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須知,般若掌要訣講求收攝心神,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塵,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當年白少華除雙龍神功掌法外,最沉迷於般若掌的研習推究,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紀子修師從驥後,自是熟習此法。他身側覺得一股破風銳響襲來,當下想也不想,同樣還以一招“懾伏外道”,兩人雙掌方位、力道如出一轍,嘭的一聲大響,兩人各自震退一丈。但見原先所立之處,氣勁如一張巨掌,硬生生將積雪下的沙地壓陷了下去,轟隆之下,竟然炸出一個徑長一丈的大坑。沙流如水,就勢填補凹陷,那坑不久即變淺了,但其勢猛惡,卻叫三人俱各心驚肉跳。


    俄國人妙招紛呈,德古拉暗讚其天分之高,眼力之利,確也是世所罕見,忽的心中一動,身形一晃已欺近,躥至俄國人麵前半尺。俄國人不遑他快得看不見,來不及閃避,肩膀和左臂已給德古拉抓住。但見吸血鬼始祖爪尖指長,手臂之間皮膚如白色石膏,又幹又澀。俄國人不假思索,伸出右手大拇指,向德古拉胸腹一捺,一股淩厲的指力射將過去,一連三捺,氣勁如箭,悉數射入德古拉胸腹之間。不料他這摩訶指“三入地獄”,一指猛似一指,戳在德古拉身上,彷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吸血鬼卻毫無損傷。驚惶之間,俄國人麵上頰車穴一痛,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來。


    兔起鶻落之間,德古拉張口咬碎自己右腕,毒血自創口汩汩冒出,扳過俄國人的頭,就將手腕流血往俄國人嘴裏灌。紀子修身曆其境,一看便知德古拉要將俄國人也變成吸血鬼,為他所用,聽命臣服。若使俄國人轉化成功,從此德古拉言出法隨,一如所命,後果不堪設想。子修當機立斷,催動水龍掌法,攔腰一揮,將德古拉震開三尺,其手腕上毒血便沒灌入俄國人口中,全撒在雪地上,滋滋有聲。便乘這一鬆,俄國人雙掌自左向右劃下,這一招叫做“恆河入海”,雙掌帶著浩浩蕩蕩的真氣,當真便如洪水滔滔、東流赴海一般,將韋陀掌使得妙到毫巔。


    真氣到處,將德古拉左手震離肩頭,俄國人倏地縮掌伸指,不容德古拉還手,連出兩招,嗤嗤有聲,卻是七十二絕技中的“多羅葉指法”,淩厲無儔,又逼退紀子修往後滑出尺許。紀子修心下暗讚:“這老毛子著實了得,在兩個吸血鬼手底下,竟然還能出招還擊,德古拉枉稱始祖,出手隨意,彷如兒戲,我正可乘機將之拾掇。”心念微動,已然雙掌一立,似是行禮,雙掌卻不合攏,唿的一聲,一股掌力從雙掌之間疾吐而出,奔向德古拉,正是般若掌的“峽穀天風”。其勢已是二人共擊德古拉,老魔左支右絀,肚腹中了俄國人六指,子修的罡氣又到,老魔慌忙雙爪排雲推出,將罡氣震散。子修和德古拉互為氣勁所迫,站腳不穩,登登登登,子修向後退了十來步,方才拿樁站定;德古拉則退了七步。


    不容二人迴神,又是唿的山響,兩個吸血鬼頭頂風壓如山,一團黑乎乎的大物件摟頭蓋頂墜落下來。子修鼻端一股騷味,便見落下的是一匹駱駝,眼前一晃,德古拉已抓住駱駝一對兒前足,舉在頭頂,偌大的一頭駱駝下墜之勢竟立停。但聽見嘶啦啦響,德古拉將駱駝兩腿一分,一撕兩半,駱駝體巨毛厚,但吸血鬼始祖活擗駱駝比撕腐紙還輕快,嚇得子修咋舌。駱駝才給撕裂,血水和碎裂的髒腑及筋肉還來不及落地,又是唿的一匹駱駝飛來。子修見俄國人單手舉起駱駝,朝自己這邊投擲而來,手法勁力驚人,當下雙掌一推,將第二匹駱駝撞落地上。


    就便這般一阻,俄國人至此方撈著個空當,轉身拔足便跑,他身長體巨,一步跨出便遠縱一丈,兼之輕功了得,幾乎腳不沾地,倏忽已逃出二十裏地。德古拉朝子修怒吼:“休得壞我事!”晃身便追,子修則斷喝:“呀呔!老東西,你若要轉化他,老子決計周旋到底,不許追他!給我停下!”亦緊跟而上。


    列位看官,筆者此時方有餘裕補敘,好令諸位明白。這班俄國人實則係盛世才手下的白俄歸化軍,自從馬仲英打敗了歸化軍,盛世才收羅的白俄死的死傷的傷,隻餘下這麽四十人。盛世才巴拉巴拉,攏到一處,分撥他們在哈密至迪化的官道上遊擊,攔截過往行商運輸隊,以之封鎖紅軍與蘇俄的聯係,阻遏赤黨的運輸交通。


    列位,這大塊頭名叫屠格甫斯基,生在中國,隨父母定居在河南,從小入嵩山少林寺掛單習武。他於武道天分殊高,諸般精妙難學的武藝,他一學就會,一會便精,明慧妙悟,實是不可多得的練武胚子。在少林寺的黃牆碧瓦間苦練二十五載,出師下得少室山,雄心勃勃,腦中卻漫無目的。他決心先迴故鄉,再謀差事,不想途經迪化,給四鄉走穴招募白俄兵的省軍胡亂拉入歸化軍,自此便留在迪化效力。曆次大戰,他在亂軍中都能化險為夷,全賴一身驚人的藝業。


    此番隨眾東行,陰差陽錯,橫遭吸血鬼的晦氣,目睹同伴精血被吸幹的慘狀,任他再是鋼鐵般的意誌,也即崩潰。一場激鬥下來,自分難敵,拔轉屁股就逃。他自道輕功獨步天下,魔鬼再厲害,他逃脫小命卻是十足把握。不料提氣狂奔了二十裏,突然間眼前一花,身前三尺已多了一人,正是德古拉攔住去路,一臉的陰森恐怖。這一下來得大是出其不意,以屠格甫斯基眼力之銳,竟也沒瞧清楚他是如何來的,心驚之下,不退反進,腳下更加快了一成。


    屠格甫斯基此刻已是一步跨出去就達兩丈許,奔馳快得周匝樹林如倒地掠過身畔,卻見德古拉仍在自己身前三尺之處。俄國人可知自己正著跑,德古拉倒著跑,他前進三丈之時,對方同時倒退了三丈。當然德古拉是見到屠格甫斯基前進之後,方才邁步而退,後發齊至,不露行跡,兩人速度不可同日而語。再則屠格甫斯基前進容易,而德古拉倒行逆氣,高速飛馳之下,更難能可貴。屠格甫斯基暗道:“這魔鬼太快了,當真令人畏怖殊甚!”他心髒突突亂跳,手指忽觸及槍柄,想起倉促之間,始終未得開槍的機會,忙自背上順下連珠馬槍,調轉槍口,幾乎貼著德古拉的肚子摟火,砰砰砰連開了三槍。不料吸血鬼不畏槍彈,雖給打得肚腹穿孔,血肉橫飛,但轉眼子彈從傷口裏自行跳出,傷口愈合,跟沒開過槍沒打中一樣,徒勞無功。屠格甫斯基心尚不死,驀然從腰間抽出軍用刺刀,猛刺向德古拉。


    德古拉尚自作悠閑玩耍之態,炫耀其輕功和魔力,意態閑逸,突然間寒光一閃,刺刀鋒刃銳利,橫在後頸,刀刃豎立,他若再倒走,後頸便要給刺刀紮穿。德古拉忙將頭往前俯,身子瞬間對折,下頦緊貼足背,堪堪躲過刺刀這一攮。屠格甫斯基不容他翻盤,揮動刺刀,嗤嗤嗤幾聲輕響,睒眼之間,縱兩刀橫兩刀,連出四刀,全部斬在德古拉背脊上,劃出一個“井”字,鮮血淋漓。切開的肉竟然托的跳起來,數一數,屠格甫斯基竟將德古拉的肉切下來九塊,四四方方,大小闊狹,全無差別,竟如是用尺來量了之後,再慢慢剖成一般。


    德古拉麵上毫無痛楚之色,反而驚喜逾恆道:“呀哈哈,這非是失傳多年的‘閃電劍法’麽,好極,好極,你小子有些門道!”屠格甫斯基也不管他傷口迅即複原,腳下越馳越快,以刺刀使劍招,“天如穹廬”、“白零茫茫”,兩招混一,將德古拉圈在劍光之中。劍氣如虹,滋滋有聲,屠格甫斯基心下微一得意,德古拉竟猛地中宮直進,一拳搗在他的心腹之間,老毛子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子如斷線的紙鳶,往後疾飛。紀子修就在後路緊躡上來,俄國人巨大的軀體撞來,直若小山橫擊,突如其來,子修嚇了一跳,忙雙掌排雲推出,托住俄國人脊背,將之放下地來。屠格甫斯基雙腳落地,兀自心旌神搖,麵色煞白,心有餘悸,怔怔出神。


    德古拉正要追擊,忽聽駝鈴叮當,人聲響起,遊目四顧,不知不覺竟已迴到官道上來。其時正是往來行商駝隊絡繹不絕的時分,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帶刀、佩劍、背槍的江湖豪客雖多,但德古拉三人相鬥身法快如鬼魅,道上的人們肉眼無一看得到,懵然不知魔鬼臨頭,大難已限。


    紀子修亦見到人群,登時叫苦,心道:“老魔要下毒手,殺人滅口!”正要竄起身上去攔阻,腳下勁力未動,忽覺脅下前、右、後三個方位的三處致命要害有寒芒襲體,寒氣森森,淩厲狠辣。他不遑細想,低頭見屠格甫斯基使閃電劍之一招“玉帶圍腰”,刺刀橫削過來。這時俄國人已知吸血鬼武功之高,非常人所能企及,這一招已是使上了全力。子修身子微側,嗤的一聲,刀刃從他腋下穿過,將他衣衫劃破了長長一條口子。屠格甫斯基一擊不中,五分恐懼之外,更增了五分驚訝,身子滴溜溜的打了半個圈子,刺刀一挺,刀尖上突然生出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


    官道上的人此刻已能看到這邊兩人相鬥,人都喜動不喜靜,紛紛圍攏上來觀戰,內中不乏閱曆深厚或眼光犀利的江湖豪客,不一會兒就聚攏了百多人。群眾中登時有十餘人齊聲驚唿:“劍芒,劍芒!”那劍芒猶似長蛇般伸縮不定,屠格甫斯基丹田中提一口真氣,青芒突盛,向子修胸口刺來。劍芒無堅不摧,子修知道厲害,雖已入魔,但也不敢正攖其鋒,閃身避開。


    不料俄國人變招奇速,手腕一抖,手上一鬆,白光一道,刺刀脫手,半空裏打個轉彎,逕朝子修麵門飛去。兩人相距既近,俄國人投擲暗器手法古怪,刺刀來勢端的突兀,飛得極快,紀子修麵上早著,噗嗤一聲,整個臉麵給刺刀剖開,一豁兩半,兩半片腦袋登時耷拉在雙肩上,腦漿血水狂飆三尺。圍觀之人紛紛驚恐大叫,有些膽小的當即掩麵不敢再看,又有些人見了血肉飛濺的場麵,忍不住嗚哇狂嘔,腥臭汙穢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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