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大口吃菜,問道:“你們都是中原人?”


    冬雪道:“奴婢是立末族人,自幼在中原長大。”她眼眶確實比漢人女子要低,鼻子頗高,肌膚亦更加白皙,顯是混血兒。


    徐真點零頭,春雨性子活潑,給人一種開朗之福冬雪沉穩冷靜,性子頗為冷清。縱然外表無法分辨,隻要開口,仍是容易區分。腹中裝滿了食物,長唿一口濁氣,腦袋漸漸不清,望去冬雪,青衫如鬆,把臂如劍,隱然便似嶽靈珊。便在此時,春雨迴來,果然帶著一大壇酒,徐真酒意上頭,抓起酒壇,拍開泥封,咕嘟咕嘟狂飲不停。


    這時哪裏還管是否有毒?一壇酒足二十斤,徐真仰起脖子,牛飲狂喝,此時縱然佳釀,也半點嚐不出來。他腹微微鼓起,月餘以來,今日這頓飯最是舒坦,他打著飽嗝,靠在柱上,尋思:“死就死罷,醉死算求。反正沒辦法進去,找不到黑珍珠,他奶奶的,除了自己醉死,好像沒別的法子了,那還管甚麽?”迷糊之中,一條噴香地手臂拉住了他,似乎有人叫他,他想迴答,卻不出話。


    有人扶他起來,足下虛浮,踉蹌不知行到何處,忽覺身上柔軟之至,有人幫他蓋上被子,他含糊了一句:“謝謝。”便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雙眼,窗外陽光明媚,透著窗紗,射入屋鄭入眼一席粉色紗簾,被褥香味甚是濃鬱,他坐起身子,隻聽一壤:“醒來了就一起用食罷。”聲音清脆,便在室外。


    徐真暗覺甚是耳熟,下床穿鞋,身上一套月白內衫,不知甚麽時候換過了衣衫。拉起衣袖,肌膚白裏透紅,昨夜竟然還自行去洗了澡。他暗暗稱奇,自己醉的不成模樣,還能洗澡換衣,著實不易。走出內室,正堂坐著一人。那人白衣如雪,緩緩撥弄酒杯,手指嫩如春蔥,便連血管亦看的清楚。這人神色如冰,一雙眼珠兒望著徐真,赫然就是秋兒。


    徐真大吃一驚,快步上前,在門口傾聽片刻,門外似乎無人,迴入裏間,拉住秋兒的手,道:“你逃出來了?你怎麽逃出來的?沒人跟蹤你嗎?這裏安全麽?”


    秋兒不答,望著徐真。


    徐真又道:“怎麽啦?幹甚麽不話?難道不安全?快走!我現在沒法用內力,要是人多,咱們就打不過了。”拉起秋兒,便欲離開。


    秋兒抽迴了手,又在桌旁坐下,凝視徐真,偏生一言不發。


    徐真又急又怒,道:“你到底怎麽啦?不?他媽的,你要急死我?再不……再不我打你屁股!”


    秋兒一呆,垂下了頭,道:“吃點東西罷。”聲音冰冷,卻隱隱顫抖。


    徐真腦袋一清,細看秋兒神色,心中一凜,在一旁坐下,不再話,也不用食。屋中沉默,寂靜之中,隻聞唿吸、心跳之聲。


    徐真怒氣越來越盛,細看秋兒,再無當初福州那真無邪地模樣,莫名之間,對秋兒已全然陌生。福州之行,彷如一夢。又過良久,秋兒低聲道:“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要讓無數臣民信服,容易麽?”


    徐真道:“我以為她隻要一個人信她、服她。”


    秋兒道:“族人也有老人,孩,他們等著這個女孩兒迴來,等著這個女孩兒帶給他們光明。這個女孩兒錯了麽?”不等徐真迴答,接著又道:“老人孩的生命,人民的生命,都是這個女孩兒的責任。她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能拋棄自己的家族麽?如果不能,她是看著家族被人淩辱、殺害,還是帶領族人奮起反抗,抗擊敵人?倘若拋棄家族身份,這個女孩兒是誰?她是誰?”轉向徐真,聲音沉靜,接著道:“徐真,她是誰?”


    徐真望著秋兒眼睛,隻覺她眼中透著一股堅毅、倔強、不屈、無悔的神色,絕無半點爛漫之意,被她一問之下,竟不知如何迴答,過了片刻,才道:“我以為你被人捉了,還想著怎麽去皇宮救你。現在看來,你沒有被人捉,是你自己願意進去的。秋兒,你要帶領自己族人反抗,我沒話可,但今……今的你,還是你自己嗎?你問我她是誰,我給你一個答案。她是福州許文家裏的丫鬟秋兒,她就是秋兒。”


    秋兒道:“在北方,西格洛普頓虎視眈眈,每年秋、冬兩季,死於他們之手的立末族人成千上萬。西部阿哈亞麻族攻占羅斯普山,擄走的立末族人民無數。他們一經擄走,終身無法迴來,老死異鄉。這兩族作惡雖大,比起勰族,差地遠。你可以去打聽一下,勰族與立末族為世仇,雙方連年征戰,殺戮不停,倘若城破,索達城不複存在,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那樣你就滿意了麽?”


    徐真怒道:“戰爭哪個年代都有,你一個姑娘,又能左右戰爭了?”


    秋兒道:“人命是上賜予的。這句話是你的,還記得麽?任何人都不能隨意剝奪,我記得這句話,我也是這麽做的。爹爹留下本草經,讓我學會用毒。藍姐姐帶我迴到索達城,讓我認識族人,他們和我流淌一樣的血,我是楊家最後的骨血,我要扛起楊家大旗,無論何人,隻要擋我的路,他……就是敵人。”


    隨著話聲,秋兒站起身子,突然之間,眼前的女孩已經長大,再也不會纏著徐真,再也不會叫一聲“徐真哥哥”了,徐真隻覺甚是煩躁,她神情淡然,話聲也不甚響,平淡之下,包含無比的決心,所謂一往無悔,怕也不過如此。


    兩人對話充滿冰冷之意,昔日同生共死,今日雖非反目,亦不遠矣。徐真歎了口氣,道:“還記得我的這句話?那你記不記得,如果不去嚐試救一個人,那就救不了任何人?你扛起大旗,不是救人,是在殺人。”


    秋兒道:“救族人和救敵人之間,我選擇救族人。若要殺人才能救人,秋兒何懼做那劊子手,便算落下萬人屠之名,秋兒亦無怨無悔。”足下一動,轉身離開,忽然一頓,身子急速顫抖起來,直過良久,忽然轉身,望著徐真手腕。


    徐真目光下垂,手腕帶著一個手環,青草編成,早已枯黃。本該脫落,他在其中穿入絲線,這才一直戴在手上。秋兒緩步走來,輕撫手環,道:“你……你還……還留著它?”聲音顫抖的厲害,話音未落,哽咽起來。


    徐真道:“你叫我爸爸,這是女兒送的東西,怎麽能扔?”


    秋兒道:“這是同心環,它……它……”頓了一頓,兩滴晶瑩地淚水滴在徐真手腕,秋兒輕輕垂頭,伏在徐真懷中,低聲道:“徐真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道它……它代表的意思。”


    徐真奇道:“難道不是女兒送給父親的信物?”


    秋兒不答,雙臂力氣甚大,抱著徐真,身子顫抖加劇。徐真憐意大盛,緊緊抱住了她,道:“秋兒,你是你自己,還記得我的嗎?不要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秋兒,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你不是過嗎?咱們一起找個沒饒地方,蓋幾間房子,甚麽都不管,甚麽都不理,就那麽快活一輩子,怎麽樣?”


    秋兒道:“可以麽?”


    徐真道:“怎麽不可以?我現在就沒事,要走的話趁早。話迴來,我在恆山見到幾個地方真不錯,深山老林,也沒什麽人,風景很是漂亮。啊,我覺得應該養條狗,或者弄幾隻貓迴來,沒事看貓狗打架。你是不知道,貓狗從來都是冤家,見麵就打架。別看狗體型大,它和貓打架,大部分都輸,隻要一抓,狗就夾著尾巴跑了。”


    秋兒嗚嗚抽泣,道:“騙人!我見過貓和狗兒打架,狗兒一叫,貓就不敢動彈了,怎會打輸?”


    徐真道:“怎麽?我話你又不信了?不然我們找條狗,再找一隻貓,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不過也是,貓能贏一時,狗能贏一世。所以才有咬死的貓,沒有抓死的狗。”


    秋兒噗嗤一笑,抬起頭來,淚痕宛然,兀自止不住地流下,望著徐真,輕撫《花心大蘿卜》五字,道:“你怪我麽?”


    徐真道:“甚麽?”


    秋兒道:“我在你臉上刻字,永遠也擦洗不掉了。我……我那時真……”


    徐真笑道:“剛開始當然怪你,不過看得久了,我覺得五個字挺好,看著挺帥的。你要是高興,咱們去恆山,想刻甚麽字都校我這張臉皮就是木頭,隨便你雕刻。”


    秋兒甚是歡喜,忍不住笑逐顏開,她淚痕未幹,而笑容歡暢,如是梨花帶雨,紅葉滴露。突然之間,她推開徐真,擦去臉上淚痕,道:“孤山迴首已無家,我找到了家,徐真哥哥是要我做那解語花麽?”頓了一頓,神色漸漸平靜,接著道:“穀姐姐我托人照看,在城南菲爾頓大街柯蒂斯家裏。”轉身便走。


    徐真望著她背影,已知秋兒做出決定,今日一別,此生再無相會之日,這一番父女情緣,在索達城畫下句號,微一沉吟,取下同心環,遞給秋兒道:“我們做不了父女,這個信物也沒有必要留著,你拿迴去罷。”


    秋兒足下一頓,道:“苗家女孩兒同心環一生隻贈一人,既然給了徐真哥哥,秋兒絕無拿迴來之理。出了這間房門,你我再無任何瓜葛,徐真哥哥,我不知你為何會來苗疆,眼下也無法幫你,盼你早日迴去中原。苗疆……苗疆實為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推開房門,身影遠去。


    徐真悵然若使,等候半晌,兀自無法迴神,將同心環收入懷中,猶豫片刻,又戴在手上,聽到穀寒茵平安無事,兩件大事解決,卻怎也高興不起來。


    走出房門,太陽正高,園中花草依舊,心情不同,花草看在眼中,也是全然不同。兩名侍女不在,姓藍的女子不在,園子空曠無人,前後走動,竟一人也無。料想秋兒命姓藍的女子將自己帶來簇,與之見上一麵,這時麵既見過,便無需招待。她出手便是一座園子,甚是大方,但徐真不會在索達城常住,園子要來何用?


    走出大門,街上行人依舊,辨明方向,往南走去,心想先找到穀寒茵再。行在路上,迴思秋兒決絕之語,心下極不舒服,忽聽得一人大聲罵道:“走路不會看麽?他媽的,踩到老子腳了!”


    抬眼望去,左側丈餘外站著一個魁梧漢子,指著麵前一個瘦弱少年大罵。那少年甚是害怕,道:“我……我急著迴家,沒看到。”


    魁梧漢子道:“沒看見就算了嗎?”啪地一掌擊在那少年臉上,接著又是一拳,怒道:“你再來幾個沒看見,老子腳就被你踩爛了。他媽的狗雜種……”罵一句,打一拳。那少年是個白人少年,一頭金發,護住了頭臉,不住求饒。


    徐真怒極,正覺無法宣泄怒氣,搶上兩步,推那大漢肋下穴道。本擬這一推大漢定會向後退去,豈料數日裏傷勢加重,便連常人力道也是不如。他一推沒推動那大漢,自己反而連退兩步。


    魁梧大漢身材甚高,膀圓腰粗,站在徐真麵前,便如鐵塔。斜著眼睛望著徐真,道:“你他媽的想幹甚麽?”


    徐真道:“操你奶奶的,他踩你一腳就要打死他?你神經病是不是?”


    其時路上行人甚眾,幾人爭端一起,便有人駐足觀看。魁梧大漢見徐真如瘦弱雞一般,全沒放在心上,道:“好罷!一大早便有蠢材來找老子挑戰!嘿!老子接受啦!”


    徐真奇道:“甚麽挑戰?我操!”狂怒之下,大聲道:“挑戰就挑戰,怕你老子不叫名偵探!”


    旁觀眾人有壤:“你接受挑戰也找個差不多的,這孩子能有多大力氣?這不是欺負人嗎?好啦好啦,孩子勝,一賠五十,有沒有下注的?”


    徐真一呆,心想:“把我叫孩子也就罷了,還一賠五十?你奶奶的,你都不勸勸架,這是什麽病態社會?賭我輸是罷?要是他跟昨黑人一樣的劍法,老子一招就叫他下地府,等下輸死你!”揚起手道:“先等等,你接受就接受,不過我想下注。”轉向那壤:“喂,我賭自己贏,能不能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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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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