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道:“說話啊,怎麽辦?”


    徐真目瞪口呆,怔了半晌。那少年急得來迴踱步,走一圈,看一眼徐真,走一圈,又看一眼。連轉七八個圈子,身子一頓,怒道:“不練了不練了!他奶奶的,明天舞會不去了,都走都走,我誰也不想見!”快步離去,走路姿勢怪異,似乎斜著前行。


    徐真道:“喂,喂喂,你等等。”


    那少年一怔,雙眉一揚,登時大喜,快步走到徐真身前,道:“漢人功夫厲害的很,我見過。你能來到索達城,肯定身懷絕技,阿克巴教不會我,你一定有辦法,是不是?快說甚麽辦法?快點說話啊,你要急死我?”一張嘴又快又急,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旁人哪有插口的餘地?


    徐真很是尷尬,搔了搔頭,道:“我……”


    那少年道:“你怎麽樣?你到底想的甚麽辦法?你先說辦法,然後再說金幣。隻要你能教會我,我獎勵你一百個金幣。你是漢人,不懂得金幣能買多少東西,是不是?你瞧,街頭奴隸很多,一個身強力壯的奴隸兩個金幣……”


    徐真暗叫倒黴,這人滔滔不絕,自己一句話沒說,哪裏插的上口?


    那少年接著道:“女奴更是便宜,一個金幣可買到兩個。一百枚金幣能在東城四街買座酒樓,能在上等客棧住上三年,還能買到好大一片土地。你要是得了我的獎勵,那就變成富翁啦,在這裏吃好的,喝好的,保準你不願再迴去中原。你說是不是,科恩?喂,你也快點跟我說說,馬上要吃午飯,午飯過後,這一天就剩一半,你教會我,我還得練習。半天時間夠不夠?如果不夠,我是不是應該晚一天再去?可是象拔節怎會為我推遲?那麽是不能晚的。喂,你的法子半天夠不夠……”


    徐真耐著性子聽了半晌,終於聽到他問自己,忙插口道:“不用半天,一會兒就好,你先別急。等我……”


    那少年插口道:“不用半天?那就好的很,我還怕來不及。有時間練習,明天舞會上一定成功,科恩,去叫廚房準備食物,我在這裏吃飯。”


    徐真道:“是啊!我看你鐵劍劈下來時姿勢力道都沒錯,肯定不是你的問題。”


    那少年奇道:“難道是西瓜的問題?可阿克巴說西瓜沒問題啊。”


    徐真不由得加快語速,道:“西瓜肯定有問題,不然不會劈不中。這中間一定有個環節出錯,你說對罷?”


    那少年大喜,一掌拍在徐真肩頭,道:“漢人眼光就是厲害,你說的對,這中間一定是西瓜的不對。來來來,和我一起坐下,仔細說說,這西瓜到底怎麽不對。”


    兩人在石桌旁坐下,徐真愁思對策,見他雙目眯起,似乎不能對焦,想起先前這人斜著走路,登時心中雪亮,他道:“我要教你的是秘密,我們門派的絕技,你跟我用一百個金幣交換,他們可沒有。我跟你說可以,跟他們說不行。”


    那少年蹭地一聲跳了起來,怒道:“你們三個出去,滾開,快滾開,滾遠遠的。”


    三名漢子吃了一驚,連聲道:“是是是。”快步離去。


    待三人走遠,那少年重又坐下,徐真伸出一根手指,問道:“我伸出幾根手指?”


    那少年一呆,臉上陡然脹地通紅,望著徐真,神色間又羞又惱,忽而咬牙切齒,忽而垂頭喪氣。


    徐真接著道:“你不跟我說實話,我怎麽教你劈中西瓜?就好比我說往東,你偏要往西,那是一定不行的。”


    那少年呆了半晌,低頭道:“我眼睛壞了。”


    徐真暗笑,尋思:“你眼睛不是壞了,是近視眼。生活還能自理,看不清物體位置,也是五六百度的樣子,難道這個時候還沒有近視眼鏡嗎?”見他突然安靜下來,頗有些適應不過來,道:“你看不清西瓜在哪裏,對不對?所以你才劈不中。這個問題隻能帶眼鏡,沒有別的辦法。”


    那少年道:“眼鏡?”


    徐真道:“是啊,近視眼鏡,你沒聽過?”


    那少年搖了搖頭,道:“沒有。眼鏡是甚麽東西?藥麽?”


    徐真尋思:“難道這個時候還沒發明近視眼鏡?”他想的沒錯。如今是正德三年,近視眼鏡由本傑明·富蘭克林發明於一七八四年。亦有人在田藝蘅所作《留青日紮》中見到眼鏡描寫,爭論由此而來。有學者認為眼鏡雛形為田藝蘅發明,美國人自然不肯承認。


    不過無論二人誰發明的眼鏡,此時仍未出現,更遑論民間普及?那少年視力早有損傷,最初發現之時,當是小病,料想過不多日自會痊愈,便也沒有理會。到得後來,越來越是嚴重,他也曾悄悄就醫,其時醫術對散光、遠近視仍無多深研究,左查又看,卻不知患了何種疾病。他視力愈發差,多方就醫,始終無法醫治。大的輪廓人影倒能看清,倘若細小之物,便毫無辦法。他不敢告訴父母朋友,苦惱數年之久,直到今日,卻被徐真指出。


    徐真道:“我不知道現在還沒有眼鏡,這就難辦。”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事,道:“我聽別人說過,你試試頭不要動,隻轉動眼珠,左二十五次,右二十五次。等腦後發脹,再按摩腦後發脹的地方,直到脹感消失。接著拇指按住太陽穴,食指從眼皮刮過……”說了一次眼保健操,道:“平日多看綠色植物,對近視也有緩解。這個必須長期堅持,到底能不能好,我也說不上來,你要不要試試?”


    那少年道:“怎麽轉眼珠兒?”


    徐真按住他頭,道:“現在轉,左二十五次,右二十五次。”


    那少年依言而行,忽然道:“脹了,脹啦!我腦袋脹啦。”


    徐真放開他道:“自己按摩,直到不脹為止。”


    那少年哪敢怠慢?伸掌按摩腦後穴道,過了片刻,一套眼保健操做下來,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再次坐下,看看徐真,突然跳了起來,道:“好像……好像真的有用,我……我……”激動之下,聲音發顫,喉頭梗住。


    腳步聲響,科恩遠遠地道:“主人,飯菜來啦。”


    那少年大喜過望,連叫:“拿過來拿過來!我要跟……”轉向徐真道:“朋友,我是艾瑞爾,你叫甚麽?”


    徐真道:“艾瑞爾?我叫徐真。”隱隱覺得艾爾瑞有些耳熟,在甚麽地方聽過,卻想不起來。


    吃過飯,艾瑞爾再次治療眼睛,每隔一炷香時間,重複一次,到得晚間,竟爾大有起色。他極是興奮,拿起鐵劍,走到西瓜之旁,揮劍劈下,唿地一聲,相去不過兩寸。


    徐真大喜,笑道:“我以前聽人說過,隻說是有效,想不到效果挺好啊。你這次離西瓜近了好多,再練一段時間,堅持下去才行。”


    艾瑞爾很是開心,道:“我就說一定有的治,艾爾達托還說甚麽眼睛疾病沒法驗證,不能查看,叫我自己想辦法。他奶奶的,要是我自己會治,找他幹甚麽?”


    徐真奇道:“你這裏也有叫艾爾達托的?”


    艾瑞爾道:“他本名叫做金,你是中原人,想來不知道。治病的人都叫艾爾達托,這句話的意思就像……嗯……你們中原人說的大夫。是我們這裏的叫法,他說眼疾沒法醫,以後好不了,隻能變成瞎子。你是不知道,父親就我一個兒子,家族這麽大,事兒那麽多,要是我變成瞎子,父親一個人要怎麽辦才好……”


    徐真怒道:“醫生的話能信?那才有鬼了。我身上的傷找人醫治,你猜別人怎麽說?說我經脈盡斷,傷勢鬱結不發,遲早反噬。又說甚麽這經脈那經脈的,說了一大堆,我全都聽不懂,最後問他,我的病到底該怎麽治?你猜他怎麽說?”


    二人齊聲道:“他奶奶的。”怔了一怔,齊聲大笑。


    徐真接著道:“他叫我去買好棺材,安排後事,自己躺到棺材裏麵,找人把自己埋了罷。”


    艾瑞爾怒道:“艾爾達托害人,自己沒本事,反而胡亂說話。兄弟,你也受了不少苦,好罷,咱們過兩天把艾爾達托捉來,不狠狠打他一頓,我咽不下這口氣。”


    徐真喜道:“好啊!我想幹這事兒很久了,一直沒機會。甚麽時候去?”


    艾瑞爾站起身子,道:“甚麽時候?現在去!”拉起徐真,往林外走去,邊走邊叫:“科恩!科恩!你在哪裏?快出來,叫上阿克巴,咱們去抓人!”大唿小叫下,科恩等人快步走來。


    幾人待在一旁,專職伺候艾瑞爾,怎敢遠離?


    眾人來到前院,門口家丁十餘人,科恩叫上數人,攜了棍棒,便衝出府門。科恩暗暗叫苦,艾瑞爾滿臉怒氣,拉幫結夥是要幹甚麽去?瞧他模樣,總不是出去遊玩。正彷徨之間,門外停下一輛大車。車上金光燦燦,三匹白色駿馬拉車,正是自己老爺,洛克斯家族族長格瑞歐迴來了。


    艾瑞爾一呆,站在一旁。


    車夫停穩車子,快步下車,跪伏於地,車簾掀處,一名四十餘歲的漢子走了出來。一眼望去,那漢子身材魁梧,嘴角下斜,一叢濃密地胡子遮住嘴巴,雙眼深墜,一頭黑發分兩邊垂下,龍行虎步,這麽一步步走來,威勢十足。


    那漢子步伐甚大,一步一跨,走到門口,看看艾瑞爾,道:“幹甚麽去?不吃飯了?跟我進來。”


    艾瑞爾低頭道:“是。父親。”


    徐真站在一旁,不知是跟著進去,還是快步離開,呆了片刻,見一行人進大殿而去,心想:“要打醫生,今天沒空去。”


    科恩湊上來道:“教會小主人了嗎?你們怎麽說的?要去哪裏?小主人答應收留你麽?”


    二人一邊往迴走,徐真道:“我不知道,剛準備去打架,沒去成。進來那位是誰?”


    科恩道:“那是老主人,你沒見麽?走路那麽威風,除了他,沒有別人。”頓了一頓,接著道:“小主人沒說,肯定是答應留下你。走,帶你去個地方。”從長廊過去,這次折往東行,但見門廊如畫,房屋疊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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