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學:約公元前323年至公元前307年前後


    經文正文:


    就像烏魯卡基那那樣,伊什塔爾自己的本體,也投射在了另一個世界——“彼岸”之中,而個投影就是伊南娜(inanna)。當然,毫無疑問,奧萊克西在“世界盡頭”中的投影,就是烏拉赫斯(vrachos)。


    烏拉赫斯·卡夫索是亞曆山大的化名,而伊南娜是巴爾馨(羅克珊娜)的化名,亞曆山大和羅克珊娜在烏魯維拉停下休息的時候,在原本未受這一影響的世界之中,本應在幾百年前出現在那兒的一位在菩提樹下修行的智者——悉達多·喬達摩,他的記憶與曆史就被悄然地改變了。他在伊什塔爾觸碰裂隙的時候,掉入了交界之地之中,成為了奧萊克西與伊什塔爾的孩子——納迪納普利,而他自然也就投射成為了烏拉赫斯和伊南娜的兒子——伊奧斯·卡夫索(yios kafsox)。


    伊奧斯是“此岸”世界中的神伊什塔爾所寄予希望破解“影子”恩基所設謎題的關鍵,因為她已經把找到謎題關鍵的符文,用藏頭詩作的形式傳遞給了納迪納普利,進而傳遞給了處在交界之地中納迪納普利的意識體,進而傳遞給了這個意識體在“彼岸”世界中的投影伊奧斯。


    伊奧斯·卡夫索最終通過得到伊什塔爾所給的提示,在阿卡西中尋得了七把鑰匙(七段記憶),成為預言中的救世主——密特拉,並最終破解了最後的謎題,打開了寶箱,幫助恩基尋迴創世之初關於真理的記憶,從而拯救了宇宙中所有的生命。


    伊奧斯·卡夫索破解謎題的整個過程記在下麵:


    伊南娜在有身孕以後,就在夢中以及經常出現的幻聽中,完整的記下了那首詩的內容。作為薩滿巫師的她十分敏感地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並開始把詩教給他的丈夫,還要求他以後,能夠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監督伊奧斯把這首詩背下來:


    我們相遇,因為一個永不醒來的夢,


    我們相知,因為一個古老的承諾。


    天國最神聖的秘密,請您記住,


    晝夜不要遺忘,記在心間。


    不要悲傷,我雖終會死去,


    諾言將被遵守,往事將被銘記。


    有一把沒有形狀的鑰匙,


    在天空覆蓋之下,


    在無盡的海洋之中,


    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


    在那安葬我的墓前,念誦七段伊斯特裏亞,


    我就會迴來,在繁星下,


    永遠和你在一起。


    那個春天,烏拉赫斯蹲在後院,劈砍木柴。有從西方來的旅者,經過他們的村莊,站在鄰居小屋的門口談著最近的見聞。烏拉赫斯聽到了他口中講述著發生在巴比倫和海拉斯的變故,便衝出房門,來到那人身邊,仔細的詢問。當他得知了赫費斯提翁已死,帕曼紐、菲羅塔斯相繼身亡,太後西緒甘碧絲自盡。龐大的馬其頓帝國已經被他的將軍們瓜分的消息時,他瞠目結舌,駭然一驚,邁著沉重的腳步迴到了屋中坐下,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這一刻,烏拉赫斯才意識到自己為那虛無縹緲的夢想所付出的代價有多麽的大。他悲痛萬分,後悔不已。但一切已經無法改變了,他想了很多,思緒重迴那些崢嶸歲月。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挽迴因自己的任性而釀下的惡果,也不知如何才能獲得心底的救贖。這些事他都沒有和伊南娜溝通過,而是憋在自己的心裏。漸漸地,他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誓言——為父報仇。他心想,也許這是他現在唯一還有可能做到的事,這不僅是出征波斯時唯一的目標,也是他一生最後的使命,隻不過後來完全偏離了正確的方向,滑向了對“世界盡頭”的追尋。所以他在心底裏默默發誓,定要找到那個真正向科多曼努斯獻言刺殺他父親的人,那個在整個事件中發揮了最大作用的人。於是,有一天他以探尋林場為由,向妻子告別,出了一趟遠門,他向南進到帕洛帕米薩達(paropamisadae)的山地疆界,他知道那裏有一座特殊的監獄,關押著一些從巴克特裏亞流放到這裏的政治犯,其中包括弗裏吉亞的阿爾塔巴左斯(artabazos),他本是貝蘇斯手下的一名將領,在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流亡到馬其頓,是父親腓力的一位好朋友,後來他重返了波斯,向科多曼努斯效忠;在高加米拉戰役之後,科多曼努斯被貝蘇斯挾持,作為貝蘇斯部下的阿爾塔巴左斯反叛了貝蘇斯,投降亞曆山大。亞曆山大相當欣賞阿爾塔巴左斯對波斯王室的忠心,在征服了巴克特裏亞之後甚至繼續重用這位前朝之臣,他們成為了非常好的朋友。


    在亞曆山大離開那裏進入印度以後,他聽說阿爾塔巴左斯被當地的政敵流放到了帕洛帕米薩達,但由於當時自己深陷印度戰場的泥沼,他無暇西顧,直到後來忽略了這件事。這一次,他打算隻身前往,碰碰運氣,畢竟阿爾塔巴左斯是他與他父親共同的好友,又是前朝重要的官員,消息和人脈都非常的廣泛,如果真能找到他,他一定願意幫助烏拉赫斯,為他提供殺父仇人的情報。果然,在當地監牢外的采石場,烏拉赫斯看見了那正被帶著腳鐐,被迫勞動的阿爾塔巴左斯的身影。於是,烏拉赫斯到了當地的酋長奧克夏特斯(oxyartes)的府上,他也曾蒙亞曆山大的不殺之恩,當亞曆山大在粟特駐軍的那段日子,這位老人曾盛情款待了亞曆山大和羅克珊娜,後來他們兩個都曾拜老人為義父。當烏拉赫斯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把老人嚇了一大跳,立即向昔日的皇帝跪下行禮。烏拉赫斯將老人扶起,告訴他自己已經歸隱田間,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殺父兇手,他隻求老人能釋放阿爾塔巴左斯,幫他這最後一個忙。奧克夏特斯念舊情,又因這請求並不大,便當即同意了。


    烏拉赫斯帶著酋長的手諭去探監,當即把阿爾塔巴左斯釋放,阿爾塔巴左斯見到這熟悉的麵孔,立刻淚流滿麵。兩人敘舊許久,之後烏拉赫斯便表明了來意。他當即詢問阿爾塔巴左斯當時向皇帝最早提議刺殺腓力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或者誰在整個過程中起了最關鍵的因素。烏拉赫斯本以為,作為阿契美尼德宮廷重臣的阿爾塔巴左斯,能夠立刻給出幾個答案。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阿爾塔巴左斯一邊搖頭一邊表示,最早提供諫言的人來自王室,後來大臣們才紛紛附議表示讚同,至於最早是誰,隻有近臣、太監或者侍衛才有可能知道。盡管如此,阿爾塔巴左斯告訴烏拉赫斯,他一定會動用全部的關係,來幫助他找到這個答案。烏拉赫斯迴到家中,等待消息。幾個月後他們在約定的一個小鎮上的酒館見麵,阿爾塔巴左斯告訴烏拉赫斯,他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但不知道名字。因為消息來源於埃克巴坦那的一個朋友,他屬於當地一個祆教的刺客組織。阿爾塔巴左斯告訴烏拉赫斯,他的朋友無法透露這個人的名字,因為這個人的名字早就在他們行動的清單上了,所以不需要烏拉赫斯親自動手,等事情結束後就可以通知他。


    烏拉赫斯並不滿足於這個結果,他希望得到更多細節,甚至能夠參與到行刺的過程裏。就這樣,他偷偷與阿爾塔巴左斯會麵多次,並讓他的朋友作為中間人,介紹他與這個祆教的刺客組織認識。在阿爾塔巴左斯的引薦下,那些刺客組織接納了他,雖然他的外貌明顯是一個海倫尼克人,但烏拉赫斯卻告訴他們,自己隻是一個逃兵。他欺騙他們說,當自己流浪到波斯波利斯時,曾被一位祆教祭司收留,但在馬其頓人攻來以後,親眼目睹聖地被大火吞噬,恩人慘死刀下,如今為了複仇所以才想加入這個組織。最後,他甚至參加了組織的血誓儀式,成為一名正式的祆教徒與初級成員。雖然不能在行動前得知目標的名字和具體的計劃,但可以參與到這次刺殺活動之中。


    那日,一切都看起來是那麽的平常,烏拉赫斯裝作要出發去撿拾枯樹枝。他到了林子深處,在約定的地點與祆教徒們會麵,參與例行的劍術和潛行訓練。小隊的頭目卻突然告訴烏拉赫斯,目標的位置已經確定,離這裏不遠,這時烏拉赫斯已經感到詫異,但還是換了行裝和他們一起出發,打算一探究竟。他們在山終迂迴前行,不久後,熟悉山路的伊奧斯發現了不對,他們越來越接近自己家的方向,此刻他的後背開始發涼,但現在貿然離開毫無疑問會招致懷疑,甚至殺身之禍。於是,那悲劇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手握弓弩的烏拉赫斯站在了自己家的門口,此刻。他有兩個選擇,殺死自己的妻子,換取同伴的信任,並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或是當即反悔,與這些刺客們反目為敵,但那樣的話,他和伊南娜兩個人可能都會死去,甚至連小伊奧斯也難以獲救。


    最終,他選擇了放出那隻箭,完成了複仇。


    伊南娜在痛苦中用希臘語大聲地喊著那首詩的內容,那些來自波斯的刺客們聽不懂她在叫嚷著什麽,還以為她是在咒罵眼前這個對她進行複仇的之人,烏拉赫斯看到伊南娜的眼角流淌出一滴淚水。他知道,她認出了他。


    在這個事件之後很久,烏拉赫斯得知了這些刺客是通過“羅克珊娜”這個名字再次找到她妻子的,因為住在這一帶心地樸素的村民們,無心地向陌生人泄露了這個秘密——他們都知道“伊南娜”就是當年曾來過這裏的“羅克珊娜”。很久以後,烏拉赫斯在各地遊曆的時候,才從一些過去在波斯宮廷任職過的宦官、宮女的口中得知,正是巴耳馨最早勸說他的養父行刺腓力,為的是讓他留在巴比倫,不要去小亞細亞征戰,科多曼努斯知道,要麽冒險帶上她一起到前線去,要麽就得把巴耳馨留下,可是失去了保護者,可憐的小巴耳馨就可能會遭到祆教徒的迫害。麵對同樣的兩難,科多曼努斯選擇了對腓力行刺。


    因為那棵與巴爾馨溝通的聖樹,是交界之地中那棵樹的投影,因而影響了巴爾馨,進而影響了亞曆山大大帝,尋找世界的盡頭(交接之地)和“彼岸”的彼岸——“此岸”世界,為此放棄帝國和王位,為此而懊惱而選擇尋找殺父真兇,為此而導致巴爾馨(伊南娜)的死亡。因為伊南娜的死,烏拉赫斯懊悔、悲痛不已,為了贖罪,他決定用剩下的畢生來引導小伊奧斯將那首詩的內容作為使命,他身體力行,帶著伊奧斯周遊列國,尋找這首詩的秘密,正如奧萊克西帶著納迪納普利在“此岸”世界所做的那樣。


    從小伊奧斯的視角,這件事是這樣的:那個平常的春天。在巴克特利亞,一個普通的村莊。潺潺的小溪流過田野,年老的牧羊人爺爺從山崗上迴來,他從集市上帶來了馬爾吉亞納(margiana)產的新鮮草莓。


    年輕、美麗的母親,帶著五歲半的孩子在籬笆前悠閑的散步,那身潔白的連衣裙和烏黑的披肩發在微風中搖曳,看到老牧羊人提著的盛滿草莓的籃筐,她便輕輕探身向前詢問起來。孩子的笑聲溢出了院子,和那些在晝光下自由唿吸的珠蘭與花毛茛一起合奏著曼妙的旋律。遠處的水之山(water mountain)高聳入雲,圃鵐則在周圍的桃樹中嬉戲打鬧著。


    “伊南娜。”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啊!烏拉赫斯,你快來看看,這些草莓多新鮮啊!”她輕聲說道。


    “草莓我倒是不關心,但我卻要不得不說一說關於你,伊南娜,你今天可真美……美得像這草叢裏的花兒、天上的雲朵,也像那條蜿蜒苗條的小河……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一樣……”


    “討厭!別再恭維我了,你每天就會這一句啊……”孩子的母親調皮地撇了下嘴,然後轉變為甜美的微笑,“好了烏拉赫斯,你看,你是是喜歡我這條白色的裙子……還是我昨天地那條藍色的?啊……不!不!快放我下來……烏拉赫斯!”


    他丈夫突然一把摟住她的腰,把她嬌小的身軀整個從地麵上抬起來,舉在半空中,然後輕輕地放下來,親在她那白皙纖細的脖頸上,他能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清香。村口的幾個老漢麵露妒忌,聚在一起一邊咧嘴大笑,一邊朝這邊張望起來,其實是想一窺少婦那鮮少從裙子下露出的優美曲線和勻稱雙腿。


    “好了!好了!烏拉赫斯,快把我放下來!別人看著呢!”


    “哈哈哈哈!”男人放聲笑道,“好吧,好吧!”他把伊南娜放到地上,又親了她的額頭。


    “親愛的,我要出發了。”男人扛起斧子和布袋,“伊南娜,你留神著點,別讓小伊奧斯太淘氣,他要是敢惹事,就替我好好揍揍他!”


    “放心吧,我照看他,你今天要去哪邊?”


    “我要到山麓旁的園子去,之前和你說過……那邊的枯樹枝還有不少。”


    “好的,那我給你買些草莓,洗好,等你迴來!”


    他臨別前又吻了她一下。孩子跑過來,拉住他媽媽的手,一搖一擺的使勁拽。


    “不要鬧,去,跟你爸爸說再見!”


    女人邊微笑著向樵夫揮手:“要注意安全啊!”母子倆一直目視著烏拉赫斯·卡夫索走遠,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的林中。那天下午,伊南娜感覺陽光很溫柔,就搬來板凳,在園子裏小憩。恍惚間,她深黑色的眼眸裏盈滿了淚水。血液噴濺在周圍的花叢中,她從板凳上跌下來,半蹲著,低下頭,深深的凝視著自己的孩子,仿佛這是她看她的最後一眼:“伊奧斯!跑!快跑!”她輕拍著年幼男孩的後背。


    “媽媽!”


    “快跑,我的孩子,不要迴頭!”


    年輕的女人,右手捂著不斷湧出鮮血的胸口,半跪下來。用左手折斷刺穿肩膀的箭,她的身體開始發出微弱的光,這是巫師們所使用的療愈術。但他並沒有來得及治愈自己,第二支箭就朝她射來,正中她的胸口。


    “媽媽!”伊奧斯一邊跑一邊迴頭,他看到那是黑壓壓的一群人,他們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黑袍,帶著兜帽的人,他並不能看清那個人的臉。


    他看到那個人緩緩放下了手握弓弩的手,向前走去,後麵的人也都跟了上去,逐漸包圍了自己的母親——而她的身體,已經不再能發出光,且完全地躺倒在了地上。村裏的人見狀都四散逃跑,泥土沾染著她那被鮮血染紅的白色衣襟,無數的刀劍繼續揮舞著砍向她的肢體……緊接著,是熊熊大火中倒塌的房子……烈火、鮮血、哭泣、驚叫。男孩被嚇得嗷嗷大哭,他繼續慌亂地跑離,卻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方向,就在他快要跑到林子邊上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那時淚水浸濕了他身上這件母親為他織的坎迪斯(candys)。男孩轉過頭來,緊握著拳頭,他向濃煙和尖叫的方向看了看。他想著,也許,他不如往迴走……他想著,他不如也被那些人殺死算了……他想著,或許,他可以拚盡全力,奪過那些人手中的武器,也許……也許這樣還有機會殺死那個領頭的人……突然,一隻大手搭到他的肩上。


    “伊奧斯!”


    男孩轉過身來。


    “啊,我的小伊奧斯……”父親扔下手中的柴捆,把他抱起來摟在懷裏:“你還活著!”男人的眼睛濕潤了,“快!我們快離開這兒,快離開這兒……”烏拉赫斯抱著他的孩子拚命地跑著,他們就那樣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繁星開始為他們指明山崗裏的方向,男孩終於停止了慟涕和抽搐,合上了哭紅的雙眼,睡著了。整整一個晚上,男孩的夢裏隻有夢魘和悸動的哀嚎。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男孩的記憶裏隻有迷亂、悲傷與仇恨。他記得他與父親再也沒有迴到那個村子。


    從那時起,烏拉赫斯就開始了帶著他的兒子周遊列國的旅途。他記得,他的父親到處打聽、尋找著什麽。


    “爸爸,你在問那些人什麽?”


    “我在找那個殺了你媽媽的人的下落,我們是要去找殺死你媽媽的人,我們要為她報仇啊,不是嗎?”


    這是他父親最初給他的解釋。但是,隨著伊奧斯年齡的增長,當他能夠聽懂越來越多的詞匯,懂得越來越多各地的方言以後,他開始意識到,父親這些年向那些人詢問的並不是什麽仇人的方向,而是在打聽一個詞語,是他們在路上碰到的一個來自東方的僧人告訴他的,那首詩中的一句話所影射的一個詞語,一個叫“阿卡西”的地方,一個至少表麵上和母親的仇人毫不相關的地方。他意識到父親並無意為母親複仇。


    伊奧斯對於自己的母親也知之甚少。雖然她的死對年幼時的伊奧斯來說是一次巨大的衝擊,但因為她死的時候,他還太小了,以至於而今他連她的長相也記不得太清了。伊奧斯對於母親的了解多來自於父親的口述,他隻知道她是一個外鄉人,一個來自波斯的女術士,有著深色頭發和一雙謎一樣雙眼的巫師,他知道她是美麗的、端莊的,但也僅此而已。這些年來,父親很少向伊奧斯提起他和母親的過往,隻是偶爾用隻言片語的簡單片段演繹和包裝成一些睡前小故事,打發自己兒子時不時出現的好奇心,那些故事像極了童話中的橋段,伊奧斯無法確定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但若說伊奧斯對她的母親完全一無所知,也是不實際的。因為她母親曾給他父親和年幼的他寫過很多很多的詩、兒歌和歌謠;那些詩作的底稿他父親至今帶在身邊。小時候,伊奧斯經常要過來作為學習文字的材料閱讀,從那些優美的辭藻中,伊奧斯感受到了自己的母親是一位非常博學和睿智的詩人,有著無盡豐富的想象力和情懷。但不知怎的,老卡夫索卻從不在他孩子麵前誦讀這些詩歌,甚至警告伊奧斯不要去讀和記憶其中大部分的內容,說那樣會讓他迷亂和犯錯。但是,老卡夫索會允許伊奧斯去閱讀其中的一首——唯一的一首,父親說過,那時在他們剛結婚後不久,作為才華橫溢的阿契美尼德人,母親寫給他的一首情詩,老卡夫索曾對他的兒子說,這首詩是無上的珍寶,而其他的詩作則毫不重要。伊奧斯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並向他的父親詢問,但沒有得到任何答複;相反,從那時起,老人開始無時無刻不把這首詩中的詞句掛在嘴邊,毫不避諱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小伊奧斯的耳旁重複著。


    甚至後來,他開始監督起小伊奧斯去一遍遍地朗讀和背誦它,早晚各一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所以後來,伊奧斯一度認為,正是母親的這首詩,像是魔咒一樣,讓老卡夫索失了魂,讓他完全的瘋掉了。他父親常說:“伊奧斯,你知道嗎,你媽媽她留下這首詩給我們,就是讓我們去尋找其中的真相和答案,她想告訴我們的是其實她並沒有真的死!伊奧斯,我相信她還活著……還活著!我相信她現在就在這首詩裏所描寫的那個地方——那個叫“阿卡西”的神秘國度!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到那裏,我們一定要把她帶迴來……”


    當他成為少年的時候,他開始叛逆,開始記恨他的父親:因為他認為自己終於看清了他的真容,他認為他是個懦夫,他認為他浪費了尋找仇人最好的時間,四處無目的的遊蕩,渾渾噩噩……那個時候,他發誓自己將會在成年以後拋棄他的父親,離開他,並獨自踏上尋找仇人和複仇的道路……一段記述記在下麵:他的少年,那時他曾和父親一起出海。領航的燕鷗穿越蔚藍色的希爾卡尼亞海(hyrkania)的上空,那些凱斯賓族(caspians)的船員,以及那手握著船舵,罵罵咧咧的水手們,朝著他的父親烏拉赫斯·卡夫索撇了輕蔑的一眼。在伊奧斯看來,他父親老卡夫索剛剛那段發言,又是在犯神經了。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阿卡西’,意思是‘天空覆蓋之下’!”


    “天空之下?!你現在不就在天空之下嗎?我們都在天空之下啊?!”一個水手擰巴著嘴唇,不屑地大聲問道。


    “不,‘阿卡西’不是它字麵的意思。我要怎麽向你們解釋呢……那是一個獨特的地方,一個神奇的空間;我妻子,這孩子的母親,她死後就前往了那裏,她說過她會在那裏等著我們……我們要找到那個地方,我會把她從那裏帶迴來,帶迴到這世上!”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伊奧斯也搖了搖頭,替他的父親感覺到尷尬。在任何正常的旁觀者眼裏,這些話語突兀、混亂且可笑。更不要說,是對著那些他們剛認識不久,有著各種混不吝和暴烈痞氣的鄉下小夥子們談論這些事了。那些水手們的腦子裏,隻有幾天前在海港的旅店調戲過的風雅之女。現在,他們卻要被迫聽著這個討人厭的中年人,一個不折不扣的神棍,喋喋不休地講述著那些鬼才會相信的事——他那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懂些魔法的亡妻、一個神神叨叨的女術士和她留下的謎語詩,還有那個能讓她起死迴生的神秘之地——‘阿卡西’。


    “他什麽時候成這樣的?”邊上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船員,提起褲子,從船的邊緣走過來。帶著憐憫和嘲諷的口氣問少年,伊奧斯能聽的出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父親已經瘋掉了。


    “嗬!誰知道呢,反正我從來不去理他說的這些……”


    伊奧斯一邊說著,一邊靠在圍欄上,灌了一口剛剛從大副那裏贏來的烈酒,為了應和周圍的人,少年操著剛學會的粗口,自己也補上了一句:“她死了!那女人她死了!不可能迴來了!”眾人的視線落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你這老東西,還是冥頑不化……”


    “放肆!那可是你母親啊!你怎麽能稱唿她為‘那女人’?!我是這樣教你說話的嗎?!”烏拉赫斯十分憤怒地吼叫道。


    “清醒一點!”伊奧斯繼續學著大人的口吻,頂撞到,“我就問你,你說你能複活她,那麽你最起碼先告訴我她的屍骸、或者她的墳墓在哪,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甚至連她死的地方——我的老家你都再沒迴去過!直到今天,你連是誰殺的她都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老東西……就算哪天你真的找到了那個什麽叫‘阿卡西’的地方,又真的學會了你口中那女人——那個老巫婆教你的魔法,把她自己給複活了,你真的不擔心她是個長得像屍體的醜八怪嗎?!好了!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你先去把她支離破碎的骨頭架子找齊再說吧!”


    在水手間又出現了連續譏諷的笑聲。聽了他兒子的話,烏拉赫斯低下了頭,不再說話,隻是徑直走迴他的水砣位。


    “老妖婆!哈哈哈哈!”又有人又用謾罵的語氣嘲弄。


    聽到這句話,烏拉赫斯·卡夫索的表情更加的凝重,他突然折返迴來,一拳打在那人臉上。那人抱著腦袋倒在地上,其他的水手見狀則一擁而上,把老卡夫索也撂倒,準備予以還擊。伊奧斯扔下還剩一半的罌粟煙頭,也衝了上來,他推開那些水手們,把他父親從扭打在一起的人群中托了出來,拽住他的領子,喊道:“父親!醒醒!醒醒!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放下?她死了!她死了!你要麽去找那些殺她的人報仇!要麽就徹底放下吧,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浪費了那麽長的光景,去找什麽她詩裏的線索,你已經浪費了生命,一直偏離正軌太久了!父親!你真的瘋了嗎?!你真的……真的就不能放下嗎?!”


    老卡夫索擦去從嘴角滲出來的血,咳嗽了一下,然後用異常鎮定的聲音迴答:“不。我不能。我會永遠走下去……直到找到那地方為止。”


    少年愣了一下,然後一邊苦笑,一邊喃喃的說:“真是拿你沒辦法。”說罷,伊奧斯轉過頭,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前,朝向那些剛剛侮辱、詆毀和傷害過他父親的人打去……


    記述結束。


    多年以後,少年已經長成了男人,他也始終沒有兌現少年時莽撞的誓言——而是一直留在了父親的身邊,陪著他走完他口中那個“使命”中的最後路途。因為伊奧斯知道,無論他的父親是否真的失心而瘋,他都依舊是那個深愛著伊南娜的父親。盡管他們尋遍了整個大陸,走遍了從劄格羅斯到厄爾布爾士(alborz)的所有高山,從希爾卡尼亞到霍爾木茲(hormuz)的每一個港口,從蘇薩到圖蘭(turan)的每一片農田,卻仍一無所獲。


    最終伊奧斯與父親的矛盾一直存在而沒有爆發,轉折點發生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在阿斯蘭伯森林(arnbob),老人和青年牽著馬,準備在這小瀑布前架起篝火休息。由夏入秋,樹林的夜晚開始刮起清涼的微風,青年帶著柴火迴來了。這時,水麵上出現了顆顆螢火。


    “快看!”老人一把揪住那青年的胳膊,“看那邊,那些漂浮在水麵的光點!”


    “是螢火蟲吧,有什麽稀奇的?”


    “不!不是!你仔細看,這些光點沒有發光體!它們不是螢火蟲,不是!”老人目不轉睛,盯著那些光點,手舞足蹈起來,“我早就和你說過,它們是存在的!你卻不相信我,這下你自己看到了吧!”


    “嗯,是挺稀奇的……這種空心兒的蟲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年輕人不耐煩的蹲下來繼續搭他的木堆。


    “哎!這可不是什麽蟲子!這些是微精靈!微精靈!”老人的臉上泛起笑容,眼睛泛著光,衝著那些光點的方向,開始低聲咕噥著什麽;年輕人開始並沒有理會,以為父親又在犯神經,但是他仔細去聽父親口中念叨的詞句,發現那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


    “你在說什麽呢?”


    “是微精靈語。”老人轉過頭說,“我在和它們講關於你媽媽的故事!”


    接著,那些光點們上下蹦跳起來,也在一閃一閃間好像迴應著什麽,這時候,伊奧斯才確定老人不是在說笑,也走過來,仔細端詳著水麵,他心中不免有些震驚,這些的確不是蟲子,因為它們聽得懂父親現在所說的語言,也確實在與老人進行著某種交流。突然間,老人的目光變得更明亮了,他說:“阿卡西!”


    “什麽?”


    “阿卡西!我知道阿卡西真正的含義了!這些古老的微精靈告訴了我阿卡西這個詞的真正含義了!”


    “是什麽?”


    “它們說阿卡西是一座古老的圖書館,非常非常的古老……難怪整個大地上都沒人聽說過!阿卡西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圖書館!它是一座藏有無數知識、乃至世界本源秘密的圖書館!哦!謝天謝地,我們終於找到答案了……還有!它們說那首詩裏最後的那句——‘七個伊斯特裏亞’,就是我一直不理解的那句……等等……哦!對!原來是這樣!那是藏在圖書管裏的七段經文……哦不,應該是七段故事……我們必須找到它們……”


    老人露出幾十年都沒有過的欣慰的麵容,他繼續說:“七段故事組成一個完整的古卷!就在藏這座圖書館中的某個位置!什麽?說清楚些……噢!是一個能夠解開一切謎團的古卷!一切的謎團!噢!然後我們就可以去找你母親的墓了,在她的墓前,讀下這七段故事的內容,她就會從死裏複生!她就會……”


    “省省吧。”青年人開始不耐煩起來,因為他又聽不懂他父親在說什麽了,“這幾十年,一路上你問過多少人了,占卜師、魔法師、巫醫、女僧人……對你這首詩,什麽稀奇古怪的解釋沒有,還是省省吧……”


    火被點燃,微光們飄進樹林裏消失了,青年坐了下來,麵露困意。


    “我勸你趕快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我還要陪你繼續在這森林裏麵閑逛……”年輕人背對著老人躺下。


    老人走過來,猛地把他拽了起來,說到:“別不耐煩!聽著!小子,這一次你必須陪我去找到這座圖書館!這一次!我們就快接近終點了!”


    年輕人把他父親的手扯開:“你真的是越來越不可理喻!海洋、山澗、田野、深林……我陪你走了多少地方……都是白去了嗎?現在你又要去找什麽圖書館?!你真是越老越瘋的老糊塗!明天,出了這森林我們就分道揚鑣吧!”伊奧斯怒氣衝衝地迴應。


    “你敢!”


    “我怎麽不敢?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也想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有過你的女人,而且一輩子都被她牽著魂兒似的發瘋,你就不許我也去找找也讓我失魂的可人嗎?就不許我也去尋找自己的女人嗎?我沒必要為你得那個死了那麽久的女人繼續守靈,我要找片田安定下來,娶妻生子,你要是願意跟我一起來住,我隨時歡迎;但你要還是想去繼續找你那摸不著邊兒的圖書館,那麽隨你!你自己去,我可管不著你。”


    老人突然哽咽了,他盯著他的兒子看了許久;沉默片刻,他緩緩地走向掛在馬身上的褡褳,取下他的弩,扔給他的兒子。


    “那你就在這兒殺了我。”老人說。


    “你又在發什麽瘋了?!”


    “不,我沒有。”老人撲通跪在地上,他的聲音十分鎮定,“因為那一天,我就是用這把弩,殺了你媽媽。”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老人還跪在那兒,隻是低下了頭,他的神情凝重,像是一位正在等待著審判的罪人。青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他麵露驚恐地凝視著他的父親老卡夫索,仿佛感覺自己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端詳他父親的麵龐,那老朽的容顏之上,是那些被歲月和時間生生雕刻出的褶皺,還有那雙低垂的雙眼,那些紋路,以及眉間擠出的肌肉;那一瞬間,伊奧斯感覺到,他好像完全的不認識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沉默許久,他終於開口問道:“你……你在說什麽?!”他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老卡夫索抬起頭,看著他的兒子。


    “是的,你沒有聽錯……你以為我瘋了,老糊塗了,或者你以為我在說笑……”我多希望我是啊,但很可惜……我沒有。”老人低聲說道。


    伊奧斯怔在那兒,一動不動,此刻他能夠感受到,他父親不太可能是在和他說笑。時間仍然凝固在那兒,伊奧斯並未問更多的問題。


    “那天,其實我並沒去砍柴……”晌久之後,老卡夫索先開口了。那聲音低沉中帶著沙啞,仿佛是在懺悔。


    “我和你們告別,和你還有你媽媽……在那之後,我就進了那片林子,和早已在那裏等候我的幾個人會合了……”


    老人的手開始顫抖起來,然後舉在麵前,頭歪向一邊,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像是想要掩蓋自己已經濕潤眼眶的事實。伊奧斯則下意識的搖著頭,不願繼續聽下去。


    “那些人遞給我那件黑袍——就是你總告訴我你在噩夢中看到的那個人,那個你記憶中走在最前麵的‘黑衣人’身上穿的那件;是的,那人就是我,我就是你仇人中為首的那個……我披上了那件衣服,然後拿出了這把已經準備良久的泰西比烏斯弩(ctesibius crossbow)。我同他們繞過那片樹林,兜了幾圈,走了些平常人不會去走的山路,最後繞迴村子……接著,我們就徑直走向你和你媽媽這邊,但我來到她的麵前,就放出了那致命的第一箭!它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你母親,接著……那些人就一擁而上,跟在我後麵殺死了她。”


    伊奧斯已被無法用語言所表達的震驚所吞噬,依舊沉默不語。他緩緩舉起了一直握在手裏的腹張弩,對準了他父親,淚流滿麵。


    他嘶吼道。“為什麽?!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那時的我……那時的我,認為我自己是在做一件我必須做的事……我那荒謬且悲慘的一生中唯一重要的事……”


    “唯一重要?!甚至比你妻子的生命還重要嗎?!”


    “不……是我錯了。”老人的聲音依舊平靜,一字一句,清晰可辨,“我做錯了一切,伊奧斯……我搞砸了一切……無數的人因我而死,而當我決定贖罪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一直以來我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那個我要殺的人,已經被他們找到了……”


    “是媽媽嗎?她是你的仇人嗎?!你為什麽要殺了她?!為什麽?!”


    老人沒有迴答,而是接著自己剛才的話,繼續說著:“他們告訴我可以去動手了……按照我的要求,我要親自動手……那一刻我等了很久,我……”老人突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緩緩地低下頭,雙手攥拳,放在額頭上,接著逐漸地匍匐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啊!請……請原諒我,伊南娜……啊……原諒我……我錯了……”老人抽泣著。


    “為什麽……”伊奧斯在顫抖中已難以站穩,他的膝蓋一軟,癱跪在地上,淚眼模糊,“為……什麽……告訴我,為什麽……”


    星空注視著森林、小溪和瀑布邊上的小帳篷,流水的聲音漸漸壓過了他們的哭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良久之後,老人停止了哭泣,重新跪立直身子,整理衣襟。


    “動手吧……”他說道,“為你的母親報仇吧……”


    “不!再你告訴我一切之前,你不能死!快說!說!”


    “我不會說的,我死以後,你要繼續去尋找這一切的答案,關於你母親的真相,關於我的真相……關於那首詩,以及那首詩中所有的真相。”


    “不!我要你直接告訴我!告訴我!你為什麽殺死她?!你和母親之間到底有什麽過去?!究竟是誰?!”


    “‘阿卡西’裏會有記載的。”


    “不!你別想得逞,老東西!你現在不說,我也就永遠不會再去尋找答案了!”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目光又從他兒子的眼睛上漸漸向下掃去,望向遠處的草叢,那些遠去的微精靈的光仍在那些昏暗的角落中時隱時現,他歎了口氣:“好吧,我隻能告訴你……在我遇到你母親以前,我是一個馬其頓的士兵,後來我成了逃兵,到處尋找棲息之地;我在救了你媽媽以後,和她相愛,然後我們一起隱居到了你出生的那座巴克特裏亞的小村莊裏,為了躲避世俗和戰火……為了享受寧靜……但我的內心中,仍有一處不滅的火,一個危險的想法,一個不願放下的執念……然後我把它點燃了,再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它吞噬了我生命中的一切。”


    “我沒有聽懂……”


    “好了,不要再問了,動手吧……就在這兒,結束我的生命,我就可以贖罪了……”


    “不!告訴我真相!告訴我一切!然後我才準你去死!”


    “不,我不會說的,因為我自己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多少……我對你母親也一無所知,我也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同你一樣充滿著不解與迷茫……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繼續去找到那個叫‘阿卡西’的地方——那座圖書館,那裏記載著關於這一切的答案……一切的答案,所以現在你問我又有什麽用呢?我什麽都不知道……倘若我知道,我又為何用盡半生去尋找那個地方呢?”


    伊奧斯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難道這一切真的是你發瘋的結果?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隻為讓我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混賬!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老人掏出他妻子寫給他的那些詩作,把它們舉過頭頂,用力的向身前劃去。“伊奧斯!你給我記住,那首詩是你母親在死前最後囑托我的!她早就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在那之前,她就囑托我,不……更確切的說是要我確保一件事——確保你能夠記住、熟練的背誦這首詩,然後用一生的時間去尋找它的答案!是的,這就是你母親的遺願!唯一的遺願!所以,這些年來,不是你陪著我,而是我陪著你!因此,你不可擁有常人的生活!因為你的生命為尋找這個答案而生……這是你唯一的使命……好了,我要說的所有事就是這些,動手吧……”


    說到這裏,老人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張開了臂膀,漲紅的臉也趨於平靜,仿佛視死如歸,從容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無論伊奧斯再怎樣繼續逼問,老卡夫索都不在說任何一句話。於是,伊奧斯擦去眼淚,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弩,重新對準了老人。此刻,在這個絕望的年輕人的腦海中,開始閃過一個個過往的畫麵:父親背著年幼的他,行走在山裏,教會他一首一首的兒歌;父親為了給他摘果子,從阿月渾子樹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父親為了教會他使用劍,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動作;父親為了尋找那首詩中的線索,問遍了大大小小的村莊和城鎮,走遍了無數的海港、山澗、田野、森林……


    年輕人緩緩地放下了弩,他的眼睛裏眼含熱淚:“你是個罪人,你會死的。”他說,“但不是現在……”


    老人震驚的凝視著他的兒子。


    “聽著!你的使命還沒有結束呢,老頭。我同你已經在這廣袤的大地上遊曆了那麽多年了,如果這世上真有那樣一座巨大的圖書館,我想我們早就應該找到了,即使不知道它的位置也至少應該聽說過它才對。但是直到今天,我們才隻是剛剛知道了它的存在……或許……”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詩裏所有地方你都去過了,但唯獨沙漠還未造訪……”


    一切正如發生在“此岸”的本體——奧萊克西和納迪納普利的事情一樣,他們在“彼岸”的投影——亞曆山大,最終也走進了沙漠,並死在了裏麵。


    經文注解:


    yios kafsox,本作主人公,yios是希臘語兒子的意思,kafsox是樵夫的意思


    inanna,起源於蘇美爾語,nin(“女性”)-an(“天”或“安努神”)-a(k)(屬格結尾),意為“天女”或“女性的安努神”的意思


    vrachos,希臘語,意為岩石


    paropamisadae,是亞曆山大時期在現代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一個酋長國,主要與阿契美尼德的珀魯普拉桑納省(parupraesanna)重合


    artabazos,希臘語:Αpt?βaζo?;生存於前四世紀,為一位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國的總督,在阿爾塔薛西斯三世時期曾發動叛亂,但之後重迴波斯帝國,在大流士三世時與馬其頓亞曆山大大帝對抗,最後投降亞曆山大


    oxyartes,是巴克特利亞貴族,首度出現於史籍中是貝蘇斯手下的其中一個督辦,他當時伴隨貝蘇斯撤往粟特的路上,後歸降亞曆山大


    water mountain,即興都庫什山,hindu-kush,一些學者認為這個名稱來自阿維斯陀語,意為“水山”


    candys,作為遊牧民族的波斯人更懂得創新,他們十分善於吸取外來民族的服裝特色,candys是最具代表性的服裝,其袖子呈喇叭狀,內裏搭配緊身套頭衫,下著寬鬆的褲子,這正是服裝史上最早出現完全的衣袖和分腿的褲子


    hyrkania,即裏海,在希臘和波斯的古典時代,這座海被稱為hyrkania海,取自古波斯語verkana,意思是“狼之地”


    caspians,即caspi,裏海人種,主要分布於裏海東南與高加索


    alborz,厄爾布爾士山脈,名字源於harā barazaiti,是祆教的主要經文-波斯古經中提及的一座傳奇山脈


    hormuz,即霍爾木茲海峽,是連接波斯灣和印度洋的海峽


    turan,是波斯語中對中亞的稱唿,本意為圖爾人(tur)的土地


    arnbob,中亞森林,位於吉爾吉斯斯坦境內


    ctesibius crossbow,即腹弩,是古希臘人所使用的手持弩,一世紀希臘知名工程師希羅的著作《弓弩武器製造法》(belopoeica)是目前保留最早腹弩的記錄,當中這又來自另一位更早的希臘工程師泰西比烏斯(ctesibius)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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