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學:公元前336年至公元前323年


    經文正文:


    離開了海邊,馬其頓人又向西深入到沙漠中的錫瓦綠洲,因亞曆山大想要到那裏去參拜一座神廟:一座供奉著當地的神——阿蒙的廟宇。對待每一個被他征服過的異族土地上的信仰與神明,亞曆山大都心懷著崇敬,保持著熱切求知的渴望;他按照每一個宗教所規定的祭祀儀式和流程向這些異族的神獻上牲畜和財寶,然後又向這些神明的祭司們請教關於世界本源問題的答案。然而時至當下,還沒有任何一個迴答能夠讓他滿意,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埃及的神。亞曆山大啟程迴到了孟菲斯,他重新整頓了軍隊,並駐派了一名低階的官員長期維持當地的秩序。接著,他率馬其頓人離開了埃及,退迴到黎凡特。他如以往一樣,給予所有這些土地以足夠的自治權;他從未宣稱這些土地屬於馬其頓或是海拉斯,他亦沒有將自己稱之為這些國家的君主或是這廣袤土地上的萬王之王。亞曆山大讓每一個他到訪過的地方都保持著他來到以前的樣子,也正因如此,那些地方的人們在他離開以後很久,依然時常懷念和敬仰著他的德行。即使,他在這些曾被他征服過的土地上隻是短暫地停留,而後離開,並再也沒有迴來過。春天,馬其頓人到了泰爾,夏天到了塔普薩克斯(thapsacus)。東征的軍隊向著兩河流域進發。當他們跨過幼發拉底河以後,被俘的波斯士兵向馬其頓人透露了他們的皇帝科多曼努斯的行蹤——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在底格裏斯的河對岸紮營,選擇好了一片對自己有利的地勢,等待著最終決戰的到來。於是,亞曆山大率軍抵達了底格裏斯河的河畔,他看到河水高漲且湍急,波斯人並未設防。“整個兩河平原都見不到他的一兵一卒,他是要把巴比倫尼亞白白送給我們了啊……”帕曼紐說。“是的,我們現在就可以南下直取巴比倫,但世上可沒有這麽簡單的事,帕曼紐。我們來的一路上,你注意到了什麽沒有,好幾次我們想駐停尋糧,卻發現農田被燒,隻剩焦土;水井被填,村社穀倉悉數搗毀,幾條水道堆滿屍體,無法飲用。所以科多曼努斯的目的昭然若揭,如果我們直接南下,就中了他的圈套,因為那樣的酷暑之下,我們的補給線又拉的很長,沿路莊稼水源都被破壞,到那時我們就會走投無路,客死異鄉,淒涼而終。我雖然成了巴比倫尼亞的王,但那王冠卻隻能戴在屍骨上了。“但是幸好我看透了他,不會那樣做,因為宙斯和阿蒙眷顧我……因為科多曼努斯並不知我出征的目的,他以為我‘為父報仇’隻是出兵亞細亞的借口;但他不知道的是,‘為父報仇’並非戲言,而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他認為我看到這洶湧的水勢就會退卻,但我不會這樣做。帕曼紐,現在就命士兵們做好渡河的準備。我們要到對岸的高加米拉(gaugam)去,與我們的敵人決一死戰!”馬其頓人就那樣渡過底格裏斯河,來到它的東岸。那是片平整開闊的平原,很顯然,波斯人做好了第二手準備,就是一旦馬其頓人渡河,那裏就是他們選好的決戰地點。那裏有幾座山丘,亞曆山大登上去,帕曼紐看到敵人的規模時被嚇得差點背過氣去:“亞曆山大!你看到了嗎?他們……他們的兵力至少有我們的二十倍那麽多!”波斯皇帝吸取了在伊蘇斯失敗的教訓,他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戰場,讓他龐大的軍隊可以不受限製的發揮;他從整個帝國的東部、斯基泰人的部落還有印度的歸屬地,征召龐大的軍團;他有一百萬步兵、四萬騎兵,有數十頭戰象、上百輛刀輪戰車;地麵經過平整,灌木叢和石子被清除,讓他的戰車可以不受阻撓的馳騁。遠處傳來一萬人組成的阿契美尼德禁衛軍——不朽者軍團的操練聲,他們頭戴三重冕,手持柳條盾和短矛,身披鱗甲,他們身上的鐵箍耳環與黃金首飾碰撞發出響聲,華麗而莊重。除此以外,波斯人還有巴克特利亞的騎兵,弓箭手數千以及海倫尼克人組成的雇傭軍上萬人。相較之下,馬其頓與海倫尼克聯軍,隻有區區三萬一千名步兵、七千騎兵和不到一萬人的弓箭手隊伍。“這裏一定就是終點了……”亞曆山大望著對麵科多曼努斯的營地,說道,“我們明天迎戰。”當時,亞曆山大把馬其頓軍隊駐紮在尼尼微古城殘破宮殿的南麵,因為當地的向導告訴他那裏是古代最偉大圖書館的遺址,為了避免古跡遭到自己士兵的破壞,亞曆山大把他的軍隊向南移動,駐紮在南麵的村落裏(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決戰前的那天晚上,天空出現月蝕,營賬中發生了爭吵。很多將領在這時退縮了,他們因恐懼而到處踱步,不願在明天出戰。他們認為亞曆山大太瘋狂了,便找來帕曼紐,希望他作為他們的代表,因為這裏隻有他敢於向亞曆山大提出異議。於是,在那晚的會議上,帕曼紐直言不諱地說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在此處刺殺科多曼努斯,那也應該是在夜間發動偷襲。比如今晚就可派出一支小隊,趁著無光的天色,潛入對麵,尋找機會將他殺死。若在白天,他們的人數眾多,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到時候無論你亞曆山大還有什麽能耐,你的士兵們恐怕也不敢跟著你繼續向前衝鋒。在戰場上,他們會恐懼,會逃跑,會嚇得大小便失禁……到那時,我們的軍隊也會亂成一團!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戰役都不一樣,每一次我們都是靠奇襲和策略,還有一點點的運氣。但是這次,陛下,我希望您現在應該收斂傲骨和氣盛,重新審視我們麵臨的情況……”亞曆山大並沒有生氣,反而帶著輕鬆地微笑說:“你說的多麽正確啊,帕曼紐。如果要讓我們用這微薄的兵力去戰勝他們的百萬之師,那會多麽困難啊,對此我從來沒否認過……並且,我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們去戰勝他們;無論是在我踏上這亞細亞之前,還是之後,我從未說過我要征服阿契美尼德,也從未說過我要戰勝波斯人,更沒說過要讓他們臣服和歸順海拉斯。“然而,我卻無數次的強調過,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殺死皇帝科多曼努斯,為我的父親腓力報仇……當然,你有一個錯誤,那就是這個行動在晚上是不可能的,雖然他們很愚蠢,但不至於想不到我們可能會發動夜襲。現在他們的營地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侵入的地方,早已布置層層警戒,嚴防死守。因此無論我們派誰去都隻是讓他們白白送死。”這時,亞曆山大走到眾人的中間,他用最柔和的嗓音,最堅毅的目光對待這些與他最親密的戰友們。“朋友們,明天……明天我不要求你們為宙斯和阿蒙而戰,不要求你們為馬其頓和海倫尼克的榮譽而戰,甚至不要求你們為勝利而戰。我隻要求你們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我送到科多曼努斯的麵前,讓我完成複仇的誓言。如果你們做到了,到那時你們可以全數撤退,丟下我一個人在那裏,我也不會怪罪你們。”將領們不再說話,隻是互相對望,然後帶著歎息離開。


    次日清晨,科林斯同盟行至戰場,開始布陣。因為敵軍的規模太過龐大,所以亞曆山大的排陣思路呈現守勢。他讓整個數組形成一個環形,前方的中央為馬其頓方陣,負責抵擋來自正麵的衝擊;持盾衛隊居於他們右側,目的同樣是吸收進攻;在右翼是亞曆山大與他的夥友騎兵團,他們將作為衝鋒的主力,力求近前行刺,培奧尼亞的輕騎兵團將與他們同行,弓箭手和阿格裏安標槍手擋在他們前方;再右側斜向前方的是克裏特島和亞該亞的雇傭軍,色薩利和盟軍的騎兵則在他們的前麵,為亞曆山大的騎兵團作補充用的機動預備。左翼的指揮官是帕曼紐,他領導色薩利步兵、色雷斯騎兵和其他雇傭兵團;在他們所有人的後方是雇傭軍組成的第二道長長的數組,他們使整個隊伍形成環形,以應對任何從側翼襲來的進攻。亞曆山大進入戰場的時候,科多曼努斯早已等待在對麵,他遵守了阿契美尼德的傳統,立於戰車之上,身處正中的步兵團之中;他的右方是卡裏亞人組成的騎兵、海倫尼克雇傭軍和阿契美尼德騎兵衛隊;偏右的中段是不朽者軍團(immortals)、印度騎兵和阿馬迪亞(amardians)弓箭手;兩翼是大規模的騎兵團,左翼由巴克特利亞人、大益人(dahae)、阿拉霍西亞人、埃蘭人、蘇西亞那人、卡杜西人(cadusii)和斯基泰人組成,戰車橫列在他們麵前;右翼則由敘利亞人、米底人、美索不達米亞人、帕提亞人、塞迦人(saka)、陀拔思單人(tabaristan),希爾卡尼人,高加索阿爾巴尼亞人(caucasian albania)、薩塞西尼亞人(sacesinia)、卡帕多細亞人和亞美尼亞人組成,阿爾巴尼亞和巴勒斯坦騎兵處在他們的隊首。至於百萬輕裝步兵組成第二數組,位於以上所有騎兵突擊方陣的後方。亞曆山大跨上“牛頭”戰馬,他從左翼向右翼騎馬檢閱他的士兵,然後帶著昂揚的鬥誌,向他們喊話:“戰士們!你們看到了嗎,他們想用人數嚇倒我們,但我要和你們說的是,這恰恰說明了他們的國王科多曼努斯是多麽的懦弱!如果一個國王是懦弱的,那他們的士兵也必然是懦弱的!所以,你們不用害怕他們,當他們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們英勇的表情,他們就會被嚇得四散逃離!相信我!戰士們,今天宙斯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言罷,亞曆山大帶領夥友騎兵團,開始朝正前方衝鋒。馬其頓的中央方陣也以斜型數組跟隨他們的國王前進,波斯人的中央騎兵被吸引向前;敵人開始放箭,當亞曆山大接近對方射程的時候,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帶著夥友騎兵團快速向右移動,看上去就像是要逃跑一樣。數量龐大的斯基泰騎兵開始追擊,他們的戰士和馬都被厚厚的鎧甲包裹,如果他們直接衝撞過來,完全有力量把亞曆山大的騎兵團一口氣包抄並粉碎;但亞曆山大卻率他的騎兵一直向右狂奔,這讓那些巴克特利亞人和其他蠻族的騎兵隻能追趕在他們後麵。盡管如此,那些跑得稍慢的馬其頓人還是被敵人撞倒在地,被千軍萬馬踐踏而死。當他們倒下,那些預備用的騎兵就補充上來,繼續作戰。直到他們也一批批的倒下,隻剩前哨輕騎兵這一支可做補充隊伍了。如果他們也被戰勝,那些蠻族將接近馬其頓的國王,結束戰爭。此時在中央,科多曼努斯派出了刀輪戰車和戰象,企圖碾壓呈階梯形進攻的馬其頓方陣;雖然阿格裏安的標槍手將一些戰車的駕駛者擊落,但大部分的戰車沒有遭到攔截,瘋狂地衝向中央方陣,方陣指揮者立即下令向右整體行進,避開躲讓,打算讓那些戰車暢通無阻地進入己方的“環形”數組之中,把他們交給後方部隊解決;但這卻讓左翼和中部之間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缺口,敵人的騎兵見機毫無阻礙的趁虛而入,大量的波斯人越過馬其頓後方的第二道部隊,直接殺到了他們聯軍的營地,打算救出皇帝的母親;那些在營地裏被亞曆山大俘虜的士兵也開始躁動起來,趁著馬其頓人的頹勢,裏應外合,開始攻擊大營內的輜重部隊。在左翼,波斯人和印度人組成的騎兵完全的壓製住了帕曼紐和克拉特魯斯的隊伍,色薩利的騎兵雖奮力反抗,但也無濟於事,他們即將全軍覆沒。所有的戰線都出了問題。那時,亞曆山大已經快要接近戰場的邊緣,就是那未被波斯人清除雜草和夷為平地的地麵,他的身後是兩軍激烈搏殺的聲音;他迴過頭去,因為敵人的騎兵揚起的沙塵,遮蔽他的視線,讓他難以做出進一步的決定。這時一道強光劃過天際,伴隨一聲巨響,亞曆山大從馬上跌落到地麵。他的眼睛被晃的看不清東西,頭盔也掉落在地上,目眩耳鳴,不知多久。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看到身後不再有任何追他的敵軍,灰塵也落在地麵,視線變得清晰明朗。那些前哨輕騎兵把他們的國王從地上扶起來,問道:“陛下。發生什麽了?”“你們看到了嗎?”“那光點,還有那奇怪的聲音!”“沒有啊,您剛才昏過去了……但我們戰勝了他們,那些野蠻人,他們跑了!陛下,他們跑了!”“這怎麽可能?”亞曆山大抬起頭,望向遠處,那些騎兵確實都已消失不見了。他看到整個阿契美尼德軍隊的左翼因為追趕他和夥友騎兵,中央已被扯開了一個缺口。於是他立即上馬,調轉折迴,策馬揚鞭,向著皇帝的位置襲去。他孤身一人向前衝去,身後那些為數不多的輕騎兵無法跟上他的步伐;因為他那顯眼的頭盔找不到了,所以敵人並未認出他來,這讓他能夠最大程度的被周圍的人忽視,單槍匹馬,長驅直入。不久後,亞曆山大已非常接近科多曼努斯,直到那時,保衛皇帝的不朽者軍團才意識到這一騎騎兵是一個威脅,並準備上前攻擊。隻見亞曆山大從地上拔起一支標槍,向皇帝扔去。科多曼努斯急忙躲閃,標槍擊中戰車的駕駛員,使他倒地身亡。不朽者當中有人驚唿和哀鳴,讓稍遠的步兵團以為是皇帝本人中槍,於是立刻開始潰逃;接著,一小群又一小群的波斯人開始競相逃跑,很快整個大軍風聲鶴唳,直至科多曼努斯周圍的人也都離去。當他發現自己周圍已無人保護,孤立無援,便立即調轉戰車,駛向遠方。亞曆山大怒喊著仇人的名字繼續追趕科多曼努斯,直到身後的人叫住了他。讓他不要遠離戰場,因為馬其頓的左翼和後方都已被敵人攻破,需要他趕去救援。亞曆山大望著科多曼努斯落魄的背影,突然好像釋懷一般平靜地閉上雙眼,放走了他。他掉頭趕迴左翼帕曼紐處的時候,阿契美尼德人聽說自己的國王已經逃跑,便紛紛失去了戰鬥的意誌,丟盔棄甲,四散而逃。從那一刻起,整個美索不達米亞的腹地,向亞曆山大敞開。


    亞曆山大大帝進入阿契美尼德的行政首都巴比倫,他驚歎於這座城市的恢弘壯麗。他並沒有稱王,也沒有宣布這個帝國的終結。他甚至把科多曼努斯的家眷接迴皇宮,並要求他的將士們繼續對太後西緒甘碧絲和公主帕瑞薩娣絲行波斯人的拜禮(proskynesis);他入鄉隨俗,穿戴波斯人的服侍,學習波斯人的文化,他克製自己的言行,讓自己的舉止像一個客人而不是主人。西緒甘碧絲與他相處的十分和睦,便收他為自己的義子。他不要求任何人以波斯國王的禮儀向他叩拜,也禁止他軍隊中的將領和士兵在這片土地上行暴虐和破壞。當他看到那座巨大且早已被遺棄的古老廟宇——埃特曼安吉的時候,他驚詫地說道:“啊!什麽樣的文明能孕育出這樣的奇跡啊!”並立即下令修複(或重建)它。他保護巴比倫的每一樣藝術品、雕塑和碑刻,嚴懲破壞和偷盜它們的人。亞曆山大如饑似渴地學習和了解波斯人的宗教、神話和曆史,那些馬其頓的將軍們經常找不到他們的國王在什麽地方,因為他終日泡在皇家的圖書館翻閱數據,或是在向祆教的祭司們請教問題,或是在與史官和學士們研討哲學。亞曆山大早已忘卻繼續追殺還在逃亡的科多曼努斯的事宜。亞曆山大詢問祆教學者:“那雄偉的埃特曼安吉神廟建於什麽時候?供奉的是什麽神明?”“陛下,那座神廟建於很久遠以前的時代,恐怕要有幾千年了……具體什麽時候沒有人能夠考證,因為兩百多年前,卡亞尼亞王朝(kayanian dynasty)的先王(居魯士大帝)奪取這座城的時候,它就在那裏了。我們隻知道它本來是巴比倫王國時期供奉馬爾杜克神的神壇,其他的都不清楚了……”“馬爾杜克?那你們有誰知道他的故事嗎?”“很抱歉,陛下。我們隻知道他是這座城市的古神,他的故事被記在那些有些年頭的泥板上,是用古巴比倫的阿卡德楔形文字雕刻的,今天雖有些地方官還能夠大概使用其中的一些單字,去寫一些官方的書信,但要把這些泥板給他們看,他們既無法朗讀出來,也無法真正看懂其中的內容……明晰那語言的古巴比倫祭司們已經絕跡……所以,今天無人能夠知曉這兩河流域古文明的故事了。”“那你去幫我找來,能認出一兩個單字的人來。我要學習這種古語言,也許用一段時間就能夠研究出泥板上寫的是什麽了……”“陛下,恕我直言,您沒必要去研究這些老掉牙的東西……因為我們祆教的經典《阿維斯陀》已經揭示出宇宙萬物的真理,您隻要跟著我們學習這部經典就足夠了。”“真理?真的麽?快講來聽聽……宇宙的本質究竟是什麽?生命的本質又是什麽?我們究竟為何存在於此?”亞曆山大連忙問道。“世界誕生於光明智慧之主(ahura mazda)與黑暗之主阿裏曼(ahriman)永恆的爭鬥之中……為了戰勝阿裏曼,主創造了火焰,又創造眾天使、宇宙、靈、物質乃至人類與公牛;但阿裏曼用他的毀滅和破壞的本能,創造了每一個與主創造的美好事物對立的惡魔,世界因此而運轉……”“很有意思的理論。”亞曆山大說,“請繼續……”祭司又向他講述了更多的內容,但亞曆山大卻像以往一樣,並不完全滿意這一套對世界的解釋,他說:“你們的理論很有意思,我也不否認你們學說的創始者查拉圖斯特拉的聰慧和過人之處。但是,你可知道,從我家鄉的學校,我老師亞裏士多德那裏開始,到迦南的神廟,埃及的祭壇……我聽過太多關於世界起源的‘理論’了,卻沒有人能向我證明哪一個版本是真實的……”“陛下。祆教和《阿維斯陀》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體係,如今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巴比倫學者,都不算是最權威的,如果您有機會到帝國的禮儀和學術之都波斯波利斯去,那裏的學者和祭司一定能給您更完整和細致的解答。”那時,亞曆山大聽說科多曼努斯逃到了北方米底舊都埃克巴坦那,他理應北上去追擊;但亞曆山大卻為了尋求知識,選擇先向埃蘭的蘇薩進軍,再借道那裏的禦道,向南跨過波斯門(persian gates),前往波斯波利斯。臨行前,亞曆山大隨波斯王室參加了例行的狩獵活動。在巴比倫城外,國王射中一頭雄獅,不料它卻帶傷逃跑,躲進一片林子;亞曆山大一路追趕到那裏,發現雄獅的蹤跡已無處可尋。正當他要離開,在那片沾滿露珠的草與花之間,一個熟睡的少女躺在那裏,麵龐紅潤,皮膚晶瑩潔白,五官精致可人。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不忍讓她冒著成為野獸獵物的風險繼續躺在這曠野之中。亞曆山大抱著她迴到營地,給她安排舒適的床榻休息;等她醒了,亞曆山大就叫來翻譯官,想要詢問她的家事,但她卻一言不發,眼睛裏透露出恐懼和彷徨。那準備食物的侍者進來,把盤子放下,等她靠近了少女以後,就立刻跪下行禮說:“公主殿下!”“公主?你是一位公主……”亞曆山大十分驚詫,“你為何在荒野中遊曳?”少女仍不迴答。太後西緒甘碧絲聽聞這件事,就趕過來查看;少女立即跑向老婦人,撲進她的懷裏痛哭起來:“奶奶……奶奶……”老婦人也哭了,她們呢喃敘舊,過了一會兒,太後紆尊降貴,過來向亞曆山大行禮,並用乞求的口吻說道:“陛下!請您保護這孩子!求求您了!”亞曆山大連忙扶她起來:“您這是做什麽呢?我幾時說過不會去保護她了?”“謝謝!謝謝!”太後露出笑容,“巴耳馨,這位是海倫尼克的亞曆山大,他是我們的新國王,他對待我猶如對待自己的母親,對待你妹妹帕瑞薩娣絲猶如對待自己的妹妹……他會像你父親一樣保護你的,相信我。”“你的祖母說的對,我會給予你最大的庇護,就像對待我自己的家人一樣。但有一點讓我十分不解,母親,她是一位公主,應當是科多曼努斯的女兒吧……您知道我會待她像待你們一樣恭敬和周全,您又何必特意求情……她又為何跑到城外去過櫛風沐雨的生活?她究竟是在躲避什麽呢?什麽樣的人會去傷害像她這樣纖纖柔弱的孩子呢?”“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陛下。”太後哽咽了一下,開始講述巴耳馨的故事,最後她說:“巴耳馨也做好了放棄大祭司的準備,她的妹妹改名帕瑞薩娣絲,準備接替這一職位……正當一切都將好轉起來的時候,陛下,您和您的軍隊就攻過來了,他不放心把我們丟在首都,就把我們帶在身邊,一起禦駕親征;那天我們走的匆忙,可憐的小巴耳馨掉隊了,雖然她知道迴巴比倫的路,卻並不敢進城……就這樣徘徊在城外,直到今天……”


    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亞曆山大在驚愕中歎息,他表示願意成為公主新的保護者,並把她接迴了巴比倫。亞曆山大還開始為自己追殺科多曼努斯的偏執自責,他意識到了很多事情在自己了解情況之前就做出判斷是多麽的魯莽和不公。接著,亞曆山大在波斯重啟調查腓力二世遇刺的真相,根據諸多人的迴憶和證詞,他確定了一個事實:下令收買刺客行刺的人確實是科多曼努斯沒錯,但那是在不止一位大臣、貴族和總督事前多次賜諫、蠱惑和勸說下,最終才決定的。究竟誰在這其中起了最關鍵的因素,已經無從查證了。但不管怎樣,亞曆山大已經不再認定科多曼努斯為他的殺父仇人,至於究竟如何實現自己當初在父親葬禮上的諾言,他選擇暫時擱置處理。更重要的是,這位年輕的馬其頓國王已經深深地陷入到了西緒甘碧絲講述的這個傳奇之中,不知不覺地愛上了這位如精靈一般美麗,像謎一般神秘的波斯公主。在那以後的日子,他每日都來拜訪她,希望能和她說上話;起初巴耳馨並不信任這個金色頭發的外國人,隻是用禮貌性的詞語簡短的應付他。但久而久之,亞曆山大爽朗親和的性格,讓她漸漸地卸下了防備之心,並開始意識到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的共同之處:熾熱的內心、對世界的無限好奇以及與周圍人的格格不入。他們開始互相學習對方的語言,每日結伴在一起,暢談關於宇宙的哲學、生命的奧秘和一切事物終極答案的可能性。一日,亞曆山大與巴耳馨在巴比倫城中的花園裏,躺在草地上午後小憩,他們愜意的閑談著。“所以,你曾在那些薩滿儀式中進入過那種神性的恍惚狀態嗎?”亞曆山大問道。“是的,經常會,每次都會……”“有什麽意義嗎?”“我會看到一些幻想,聽到一些話語……我們就用這種方式來接收‘神諭’。”“就像夢一樣?”“是的。”“好吧好吧,那既然你是一位厲害的阿托撒,你是否知悉那個關於你們的神帝烏斯叫你們族人保守的‘秘密’的全部內容?”“當然,在我被選為繼承人的時候,帕瑞薩娣絲媽媽就完整的轉述於我了……”“那你能告訴我嗎?”“當然不行!”“為什麽?”亞曆山大用打趣的口吻,笑著說,“公主殿下,您是明白我有多想知道的,求求您了……”在亞曆山大一再央求之下,公主讓步了,她說:“我知道你很看中誓言,那你能向我起誓你不會告訴其他人嗎?”“我向你起誓,向眾神起誓,我不會告訴除了你我以外的任何其他人……”“好。其實這也沒什麽,即使我把它全部告訴你,你也完全聽不懂,畢竟,你不是密特拉……當然,我也不是……”“這麽篤定我不是嗎?”“當然,因為媽媽告訴我的話是:‘在久遠的未來,在世界之樹下,有旅者目視驕陽,依月之言,尋伊什塔爾之墓;吾輩使者當認其為主,告知主四句偈言——‘血色之邦,顱骸之城;外囚之塋,英雄之啟’,隨與同行,助力護衛,直至他尋得真理之日,盡除世間一切業障之時。”


    “世界之樹?”亞曆山大問道,“是為什麽東西設下的比喻嗎?”“不是設喻,就是字麵的意思……”公主說,“這是一棵真實的樹,從世界伊始就存在了。神明告訴我們,它是世界的支柱,生命的根基;天空靠它支撐,大地靠它滋養……”“如果真有這樣一棵參天大樹,為什麽我卻看不到它?”巴耳馨微笑著拉起男人的手,說道:“那麽,現在我就帶你去看一看。”他們順著幼發拉底河南下,到了入海口的沼澤地帶,在河畔的一側,兩個人走向一棵巨大的無花果樹,在那棵樹的周圍,有一些村民正在清掃著積土,還有一些人正在朝著這個樹行叩拜禮,但那樹的葉子卻不茂盛,反而很稀疏。“看來,這棵樹的存在並不是什麽秘密啊……”“是的,同很多薩滿的祭祀儀式一樣,看護這棵樹是我們神殿祭司世世代代的傳統;但隻有大祭司才知道,這棵樹背後的‘那個秘密’。你看,這些看護員是我們從當地挑選的最樸實的人家,我們甚至已經把那些話交代給他們,讓他們幫忙時時刻刻守在樹的旁邊,等待‘那一位’的出現,然後立刻通知我們。”當兩個人走近了,看護者認出了巴耳馨,連忙走過來問候:“阿托撒主人……您終於來了,我們給您去信,您長時沒有迴複……”“我沒有收到信!發生什麽了?”巴耳馨緊張地問道,她知道未收到信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當時的躲到城外,也可能是信被巴比倫的祆教祭司扣下了。“大樹生病了。”看護者掉下眼淚,“您看,它的葉子現在快掉光了,不是因為入冬的緣故,因為在盛夏的時候它就已經開始枯落,也未結果……”巴耳馨連忙用一隻手輕撫樹幹,閉上眼睛,可很快她的眼淚也湧了出來,“它的喘息濁重,而且不再說話了……”她說。亞曆山大一邊安慰著少女,一邊摸了摸樹幹上的皮,並未聽到任何聲音。她哭得愈發傷心,他就扶著她在河邊坐下,而她又在他的懷裏哭了一會兒,等情緒稍微平靜,就說:“這棵樹是我小的時候親手栽種的……它陪我聊天,陪我度過最寂寞的時光……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是說,它從世界伊始就存在了麽?”亞曆山大不解地問。“是的……但世界之樹也是生命,是生命就有壽命,若它枯萎,我們就要種植一棵新的,從時間伊始直至救主密特拉的到來……如果有一天這裏不再有樹,那麽世界的根基就會消失,末日和災難就要臨到……現在的這棵樹是在我剛繼任大祭司時候栽的,那時的老樹剛剛過世,我從河邊選了這一棵幼苗栽到這裏,因為它向我打招唿,我就和它攀談起來,與它成為朋友,還把它移植到現在的位置……可是這才過去多久,對於一棵樹來說,它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啊。”“我為何聽不到它的聲音?”亞曆山大問。“因為你並不是我們族人中的一員啊……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雅利安的精靈族才能與神明建立連結,然後通過神聖儀式進入那種接收神諭的恍惚狀態;自從我完成那些儀式,異象和聲音就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每一代祭司都有這樣的體驗,我並不會為此感到恐懼和驚奇……但是,這一棵大樹的聲音卻與其他的聲音不同,它的語氣溫柔而清晰……它為那幼年時充滿好奇心的我解答了諸多疑惑……”“比如?”“比如我曾問它,我們的世界為什麽會長這個模樣,它說現在這世界並不是本來的樣子,而是在與另一個世界發生了‘碰撞’後產生了‘漣漪’,之後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還比如我曾問它,為什麽我這樣孤獨,為什麽我不願與那些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為什麽這世上看起來隻有我一個人關心這些神秘的話題,它就告訴我說,它知道我從何而來——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之所以孤獨是因為我的靈魂本不屬於這裏;於是我又問它,它是從何而來的,它就說它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我又問它怎麽才能迴到那個故鄉呢,它就說很難迴去了,而我則堅持詢問它迴去的方法,它就告訴我說,除非我能到達遙遠的‘世界盡頭’,在那裏登上一艘渡船,跨過無盡的大海和繁星,經過無數的年月才能到達‘彼岸’,而那個‘彼岸’的世界就是我們故鄉,我們的的家……”亞曆山大的眼中放出光芒,很顯然他對大樹說過的話著了迷。“碰撞’後的‘漣漪’、“世界的盡頭”、“彼岸的世界”……太奇妙了,那它剛剛沒和你再說什麽嗎,他有沒有說它為什麽生病,還有我們怎麽才能治好它的病?”巴耳馨搖搖頭,“它快死了……我能聽見火焰燃燒的聲音……但它卻已經沒有力氣說一個字了……”聽到“火焰燃燒”這幾個字的時候,亞曆山大背脊發涼,他驚恐地向身後望去,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這棵樹與他常夢到那棵燃燒著的大樹長得一模一樣;他跪倒在地,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所有事,喃喃自語道:“另一個世界,它是對的……另一個世界……”“你怎麽了?亞曆山大!”“巴耳馨,我曾夢到過這棵樹,就是它,一模一樣,它在火裏燃燒,飛鳥棄巢而逃,那些夜晚我從夢中驚醒……我曾向我的母親詢問這異象的含義……我差點忘了,在我的家鄉,我母親可也是一位有名的薩滿……她的身體裏說不定也流淌著精靈的血液。她幾乎和我說過同樣的話,我不是這世上的人,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巴耳馨,我終於知道你我之間為何如此的契合投緣,因為我同你一樣,我們是從同一個地方而來,我們背井離鄉,然後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相遇……”這時,亞曆山大與巴耳馨擁抱在一起,他們喜極而泣;從那一刻起,兩顆漂泊的靈魂終於找到了歸宿,他們誓死相守,直至生命的結束。春天到了,亞曆山大決定按原計劃前往波斯波利斯,但他的目的已經不再是去那裏進一步請教祆教的教義,而是應巴耳馨的請求,去征服和控製祆教最大的信仰中心,製止查拉圖斯特拉的繼承者們繼續在波斯全境內對傳統信仰和薩滿祭司進行的迫害。他對巴比倫的祆教祭司們說:“我尊重查拉圖斯特拉的哲學思想,也從不打算消滅這種思潮,但是,你們將這些思想過度的包裝,神話化那些本應停留在思辨階段的概念,推高創始人的神性地位,並把這些所有強加在別人的身上,用這些手段去控製和操縱那些淳樸的民眾,毫不保留地打壓異己的意見,這一點是使我反感的。”巴耳馨公主留在巴比倫並不安全,於是她更名改姓,扮為亞曆山大的服侍者,成為隨行人中的一員。亞曆山大從巴比倫出發,先到了蘇薩,又從那裏啟程向東進入山區,在狹小的險地靠著牧羊人提供的信息——一條鮮有人知的迂迴小徑,在夜間向封鎖山穀的敵軍發動奇襲,才逆轉了白天因大意而強行渡關時,遭到埋伏在山頂的敵人用滾落的山石進行的突然打擊。亞曆山大渡過封鎖的險境,波斯波利斯的守將當即棄城而逃,將這座都城讓給了征服者。然而,當亞曆山大進入城內的時候,他發現遠處的神廟和大殿都已經被城內的起義者點著,那些身上著火的祆教徒們在街上亂竄,痛苦地嘶喊和尖叫,用身體撞擊著牆壁和地麵。那些起義者中有波斯傳統信仰的祭司團體和支持者,也有反對祆教重稅壓迫的普通民眾,他們聽聞亞曆山大此行而來的目的是為了把他們從祆教的壓迫和暴政中解放出來,就率先出擊,打翻了聖殿中的火種,將那些用金色墨水書寫在牛皮上的《阿維斯陀》和讚德注解(zend)的經卷丟到火中焚毀,將祆教徒綁在木頭上燒死。他們高唿:“你們崇拜火,那何不與它相擁呢?!”亞曆山大立即下令救火,直到天明之時,火勢才被控製;然而,整座城市的一半已經化為廢墟。那些珍藏在檔案庫裏的祆教經典也隻剩下殘破的碎片,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出現在城中各處。他十分後悔出征波斯波利斯,但一切為時已晚,他雖懲罰了那些起事者,也向那些幸存的祆教徒們道了歉。


    在這次事件之後,亞曆山大已經完全陷入了一種低沉和壓抑的狀態。他的軍隊駐停在了距離那裏不遠的帕薩爾加德,他對巴耳馨說:“我從平定海拉斯叛亂以來,到入侵亞洲的整個過程,打著為父報仇的名義所做的所有事,在之前我的內心認為那是絕對正義的;在知道了你和你養父的故事以後,我開始動搖了這個想法。這次在波斯波利斯,無論我出征的借口是否正確,無論這把火是不是我親自放的,這場大火會被曆史銘記,毫無疑問,我是使它發生的最大推動者……“巴耳馨,我的將領和士兵們以為我是為了領土和榮耀而戰,而他們之所以跟隨我也隻是為了財富與地位……”他繼續說,“沒有人會真的相信我是真的為父親複仇而戰,更不會有人相信我是為了正義和真理而不斷地前進著……我太累了,巴耳馨……也許我應該放棄了……向你的養父議和,請他迴來繼續做阿契美尼德的皇帝,我的將士不會反對,因為他們已經腰揣金銀與珠寶,而我將帶著我的士兵迴到我的故鄉去,歸還自由給那些被馬其頓控製的城邦,然後我將放棄王位,離開那裏,雲遊四海,陪你一起到世界的盡頭去尋找世間萬物的答案……”“無論你去哪兒,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亞曆山大……”巴耳馨依偎在男人的臂膀,“我要同你一樣,放棄祭司的職位,我的妹妹會繼承我的職責,而我將和你一起浪跡天涯……”於是,議和信被寄往了北方的埃克巴坦那,但科多曼努斯怎麽可能相信那曾經把他逼入絕境的亞曆山大會放棄自己的領土和王位,就這樣把這個帝國還給他。他並未給出迴信,繼續在東部召集軍隊,堅壁清野,希望與亞曆山大在北方和東方再次決一死戰;於是亞曆山大決定親自前往米底亞,當麵向科多曼努斯表明自己的決心和意願。他的軍隊開始向西北折返,這讓科多曼努斯以為亞曆山大開始追擊他了,他便向斯基泰人求助,然而在高加米拉戰敗之後,科多曼努斯的威信已大不如前,斯基泰人並未伸出援手,於是科多曼努斯則渡過了希爾卡尼亞的關口,繼續向東逃跑。巴克特利亞總督貝蘇斯(bessus)見自己的皇帝如此落魄,便想取而代之,他連同其他貴族發動政變,將科多曼努斯拘禁;那從貝蘇斯處逃出來的,原屬皇帝的海倫尼克雇傭軍投奔了亞曆山大,通知了他這一情況。亞曆山大聽聞貝蘇斯將科多曼努斯挾持,連忙率領騎兵和輕裝步兵親自前往救援,甚至最後連夜急行軍。到清晨的時候,一位馬其頓士兵發現了被遺棄且已受重傷的科多曼努斯躺在河邊,那時他已經瀕臨死亡,他向馬其頓士兵要了一口水喝後,表達了他對亞曆山大仁慈對待他家人的感謝,而後逝世。不久,亞曆山大親自趕到現場,他惋惜至極,脫下自己的鬥篷來為死去的國王覆上。一場隆重的國葬在帝國的首都舉行,按照亞曆山大的要求,科多曼努斯被葬在波斯波利斯的帝王陵。之後,亞曆山大開始追擊僭位者貝蘇斯,向科多曼努斯複仇,他率軍向東討伐,進入了帕提亞,然後向南追至阿利亞(aria)和德蘭吉亞那(drangiana),再向北進入阿拉霍西亞,穿過水之山進入巴克特裏亞,並從那裏繼續向北進入粟特(suguda)地區。直至極北的可薩提河(jaxartes)畔,貝蘇斯才被亞曆山大的大將托勒密逮到,並立即以叛國罪處死。了卻這樁心事以後,亞曆山大帶著他的軍隊駐紮在粟特以南,巴克特裏亞以北的那片草原之上,那裏的農舍和小鎮恬靜愜然,在山巒與草地的映襯下,如仙境般美輪美奐;這裏的溪水甘甜,民風淳樸,亞曆山大與巴耳馨都被這美好的風光所折服,決定在此住下,他們陷入熱戀,終日纏綿,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亞曆山大的將領們並不知道亞曆山大是在與誰相戀,還以為那是從附近俘虜來的貴族姑娘,緊接著,他們就在當地人的見證下舉辦了簡單的婚禮。當時,巴耳馨用的假名是羅克珊娜(roshanak)。那段時間,亞曆山大忘記了世俗中束縛他的一切:王國、名譽和責任;他忘情於山水之間,快樂而滿足。直至他的將領們都表示想要離開這‘野蠻之地’,迴到巴比倫去,享受無盡的榮華和受人敬仰的後半生。“是的,我們該走了。至少要先迴去安頓好這一切,我們才能離開,否則這個沒有國王的國家會立刻陷入混亂……”亞曆山大對妻子說,“你能想象嗎?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極東之地,根據傳說,隻要從這裏繼續向東,很快就能到達‘世界盡頭’了,那裏會不會就是大樹告訴你的地方,而那裏是否真的會有一艘開往‘彼岸’的船呢,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看……”亞曆山大說服了軍隊,再向西行進不久,便會到達大海,走水路迴巴比倫要比向西原路返迴要輕鬆且快速很多,於是,他們繼續向東進發,跨過了印度河,進入了未知的世界;他極力的勸說沿路的當地人,他隻是想借過他們的土地去到大外海,但他們仍然不停地遭到當地的土著部族襲擊。在希達斯皮斯裏弗畔的旁遮普(punjab),當地的酋長波羅斯(porus)率領大象軍團突然攻擊了亞曆山大的軍隊,雖然經過苦戰,科林斯同盟和馬其頓人再次獲得勝利,但士兵們已經對這些戰象產生了恐懼;當他們從俘獲的士兵那裏聽說繼續向東的土地並不是海洋,相反等待他們的仍然是林立諸多部族的雨林,每一個部族都擁有數萬頭戰象的時候,在維帕希河畔(vipas),亞曆山大的幾位軍官拒絕渡河,直接違抗了他的命令。很顯然,亞曆山大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他並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軍中的叛亂;在過去,他視這些將領為朋友和夥伴,但現在他們直接公然地抗拒繼續前進的命令,他並不知道該做什麽。於是,亞曆山大妥協了,他同意他的將領們帶著自己的人走陸路先行迴巴比倫去,而他自己和羅克珊娜以及幾個隨從會繼續前進,直到到達外海的碼頭,在那裏他們會坐船迴去。那些將領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隻有赫費斯提翁和一支小隊留了下來,他宣誓繼續保護亞曆山大夫婦。他們一行人換上了當地人的行頭,偽裝成遷徙的旅人,繼續向東,深入到摩揭陀的疆域。那時,羅克珊娜已有身孕,很難繼續前進,他們便打算在她生產以後再繼續趕路;戰馬“牛頭”因衰老離世,他們把它葬在裏拉詹河畔(ljan)的烏魯維拉(uruw),並打算停下休息,看到那裏有人正在供奉一棵聖樹,他們離近後發現那也是一棵無花果樹,便摘了果子交給赫費斯提翁,托付他先一步迴到巴比倫,把這棵樹的種子交給幼發拉底河入海口處,守護聖樹的村民們,把這來自世界盡頭的種子種下去,讓它們的後代繁衍生息,作為替換未來世界樹的繼任者。羅克珊娜還囑托赫費斯提翁,讓他告知她的妹妹接替她繼承大祭司的職位,並讓他提醒她妹妹,把曾教給她的那關於密特拉到來以後要說的話記牢。除此以外,亞曆山大還手諭了一封告知信,拖赫費斯提翁交給早在他追擊貝蘇斯以前就已選擇鎮守後方,現在正在埃克巴坦那的帕曼紐,告知他自己已經放棄了馬其頓的王位,並選好了繼承這個龐大帝國的人——那個人的名字被附在了信的結尾處,他希望作為帝國主帥的帕曼紐能夠對這個繼承者給予支持和擁護。赫費斯提翁揮淚與亞曆山大告別,踏上了迴程的路。沒有人知道當時亞曆山大在信上寫的究竟是誰,但當這封信被交至帕曼紐處不久,帕曼紐與他的兒子菲羅塔斯就被人雙雙刺死。沒有人知道誰是這背後的主謀,因為刺客黑色克利圖斯不久也暴斃而亡。緊接著,對信內容唯一知情的赫費斯提翁也突然病逝。在那之後不久,從巴比倫就傳來了亞曆山大死亡的消息,然後是失去保護的波斯太後西緒甘碧絲被偽裝成了自殺,死在皇宮之中,她的孫女帕瑞薩娣絲則在那之後失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遠在馬其頓的安提帕特和奧林匹亞絲得到的消息是亞曆山大在巴比倫因病逝,但他的屍首已經在將軍們的搶奪中沒了蹤跡。很快,帝國開始分崩離析,陷入到無盡的爭鬥與戰亂之中。亞曆山大與羅克珊娜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們在孩子出生後,繼續向東,到達了恆河竇(sinus gangeticus)海的海岸。但當地的人卻告訴他們,他們完全走錯了方向,如果繼續向東行進,就會發現在印度的東麵,還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大陸。到此時,兩個人才徹底放棄了這個不實的夢想,並決定迴到那個曾讓他們流連徜徉的寧靜田野去,在那裏買一塊土地,蓋一座房子,男人砍柴,女人織布,過最悠然恬淡的普通人的生活。當他們迴到巴克特利亞的村莊,就給自己取了新的化名。男人叫烏拉赫斯,女人叫伊南娜,而他們的孩子就是伊奧斯·卡夫索。


    經文注解:


    thapsacus,是幼發拉底河西岸的一個古鎮,現在位於現代敘利亞。塔普薩克斯是該鎮的希臘和羅馬名稱,該鎮因其河流過境而重要而繁榮,這使得東西向的陸路交通得以通過,它的確切位置是未知的,有幾個不同的位置被確定為其的遺址,一種可能性是靠近卡爾凱美什的地點


    gaugam,高加米拉戰役的發生地,關於該地點最普遍接受的觀點是(36.36°n 43.25°e),位於摩蘇爾以東的現代伊拉克北部


    immortals,又譯為不死隊、不死軍,古希臘語:?θ?νatoi,是古希臘曆史學家希羅多德對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一支精銳部隊的稱唿,但有人認為這是向希羅多德提供消息來源的人可能是將古波斯語中的“an??iya”(“夥伴”)與“anau?a”(“長生者”)弄混了


    amardians,amardi或mardi,是一個古老的伊朗部落,生活在北部裏海沿岸的山區


    dahae,拉丁語:dahae;古希臘語:Δ?oi,梵語:???i dasa,是生活在中亞的一個古代族群,由帕尼人、鮮提(xanthii)和畢蘇裏(pissuri)三個部落組成,大益人活動的區域大致在現今土庫曼斯坦境內


    cadusii,是一個古老的伊朗或強大的斯基泰部落,居住在伊朗西北部


    saka,又稱塞種人、塞人、塞族,起源自伊朗高原的斯基泰人部落,古代著名的遊牧戰士,在大草原中漫遊,其領土約在今天的哈薩克斯坦地區


    tabaristan,即塔巴裏斯坦,又譯泰百裏斯坦,《新唐書》譯作“陀拔思單”,是伊朗曆史上的一個地區,為裏海南岸厄爾布爾士山脈的南北山麓,大致相當於今馬讚德蘭省,但也包括吉蘭省、戈勒斯坦省及塞姆南省的部分土地


    caucasian albania,是高加索東部地區的曆史地區名稱,該地區包含今日的阿塞拜疆國境內以及俄達吉斯坦共和國南部


    sacesinia,是一個古老的民族,在亞曆山大大帝征服阿契美尼德帝國的戰爭中為波斯人而戰。他們把騎兵送給波斯人,這些騎兵與高加索阿爾巴尼亞的騎兵一起使用。他們住在亞美尼亞東北部的庫拉河沿岸


    proskynesis,是對神靈和波斯王的尊重的莊嚴禮儀姿態,在波斯人中,它指的是一個人匍匐在地身來親吻大地


    kayanian dynasty,凱揚王朝,是波斯\/伊朗祆教傳統和民間傳說(神話)中存在的傳奇王朝,神話中俾什達迪王朝之後的王朝,這裏對應阿契美尼德帝國


    ahura mazda,阿胡拉·瑪茲達,ahura意為“主”,mazda意為“光明智慧”


    ahriman,即安格拉·麥紐(angra mainyu):瑣羅亞斯德教的惡神,與阿胡拉·馬茲達互相對抗,是一切邪魔的成就者


    persian gates,波斯門,是現在被稱為tang-e meyran的山口的古稱,將亞蘇季和塞代市連接起來,劄格洛斯山脈的一部分


    stateira,即斯妲特拉二世,也可能名叫巴耳馨(barsine),她是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公主


    zend,是瑣羅亞斯德教的一個技術術語,是指《阿維斯陀》文本的注解,釋義,評論和翻譯


    bessus,或bessos,?-前329年,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巴克特裏亞總督,出身波斯貴族,大流士三世的親戚


    aria,是一個阿契美尼德地區,以今阿富汗西部的赫拉特市為中心


    drangiana,是阿契美尼德帝國的曆史區域和行政區劃,該地區包括hamun湖周圍的領土,伊朗-阿富汗邊境內流盆地sistan的濕地,以及位於現在阿富汗西南部地區的主要流域赫爾曼德河


    suguda,或 sogdiana,古稱或譯栗弋、窣利、索格特,為中亞古代民族,華人稱之為昭武九姓、九姓胡,粟特原本生活在阿姆河和錫爾河之間的澤拉夫善河流域,通稱索格底亞那(sogdiana)


    jaxartes,即錫爾河(英語:syr darya),是中亞著名內流河,發源於天山山脈


    roshanak,意為“閃耀的小星”,或者“光亮”,現代史學認為當馬其頓亞曆山大大帝奪下一個粟特岩山的要塞後俘虜了她,隨後於公元前327年或前328年與亞曆山大大帝結婚,成為亞曆山大的第一位王後


    punjab,也譯彭加,旁指印度河中上遊眾多支流的一帶地區,在下遊眾支流合一的沿岸地區通常不算作旁遮普


    porus,是一位古印度國王,其領土橫跨印度次大陸旁遮普地區的傑赫勒姆河(hydaspes)和奇納布河(acesines)之間的地區


    vipas,或hyphasis,即比亞斯河,是印度的河流,位於該國北部,發源自喜馬偕爾邦喜馬拉雅山脈比爾本賈爾嶺


    ljan,是一條流經印度賈坎德邦和比哈爾邦查特拉和格雅地區的河流,它也被稱為nnjan河,niranjana河或falgu古河,在獲得啟蒙之前,悉達多·喬達摩王子在河岸上練習了六年


    uruw,即菩提伽耶,據說是喬達摩佛陀在後來被稱為菩提樹下獲得啟蒙(巴利語:bodhi)的地方


    sinus gangeticus,即孟加拉國灣,在古印度經文中,這個水體可能被稱為mahodadhi,但在古代地圖中則被稱為恆河竇,意思是“恆河的海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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