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由著那阿阮哭罵半晌,方弱弱的問了一句:“阿阮,星竹,乖,莫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你,你當真能認定這一定是咱們的阿紫?不會弄錯?”


    “我自己生下的女兒,自己親手紋上去的字!我會認不得?”阮星竹聞言立刻放下手帕、迴頭叱道。說完一想,又在阿紫頸間、襟口、袖袋等處一頓翻找。一番徒勞無獲之後,阮星竹怒衝衝的一屁股坐在阿紫身邊,捶榻怒罵:“這起子黑心賊,竟連小小孩子身上的護身鎖牌都不給留下!我的阿紫這些年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虧我還拿那耿氏夫婦當朋友,以為他們是厚道人,誰想他們竟這麽對我的小阿紫……”


    阮星竹正罵的帶勁、哭的來情緒的時候,忽然聽到“竊——”的一聲嗤笑,當時便惱了,跳起身來,喝道:“是誰?”這一轉身,正好看到立在窗外的阿朱。


    阿朱被阮星竹的滿目兇光一瞪,不由“啊”的一聲輕唿。榻上一直閉氣裝屍體的阿紫聽了這一聲驚唿,一躍而起,穿窗而出,拉住阿朱的手。把衣服往肩上一拉,看都不看阮星竹,好似隨口言道:“也沒比棄女的娘黑心多少?你當人人都稀罕你一塊金片子麽?”言罷一甩手,“叮當”一聲,兩塊小金牌便扔在了阮星竹的鞋尖上。


    阮星竹一見這當初放在女兒身上一同送出的小金牌,頓時淚如雨下。她更難過這兩塊自己朝思夜想,盼著能再見一次的信物,居然就這麽被女兒扔給自己,這實在是讓她傷情。


    與阮星竹同時為這兩塊小金牌震驚的,還有阿朱。阿朱一見被阿紫拋出的是兩塊牌子,不由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頸間,果然隻餘了一段紅絲絛,素日裏墜在絲絛下的金牌卻不見了。再看阿紫,本是板著一張俏臉,見阿朱瞧向她,忽然衝阿朱吐了一下舌頭。阿朱恍然,八成是這小妮子剛剛摟自己脖子時,順手把金牌劫了去,隻是不知,她是怎麽知道自己是她姐姐、且也有一麵金牌的。


    阮星竹拾起金牌,哭倒在段正淳懷中,泣道:“當初我把你們姐妹二人托給朋友代為照料,哪知他們竟都背信棄義,把你們送走了……嗚……我得知後,傷心欲絕,四處打聽你們的下落,卻是音信全無……”


    “我隻問你,”阿紫打斷阮星竹的哭訴,“姐姐是和我一起被送走的,還是和我一般,一小就被送人的?他可是我爹爹?可曾盡心盡力尋過我們?”


    阮星竹被問的怔然無語,瞠目而立;段正淳沒想到阿紫忽然指向他,所問及之事又的確是讓他汗顏的,一時也是一臉愧色,竟不敢正視自己的女兒。


    阿紫一看他倆人的神情,心下便已明白。冷哼一聲,拉起尚且一臉不舍的阿朱,轉身就要走。阮星竹見了,心如刀絞,撕心裂肺的喚了聲:“阿紫——”


    這一聲,聽得饒是滿心不甘的阿紫,亦是身子一震,忽然就有淚想要掉下來。


    “阿朱、阿紫,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們……這十幾年來,媽媽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給媽媽一個機會吧,求求你們了……給我們一個補償你們、對你們好的機會……求求你了……”說到這裏,阮星竹已是哭得軟倒了,泣不成聲。


    阿紫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卻是動不了了;阿朱早就掙開阿紫的手,奔了過去,撲跪在阮星竹身前,抱住母親的身子,淚流不止。


    阮星竹迴手摟住阿朱,抬起淚眼,望著小女兒,小心而飽含期盼的,哽咽的喚著:“阿紫——”


    阿紫緩緩而僵硬的轉過身來,臉上卻又是一副痞痞的壞笑道:“我可沒說原諒誰,先看看能對我有多好再說。”


    阮星竹、段正淳聞言都是鬆了一口氣,阮星竹尚且帶淚,卻不由“噗哧”一笑道:“好個頑皮丫頭,連爹爹媽媽都戲耍。好好好,我們都對我們的小阿紫好,一定要讓小阿紫滿意。是不是呀,王爺?”


    段正淳一臉尷尬之色,咳了兩下,有些不知說什麽好。阿紫已是竄了過來,搖著阮星竹的手臂撒嬌道:“爹爹這是要賴掉,人家不依——”


    段正淳確是怕阮星竹指著他的王爺名頭做文章,剛剛也正是想著怎麽把這話圓過去,被阿紫這麽一語點破,立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這次是真的咳嗽了起來。阮星竹一邊幫他撫背順氣,一邊用別用深意的眼神探向這位段王爺。段正淳目光閃爍,一邊假笑粉飾太平,一邊指著阿紫道:“這孩子,真是……”


    阮星竹雖是不滿,卻也不直言相爭,隻用哀怨的眼神瞟了段正淳一眼,隨即帶著兩個女兒挑飾物、做美食、說私房話去了;獨留被那媚眼麻酥了的段正淳,一邊在心裏自責、同時感歎阿阮的好處,一邊想著如何補償她們母女。


    這邊娘三個說說笑笑,不覺間夜色已深。阿阮安置阿紫先睡下,拉了阿朱說是幫她準備明天的早點。阿朱本就做慣了事情的,覺得能下廚為爹娘、妹妹做吃的,最是幸福;阿紫年紀小,這麽一番折騰下來,早就有幾分困倦了,一聽說明早有好吃的,連聲道好,催阿朱和阮星竹快去,她自己倒是乖乖的,倒頭便睡。


    阿朱和阮星竹出來,本以為要去廚房。阮星竹卻拉了阿朱的手道:“先不忙,媽媽想和你說說話。那些事情,媽媽明天起早些,一會兒就弄好了。”阿朱聽了,便笑吟吟的由著媽媽拉著她,來到偏廳,坐下說話。


    阮星竹略略問了問這些年她們是怎麽過的,又如何姐妹相逢的。阿朱怕她聽了難過,隻將自己的經曆簡單說了說。至於阿紫,阿朱隻說妹妹好像寄身一個不大好的門派,不願多說自己的事,她也所知不多。兩姐妹是偶然遇上的,湊巧過來送信的。


    阮星竹聽了女兒的遭遇,歎了幾聲可憐,也就丟開了;卻是一個勁兒的追問那個指引她們尋母的“馬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年紀幾何,容貌怎樣。阿朱見阮星竹偶爾會略有語氣不平,且斜眼瞟向一邊的竹簾。阿朱偷眼瞧去,那竹簾後隱隱好似書房,應是段正淳正在裏間。阿朱也說不清為什麽,就覺得心中一窒,不由的神情便有些淡淡的,說起阿康的事,更是什麽都省了三分。


    阮星竹聽了,不由的蹙起眉頭,道:“我怎麽就想不起,曾結識過這樣一位故人呢?你再說說她的眉眼、長相、身形,瞧我能不能憶起來。”


    阿朱耐著性子,平淡道:“女兒愚笨,實在是說不好。就是覺得,她是個很有做娘的味道的人。”


    阮星竹一問此語大驚,再看阿朱,神情淡淡的,略低著頭,倒瞧不出什麽情緒,方才略安心,道:“瞧我,一見到你們就恨不得把這十幾年的話都說迴來,也不顧你勞累。今日晚了,你也早些休息,來日方長,我們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阿朱站起來,一行禮道:“母親早些休息,阿朱先迴去了。”言罷施施然離去。


    阿朱一出門,便瞄見窗根下、竹影裏,好似有個人影。阿朱不動聲色,悄悄潛過去,卻被人從背後一把捂住口鼻。隻聽耳邊響起阿紫的聲音,小聲道:“是我,你別叫。”


    阿朱點點頭,阿紫鬆開手,兩人一同迴到窗下。不一會兒,就聽到阮星竹似是在和段正淳哭鬧,“那個什麽馬夫人,究竟是你在哪裏的相好?你丟下我們母女不聞不問,還把人家的心頭隱痛拿去和別人說笑,你……你當真是欺人太甚了!”段正淳連聲否認,一邊陪著好話,哄著勸著。爭鬧到後來,兩人都有些煩了、惱了。


    阿紫悄悄扯了扯阿朱,兩個姑娘迴到房中,各自坐在床邊,一時默默不語。半晌後,燈花一爆,阿朱恍如被驚醒,不由訥訥問阿紫道:“你是怎麽知道我……是你姐姐,也有個金牌的?”


    阿紫忽一笑道:“我哪裏知道。我隻是覺得那個馬夫人很聰明,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就讓你跟著我。後來在路上,你擦汗的時候,我見你頸間有條紅絲絛,一時好奇,就把那金牌順過來了。……我一摸到那牌子,就猜到你是我姐姐了。”


    阿朱微驚道:“你是說,馬夫人早就知道我是……是誰的女兒了?”


    阿紫枕著手臂,仰倒在床上,幽幽的道:“我也說不準……猜的……她年紀應該比阿阮小很多吧?她臉上的皮膚也是很白細的,手可比阿阮可粗多了。她怎麽病得那麽重,卻還在趕路?”


    “她兒子被人劫走了,她要去救她兒子。”


    “她又不會武功,又不會用毒,怎麽救啊?”


    “不知道啊……大概是有人陷害喬大俠,馬夫人因為替喬大俠作證,惹惱了那些壞人,才抓來她的孩子,許是想逼喬大俠束手就擒……馬夫人說,不要喬大俠親去……我第一次見她,是幾個月前,那是她雖是剛剛喪夫,卻依然那麽柔美。可如今,憔悴的都讓人都不忍看了……”阿朱越說,聲音越低,尤其是想到阿康的傷痛還有部分是緣於阿朱她自己的莽撞。


    “幾個月就變成這樣!那後悔了十幾年的人,若是真的有幾分心痛,又怎麽會如此青春靚麗?嗬嗬……”阿紫說完,不由癡癡的笑出來,卻是任誰都聽得出這笑聲中的苦味。兩姐妹這一夜,想來都是難以成眠。


    第二天一早,段正淳因為前一晚阮星竹的不信任和無理取鬧而繃著臉,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便要離開。阮星竹見他開口便是軍國大事,雖不情願,倒也不敢使小性子。隻得殷勤打理、關懷備至、戀戀不舍的送情郎上路。迴身眼珠子一轉,忙問兩個女兒誰輕功好,跟在段正淳身後瞧瞧,看他到底有什麽大事,非走得這麽急不可。阿紫眼睛亦是一轉,道:“媽媽,我輕功比姐姐高明多了,隻是這中原的事情什麽都弄不懂。要不我和姐姐一道去,沿路給你留下記號,你看好不好?”


    阮星竹連忙道好,直誇女兒貼心。阿紫揮揮手、笑嘻嘻的拉著阿朱先走了。


    剛離了曉鏡湖,阿紫便對阿朱道:“姐姐,我們去幫幫馬夫人,到那個什麽狗屁‘英雄大會’上鬧一鬧,怎麽樣?”


    阿朱迴她一個白眼,道:“就知道你一肚子的鬼主意!你要去玩,也倒罷了。可是我們姑娘家家的,別把那些難聽的老掛在嘴上。”


    阿紫忙作揖,直道“遵姐姐大人之命”。姐妹兩個說說笑笑的,直接奔著聚賢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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