請寒緋,那此情此景又是為何?


    朝露還未說完要說的話便被彩兒哭著,推搡著拉了出去。


    這下寒緋算是明白事情由來了,連忙尷尬笑道“無礙,姐姐和甄夫人既然還要忙,我這便帶著冰凝先走了。”


    郭宜安輕輕嘁了一聲,昂起臉來,眉梢一抹得意之色。洛真餘光裏瞥著,彎起了眉眼笑道“寒夫人是頭一迴來疏桐院,若是這麽急著走了,倒顯得我招待不周了。且看冰凝活潑可愛,不若留下和秋月一起學琴,不過是填把椅子的事,嫂嫂覺得如何?”


    郭宜安被這一連串的事搞得莫名其妙,如今洛真話鋒一轉,又將視線引到她身上來了。頓時眯起了眼睛,不情願道“自然聽弟媳的安排。”


    洛真笑得爽朗“那我們便去內室吧。”


    一張琴在洛真手下,如涓涓細流,十指輕挑,華音綻放。秋月從開始的不願竟也生了幾分興趣,拉著郭宜安的手笑的開心。而端然立在寒緋身側的冰凝,卻是保持著安寧的微笑,像是個看盡滄桑的老人般,叫洛真不禁蹙起了眉。


    秋月冰凝兩人輪番彈了會琴,寒緋便起身告辭了,洛真也隨之去,屋裏便再次隻剩了郭宜安和秋月。


    郭宜安麵色有些不悅,卻不敢表示出來,隻滿懷怨氣的問一句“弟媳為何要拉上冰凝?”


    洛真故作驚訝“嫂嫂,我帶上冰凝可是為了你著想,寒緋若是知道你要秋月學琴卻沒帶冰凝,該如何想?若是她捅到母親那裏去,母親又如何想?再者,等大哥征戰迴來,枕邊風一吹,大哥又該如何想?”


    郭宜安恍然大悟般連連點頭“你做得對,倒是我想的不周了,好在歪打誤撞解決了此事,如此一來還該謝謝你那個小丫鬟。”


    洛真冷冷道“彩兒犯下這樣的錯誤,惹得嫂嫂不快,我怎會把她留在身邊,趁早送迴甄府去了。”


    郭宜安聞言又是一陣感動,自此更是對洛真言聽計從。而彩兒似乎早有準備一般,收拾了行李,拜別了洛真便上了馬車,向著無極縣去了。


    洛真看著馬車顛簸,漸行漸遠。輕輕歎息一聲,此後的路再艱難,我也隻有一個人走了。


    袁熙迴來的時候,天色也晚了,朝露點起了燈盞,卻是一言不發,不知道是不是。


    洛真正在喂花狸,小花狸與洛真越來越熟,如今已經可以放出籠子,隨意的伏在洛真的裙角邊。


    袁熙想要上前逗弄它,小花狸卻忽然間炸了毛,竄到躲在洛真身後向著袁熙呲牙。袁熙不禁失笑道“果然和你主人一樣呢。”


    洛真放下手裏花狸的食碗,抬眼笑道“解決了?”


    袁熙點了點頭,富商的家私盡數運到了官府,暗中借用調度軍資,可保前方無憂。


    “不過我有一個壞消息。”


    洛真莞爾“什麽壞消息?”


    袁熙輕笑一聲將洛真攬進懷裏“此後,我便可清閑下來,日日守在你身邊了。”


    洛真不動聲色的將袁熙推開“姐姐這幾日該也是想念你。”


    袁熙不解“你可還是在生我的氣?洛兒,你怪我不信你?我卻也有自己的苦衷……”


    洛真伸手掩住了袁熙的唇,淡淡道“姐姐喪子,不管真相如何,我總歸是難辭其咎。你若此時還與我親近,恐怕更是讓我以後的日子難過了。我們走到這般地步,我亦沒有資格怪誰,如今要做的,便是讓你來維係袁府的平衡。”


    袁熙自然懂得洛真所言,若是起初不去淩波院便好,而如今弄得小心翼翼,哪會與曾經一個模樣?


    袁熙歎一口氣“罷了,我這便去。隻你別貪涼,晚上備好被子。”


    洛真點頭,在氤氳的光影裏,袁熙看不出她的表情,隻覺得她心事重重,像是蒙了一團霧一樣。自己似乎失去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袁熙去了淩波院,吳琦嵐自然歡天喜地起來,早先劉氏和府裏眾人不待見洛真的時候,自己還頗為得意。自從洛真拿出嫁妝貼補家用,又不知使了什麽法子讓劉氏開心,送了她那隻吳琦嵐一直想要的紅玉簪子。府裏的風又開始變了方向,好在袁熙還算惦念自己,否則這日子定是沒法過了。


    吳琦嵐本就不是省油的燈,洛真自然清楚她的性子,故而將袁熙拱手相讓。一則為了接下來的一切都可以風平浪靜,二則自己仍是完璧,若與袁熙同房,一切都白費了。


    朝露剪了燭芯,服侍著洛真睡下了。


    彩兒還在路上顛簸,她卻不是迴甄府,而是到了無極,尋個小院住下,安穩待產。


    手裏還握著洛真塞給她的細軟,裏麵是洛真特意給她留的銀錢,足夠她生活所用。彩兒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微笑。


    天邊一輪彎月,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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