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赤果果的調戲!可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這讓阿康一肚子的鬱悶,偏偏又怪不得別人、說不出什麽。阿紫拉著被震得目瞪口呆的阿朱,一溜煙的跑了。留下同樣目瞪口呆的阿康,竟聽到旁邊傳來“噗”一聲笑。本來阿康因為這位大俠坐在旁邊,更覺得羞惱。被他這麽一笑,倒是激出火氣,狠狠一眼瞪了過去。


    喬峰本來就覺得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竟頑皮到一處去了,讓人不禁莞爾。尤其是阿康當日,舌戰群儒,何等膽識、言辭何等犀利;如今碰上了這麽個小丫頭,竟被憋屈成這樣,還沒法還嘴,實在是好笑。忍了半天,終是沒憋住,笑了出來。不妨阿康突然一瞪他,險些把正喝的酒嗆出去。見她氣惱,索性放下酒杯,道:“那紫衣姑娘本就調皮,康夫人竟還教她欺哄長輩?”


    阿康一聽,倒有些臉紅,道:“這孩子已經大了。她自小長在那麽個環境,錯過了正常的受教導的年齡。如今也隻能以非常之道,先保她不出大錯。其他的,以後一點一點,再慢慢引導她。她既然那麽怕你,說明她尚且知道畏懼,就還有辦法能教好的。”


    “哦?”喬峰笑著看她道:“這個說法,喬某倒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沒想到,康夫人年紀輕輕,竟對育人之道有如此見解!比起書塾裏的那些老夫子,也不遜色的。”


    阿康聽了,微微一笑,卻是笑得有些不自在。這些教育人的觀點,對於阿康來說,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如今被喬峰一提起,阿康不禁想起前世的日子。幾乎是在阿康上大學之前,全部的空閑時間,都是在母親的教員室裏度過的。那時候,同屋的老師們要麽是在備課,要麽就是在分析討論教學業務。小阿康就在一旁聽熱鬧,偶爾也能聽到一些個性特別的學生,和一些家長裏短。此時想來,那樣的日子是那麽遙不可及,卻又那麽親切。


    甩甩頭、作別那番舊念,還是盡快啟程更為重要。阿康問喬峰:“你剛剛什麽都沒吃,要不要叫碗麵?”


    喬峰含笑道:“你怎麽也沒吃什麽?是不合口味麽?”


    阿康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真是不大敢吃。那麽頑劣的孩子,偏就我合了她的眼緣?我哪敢那麽自負。更何況,你一口都不動那飯菜,我還以為另有玄機呢。”


    喬峰搖搖頭,道:“我倒沒覺出什麽玄機,隻是覺得小心點的好。”


    阿康聞言,眼睛一亮,道:“我有辦法。”阿康取下銀簪,在茶裏洗涮了一下,又在每樣菜點裏都試了一試;又將每樣都盛了一點,到一個小碗中,用簪子將其混在一起,拭了拭。過了一刻鍾左右,阿康眉開眼笑的揀了幾樣還沒怎麽動過的點心,開開心心的吃了起來。


    喬峰見她高興,不禁問道:“你請她吃飯,她沒下毒害你,就能把你開心成這樣?”


    “嗯。”阿康重重點點頭,繼續埋頭苦吃。喬峰卻不知,剛剛阿康驗菜的時候,心卻是提著的。若是阿紫真的做了什麽手腳,隨後又一走了之,那就顯然是不把阿康她們的性命放在眼裏了。雖然真是這樣,阿康也不會覺得太奇怪,卻難免心寒、難過,對這孩子的未來,也不敢抱什麽希望了。如今這樣,讓阿康覺得阿紫還是識得好歹的。連帶著,對她以後命運能有轉機,還是抱了幾分希望的。


    喬峰見她能因得了一個劣童的一絲善念,便如此寬慰,心中也是不無感概。就著殘羹剩菜,他二人匆匆用過飯,便繼續趕路。


    再說這邊阿朱、阿紫兩姐妹,卻是過著平生最為快活的一日。有了阿朱的巧語溫言,被這兩個漂亮姑娘問路的人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年輕的後生更是恨不得幹脆領著她們過去,是以這兩姐妹一路走得甚為順利。川地溫潤,雖已入冬,沿途卻依然是一派鬱鬱青青。風中已是帶了寒意,可兩個姑娘家,一路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心中又都是不免忐忑,微微不安,故而倒是覺得這風涼涼的,才爽快些。倆個姑娘各自說著一些小時的趣事,都不提一絲傷感、難過的過往。越說越覺得彼此投緣,兩人骨子裏,竟都是頑皮促狹的性子。應和著竹林簌簌的落葉之聲,兩個姑娘一路走、一路唱著歌謠。遙遙望去,恍若兩個遺落凡間的仙子;又好似齊集這方天地靈氣的精靈。


    阿紫一邊唱,一邊在前麵蹦蹦跳跳,還不時迴過身來倒著走。阿朱瞧著阿紫調皮,也是邊走邊笑邊追趕她。正走著,忽見阿紫背後是個岔路口,眼看她就要撞到一根大竹子上了,忙喚道:“快左轉!”


    阿紫一見阿朱神情忽然變了,也是唬了一跳,趔趔趄趄急往左轉。卻忘了她和阿朱此時是麵對麵,這下正好走反了。阿紫“通通”往左邊撞了幾步,就聽背後稀裏嘩啦的一通亂響,嚇得阿紫連忙往前幾步撲到阿朱懷裏,再迴頭一瞧,立時笑了。原來卻是個青年儒生,正在這裏擺了個案子作畫。阿紫這一撞,正好撞翻了他的案台,不單是好好的畫紙上,現在是一團糟;就連那儒生衫子上,都潑滿了朱赤赭黃青綠,活似在身上開了個染坊。阿紫摟著阿朱的脖子,“咯咯”嬌笑個不停。阿朱摟著阿紫,雖是覺得這樣笑人家很不厚道,卻也不禁抿著嘴,笑吟吟的望著那一臉尷尬、一身局促的書生。


    那書生剛一張口,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阿紫反倒搶先開口道:“這好好的路,就是給人家走的,你這裏擺了個桌子、擋住道,莫非……你想打劫攔路財?”


    那書生被氣得一噎,心想:“明明是你魯莽在先,怎的惡人先告狀,反倒說起我的不是?”書生好涵養,尚且忍住怒氣道:“這裏並無所通之處,向來少有人來。某在此作畫月餘,從未有他人到此。實在是料不到會阻了姑娘的路。至於打劫之說,某還不曾聽說有人用畫案來行兇的。”


    阿朱見阿紫欲衝上去和他理論,不想她生事端,忙摟住她,開口道:“我們也是受人所托、替人送信,本就不認識路,誤打誤撞來到這裏。攪了公子的興致,實在對不住。還望公子包涵則個。”


    阿朱跟這書生倒是棋逢對手,阿朱是吳音溫軟,就是吵架,教人聽了都覺得心中軟綿綿的;更何況她又很會說理。此時那書生已然覺得這二位姑娘雖說莽撞了些,心地卻是不錯。


    阿朱又問道:“公子家住這裏?請問這裏可是曉鏡湖、方竹林?”


    那書生道:“某非此地人,乃是遊曆至此。二位若是欲往方竹林遊玩,應在前麵岔路口左轉。”


    阿朱道了謝,剛要返身離開,卻又問了一句:“敢問公子,這裏可有一位段二爺、和一位姓阮的夫人?”


    那書生聽了這句話,立時目光便冷了下來。“不知兩位姑娘找段二爺,所為何事?”


    阿紫蹦到阿朱身前道:“我姐姐問你的話,你還沒答,憑什麽倒反過來問我們的事情?你是段二爺的誰?你管我們為什麽找他?”


    “小姑娘說話客氣些……”


    “哈!真是好笑!你又不是我爹的私兒子,憑什麽跳出來教訓我!我又哪裏說錯了,用得著你教訓麽!”


    “丹臣,何事如此吵鬧?”


    那書生背後是一片茫茫的湖水,水霧綽綽中,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正撐著一條竹筏過來。那中年人聽到這邊吵吵嚷嚷,故而出言相詢。


    阿朱見了來人,眼珠子一骨碌,大聲喊道:“喂!你就是段二?”


    那中年男子正是大理鎮南王,段正淳。段正淳已是多年不曾遇到對他這麽無理的人了,不免一怔,再看這麽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小姑娘,又覺得很是有趣。便笑眯眯的答道:“家裏人倒是這麽叫在下的。不知二位姑娘……”


    “你很厲害麽?”


    “江湖上略有些名聲……”


    哪知他話音未落,阿紫竟突然躍起,如離弦之箭一般,整個人朝著竹筏直射過去。同時手上如同漫天花語一般,撒出兩三把的暗器。


    阿朱實在想不到阿紫竟會來這麽一出,雖不懂她這是所為何來,卻深知她用毒的厲害,更是難免心焦。


    阿紫這邊雖是來的突兀,段正淳畢竟久曆江湖,各種險惡見識的多了。雖也微怔刹那,卻是即刻迴神,大袖一甩,盡將近身的暗器收了,暗以內力將其勁氣化掉。至此一招,段正淳便知道這小姑娘使暗器的手法並不怎麽高明,內功也差得很。段正淳隨手一記“一陽指”,本想略施小懲,教訓她一下。哪知那姑娘被點中了穴道後,像塊石頭一樣,“噗通”一聲,一頭栽進水中,竟沒再浮上來。


    初時,段正淳以為是這調皮丫頭在捉弄人,還蹲在筏邊,悠哉的說,你乖乖上來,我不怪你。哪知半晌過後,還無動靜,段正淳慌了,忙喚阿阮幫忙。


    阿朱見段正淳化險為夷,這口氣還沒來得及鬆下來;這邊剛找到的親妹子又落水了,生死不明。阿朱一時淚水漣漣,忽聽段正淳喚“阿阮”,不由心中一震,心中隱隱有個念頭:阿阮?會不會是……


    煙霧繚繞處,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愈行愈見清晰。隻見她輕巧的將手中的長篙一劃,便乘著一道窄窄的竹筏,從碧波上,翩翩而至。阿朱一眼便認出,那雙璨若星子的妙目,和阿紫生的是一模一樣。那婦人看見阿朱不錯眼珠的瞧著她,停住篙,一理發鬢,對著阿朱嫣然一笑,迴過頭似嗔非嘖的嬌聲罵向段正淳道:“又是怎麽了?莫非是我們王爺的風流性子又犯了,惹惱了人家小姑娘,尋死覓活,這才來求我?”


    “阿阮莫鬧了。那個小姑娘不知怎麽,突然對我發暗器。我一個失手,不慎將她打落水了,這時候還沒上來。豈不是害了她性命?你水中功夫好,好幫我瞧瞧她。”


    “定是你見人家年輕、漂亮,有不規矩,才氣得人家打你!你害的性命還少麽?憑什麽我就要幫你?”那“阿阮”一副氣鼓鼓、不依不饒的樣子。阿朱不由暗歎,這女子幾句話裏、舉止之間,卻透著三十歲女人的成熟韻味、二十歲女人的妖嬈,還帶著幾分十五、六歲女孩的嬌俏。實在是讓人弄不清她到底多大年紀,更讓阿朱心下疑惑,不知這女子到底是否是自己的母親。


    此時段正淳已是一臉的焦急、懇求之色,軟語求道:“阿阮——”


    阿阮氣得咬了咬唇,輕輕一跺腳、腰肢一扭,躍入水中。片刻之後,便托著阿紫,遊了迴來。段正淳拉了她們上了筏子,阿阮道:“她背過氣了,快迴家,我好幫她瞧瞧。”


    段正淳應聲運起內力,急急劃了筏子,往湖中心去了。阿朱此時才迴過神來,跳上阿阮來時的筏子,追著他們過去。


    這個湖顯是比太湖小得多,雖是有霧,順著聲音,阿朱倒也很快便來到了湖心的島上。阿朱無心觀賞一路的竹林搖曳、曲徑通幽,耳畔傳來的女人驚唿聲、嗚咽抽泣聲,讓阿朱更是不安。阿朱循聲快步來到一處竹屋外,透過撐起的竹窗,正看見一個雪白的臂膀上,紋了一個殷虹的“段”字,又聽那阿阮哭道:“你個負心奪命的狠心賊!你害的我們母女離散十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女兒迴來了,你又害的她枉死!你……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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