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京飛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內訂為要相親的對象。


    其實沈媛也隻是稍微有這樣的心思。


    原來是為了蕭六姑娘,年掌櫃恍然大悟。


    “要不要讓媒婆去提親。若是沈家出麵,在展捕頭麵前,還是又幾分薄麵的。”年掌櫃當個正經事細細思量。


    “人是真的不錯,隻是時機不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媛輕輕搖搖頭。


    至於為什麽時機不對,年掌櫃沒問。


    年輕人的這些事情,作為一個聰明的中老年人,他並不想尋根究底。


    這些年輕人總是自以為很聰明,上一代人不懂他們,其實卻不知從來都是薑還是老的辣。


    就比如,這展京飛明明已經對沈媛有千萬好感,可惜沈媛就是沒看出來。


    年掌櫃繼續裝瞎。


    展京飛去馬家查案。


    才走到巷子口,卻看到一堆人堵在馬家門口。


    “又出了什麽事?”展京飛分開人群。


    “又死人啦!”街坊鄰居竊竊私語。


    “真是可憐啊,昨天才死了兒子,今天又死了老子……”


    “馬老爺子本來就多病纏身,驟然聽說兒子死了,一口氣沒上來,今天也一命嗚唿……”


    “還說是衝喜,我看就是催命的。”


    “一定是那新買來的小娘子,和這家反衝。”


    “或許就是命硬,應該跟大娘說,早點發賣了,不然一家子都要被她克死。”


    “哈!這麽硬的命,誰人敢買。”


    展京飛亮出腰牌,分開眾人徑直走到馬家門前。


    如今,這馬家隻剩下一老婦,馬老太太身體還算硬朗,隻是出了這樣的事情,默默以淚洗麵。


    旁邊跪著一年輕女子,十三四歲的年紀,無甚姿色卻體態豐滿。


    馬家當初買她,就是因為聽人牙子說這樣的好生養。原本想借她抱個孫子,誰想到竟然克死了兒子又克死丈夫。


    馬老太太悔不當初,卻也挽救不迴自己男人和兒子的性命。一腔怨恨就都發泄在這個丫頭身上。


    馬老太對著老頭屍體哭一會,就迴身拿柳條抽打這丫頭一頓。


    這丫頭跪在那裏低著頭,硬挺挺的挨著打,也不閃躲,也不言語,也不見哭一聲。


    直到這馬老太說既然打不死她,就要把她發賣了。賣了銀兩好發送安葬這一老一小。


    其實他們家哪裏就缺了這二兩銀子安葬了。


    不過如今他們馬家出了這樣的事,確實誰都不敢接手這個丫頭了。連人牙子都直接說賣不出去的,不如留在家裏做苦活。


    “沒人買就直接賣到窯子去。”直到馬老太太這樣說,那丫頭才突然抬頭,目光直直的瞪著馬老太,“你們家男人不是我克死的,是你媳婦藥死的!”


    “啪!”話沒說完,馬老太太一個耳光子就扇了過去。


    這丫頭的一半臉被打的唿一下子就腫的老高,嘴角也直淌血。


    這種買來的丫頭,就算主人的私產,打死也不用償命的。


    周圍起哄的鄰居,居然還有人在叫,“好,打的好!打死她,不然還會克別人。”


    馬老太揚起一巴掌,又扇了她另外一邊臉一耳光。


    展京飛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馬家門前。


    “住手吧,不要打了。”展京飛皺眉,說話聲音不高,卻深沉威嚴。


    雖然大周律法主子可以任意處置下人,但是這樣任意辱罵毆打他還是從心裏反感。


    於是伸手一舉腰牌,“奉命查案,無關人等驅散,封院子。”


    一看是官差,百姓們轟然散去。下麵衙役把屋子圍了,又在院子門口貼封條。


    展京飛細細把案發現場看了一遍。


    馬老太太看見是官差來了,也老實了,也不再打罵這丫頭,隻守著馬老漢一邊歎氣一邊哭。


    展京飛看了也是歎氣。


    好好的一家人家,結果兩日之間死了所有男丁,這讓這一家老弱婦孺以後如何度日。


    且不想這些,抓到真兇再說。


    “你叫什麽名字?”展京飛拿了把椅子,坐在這丫頭跟前問道。


    “我叫小翠。”丫頭依然直挺挺跪在地上,見展京飛問話,伸手拿袖子摸了摸嘴角的血跡。


    展京飛也隨她,他這麽多年辦案子,心早就磨硬了,沒那麽多閑工夫和閑心思憐香惜玉。


    展京飛:“你剛剛說什麽?你說是馬車夫的娘子毒害了她相公?”


    小翠:……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展京飛:“哎,我就知道你是瞎說。”說著站起身,“你要知道,你的主家若是非要賣了你去換二兩安葬銀,官家也是管不了的。”


    小翠惶恐,嗚咽的嚷道,“就是她下毒害的,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展京飛沒有停下腳步,隻背著她說道,“你要知道,如若沒有真憑實據,你汙蔑主子,不但會受鞭刑,還要受截舌之苦的。”


    截舌,常用於懲戒汙蔑主子的奴隸,顧名思義,就是一刀隔斷舌頭,一邊施以鞭刑。最終受刑罰的人不是被活活打死,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小翠一陣顫栗。


    反正都是死。


    就聽展京飛又道,“可若是你說的是真的,我出麵做主,把你贖為良籍,你看可好。”說著轉身彎腰,一手捏著小翠的下巴,被迫讓她抬頭看著自己。


    小翠隻覺得這個男人高高在上,自己今後命運都得倚靠於他,他就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兩行淚不由湧出眼眶。


    展京飛放手。


    小翠深深一拜,“旦憑大人做主,小翠必將知無不言,把知道的看到的原原本本交代清楚。還求大人憐惜。”


    展京飛一揮手,“將此女帶迴去細細審問。”


    下麵衙役不禁暗自心中可惜,“哎,長得帥,女證人、女犯人,都買他的賬,仗著一張好看的臉,審案子都比別人效率高。這些女人啊,不知我家大人,最是翻臉無情,摧花聖手……”


    前麵一波壓著這丫頭走了。


    後麵貼身跟班的膽子大,跟著展京飛一起走,“展鋪頭,你啥時候能憐香惜玉一迴……”


    展鋪頭:“辦案子,用不著憐香惜玉。”


    跟班:“那大人你別給她們希望啊,撩的不要不要的,最後又那麽執法嚴明……”


    展鋪頭:你這個月加班費沒了!


    跟班:展大人你這樣娶不到媳婦的,你沒看京城都沒人敢給你說親。


    展京飛:……


    半響。


    展京飛突然抬手摸摸下巴傻樂一下,“誰說的,本捕頭今天遇到心上人了……”說著邁大步走了。


    跟班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今天遇到?……該不是……這小丫頭命硬,克夫家啊!


    展京飛若是知道他這些跟班們都在想什麽,一定會氣的罰他們每人二十板子!


    迴到衙門,先讓人將小翠傷口處理一番,原先的一身衣服已被馬老太太抽打的衣不遮體,又換洗一番。


    等小翠再被帶到展京飛麵前的時候,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妥妥當當。


    這裏麵自然有下人們體會大人心情,所以暗藏照顧了小翠的成分。


    小翠再次拜倒在地,也不由也生出愛慕之意,臉紅心跳,連說話都變得幾分嬌俏。


    這些展京飛卻像是沒有看在眼裏,一張冷峻的撲克臉,坐下就開始問案。


    小翠原原本本說了她知道的一切。


    小翠很小就被父母賣給人牙子,如今她父母何處,都是何人也已不記得。


    後又被幾個人牙子倒了幾手,就到了京城這邊。


    賣給小戶人家做小,小翠自是不願的。


    像她這樣手腳身子都還算幹淨的小姑娘,頂頂好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


    若是上輩子積德,趕上一個好主子,不打不罵不說,沒準還能得幾分體麵。


    就算是以後依然逃脫不掉通房的命運,再往後熬一熬,沒準也能拉出去給配個小廝過日子。又或者,若是會辦事伶俐的,討到主子歡喜,主子一抬舉做了偏房,那就是半個主子。


    同樣是做小,自然是要在那高門大院裏麵做,在那就是有人伺候穿金戴銀的半個主子。可是這小門小戶,那就是最慘的了。


    小戶人家就是因為沒幾個錢,所以往往正妻的心胸度量都更小一些。嫉妒使壞磋磨人的,不盡其數。做小的不但晚上要伺候男人,白日裏就是做活的粗使丫頭,享不到一點福的。


    所以小翠被馬家買來,心裏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也無法。


    馬家跟人牙子商議好之後,出事那天一早人牙子就把她送來馬家,拿了銀兩就走了。


    馬車夫怕她跑了,把她拿繩子捆著扔在馬廄裏。


    小翠本來就心中不忿,看到馬車夫人長得粗鄙,更是不把她當人,就讓她一直與騾子、馬為伍。


    而他夫人更不喜她,看她的眼神都惡狠狠的。


    小翠不想認命,打定主意一定要逃。


    她忍著害怕,抓一把草料在手掌心,再把反剪在身後的雙手手腕湊到馬嘴跟前,讓馬不停的舔那繩扣,終於不斷努力下讓繩子鬆動。


    她花了大半個上午終於把繩子解開,正沿著後屋的牆角躡手躡腳走,尋思下一步如何逃出去,卻不想看到那馬車夫的婦人正在把一包粉末倒入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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