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立俊一進門便已留心崔小紅多時了,見她眉鎖腰直,頸細背挺,顯是守身如玉的處女,又生得婀娜,皮膚白膩,肌理晶瑩,麵龐清麗,早已垂涎三尺,此時聽她相謝,不禁骨頭也酥了,輕飄飄的不知身在何處,嬉皮笑臉地道:“不客氣,不客氣。”孫承誌大喜之下,也不去理會曹某一副花癡相,連催小紅給承德注射抗生素。幸得小紅向來身邊備有針筒,雖在爆炸劫後,也能立時將抗生素給承德注射上,她手法老練圓熟,三下五除二,一蹴而就。不消一頓飯時分,張承德唿吸平緩,睡得香甜,三女一男各自心頭大石頭落地。


    曹立俊早見孫承誌穿著軍裝,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卻不肯離開崔小紅身子,涎著臉道:“小紅,這藥給你們,也算是所托有人,我也算是大功告成啦。”小紅小心翼翼收藏好,正要好言相謝,忽瞥見他賊忒兮兮的神色,不禁生出反感,隻點點頭便不再瞧他了。


    孫承誌肅然起敬,朝曹立俊雙手一拱,朗聲道:“閣下此舉,造福人類,救了無數同胞和戰士的生命,佩服佩服,恭喜閣下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衝閣下冒死取藥之義舉,咱們的賬算是一筆勾銷,既往不咎。此後閣下當再接再厲,多替天下蒼生對付東洋鬼子,在下此處替老百姓和戰士們,多謝義士戮力。”曹立俊受寵若驚,忙跳起來,跑過去拉住孫承誌的手,渾身觳觫抖顫,激動得欲言不能。孫承誌與之擁抱一處,曹立俊此時此刻,痛改前非,大聲道:“兄弟誒,此後我這一條賤命,便是這天下百姓的,隻要是替老百姓謀福之事,我是火裏水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承誌拍拍他肩胛,大聲說了個“好”字,萬語千言,似悉數包羅其內了,那兩個少女也受感染,各自拍手稱快,格格嬌笑不止。


    崔小紅一雙大眼睛睫毛又彎又長,流光溢彩,看著孫承誌問:“阿拉此後該當何去何從?”孫承誌臉色凝重道:“等承德蘇醒,咱們便還是迴前線去,這藥急用,咱們早迴一刻,便能早一刻救人命!”那女童子軍慌亂中頭上三角帽卻始終未丟,帽子一襯,神情更見可愛,拉一拉那女學生,接口道:“你們大人陪著張叔叔,就讓我們兩個小的把藥送過去,行不行呀?”三個大人同時斷喝:“不行!”孫承誌轉而溫言道:“目下鬼子飛機大炮密如飛蝗,我們得聚攏在一處,一起行動,相互才有照應。再則你張承德叔叔武功很高強,到時候是咱們必不可少的幫手,因此才要等他醒來呢,知道了嗎?乖啊。”一邊說,一邊手掌輕摩兩個少女的頭頂,又問:“你倆叫啥呀,叔叔一直還沒空問你們呢!”


    女童子軍答道:“我叫楊惠芳。”女學生約摸十五、六歲,比楊惠芳大了一歲,跟著說:“我叫林家碧。”孫承誌頷首微笑道:“惠芳、家碧,叔叔拜托你倆一件事兒,你們願意麽?”兩女異口同聲:“叩領教益。”孫道:“替叔叔照顧張承德叔叔,好不好?”又是一齊答:“遵命!”曹立俊聞言哈哈大笑,一室皆春。


    孫承誌輕鬆愉悅,窗外雖隆隆炮聲爆炸聲嘈雜,震得倉房亂顫,他卻不放在心上,問曹立俊道:“白俄人是不是俄羅斯總會的爪牙?”曹立俊點點頭答:“錯不了,那為首的就是俄羅斯總會門下的‘殺人魔王’薩沙,另外兩個也是命案累累的角色,倒不知名姓。”孫承誌奇道:“哦,原來那人就是薩沙,這廝兇名遠播,上海灘不少良善弱小百姓死在他槍下,我早想料理了他,隻不過一直以來,始終沒機會罷了。說來這廝號稱上海灘第一快槍手,長相倒端的猥瑣,若說他人不可貌相,但也不見得槍法怎的快法,盛名之下其實不副。”曹立俊瞪大眼道:“大哥,我的親哥哥,你莫拿你的功夫來作比吧,薩沙的快槍至今尚無人能避開,他要殺的人,必死無疑,也就碰上你,算他倒黴。這俄羅斯總會裏藏龍臥虎,令咱軍統極是頭痛,它跟日本間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大哥萬萬不可小覷了。”


    孫承誌手捏拳頭,凜然道:“我不管薩沙是不是快槍,也不管他俄羅斯總會裏是不是藏龍臥虎,我都要跟他們鬥上一鬥。”楊惠芳忍不住插嘴:“叔叔,俄羅斯總會是甚東西,是酒吧麽?還是遊樂場?好不好玩?”林家碧搶道:“俄羅斯總會是白俄人的黑幫,裏頭的人無一不是殺手,手段殘忍歹毒,可恐怖啦!”孫承誌詫異問:“家碧,你這是聽誰說的?說得倒也不錯,似你很熟悉。”


    林家碧聞言一對朗似秋水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才一張口,兩道清淚便淌了下來:“嗚嗚,我爸爸姆媽全是給那些高鼻子綠眼睛的怪人殺死的,嗚嗚……”少女泣不成聲,孫承誌拉她入懷,輕撫她幼小的肩頭,溫言道:“好好,不哭,不哭,他們是不是來你家收保護費,你爸爸媽媽不肯交錢,他們就殺人行兇啊?”家碧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大聲叫道:“不是的!嗚嗚……我爸爸已把錢給了他們,他們還是開槍打死了爸爸,嗚嗚……他們還……還要殺我,我阿媽替我擋了子彈,也死掉了……嗚嗚……”一時之間,倉庫內無人作聲,隻聞少女嗚咽之聲,哀莫大焉。


    曹立俊雖也殺人不眨眼,但遙想其時慘劇,不禁恚怒悒鬱,朝天罵了句:“畜生王八蛋!”狠狠地一拳打在一個貨箱上,喀喇一聲,木片折斷,從箱子內滾出一隻又一隻鋁罐子。曹立俊自箱子內取出一罐,瞧一瞧哈哈一樂,自褲兜裏摸出一柄晶亮的解腕尖刀,挑開罐口,遞給哭泣的家碧道:“唉,覅哭哭啼啼的,來,吃一個肉罐頭,爺叔幫儂報仇!”戰火連天,眾人早已多日不見葷腥,家碧聽得有肉罐頭,鼻端聞到肉香,漸止了哭泣,說了聲:“謝謝!”接過來手挖出肉來就往口中塞。餘眾亦都去拿了罐頭開封狼吞虎咽起來,楊惠芳連叫:“真香,好吃,真好吃,好久沒吃過恁般好吃的肉啦!”囫圇話未說全,牙齒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當時,這倉庫歸政府該管,向是儲藏戰時救濟物資的所在。然而此時政府的冷藏室裏,冷氣管失修,堆積如山的牛肉,寧可眼看著它腐爛,不肯拿出來,堆積在這些倉庫內。流離失所的老百姓隻分到米與黃豆,沒有油、更沒有燃料。各處的防空機關隻忙著爭柴爭米,光顧著設法喂養手下的人員,哪兒有閑工夫來管這陳積在倉庫裏的食物?早便給忘記到爪哇國去訖。


    孫承誌連日粒米未曾進肚,肉質又鹹鮮嫩滑,一口一罐肉下肚,一連吃了七、八罐,美食魅力將一室內漫天怨毒,淡化了下來。崔小紅素有潔癖,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枚小小的羹匙,一勺一勺,挖來入口,細細咀嚼,美滋滋地閉目品味,斯文溫婉之間,更增嬌豔。曹立俊眼睛瞥到,不禁神魂飄蕩,直看得呆了。小紅無意間眼光撞上他一對冒綠光的眼睛,麵上一紅,轉身背對他。曹某見她俏生生的背影,肩頭起伏,嬌媚婀娜,更是欲火焚身,心癢難搔,舌頭在唇上舔來舔去,彷如積年的**全要爬出來一般。


    孫承誌也看到了他直勾勾地盯著小紅,不禁有氣,撇下空罐頭,拉過曹某道:“走,咱倆乘天黑,再出去找些吃的迴來,還得弄些水來給大夥兒喝呢。”不由他肯不肯,生拖硬拽,二人推推掇掇出門。崔小紅抬頭見窗玻璃上樹影撫疏,明月窺人,已是深夜。她心細如發,從貨堆裏找了些棉花布匹,蓋在張承德身上禦寒。仲秋之季,夜涼生寒,兩個少女亦翻找些能覆蓋取暖之物,攏在張承德和崔小紅身畔,擠靠一團抵禦風寒。


    孫曹二人展開輕功提縱術,猶如疾風掠地,轉瞬間奔了個無影無蹤。孫承誌引曹立俊穿街過巷,盡撿捷徑,庶幾來到法租界吳虯的寓所,翻窗入室,取吃食清水,滿載而出,人不知鬼不覺,兩人跳入房間內,如葉之墮,悄然無聲,竟連吳虯這樣的大行家也未驚動。二人循原路返迴,摸過垃圾橋,橋下水臭陣陣,衝鼻欲嘔,全靠屏氣強撐,隱隱聽得倉庫這邊廂有人聲。孫承誌拉著曹某伏低身子,一步三頓,緩緩挨近。其時烏雲掩月,朦朧之間,承誌見西藏路北麵迤邐有幾個黑影晃動,他伸食指豎在嘴上,“噓”聲令曹立俊不得發出半點聲響,兩人緩緩挪移。


    過不多時,撥雲見月,二人已然看得分明,北來的是幾個當兵的,手中或執鶴嘴鋤或掛手電筒,肩上或扛工兵鍬或掮沙包石灰、錘釘鑿具,蹣蹣跚跚而來。孫曹移至相距五丈許,便即停下來靜以觀變,兩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均不知這幾個工兵打哪兒來又是弄的甚麽玄虛。但見工兵穿過馬路,踏上街沿,驀地加快了腳步,踅入四行倉庫院內,便自將沙包錯落有致地放下,叮叮當當,揮鍤運畚,照地上挖鑿起來。孫承誌一看即明,輕輕道:“他們是挖國防工事的,沒事!”不一會兒又陸續來了幾撥工兵,默不作聲,隻顧埋頭忙著挖壕壘石夯土。


    孫承誌心下一寬,一拉曹立俊,兩人站直身子,邁步走至西藏路口,足尖剛碰著街礎,哪知突有人厲聲斷喝:“甚麽人?!”靜夜之中,猶如雷轟電擊,連工兵動土之嘈亦壓了下去。孫承誌往前緊走幾步,朝那名問話的哨兵朗聲道:“我是國民革命軍第十八路軍一師三旅二團四營一連轄下列兵孫承誌!”走到哨兵麵前,“啪”的一個立正,行了個軍禮。


    那哨兵將信將疑,看他軍裝上番號徽記不差,忽見背後跟來一個猥瑣的人,月光下隱約見穿的一身流氓打扮,不禁眉頭一鎖,沉聲道:“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你這軍裝偷來的也未可知,不許動!舉起手來!”二話不說,端起步槍,槍口指定二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袋中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炎龍子張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炎龍子張擎並收藏袋中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