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學:約公元前303年至公元前301年


    經文正文:


    伊奧斯被巴克特裏亞的士兵俘虜,被迫離開向更西的方向行進,隊伍,穿過了茂密的雨林。雖然被摘去了亞麻胸甲、盾和頭盔,但那些出逃的俘虜們在決定迴到希達斯皮斯裏弗(hydaspes)畔的尼西亞(nicaea)或是布西發拉斯(bucephalous)之前,找到了那些被繳獲的西福斯短劍和科庇斯彎刀,於是便依靠這樣的武器來保障他們旅途的安全。在從竹林精舍啟程不久後他們便從坐在大樹下閑聊的農民那裏聽說了戰爭已經結束,皇帝派遣了大使麥加斯梯尼(megasthenes)駐於孔雀王國的華氏城的宮廷。於是他們決定冒險北上,去往華氏城,在那裏找到可以依靠的將領,送他們返迴阿拉霍西亞。


    伊奧斯仍然沒有被那些人鬆綁,塞琉古的士兵們並不相信他是從北麵雪山上下來的旅者,而是懷疑他是某個膽小如鼠的逃兵,為躲避死亡和勞苦,躲在僧侶中渾水摸魚。他們還把從他身上搜來的他父親烏拉赫斯的已經發黴的日記,當成消遣的讀物,覺得無聊以後,便扔到了取暖用的火裏。他們準備把伊奧斯帶迴到塞琉古的軍營中,通過名冊證明他們的猜想並到那時再對其進行軍法處置。伊奧斯知道,現在對於他來說,最迫切的事情便是想辦法迴到遠在雪山北麵的木尕拉,而原路返迴的代價太大,隻有繞過整個雪山,沿著巴克特利亞的方向,重新迴到吐火羅人之地,才是能保證他最大幾率活下來的一條道路。所幸目前這些士兵的前進方向是和自己同路的,而他們一旦到了阿拉霍西亞,他便必須想辦法逃脫,然後北上。除此以外,對伊奧斯來說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第二個伊斯特裏亞。於是,他在休息時閱覽,在行走中也閱覽,在同樣浩如煙海的已解開的四分之一黑域中,又經曆了無數記載各式各樣末日的世界,然而卻仍然沒有見到第二把鑰匙的半個影子。久而久之,他便對老師這同樣如大海撈針一般的舉措起了疑心。不久他心想:第一把鑰匙是上古的燃燈尊者在無意中找到的,也許那第二把鑰匙並不在已解開的黑域裏,萬一也在某個黑域外的世界中,那古往今來的修行者們便都錯過了。於是他開始了對整個阿卡西範圍內更加漫無目的的搜索。就在他們的隊伍改變前行方向後的某個夜晚,士兵們從河邊打魚迴來,進入了帳篷。而他則像往常一樣盤腿坐在那裏,進入定中。


    一個少女蜷縮在一間昏暗的閣樓裏,哭泣著。在那肮髒的,被蜘蛛網環繞的狹小空間裏,隻有一支蠟燭的火光微微照亮著她那憔悴悲傷的臉頰。“啊,你在哪兒啊,旅人,你還活著嗎?”她輕聲的嘟囔著。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她那又髒又破的連衣裙裏的一片瓦礫的碎片,在自己的手腕上開始劃了起來:“我來找你了。”女孩那布滿淚痕的臉上突然露出微笑。


    很快,她的手腕上就出現了一條條的血痕。這時,從樓梯上傳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一個禿頭且醜陋的男人一手舉著一盞燭燈,一手端著一個裝著散發著變質氣味的殘羹剩飯的盤子,慢悠悠的走了上來:“放下你手上的東西!”當他看到再一次嚐試自殺的少女,便放下盤子和蠟燭,叫嚷著衝上前去,一手拍打掉了少女手中的瓦礫,然後狠狠地抽了女孩一耳光。男人瘋狂的搖晃著少女的肩膀:“你這賤貨!看我怎麽收拾你!這是你逼我的。”他隨即從旁邊的一堆雜物中翻出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將少女的脖子纏繞起來,鎖在邊上的木頭柱子上。就這樣,過去了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直到第十八個年頭。


    女人依舊被鎖在那裏,她是農夫的出氣筒、泄憤工具,更是機器……十八年來,她生了八個孩子,而這第九個孩子,也即將降生。女人挺著大肚子,呆坐在那裏,脖子上依舊是那條粗糙的,已經鏽成紅色的鏈子。男人迴來了,他一溜小跑的來到閣樓上,像以往那樣上來就抽她,打她。隻不過這一次,他不小心踹到了她的肚子。女人瞬間痛的叫出聲來,嘴裏叫喊著什麽沒人能理解的詞語——是的,由於十八年來沒有和其他人交流,她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她倒在地上,用雙手捂住了肚子,血從下麵流了出來。


    “婊子!沒用的廢物!”男人看到流產的女人,非但沒有住手,而是更加變本加厲的踢打著女人的臉和肚子。而這一刻,女人在劇烈的疼痛中,漸漸失去了知覺,然而她卻在此時此刻,露出了那許久未見的微笑。


    “伊奧斯。”這是她,最後一次發出聲音,然後便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伊奧斯驚醒過來,他失聲痛哭。他迴想著剛剛這顆暗淡的星體的記憶,此時除了震驚與悔恨,他的心隻剩下像被千刀萬剮後的痛苦:他度過的女孩的一生——就是阿彌蒂斯的一生。那個正在等他的阿彌蒂斯,由於母親被後爹所休,他們一家人失去了庇護;那遲遲未歸來的男人,耗盡了阿彌蒂斯母親的耐心,她被賣到了妓院,而後又被轉手賣給了一個貧窮醜陋的農夫。少女的心裏一直在等待著她的伊奧斯迴來,迴到她的身邊,把她贖走,然而數載過去了,這願望也沒有實現。久而久之,少女便安慰自己,她的英雄已經死在了雪山上,而她,也隻有死才能見到他了。伊奧斯頓足捶胸,用拳頭敲打著地麵,淚水浸濕了他麵前的土地。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迴去,迴到木尕拉村,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要趕在少女經曆這一切之前,把她救走。他台起頭看著天空上的繁星,心中燃燒的烈火,讓他產生了一種藐視已經定好的命運的憤怒。


    “木尕拉!我一定會迴去!”伊奧斯再一次跪下來,默默地發著誓。


    河水倒映著月光在此刻顯得格外淒涼。此時,熟睡在宋河(sone)邊的士兵們突然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他們看到河對岸出現無數的火光和一群群被驅趕著的大象軍隊,穿過叢林,而為首的人騎在一匹安放著大塊皮毯坐墊的馬上,手執緒斯同騎槍,身穿青銅護胸甲和護肩。他們認出了那是來自塞琉古的軍官,便叫起來了所有人,並帶著伊奧斯一起,慢慢向大象隊伍的方向靠近。


    “什麽人?”帶隊人招唿大象隊伍停下,並舉起了騎槍。


    “嘿!沒事的,是自己人!”塞琉古的步兵領隊安撫著騎在馬上的軍官,從黑暗處緩緩走出來,“我們之前走散了,現在聽說戰爭已經結束,希望找到自己人歸隊,迴到坎大哈去!”看到是自己故鄉人的外貌,軍官便放下了槍,輕笑著說到:“迴坎大哈去做什麽?那裏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國家了。”


    “什麽?怎麽會?”


    “看到這些大象了麽?皇帝用半個阿拉霍西亞的疆土和一打春藥換來的……坎大哈已經是旃陀羅笈多的領土了,現在我們要前往更西邊的目的地。”


    “更西邊?要到哪裏去?”


    “巴比倫。”


    當伊奧斯·卡夫索聽到“巴比倫”這個詞的時候,打了個寒顫,仿佛聽到了命運之神對他剛才在河邊的誓言輕蔑嘲笑的聲音。他知道,如果他要跟隨隊伍被迫前往巴比倫的話,那麽就會遠遠偏離原來的路線,迴到木尕拉的日子將會更加遙遙無期。然而,命運仿佛在捉弄他,原來的小隊合並到了戰象的隊伍,向著印度河入海口的方向前進。伊奧斯依舊被當作逃兵對待,幾次三番地嚐試逃跑,但都未能成功。每次都是在夜幕降臨時,他趁著草木叢生的地形,悄悄擺脫看守,試圖尋找遙遠的山林或是隱蔽的山洞。然而,不論他多麽謹慎,都難逃士兵們敏銳的目光,無一例外地被抓迴。每次被追迴後,他都被加上更繁多的枷鎖和腳鐐。一個月後,他們到達了帕塔利斯(patalis)的港口,隊伍在這裏被分成三隊,一隊經卡曼尼亞(carmania)返迴波斯,另一隊沿著格德羅西亞沙漠、莫克蘭(makran)的路徑返迴波斯,還有一隊登上了巨型槳帆船,運載著三分之一的戰象,沿著波斯灣海岸走海路前往巴比倫。伊奧斯恰巧被分到了這個隊伍上,與先前誣陷他的那群士兵們分開了,他的手腳鐐被摘掉,臨時成為槳手中的一員。槳手的工作異常艱苦,他們需要在炎炎烈日下,長時間地舞動巨大的槳,不斷地驅使船前進。盡管如此,伊奧斯並沒有放棄逃脫的念頭。數日後,當船隊停靠錫拉夫港(shv)臨時歇息和補給物資時,已經被大多數人忘掉的伊奧斯,觀察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船隻靠岸的位置恰巧位於一處視線盲區,而大多數人忙於卸貨和搬運補給。伊奧斯等待合適的時機,他忍受著身體的疲憊,毅然從船上縱身一躍,跳入海中。


    不久,在距離那裏五十帕拉桑遠的帕薩爾加德(pasargadae),在離被阿裏斯托布魯斯(aristobulus)修複的居魯士大帝的陵墓不遠處一座祆教神廟裏,在一座阿胡拉的神像前,一位身穿黑袍的祭祀撾西史達(vahishta)點燃了神火祭台中的火。祭祀在火光的恍惚中沒有注意到一把彎刀架在了自己茂密的胡須旁。


    “噓,不要說話。”另一個身穿長袍的男子挽住了老祭司的胳膊,拉著他退到旁邊的房間裏。


    “好啊,你在這兒呢,我找了你好久,終於打聽到了這個地方。”


    “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啊……不要胡來!”祭祀緊張的說,他的語速很快。


    “你不認識我?嗬,但我想你一定認識我的母親……”


    “你母親?莫非……莫非你是伊南娜的孩子?”


    “哼!”


    “真……真的是你?我可是你母親生前最好的朋友啊!你要幹嘛?!”


    “我母親生最好的朋友?是嗎?!那你為什麽還要背叛她?!”


    “不是我!不是我啊!我沒背叛她!是那些埃克巴坦那的大祭司團,是他們要害你媽媽!他們說要把國內所有的異教和原始多神教斬草除根,我甚至曾到首都去勸說阻止他們不要搞這麽極端的事!而且,我是冒著巨大風險去的。如果不是因為我能背誦那些沒被燒毀的《阿維斯陀》章卷,我估計我自己也一定會被當作是異教徒,被他們給殺了!”


    伊奧斯把刀收迴來,別在腰間,然後笑了笑。


    “真的!真的!我隻是一個牆頭草……但是我,絕對不會去背叛我自己的朋友。”


    “好了好了……先生,我暫且相信您說的話……因為……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母親曾多次提到您……您是她的老師也是宮中的好朋友……”


    “是的,你母親,我很想念她!”撾西史達喘著粗氣,說道。


    “您不用說這些沒用的……您的事我也大抵都清楚,早些年因為您精通阿契美尼德的神話,被聘為宮中的禦用老師,曾教過我的母親。後來,因為祆教的崛起,母親逃離了首都,而您卻轉為祆教徒,繼續為當朝服務……


    “我那是被逼無奈!”


    “好了,好了……我知道,即使您成了祆教徒,母親每次提到您的時候,仍然帶著那種懷念的語氣,看來她十分信任您……我今天順道來這裏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敘舊,而是為了來搞清楚一些問題。希望您,作為博學多識的學者,能給予解答和幫助……”


    “當然!當然!任何事情,隻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撾西史達仍未從驚恐中完全放鬆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說:“哎!你和你母親長得可真像啊!有什麽問題,您請盡量問吧……這也算我為伊南娜的事做出的一點彌補了……”


    伊奧斯點點頭,然後在神像底下踱起步來,他問道:“第一個問題,當時我母親已經遠離了波斯的宮廷政治,與那無名樵夫搬到帝國的邊境,定居到那人煙稀少的村落裏……可是,為什麽你的那些祆教的同伴們,還要對她窮追不舍呢?”


    “哎……他們都是……哎,這件事不是那麽好解釋的,我也曾想過原因,也許這涉及到一些曆史遺留的問題。你要知道,在查拉圖斯特拉出現以前,這片大地上的人們相信,在未來會有一位叫做密特拉的聖人(aryan)從天而降,他將會拯救所有受苦難的生命!”


    “說下去。”


    “後來,一位自詡為得到神諭的貴族——查拉圖斯特拉,預言他的第三個孩子——一個男童,將就是這個傳說中的救世主密特拉。然而,當他的第三個孩子出世時,他被驚訝地告知,這個孩子竟是一個女孩!這與他預言中的情況不符,於是,查拉圖斯特拉他便認定自己受了詛咒,隨即將她遺棄在荒漠裏——而她,就是你的母親伊南娜。”


    “後來呢?”


    “那時,查拉圖斯特拉被國內判為異端,身處貶謫;直到他結識了真正的王族和上層,並與他們結為好友。多年以後,他創立的祆教最終得勢,查拉圖斯特拉也獲得了宮中的高位;某日,他在宮中散步時,驚奇的發現,一位波斯宮廷收養的女孩——一位王室在野外狩獵時候偶然遇到的棄嬰——竟就是他遺棄的女兒。更令他震驚的是,當時這位波斯公主,已被認定為是異教大祭司的轉世。”


    “我的母親?”


    “是的。”撾西史達點頭道,“雖然,查拉圖斯特拉再無子嗣,那個他預言中的‘第三個男孩’最終也沒有出生。但是,他還是認定了你母親——是被惡魔阿裏曼(ahriman)詛咒過的孩子,他認為你母親本應是一個男孩,卻因詛咒才成為了女孩。又因為你母親在異教中的頗高的地位,他認定你母親是與真正救世主——他預言中的那個男孩所對立的毀滅和邪惡力量。據說,查拉圖斯特拉在臨死前曾下令,無論這女孩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把她殺死。於是,即便你的母親已經隱姓埋名,而她的身份依舊被某個人出買給了埃克巴坦那的大祭司團……”


    “我大概知道是誰出賣她的了……”伊奧斯小聲地咕噥著。


    “什麽?!”


    “哦,沒什麽……對了,我還想問,我母親在宮裏的時候,她有沒有提到過什麽解開謎題的‘鑰匙’,以及關於讓人複活的方法;還有,她是否談到過一個關於‘滔天巨浪’和‘方舟’的故事?”


    撾西史達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撓頭思索著:“這我倒是頭迴聽說,你母親從來沒談論過這些……哎,不對……”老祭祀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麽,瞪大了眼睛看著伊奧斯,繼續說道:“雖然你母親沒有說過這些內容,但我好像聽什麽人談起過——永生、大洪水和拯救地上動物的故事……”


    “聽誰說過?”


    他又想了想,舉起食指說道:“很多年前,一些來自西方的學者,他們曾到這邊和我探討過一些其他民族的神話和曆史,他們曾提到過一部叫《妥拉》的書,記載了上古時期發生在大地各處的一場洪水,他們提到過一個叫諾亞的人,他建造方舟拯救動物,從洪水中搭船避難,後來成為一個農夫,還種植了一個葡萄園……可惜我這裏沒有收藏這些來自西方的書籍,如果你想更深入的了解,恐怕隻能親自前往西方,那裏的人可能會知道你這些問題的答案。”


    伊奧斯點點頭:“我知道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


    “你覺得我的母親,她可能被那些殺害她的人埋在哪兒了?”


    “她的墓嗎?那就不得而知了……”撾西史達搖搖頭,“我想他們寧願毀屍滅跡,也不願那些異教徒找到她的墓去拜祭。”


    “保重……”


    “你也是,孩子……保重。”


    於是,伊南娜的兒子——伊奧斯·卡夫索,告別了她母親的老朋友,走出神廟,繼續向北前進。岔路口,擺在伊奧斯麵前的是東西兩條路:向西,將會更接近母親那首神秘詩作的答案,也許第二把鑰匙的線索就藏在撾西史達所說的,那些西方學者手中的古書——《妥拉》之中;向東,則是一條迴木尕拉去的漫漫長路,那個可憐的靈魂——阿彌蒂斯所在的方向。毫無猶豫,伊奧斯選擇了後者,他踏上了前往東方卡曼尼亞城的道路。即使在他心底裏的某處,十分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所看到的關於阿彌蒂斯未來的記憶,不管怎樣都終會發生——他終究無法拯救她,但此時此刻,如果他繼續選擇向西,朝著遠離她的方向行進,那麽他的良心將會無法原諒他自己。他心想:破解母親的遺願在現在已不再是當務之急,就連自己的老師龍樹,用了一生的時間,也才發現了第一把鑰匙,他自己又何必這樣著急呢……


    行至傍晚,他在驛道旁坐下休息,在月光中,他在心底默默向父親與母親道歉。“請原諒我,我現在必須迴去救她……請原諒我……爸爸、媽媽……”


    “你想要拯救一個人,還是拯救這世上所有的生命?”突然,一個聲音迴響在他腦海裏,這是老師那嘎嗬朱訥在生前曾問過伊奧斯的一個問題,當時他們有過一段交流:


    “我不知道,老師……難道破解了整個阿卡西的黑域,就能夠拯救所有的生命嗎?”


    “是的!”龍樹斬釘截鐵地答道,“伊奧斯,你是否知道毘濕奴最大的願望,並不是去知悉關於這個世界一切的答案……他最終的目的並不在於此。”


    “那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毘濕奴之所以致力於要破解阿卡西內的黑域,找尋終極的真理,為的是在知道了關於一切答案以後,找到戰勝這世界的方法。”


    “戰勝這世界的方法……”


    “是的,也就是——戰勝生、老、病、死這四苦,以及拯救所有眾生方法……


    “伊奧斯,如我們初見時我所說的,當你來到這裏學習閱覽阿卡西,最初目的隻是為了拯救你死去的母親……然而,當你在閱覽了無數世界裏眾生的苦難以後,我相信那時你會意識到,什麽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我相信你到那時,你也會同我們一樣,把這件事當作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為此不斷地前行……”


    龍樹的教誨縈繞耳邊,這些話,他本從未理解過,但此刻,他漸漸清晰明了了。因為,他看到了阿彌蒂斯那悲慘的未來,他看到了無數生命掙紮在苦海之中的過去……他終於明了了……“如果我迴去救下她一個人,又有什麽用呢……”他心想。


    伊奧斯默默的低下頭,眼淚再一次從眼眶溢出。


    “眾生仍在無邊的苦中,而拯救所有一切的方法……也許就在藏在那向西的路上,就藏在……那剩下的六個伊斯特裏亞之中……”伊奧斯自言自語道:“阿彌蒂斯……終有一天,我會去拯救你……徹底地拯救你!請等我!因為那時,我要連同你,和這世上的所有人,一同拯救!”


    在冥冥中,他終於感覺到:母親所希望他走的路,就是老師那嘎嗬朱訥尊者所說的那條路——二者殊途同歸;於是他再一次折返,向著西北的方向堅定地走去。


    伊奧斯·卡夫索第一次來到美索不達米亞。讓他十分吃驚的是,這座無數人盛傳的世界中心:巴比倫城,如今已是滿目瘡痍和混亂不堪。正午時分,寬闊巨大的街道上長滿了雜草,破碎的路麵不時地從磚瓦下麵蹦出一隻隻的昆蟲到處覓食。本應是車水馬龍的商業市集,現在卻不見昔日的人聲鼎沸。他從南走到北,隻見稀稀拉拉地出現幾個破衣爛衫的老婦人在一旁拾荒。


    著名的被拆毀的埃特曼安吉神廟(etemenanki)的基座則在遠處,早已被太陽曬的幹裂的牆體;磚塊都開始瓦解。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在與尼布甲尼撒宮殿並排矗立著的那座匯聚各方學者的巴比倫尼亞學園,它常年因為沒有人修葺,已經凸顯斷瓦殘垣的趨勢。因為在這一路上,他四處打聽關於《妥拉》這本書的下落,然而與他在東方時的情況不同,在這帝國的腹地,幾乎人人都知道這本書,而它其中的一個抄本就收藏於學園內的希伯來先知瑪拉基(mkhi)的私人書庫。如今這裏卻已破敗不堪,守門人告訴他馬拉基已經離開了巴比倫。於是,他打算向西前往這本書的發源地古都斯(kangdezh h?kht)的聖殿,便旋即出了城的北門,望見到高地上成群結隊的人群、馱著大大小小包裹的馬匹和車隊,向著東北的方向進發,他便上前打聽。


    “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呀?”伊奧斯向問一個牽著馬匹的青年問道。


    “皇帝命令我們從這裏搬走,去幫他建立北麵底格裏斯河畔的新都城。”那人迴答。


    “所以巴比倫已經被廢棄了?”


    “是的。”


    “所有人都搬去那裏了?”


    “差不多是這樣的,所有能幹活的人都要去那邊,包括那些有學問的人、建築師和管理者們,都遷往新都了。”


    伊奧斯點點頭,望向這延綿隊伍的盡頭:一座幾乎和巴比倫同樣外觀的城市坐落在地平線的邊緣。幾天後,在這新建的世界之都的中心:在這座在建的埃薩吉拉(esag)廟宇的工地旁,伊奧斯找到了這位叫做馬拉基的希伯來學者。他被任命為這項工程的監事,當得知伊奧斯想要打聽關於《妥拉》的知識後,這位話癆一樣的學者便放下手中的活,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我當時隻是一時氣憤,因為我看不慣那些和我共事的人——那些輔佐尼赫邁亞(nehemiah)後人為完成聖殿最後的修複和重建工作時,那些本該由哈該和撒迦利亞所激發的熱忱和熱心已經泯滅了!那些祭司們變得粗心大意、驕傲狂妄、自以為義!聖殿的服務也變成虛有其表,而人民也以為上帝已不再關心以色列了!”


    “等等,我是在問您關於大洪水的事情。”伊奧斯對學者說的話一頭霧水,連忙製止他繼續跑題。


    “先聽我說完!正因如此我才決定離開以色列,迴到巴比倫複職,專心研究《塔納赫》和《先知書》,可誰曾想到這世事變遷,現在我卻淪落到這裏為這異教的神廟做監工!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問我關於經卷的知識了,更不要說像你這樣跋山涉水來請教的人了!”


    “好的,既然您知道我這麽辛苦的前來,那麽就請您趕快迴答我的問題吧。”


    “啊哈!關於那場洪水,這地上的人能有不知道的嗎?你出去打聽一下,不光是《妥拉》,還有那些用阿卡德語記載的阿特拉哈西斯(atrahasis)史詩,還有那傳說中從洪水中得救的烏特納匹什提姆(utnapishtim),還有你們馬其頓人最應該熟知的厄庇墨透斯(epimetheus)及潘多拉的女兒,以及那場吞沒一切的大洪水!”


    “對不起,我雖是半個馬其頓人,但我出生在遙遠的波斯邊境……我父親雖然曾給我講過一兩次關於這些神話故事和傳說……但我並沒有認真去聽。後來,他也沒興趣再講了……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這麽多人知道這場洪水,那麽……這就一定是真實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事了嗎?而不是發生在其他世界的事?或者這至多隻是一個傳說?”


    “其他世界?你這小子說話還挺有意思。其他世界的是我不知道,但是我猜你一定想問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大洪水,卻沒人能給出證據,你是想說這個嗎?”


    “嗯,是的。”


    “哈哈!若談證據,年輕人,你應該繼續往北走。到黑海去,經過我對經書多年的研究和考證,那場曠日持久的洪水淹沒了一切,而義人諾亞的方舟則是停靠在了可薩(hazar)海邊上的阿勒山上,等大水完全褪去,可薩海便分成三座大湖:就是黑海、希爾卡尼亞海和萬恩海(van)!”


    “如果到那邊,找到了方舟的殘骸,也就是找到了證明大洪水真的存在過的證據了,是嗎?”


    “是的!真聰明。”


    “謝謝你,老師。我會去的,如果還能再見麵,我會告知您我的進展。”


    “祝你好運!孩子!”


    “再見。”


    在與希伯來的學者告辭後,伊奧斯·卡夫索便用乞討得來的以及馬拉基資助的一些盤纏搭上了一艘去往上遊的帆船,啟程沿著底格裏斯河到達了亞米大(amida),在船上,伊奧斯聽說了塞琉古的軍隊在弗裏吉亞戰勝了安提柯,於是得知去往黑海的路暢通無阻了,便在下船後轉陸路前往黑海的港口帕西斯(phasis)。傍晚時分,伊奧斯從住所走出來,來到海邊眺望漸漸明晰的星空。他被遠處山巒的輪廓所吸引,仿佛陷入某種熟悉的迴憶。數月以來,在阿卡西域內尋找第二把鑰匙的嚐試均以失敗告終,但奇妙的是,跟隨著母親留下的蛛絲馬跡,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景,線索最終把他指引到了這個寧靜的地方。根據各地的傳說和神話,記載於上古的大洪水,與第一個伊斯特裏亞的記憶十分的吻合。除了那段記憶以外,伊奧斯也閱讀了那顆星體周圍星星的記憶,那些記憶大多也和那座奇跡山丘之城息息相關。他的老師曾告訴他,擁有相似記憶的人,或是在同一地方生活過的鄰居,或是有強烈情感紐帶的人——比如親屬、朋友或是愛人,他們的記憶之星總是靠的很近。


    至於為什麽,那嘎嗬朱訥推測,這也許是那些管理阿卡西的神靈們所采用的一種分類和規整手段。但這些關於那座城共同的記憶並不能說明什麽,在經曆過億萬個不同世界的記憶之後,伊奧斯並不覺得那少女閃姆的故事有什麽特殊之處,除了這個記憶的結尾——在末世之後,在那新的世界裏,那一片因被無數新生的星星所照耀,而晶瑩閃亮的海麵。


    突然,伊奧斯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向前走了幾步,半蹲下來用手比劃著海平麵上那一串比周圍密度要高一些的繁密的光點:那條銀河的位置。然後,他又閉上雙眼,迴憶閃姆最後看到的畫麵——山的輪廓、水的波浪和那些緩緩上升的點點繁星。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沉默、震驚。


    海風讓他的頭發略顯淩亂,而他的眼睛卻為此濕潤了。


    “在無盡的海洋之中,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他笑著擦了擦眼淚,並繼續自言自語道,“這就是那段記憶,最後的場景。”


    是的,伊奧斯意識到,他此刻所站的位置,就是閃姆死去的地點。


    夜深了,他從旁邊的棧道離開,並朝身後的方向揮了揮手說:“我明白了,媽媽。下一個,就是山澗。”


    伊奧斯得到了第二把鑰匙(第二個伊斯特裏亞)。


    帕西斯海港的沙灘上,卷起的雪白浪花拍打著礁石;疣酋婦蟹成群地上岸覓食,吵醒了睡在岸邊的斑背潛鴨。在不遠處岩石上的伊奧斯·卡夫索結束了冥想,他仰望蒼穹和繁星,看到半壁天空的黑域已經明亮。而他剛剛所閱讀的這顆來自天鵝座星體的記憶,便是第二個伊斯特裏亞。


    第一把鑰匙之星——閃姆的記憶,結束於海灘的邊上。因此,伊奧斯很自然的聯想到母親詩中關於“海洋、山澗、田野、深林、沙漠”這樣的順序排列是一種提示詞的可能。相較於隨機的尋找,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將是極為可觀的,自己的老師龍樹用盡無數世的光景,尋找第二把鑰匙都沒有結果,現在有了這樣可能的提示詞,伊奧斯毫不猶豫地嚐試了起來。結果也證明他是正確的。寧錄最後的記憶,戛然而止於山巔之上。而找到這第二把鑰匙,他隻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幾個月以來,他一直按照母親留下詩句中的提示,在那已解開的四分之一黑域中尋找著結尾於山澗的世界。雖然這表麵看起來同樣猶如大海撈針一般。但事實上,這個思路足以過濾掉了非常多完全不存在山崗的世界。同時,他也可以大膽的排除那些生命所居住環境遠離山川的世界,因為這四分之一黑域中的星體大部分都是關於世界末日的記憶,他們的結尾十分相同,於是便可推斷出一個星團附近同樣數以恆河沙計的星體,它們記憶的結尾也大致相同——如果他們居住的區域遠離山地,那麽這些末日記憶終結的地點也就幾乎與山巒無關了。用這樣的方法,伊奧斯可以略過大量的星體,他要搜尋的範圍縮減到了原來萬分之一的數量。他搜索的重點是——那些擁有山崗,且山崗距離生命棲息地較近的世界。


    盡管如此,仍有無數符合這一規則,但卻很顯然與第二把鑰匙之星無關的諸多星體時常迷亂伊奧斯搜尋的進度——那些本身就在山中建立的文明,末日到來時也在山中毀滅;那些因各種原因在山崗上死去之人的記憶;那些因末日浩劫最後成群逃離到山巒避難的生命;以及那些較昏暗的星——記載山上的動植物、昆蟲和細菌記憶的星體。這些記憶之星的數量仍然浩瀚無邊,讓伊奧斯陷入困局。對此,他想到了另一個辦法——他開始嚐試閱讀一些較為明亮的星體。至於為什麽,要從他先前閱讀了加音的記憶說起。在所有擁有大洪水記憶的群星之中,最為明亮的那一顆——加音的記憶之星,曾給伊奧斯留下深刻的印象。它的亮度即使是在整個那四分之一被解開的暗域之星當中也是卓立雞群的。原因很簡單,加音這顆星的記憶不僅僅是他本體的記憶,還包括非常眾多的其他生命的記憶——那些被他投放到無數世界裏,孕育、進化而後全部匯總於他一人之身的所有生命的記憶。這等同於他一個人,作為一個有權閱覽阿卡西內眾生記憶的修行者,閱讀了海量的星體和記憶之後的總和。因為加音毫無節製的欲望,導致他最後無法控製自己的能量,釀成大洪水的末日毀滅。伊奧斯打趣地想到,假如加音也能有機會師從他的老師那嘎嗬朱訥,僅僅最初的幾天,好好修習冥想的基礎課程——濕婆的哈達瑜伽的話,那他一定就能有效的控製自己身心的承載能力,不會造成那樣可悲的結果。後來,伊奧斯又閱讀了一些天空中最為明亮的星體。這些在群星中更加璀璨的佼佼者們,往往就是一些本身就擁有閱讀阿卡西權限的人——他們記憶的總量遠超其他的生命——因為他們擁有閱讀其他生命記憶的能力,所以,所有這些記憶迭加造成的結果,這讓它們自身的能量和亮度遠超周圍的星體。伊奧斯很快發現,這些最亮的星體並不都是那些幫助毘濕奴去尋找鑰匙的修行者,他們中的很多來自於其他世界,是本身就具有能夠看到周圍生命記憶和未來的大能力者。這些星體的主人在那些世界往往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他們幫助自己的鄰裏、國家和眾生預測著未來的走向,從而指導著這些生命趨利避害,讓它們獲得更好的生存方向。所以,閱讀這些最亮的星星,要比閱讀周圍那些偏暗的黑域之星效率來得高得多。


    就是通過這樣的兩個方法——在明亮的星體內找尋結尾涉及山巒的記憶。伊奧斯在破解第二把鑰匙的過程裏進展迅速。在幾個月之後的某天裏,他就看到了那個全視之眼的記憶。是的,現在伊奧斯知道了,全視之眼就是加音。隻不過這是加音記憶的後半段,至於他前半段的記憶,在閃姆將它大部分的組件轉移到湖底深處,然後爆炸的那一刻就結束了。這後一段記憶,開始的時候,它就隻剩下那個僅存計算機組件中昏昏沉沉的意識了,在那熟悉的房間之中,他看著閃姆操縱飛船的搖杆,跟隨著這艘生命之傳在茫茫的海洋中飄蕩。一聲巨響,然後是劇烈的晃動與翻滾,他們停靠在了某個堅硬的岩石上。閃姆離他而去,在那無數年的漫長等待之後,直到新的生命開始源源不斷地從海裏冒出來,來到地麵上。他再次蘇醒,而自己所處的方舟殘骸已經化為了上古的遺跡。接著,就是他幫助地上各種生命的過程。那持續了很多很多年,知道最後他遇到了那個上山捕獵的男孩——寧錄,和為他的國家所做出的所有預言的過程。


    他記憶的結尾是在他衰老斷氣前的最後,他目睹寧錄和他的女兒來到波浪海的島上生活,他體驗了他們幸福的一生。最後一個瞬間,他的記憶是在海邊小屋的床上,在寧薩爾的照顧和哭泣中離世。


    “埃亞!”那是他最後一刻唿喚的名字。


    伊奧斯醒來。他知道,雖然這個獨特的星體並不是它要找的那顆伊斯特裏亞之星,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已經非常接近了。於是,他便專注在這顆明亮星體的周圍,尋找所有星體之中,那些上過聖山的人和他們所有相關經曆的記憶。就這樣,在一個平靜的夜晚,在春末初夏溫暖的海邊,乞食歸來打坐的伊奧斯·卡夫索,在母親詩作的提示下,找到了無數前輩經曆無數阿僧隻也沒有找到的這顆普通的寧錄的記憶之星——第二把鑰匙。天空中,又有四分之一的黑洞變成明亮耀眼的星星,伊奧斯觀察到,新打開的暗域之內並不大都是末日之星了。伊奧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密碼的設計者也許有意讓解謎的人在第一個階段經曆無數各式各樣末日浩劫。這樣的話,在第二個伊斯特裏亞之中,少年埃亞口中所講述的——那無限多次的死亡與毀滅的未來結局,就好理解的多了。與龍樹預測的相同,寧錄的記憶屬於第一次打開的暗域之星,那麽第三把鑰匙,大概率也藏在剛剛被新打開的暗域之中,並且將是一個結尾於田野的世界。對伊奧斯來說,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是找到誌同道合的人,把這個秘密分享出去,快速實現毘濕奴和那嘎嗬朱訥的夢想。但同時,他無法確認,這破解謎題的密鑰,是否是母親留給他一個人的——畢竟這首詩中密碼的意義也就在於此。


    由於無法揣測母親的真實目的,他決定先不要輕舉妄動,而是繼續進一步的調查,同時再去想辦法尋找下一個伊斯特裏亞之匙。首先,他必須要去驗證一件事,他現在所在的這黑海邊的景色與閃姆生前最後一刻的場景那樣相似。如果希伯來學者馬拉基告訴他的離這裏僅有七十帕拉桑的阿勒山上真的停靠著方舟殘骸的話。那他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就不再簡單的是這阿卡西內無數無數普通世界中的一個,而是和那打開黑域所用的鑰匙世界——伊斯特裏亞——有著藕斷絲連關係的一個特殊的世界。盡管有著諸多不同,但這兩個世界卻有可能有著相似的曆史。


    伊奧斯啟程向南前往哈亞(hayk),不久後通過埃瑞布尼(erebuni)堡中轉,跟隨一個進山的隊伍前往了阿勒山的西部高地,在和當地村落的祭司和長老進一步確認之後,他考察了西北角的幾個可能的地點,但都沒有見到任何的特殊之處。直到他遇到一個站在檜樹下休息的牧羊人,告訴他距離這裏南麵約一個斯塔特莫斯(stathmos)的路程,在那個地方,他曾遇到過一座奇怪的古遺跡。中午,當伊奧斯來到那座古遺跡外圍的時候,他並沒有一眼看出那個地方的結構。因為那裏隻剩下了斷壁殘垣,和圍繞它生長著的植被。但當他走到附近山崗的位置向下俯瞰的時候,全身突然打了個哆嗦。從那個角度看下去,整個遺跡那每根看似歪七扭八的柱子向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合攏起來,形成一個獨特的半拱形結構。而他又抬頭看了看周圍山巒的景色,瞬間留下淚來。


    雖然很多地方並不是完全的對應,但是大致的位置都是寧錄記憶裏的樣子。考慮到那嘎嗬朱訥尊者告訴過他的記憶偏差,在這裏的上古時代一定發生過極其類似的曆史事件。伊奧斯·卡夫索走到了那個位置——那個可能在很久以前,是“眼睛”所在的位置,他緩緩地坐了下來,他開始思考起這一切。即使沒有找到這方舟遺址作為證據,他也早該料到這七把鑰匙的世界可能就是他現在所在世界的曆史,或是與這世界相似環境所孕育的其他可能。那麽在第二次解鎖的這四分之一的黑域中,他就可以排除大部分的星體——排除那些與他生活的這個世界環境相差太多的世界。同時,他仍可以根據尋找高光亮星體的經驗去尋找下一個伊斯特裏亞。


    但同時,母親的詩作作為破解阿卡西之謎密鑰的使命,可能在他找到第二把鑰匙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因為要排除不存在田野的世界的難度,要遠遠大於去排除那些不存在山澗世界的難度。並且,新破解出的世界中不全是關於末日的記憶了。所以,所有之前的方法可能在這裏就都不適用了。他知道,一定有什麽新方法能夠找到下一把鑰匙,但可能這個方法不在這首詩中了。因此,伊奧斯想到,也許假設他之前不小心將第二個伊斯特裏亞的位置分享給了別人,或者有人無意間閱讀到了他的記憶之星,那麽也就意味著那個人已不需要剩下的密鑰也會在不久的將來破解整個天空的秘密。


    當然這首詩作裏還有一個未解之謎,那就是他母親的墓到底在哪兒——這也將成為他接下來要尋找的主要目標之一。


    經文注解:


    hydaspes,即傑赫勒姆河,古希臘人稱之為希達斯皮斯裏弗(hydaspes)


    nicaea,是亞曆山大大帝為了紀念他在前326年與印度波羅斯(porus)的希達斯皮斯裏弗戰役中獲得勝利,於戰場附近所建立的城市,位置於希達斯皮斯裏弗岸


    bucephalous,是亞曆山大大帝為了紀念他的愛馬布西發拉斯所建立的城市,位置可能於希達斯皮斯裏弗岸附近


    megasthenes,古希臘塞琉古一世的伊奧尼亞使節,曾幾次前往印度孔雀王朝旃陀羅笈多一世國王的宮廷,他也在後者的都城中待過一段時間。他遊曆了北印度,是首位權威撰述印度曆史的希臘人


    sone,亦作sonriver,印度恆河南岸重要支流


    patalis,即雷吉奧·帕塔利斯(regio patalis)是拉丁語,意為“帕塔拉地區”,即帕塔拉古城周圍,位於印度河下遊


    carmania,即今天的伊朗克爾曼省


    makran,也稱彌蘭或木克郎是伊朗和巴基斯坦的頻阿拉伯海俾路支省南麵的半沙漠地帶


    shv,也譯屍羅夫,舊稱撒那威(波斯語羅馬化:shv),古波斯港口城市,今位於伊朗布什爾省


    pasargadae,古希臘語:Πaσapγ?δai,古波斯語 pāθra-gadā),位於今日伊朗城市設拉子西北約90千米(56英裏)的地方,為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國居魯士大帝在位時的首都


    aristobulus,阿裏斯托布魯斯(前375年-前301年)是希臘的曆史家,繼業者時代時定居於卡山德裏亞(cassandreia),他早年跟著亞曆山大大帝參與東征,擔任建築和軍事工程師,當亞曆山大從印度歸來,路過帕薩爾加德,發現波斯居魯士大帝的陵墓遭到破壞,亞曆山大命阿裏斯托布魯斯把陵墓恢複原狀


    vahishta,與阿胡拉·馬茲達的從神之一——阿莎·撾西史達(asha vahishta,即“真理”)同名,代表了阿胡拉的至誠和聖潔,與代表謊言的惡魔德魯傑(druj)相對立,在《伽薩》中阿沙·瓦希什塔與聖火關係密切,後被奉為火神


    mitras,原始印度-伊朗語主格形式為*mitras,是一個古老的印度-伊朗神隻。這一神隻原是雅利安人萬神殿裏共有的崇拜物件,在伊朗-雅利安人和印度-雅利安人分化之後,開始向著不同特征發展


    aryan,即前文的雅利安人,阿唎耶一詞源於天城體梵文:????(ārya),意為“光榮的,可敬的、高尚的”


    ahriman,即安格拉·麥紐(angra mainyu):瑣羅亞斯德教的惡神,與阿胡拉·馬茲達互相對抗,是一切邪魔的成就者


    etemenanki,蘇美爾語,意為“天地之基神廟”,是一座在巴比倫修建來供奉馬杜克的神廟的名字


    mkhi,猶太先知,瑪拉基,意思是“我(神)的使者”


    kangdezh h?kht,即耶路撒冷,希伯來語拉丁化:yerushyim,漢譯:古都斯或古德斯,意為“神聖的”;唐朝時期的景教徒曾根據敘利亞語“uri?lem”譯作烏梨師斂


    esag,或esangil,意為“高聳的神殿”,是一座獻給巴比倫保護神馬爾杜克的神殿,此為塞琉古帝國皇帝在塞琉西亞建造的複刻版


    nehemiah,意為耶和華的安慰,是《厄斯德拉下》,亦稱《乃赫米雅》的中心人物,該書記載他重建耶路撒冷和淨化猶太小區的工作,阿爾塔薛西斯一世任命他為猶大總督,使命是重建城牆


    atrahasis是公元前18世紀,3塊以阿卡德語記載的泥板史詩主角,阿特拉哈西斯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大洪水傳說”中登場


    utnapishtim,意思是“他建立了生命”,是上古西亞文化大洪水傳說的英雄


    epimetheus,厄庇墨透斯是第一代提坦神伊阿珀托斯的兒子,普羅米修斯(即“先見之明”)的兄弟。在傳說裏他與普羅米修斯一起用泥土創造人類,然而古代這兩個神常用做人類的象征(厄庇墨透斯代表人類的愚昧,普羅米修斯代表人類的聰明)


    hazar,可薩人,也譯作卡紮人、哈紮爾人,是一個半遊牧的突厥語民族,他們稱裏海為可薩海


    van,即凡湖,是土耳其最大的內陸湖


    amida,即今天的迪亞巴克爾(古希臘語:amida)


    phasis,是位於黑海東部沿岸的一座古老的中世紀早期城市,建於公元前7世紀或6世紀,是希臘人的殖民地,位於同名河流的河口


    hayk,即亞美尼亞,????,又稱“哈亞斯坦”,傳說中諾亞方舟停靠在亞拉拉特山上,這座山位於今日亞美尼亞與土耳其邊境,最高峰在土耳其境內,甚至有說法認為亞美尼亞的首都葉裏溫就是由諾亞本人建立的城市


    erebuni,埃瑞布尼城堡(亞美尼亞語:????????)是位於亞美尼亞首都葉裏溫的一座城堡,海拔高度1017米,是葉裏溫名稱的來源


    stathmos,古波斯單位,約等於4-5個帕拉桑,≈24–30 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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