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微微點頭:“一千人馬夠麽?”


    呂連城道:“夠了!”


    “我準了。”


    “謝燕世子。”呂連城退出館驛。


    劉伯良搖著鵝毛扇,不大的眼睛也在轉動著,“未能收降洛陽,京城就是個孤城……”


    慕容宸道:“且寫信告訴國公爺,看他怎麽說,待他拿了主意,我們再做決定不遲。”


    劉伯良想了片刻,問:“世子如何看呂連城此人?”


    “智勇雙全。”


    劉伯良指的人:這人可靠麽,福星縣可有五萬人馬,要是呂連城有野心,萬一進犯京城又當如何?這兩側有孫術、程邦,已不大安穩。


    呂連城隻帶了雲中鷹的人馬與曾一貫一半的人馬約一千人迴返福星縣,其餘人馬交到了慕容宸手上。


    曾一貫還想著來京城有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未曾想到,仗沒打,就有人開城門了。城裏倒是在他們入城前血流成河,有人綁了潘仕及,還殺了潘仕及的幾個兒子,連他的兩個孫子也都被殺了。


    而這下狠手的,隻是長久以來受潘家欺淩的文武官員。


    潘賊倒了!


    在潘太師被殺的那天起,潘家便沒有昔日的榮光。


    *


    月亮山上,以曾一貫為首的幾人正好奇地打量著呂連城與那三個異裝人。


    怎會是呂連城的族人,那妖豔、高挑的婦人還自稱是呂連城的姑母。


    呂連城可半點也長得不像那婦人。


    眼睛不像,婦人的眼睛是藍色的,曾一貫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眼睛,還有那頭發,棕黃色。披散在身上,嘰哩呱啦地與呂連城說了一堆,瞧那模樣,婦人倒是激動得很,拉著呂連城很親熱,可就是奇怪了,呂連城卻是淡淡的地說話。神色裏反有些不高興。


    遁地鷹呢喃著道:“和師父一點都不像。怎就冒出個姑奶奶來,三師兄,我們是不是吃虧了。”


    眾人一進議事堂。第一件事就是打一那婦人,從頭到腳地拿她與呂連城做比對。


    他們誰也聽不懂,就連陳湘如也一句沒聽懂,前世、今生她不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異族人。但她大抵知道,在關外、在遙遠的天邊還有其他異族人。喜歡寶石的波斯人、女人為王的大月氏人等等。


    陳湘如見那婦人說完了,方才輕聲道:“可要給貴客安頓客房。”


    呂連城道:“姑母說要和我們住一陣子,你挑一處僻靜的院子安頓就好。”


    早前去洛陽城避禍的女眷也相繼迴到山上,盧倫亦帶著妻兒迴來。


    一進山門。見山寨完好,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剛進來,就見侍女翠萍領著三個異族人離開議事堂。盧倫愣了一下,快步進了議事堂。“聽說有三個異族人拿住了五萬兵馬的將領?”


    呂連城伸出手來,吐了口氣:“解藥在我手裏。”


    盧倫將信將疑地道:“你真是關外人氏?和他們是同族?”


    呂連城更正道:“我母親是洛陽人氏,隻是娘族沒什麽人。”


    在鷹堡,因為他身上流著異族人的血脈,就被視為低人一等。鷹族人最講究血脈正統,尤其族長、祭師一脈,祖上更摻不得半分假,族長雖也有兩個中原美女為侍妾,但這兩個美人被剝奪生兒育女的資格,隻被視為玩物。


    祭師一脈也是如此。


    遁地鷹附和著道:“師父原來是地道的洛陽人啊?”


    穿山鷹似要證明什麽,憑著自己的想像,道:“我猜師父一定是孤兒,和我們一樣,流浪到關外被鷹族人給收養的。”


    呂連城嗬嗬一笑,伸手輕撫著穿山鷹的臉頰:“這次你幹得不錯,迴頭讓你陳姨賞你。”


    遁地鷹忙道:“師父,那我呢……”貌似他並沒有建功啊,靈機一動,道:“是我殺的潘成功,有沒有賞哇。”


    “阿山照雲兒的例賞賜。”


    穿山鷹抱拳應聲:“多謝師父!”得意的看著雲中鷹。


    雲中鷹的血脈裏也有一半胡人血統,關外被人瞧不起,認為他們不地道的“自己人”,就是在中原也會被人小窺,當麵恭敬,背裏也說成是“雜胡”,甚至還有人叫他“雜種”。那是雲中鷹隨連剛到中原不久,他和幾個孩子一起玩,說出自己母親是胡人,父親是漢族商人時,那些孩子就罵他是“雜種”,再不和他玩,甚至還聯手欺負他。


    自那以後,雲中鷹便再不提自己的出身。


    他想到自己的尷尬,怕是呂連城與他一樣的,因為他們都是漢族和胡人所生的孩子,但他們卻最是聰明、勇猛的。


    錦毛鷹幾個隻知道雲中鷹是呂連城在路上收養的孤兒,卻不知道是在關外就收養的。錦毛鷹小心翼翼地道:“大師兄,你和師父認識時間最長,那個胡人姑奶奶從哪裏冒出來的?是不是她把師父養大的啊?看上去比師父大不了多少呢。”


    穿山鷹忙來捂錦毛鷹的嘴,神秘兮兮地道:“快別說了,胡人姑奶奶邪門得很,她嗚哇哇地一念,那些將領的肚子就開始疼了。”


    在關外,這是巫蠱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便有人善用這種巫術,分為很多種。多是子母蠱,若母蠱作祟,子蠱就會開始讓中蠱之人不得安寧。雲中鷹小時候見人施過這種巫蠱,這通常是各族的祭師、巫女們最善長的。


    雲中鷹眯了眯眼,學著那樣兒,手舞足蹈起來:“叫你們在說,迴頭你們也要肚子疼。”嚇得穿山鷹再不敢說了。


    隻是,心下還是猜測著那詭異的胡人姑奶奶的來頭兒,偏又不肯多說,而且那陰陽古怪的漢話說得實在不好聽,聽提穿山鷹渾身難受。


    雲中鷹道:“我得先迴老鷹山了,你們還留在這兒麽?”


    穿山鷹迴過神來,驚唿一聲:“我尋陳姨領賞去。”一轉身就往月亮園奔去。


    月亮園內,陳湘如正與呂連城偏廳裏說話。


    廂房裏,魯喜妹正抱著乖乖哄覺。


    穿山鷹又不敢進去打擾,遠遠兒瞧著,呂連城似正抱著陳湘如。


    他師父還真是,都已經這樣了,還不肯早點成親。


    正想多看幾眼,就聽乖乖喚了聲:“五哥。”穿山鷹一聽,立時笑道:“小師妹,這幾日沒見到我,想我沒。”


    乖乖小小的人兒,說了句“沒臉皮”,直惹得穿山鷹就笑了。


    呂連城就這樣靜默地抱著陳湘如,讓她緊緊偎依在自己懷裏,輕聲道:“小時候在鷹堡裏,族人們待我和娘都很不好,背裏喚我娘是賤女人,就連我也被罵成了小賤種,偏我的模樣裏,除了頭發、個頭兒像我爹,旁的都像了漢人,他們就越發討厭我。


    倒是我祖母,她雖是祭師,卻一直待我很好,因為有她護著,雖沒人喜歡我,卻沒人敢欺負我。


    因著祖母的緣故,姑母從小待我也不錯。


    不像我大伯和幾位堂兄弟,總是待我冷冰冰的,還說我長大了要和我爹一樣,得是一個劍客,殺人賺錢孝敬族長和族人。


    六歲那年,我娘過世了,我爹把自己關在土窖裏五天五夜。五天後他出來,卻在屋子裏挖了個坑把我娘埋了。他對我說,他會把他畢生的武功、劍術都教給我。


    直到幾年前,我才知道,我娘不是病死的,是被族長下令毒殺的,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我學武做劍客。可我爹太在乎我娘了,不肯讓我娘知道他是劍客,而娘是絕不許我做劍客的……


    娘死之後,我爹對我很兇,他把我丟到大漠裏,讓我和另外兩個孩子一起麵對狼群,我親眼目睹他們被狼群撕裂。


    十三歲時,我成了一個劍客,背著我爹贈我的寶劍行走沙漠。


    十四歲那年,終是連他也去了。那次我們從族長手裏接到的任務是,要我去殺狼族的族長,任務很艱巨,可族長看中他們給的巨額賞金,我爹知道狼族的刀客不比我們鷹劍客差,怕我有險,他替我去,就在殺掉狼族族長後,他也被狼族人給殺了。”


    在呂連城的情感世界裏,隻有他娘、父親、祖母的溫暖,其他的親人都是冰冷的。


    陳湘如不了解那是怎樣的生活,她能做的就是靜靜聽,用心感受他內心的孤獨。


    “直到二十歲時,我祖母病重,她在臨終前為我做了一件事,她替我吸走了族長下在我身上的蠱蟲,並給了一枚可以殺死蠱蟲的藥丸防身,她對我說,按照族裏的規矩,若為族裏掙下足夠多的錢財,便不必做族裏的劍客,但許多劍客成了族裏賺錢的工具,是不允離開的,他們的體內種有蠱蟲,不聽調遣就會斃命。祖母說我可以一直往南,迴到我娘出生地洛陽,她說我會在那裏遇到值得我深愛的女人,可以開始一段屬於自己的人生……”


    因為這個囑托,他離開了大漠,第一次隻身來到了洛陽,途中又撿到了雲中鷹,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風景如畫似錦的中原,完全不同於大漠黃沙的世外桃源,隻一眼,他就覺得似曾相識,覺得他其實應該生活在那裏。


    但他,卻不會說漢話。


    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來學習漢話,然後帶了一筆錢迴到族裏,告訴族長說,是他私下接了兩筆來自中原天朝的生意,其實那不是殺人得來的,而是他潛入富貴人家竊盜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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