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熱鬧了一天,伊萬算是給黑衣會眾放了半天的假,換下崗位讓俄國人代勞半日。黑衣會眾各自結伴休息不提,且說伊萬和小曼納海姆率屬下俄兵密切監視森林裏的動向,未幾入夜,飛艇已臨海邊,伊萬令出果決,折而南尋。飛艇高高在上,視野開闊,卻久不再見有怪物蹤影。醜麵修羅打了個盹兒,不放心軍情,又至駕駛室,碰著小曼納海姆,動問軍情。小曼納海姆將幾個小時的搜索情況說了,動疑道:“說來令人納悶,此間已露怪物行藏,依據雙龍打死的二十米巨怪量體型生相測度。那怪物絕非等閑,說不定係troll頭目,也未可知。可是頭目出來了,其巢穴理應不遠,而其小崽子卻並不見一星半點,著實令人費解。”


    醜麵邊聽邊思忖:“巨怪畢竟非一般生物,其情詭譎,行藏迥異常理,也是意料之中的。這莽莽森林幾千幾萬畝,高山峻嶺多如牛毛,若真要遵格裏高利那廝的方略行事,那得幹到猴年馬月,也未有個頭兒。”嘴上卻寬慰道:“黑夜裏搜尋怪物,確是不易,遑論這莽莽天地之間,林木茂密,山巒起伏疊嶂,賽如迷宮。要尋到怪物,也隻能按部就班,老老實實地彪起眼睛枯索、盯緊雷達等消息,別無他法。活計枯燥無味,又累又苦,咱們心中抱定替人類禳災彌福的信念,也就不會惹厭生惱啦。”小曼納海姆頷首讚道:“閣下所見極是,令我茅塞頓開,貴國俗話說得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聖人書呐!”醜麵擺手謙道:“哪裏哪裏,豈敢豈敢,在下隻不過是勉勵自己的心思,說來不禁慚愧。”兩人相視一笑,督率俄國人搜尋了一宿,卻一無所獲。


    翌日早餐後,眾人迴房睡覺,輪著黑衣會眾白天值守,卻也沒甚事可做。數月以來,他們飛艇內也玩了個遍,如雙龍修羅這般年輕的,已覺半空裏的日子枯燥乏味。他還前夜打死一怪,亦算有些收獲,有所經曆,可資慰藉。那些生來就刀頭舔血的長老們,多日不見怪物影子,早心癢難搔,急不可耐,天天趴在雷達前,癡癡呆呆地等它發出警報。有的人雷達室呆得膩煩了,就趴在玻璃窗上,探頭往下張望,簡直要望眼欲穿了。因雙龍成了俄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殺怪的大豪傑,薩科琴娃這兩日倒是喜滋滋的,吃中飯的時節,雙龍吃著蘸酸奶油炸包子,她還往盛填塞李子和葡萄幹的火雞的大盤子裏扒了根雞腿下來,遞至雙龍鼻子下,勸他多吃。那火雞還是前日替雙龍殺怪慶功酒宴上剩下的,係大胖廚師的拿手好菜。


    薩科琴娃腦後拖著一根大麻花辮兒,甩來甩去,雙龍將她辮子握在手中,連讚:“你的頭發真漂亮,辮子梳得也好看之極,你可真美啊!”薩科琴娃撅起紅紅的肉唇,臉含羞澀,昂然自得,眉目傳情,明眸流眄。因雙龍的功績,米哈伊羅斯基即令見到女兒對他曖昧之情,也佯裝不見,低頭笑眯眯地喝著甜菜湯,順手吞下一片煎內髒。聽到雙龍誇讚女兒的話,忍不住高聲道:“辮子呐,是俄羅斯少女的至寶,古時候啊,咱們有個順口溜,是怎麽唱來著?呃……,對啦,說,辮子辮子快快長,一直長到齊腰長,人人拍手又鼓掌,誇你城中美嬌娘。嗚哈啊,哈哈哈……”


    他覺得雙龍先生的身上泛著一種神聖的光芒,這種光芒隻有那些打了大勝仗迴來,博得烜赫功名而由沙皇將勳章掛滿胸前的大元帥的麵目上,才會看得見。若寶貝女兒跟他攀親,自然沾光,甚至可仙及雞犬,越想越得意,不禁將一塊內髒嚼得吧唧吧唧響,嚼到得意處,舉杯仰脖子一口將一杯摻胡椒的上好伏特加酒,一飲而盡。舌尖麻辣,一股熱流竄遍全身,好生受用,心裏更添愉悅,其一頭紅發竟也格外鮮亮起來。


    他父女倆這般神情模樣,一眾黑衣會人人看在眼裏,豈能不眼熱。麵子上雖不說,心裏實在鹹是爭強好勝的主兒,那些長老更是在黑衣會內職司比雙龍修羅高得多,遑論輩分資曆,不是耆宿,就是幫內老人兒。雙龍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後輩大大風光了一把,讓他們這些老薑情何以堪?由之,雙龍修羅身邊米哈伊羅斯基父女與黑衣會眾相形之間,成了截然相異的兩道風景,夾雜在這兩層風景的縫隙裏,胖胖的隨軍炊事廚子端上來一盤稀奇古怪的調味料,盤子四周圍繞著暗褐色調味料是燃燒酒精的火焰。黑衣會眾從沒見過這般菜式,乍一見之,唬得從椅子裏跳了起來。薩科琴娃給他們這副吃驚相逗得嗤嗤笑了起來,米高也忍俊不禁,哈哈笑起來,一不小心,疏忽大意,將叉子上的半條魚也掉到了地上的毯子裏。


    小曼納海姆告訴眾人這調味料的吃法,黑無常長老他們才恍然大悟,也鹹自噱而莞爾。在下轉述此故事,也沒聽明白那調味料究竟係何物,想來年代久遠了些,時下的俄國餐飲裏卻並無這道令人睹之色變的調料。


    吃罷飯,雙龍和薩科琴娃手拉手並肩走出餐室,拔去銷子,把走道兩邊兩扇百葉窗望艙壁裏推去。北冥空氣稀薄,白日裏陽光灼眼,玻璃窗內有百葉窗,平素合上遮陽,要往外看,隻須推開窗戶扇兒,透明玻璃立現眼目之前。他倆取出墨晶眼鏡,戴在鼻梁上,靠在一排玻璃窗前,往外俯瞰。時值赤日懸空,纖雲無翳,鬆林四布,峭壁巉岩,點綴其間,一望無際的盡是森林,眺望遙遠的森林時,看到樹梢頂泛著蔥鬱的藍光。薩科琴娃伸手指給雙龍看,歡叫:“看呐,看呐,森林樹梢的頂子藍鬱鬱的,多好看,你說可有多奇怪唷,明明是蒼鬆翠柏,遠遠地看過去,卻透出的是藍色。”雙龍捏著她柔荑般的手,心神蕩漾,也驚歎世間之奇景,睹景生情,美不勝收。


    不一會兒,遠處隱隱飄來一團雲,初見之時,還道是小小一片浮雲,詎料雲朵越來越大,不消片刻,飛艇已然整個兒闖進了一座雲彩的城市,彷如在一條白玉鋪地的大街上航行。這條街象是棉絮鋪就,又似是大塊雪板砌起來的,長不見頭,兩旁聳立的白瓷築就的摩天建築,正在慢吞吞地、威風凜凜地傾倒下來。這景致吸引住了兩人,他和她把腦門貼到玻璃之上,看見外麵有一座座形狀不整齊的寺廟、一棟棟東方式的多層房屋、一道道形象複雜的牌樓、一座座石膏製成的教堂……都在慢鏡頭中傾圮。


    恍如罕見大地震後的城市,而飛艇則就在這廢墟中穿行:大街荒寂淒涼,廣場杳無人煙、空曠無比;飛艇難免要擦著頂天立地的建築。四下一片雪白,透著一點青色,象煞了道路,好似可以直奔碧藍清澄的天空。每一座樓宇都在放射強烈的亮光,裏麵似都點燃了千百萬盞燈火,照得白蒙蒙的天地透亮。雲層之間偶爾還可遇上一小塊一小塊的湖水,水邊巉岩環立,飛艇掠過時可見一池激蕩的水波。飛艇的引擎不時發出一種響聲,又倏然咕咚一下轉成格外低沉的轟鳴。飛艇被氣流拋了起來,就象輪船飛在浪尖之上卻未緊跟著墜進低穀。


    樹林子裏的霧靄閃爍出瓦藍色的光亮,正在漸漸消融,時而有陣陣芬芳的香味飄上來。在樹木蓊鬱的群山之後,高聳著終年積雪的、白晃晃的雪山……薩科琴娃緊緊靠在雙龍的臂膀上,兩人靜靜依偎,看著景色不出聲。雙龍見薩科琴娃自成少婦後,愈發美豔動人,映照四壁。他下意識伸臂攬在她腰上,百般摩挲,於心甚樂。沉默了一炷香的工夫,背後餐廳裏的人聲也漸稀,想來是大夥兒吃罷飯各自離開忙碌去訖。薩科琴娃忽地長長歎了口氣,雙龍修羅聽來好生落寞,不禁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紅發,相詢歎氣的緣由。


    薩科琴娃幽幽地再歎了口氣,緊緊抱住雙龍,自言自語:“這麽遼闊的崇山峻嶺,望也望不到邊,不知裏麵藏匿了多少troll?我們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消滅它們?它們嗜殺如命,我們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沙皇派我們幹這差事,等如是刀尖上跳舞,誰也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就送了命。我和爸爸同幹這一行,在飛艇上供職多年了,飛艇被差遣來搜尋怪物,我們也是無可如何。我和爸爸幹這一行就愛這一行,我們也都認命了。可是你們中國人就為了這趟差事能賺點皇帝陛下的錢,冒著搭上命的風險,真也不值當。”


    雙龍修羅亦不無憂慮地說:“唉,誰說不是呢,嗯……危險麽到處都是有的。就算居家過日子,也會有五勞七傷之病,車禍摔跤之險……人的生命短暫,人又極其脆弱,死是必然,那麽危險就也是必然,危險時刻包圍著我們。我們來此滅怪,隻是為了替人類除掉大患,全是一副為公的心思。你們俄國的百姓又信賴我們的本事,我們自是要當仁不讓的了,否則豈不辜負了你們的厚愛?至於我們的首領令我們來,也是想讓我們這些年輕人多增些閱曆,賺錢呢,隻是順手帶過而已,吃飯用度,在在須錢。你說對不對?”薩科琴娃聽著他一番懇切的言辭,也覺得不錯,為人類之公益,大是大非之下,順便賺點錢,也無可厚非,再說尼古拉的錢全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不賺白不賺。她頭倚在雙龍的胸口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張雙龍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鬢發,頓了一頓,又說:“倘若巨怪隻在地上,咱們就虛費時日,苦雖苦了點,性命倒也不打緊;倘若那怪物巨大得能摸著天,隨意進攻進攻這飛艇,一旦飛艇壞了,咱們就是大羅金仙來救,也難保不死。”薩科琴娃嗔道:“那些troll怎的不會攻擊飛艇!當初一經政府延聘,我爸爸就說擔心怪物不好招惹,若攻擊飛艇,艇上的人就無棲身之所。即使從飛艇上跌下來不跌死,落在這荒無人跡的地方,也必死無疑。無如那幫好大喜功的大人物們,一心熱衷於殺怪物,豈會管我們的死活!”


    雙龍忙安慰道:“不過話說迴來,也不須擔憂,跟怪物交手至今,咱們可從未一敗,殺了好幾萬隻了,它們可不是咱們的對手。既然身在此間,事已至此,擔心毋庸,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拿一百二十個心放在我處吧。”薩科琴娃栗色的大眼睛的睫毛長長的已掛上了幾滴淚珠,聽得此言,眼目一亮,興奮道:“龍哥哥,我信你!龍哥哥,我這幾日思前想後,就想嫁給你!你說,我嫁給你好麽?”雙龍年齒尚幼,乍聞此言,心慌意亂,嚇了一跳,一顆心怦怦亂跳,跳得頭腦裏也咚咚嗡嗡作響。薩科琴娃見之眼放精光,麵紅耳赤,嬉笑止不住竄上臉頰來,狂喜之下,站立不穩,幾乎要暈眩過去了。


    薩科琴娃趕忙攙住他,行複緊緊抱住,嘴巴湊到他耳朵下,又深情款款地問了一遍:“龍哥哥,我嫁給你做妻子,你說好不好?”語聲甜膩,聽得雙龍骨頭也全酥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張口竟然結舌。他看見她額頭上、腮上的皮下細嫩的血管;看見她淚眼迷蒙,滿臉的期盼。在薩科琴娃以處子之身以身相許,在雙龍修羅心裏,娶她做老婆,那是自然而然、天公地道之事,賽如吃飯喝水,順理成章的美事。無如他人既小,薩科琴娃又比中國女子熱情得多,先開了口,叫他一時半刻沒了主意,心裏甚是樂意,嘴上卻笨得說不上來,這便是中國人固有的含蓄羞澀吧。


    薩科琴娃與之相處日子多了,深諳他的脾性,更了解了不少中國人的秉性習慣,見他一派呆樣,更添歡喜,抱著他又是親又是摟的,推推掇掇,兩人就上了薩科琴娃的單人房間,自是又降一頓雲雨。二人盡興躺床上喘氣兒,雙龍問她:“你說想嫁給我,是當真的麽?”薩科琴娃連連用力點頭,調皮地眨眨眼睛,反問:“龍哥哥,你要我麽?”雙龍忙接口:“當然要!”女孩雙眼發光,臉上起了一層紅暈,竟自開懷大笑,格格格格笑個不停。雙龍倒急了,一把抱住她,溫存地吻她的胸脯,口中說:“那這事兒咱們可說定啦,不許反悔!”女孩更笑得聲兒響,也不知是給他吻**吻得癢了,還是害羞婚事,身子抽搐地往後縮。如此一來,雙龍修羅還真吃不準她是不是當真的,急忙追問:“你啥意思啦?不是在逗我玩吧?說話算數哦,這事可不能兒戲哩!你別笑啦,快給個準信兒,啊呀,急死我了!”


    薩科琴娃笑得臉頰也疼了,眼淚也笑出來了,看到心上人情致懇切,心急忙慌之態,轉而正色地一字一頓道:“龍哥哥,我已想好啦,我要嫁給你!此生不渝。再說……再說你快要當爸爸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麽?我要當爸爸啦!啥時候的事?太好啦,太好啦!娘子,你真好,你真好!”雙龍喜極竟其先叫起了“娘子”。薩科琴娃象小貓咪似的,軟軟地偎依在他的懷抱裏,兩人別提有多幸福快樂的了。她說:“已有七日,我時常犯惡心,身子與前異樣,想來是如此,但還不敢確定,我也沒敢到醫生那裏去查。等我告訴爸爸,再去找艾利普金查驗查驗,確診看看是不是有了胎。”雙龍修羅樂得又是搓手又是親她,簡直不知道如何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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