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從來知道芸禾心大,也知道芸香“心大”,別有誌趣,所以刻意沒栽培她,想看看她靠著自己能到什麽地步,如今看來,卻也不過就這麽些嚼舌的本事,到白讓她高看了一眼。


    天氣炎熱,朱槿身上一直小傷不斷,也不敢用冰,如今熱得頭腦昏沉,頗有些倦怠。


    在迷糊之中,心底的想法就特別平常而明顯地浮現了上來。


    再有一次,像芸香芸禾這些目前沒什麽用的丫頭再要她去哄一次,她一定會榨幹她們身上的價值再丟出去。


    ——


    芸禾迴了屋子,一言不發,隻沉默地收拾東西。


    芸香見了,奇怪道:“你這是做什麽?”


    芸禾道:“姑娘讓咱們最近不要出門,我反正也沒有事情,倒不如搬到外間去住著,服侍姑娘也方便些。”


    芸香就仿佛無意地說道:“我看姑娘未必喜歡咱們在跟前湊著,尤其是最近,說不了兩句話姑娘就要趕人似的……”


    “啪”地一聲,芸禾手裏的東西摔到了地上。


    芸香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芸禾的神色非同尋常。


    芸禾麵色有些冷:“芸香,你便當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芸香的神情也冷了,思量了一瞬,當前卻不敢撕破臉,緩和成一副無奈的神色,道:“你這是在說什麽啊。”


    芸禾自來是吃軟不吃硬的,見芸香這樣,冷漠的神態就掛不住了,隻道:“你且想著一點,若是連我都些許曉得你的心思,你想想怎麽瞞得了姑娘。”


    那還聽信她的話去問朱槿。


    芸香心中這樣想著,不過沒有問出口。


    芸禾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接著道:“你先前跟我說,姑娘迴來那天對我多有不滿,我心中確實難過,但想一想,姑娘卻該是最難過的,若是一個丫鬟連服侍主子都做不到,還有什麽用處呢?”


    “我去問姑娘,不過要姑娘一句話。”


    芸禾看著芸香的目光十分堅定:“姑娘不曾把我當作外人看待,這便足夠了,我一輩子都做姑娘的丫鬟,也足夠了。”


    芸香沒去看她。


    芸禾把最後一樣東西收進去,看了眼芸香眉梢暗藏的不耐和不甘,歎息道:“你我十多年一同長大的情分,不管你有什麽想法,隻是一點,莫要害了姑娘。”


    “你話中總仿佛姑娘有多少心機,但姑娘從未虧待過你我。”


    芸香看著芸禾出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終於說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想法:“天生的奴才胚子。”


    ——


    太子遇刺,朝野嘩然。


    皇帝直接在朝堂上發作,隻因大理寺卿三天內沒給出結果,便大怒之下用桌上的鎮紙給他開了個顏色鋪子,大理寺卿當即頭破血流,此事便轉交給刑部處理。


    刑部尚書一把年紀,戰戰兢兢地接下了皇帝的旨意,唯唯諾諾地審人問話,三天後把結果顫顫巍巍地遞上了皇帝的案頭。


    皇帝抓著缺了一角的鎮紙,“砰”得一聲——終於沒落到刑部老尚書的頭上,而是砸到了桌上:“放肆!”


    ——


    夏日的天氣總是這般難以預料。


    早晨還是豔陽高照,中午便下起了瓢潑大雨,雷霆作響,可到了傍晚,卻又雲收雨散,一派寧靜。


    勉強被按捺下的暑氣又潛伏在陰影深處,蠢蠢欲動。


    朱槿打著扇子,又把芸禾派去看著周圍的人,才看向麵前的人:“表哥,此次太子遇刺,陛下顯然是要借著機會敲打世家,此刻林家不宜露麵。”


    林複點頭道:“這一點祖母早已經提點過了,不過,”林複猶豫了一下道:“阿槿最近可見著太子了?”


    朱槿握著扇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搖頭道:“如今東宮事務雖歸我管,但太子出事,陛下那邊的人直接接手了太子,便是用的,也是太子身邊原本就用久了的,容不得我插手。”


    林複對這個迴答毫不意外,卻也歎息道:“我走了科舉,原本被陛下派去邊疆,也算不得什麽好差事,但如今陛下似是要將太子遇刺歸罪於世家,因著我,林家反而從中脫身,但卻也不得不站在了陛下這邊。”


    朱槿很清楚他的顧慮:“表哥是擔心,如今站了陛下,但陛下身體有恙的傳聞一直存在,陛下本身也篤信方士,恐難以千秋萬歲,陛下之後,若是太子早亡,林家就又失了寵信,又不被容於世家?”


    林複被她的直接嚇了一跳,見四下無人,這才道:“阿槿且慎言,”隨即道:“世家如今被朝廷打壓,一部分著急忙慌,不知所措,一部分又不以為然,坐井觀天。林家的未來,也令人感到前途未卜,心生迷惘。”


    朱槿把身前的茶杯用扇子推到林複麵前:“夏日雨後,飲一杯涼茶壓著心火,正是再好不過了。”


    林複雙手接過來,道:“阿槿妹子何必笑我。”


    朱槿掩麵笑道:“槿娘這麽些許聰明,也不敢在表哥麵前賣弄,隻如今看來,太子殿下這邊先請表哥寬心。”


    林複有些吃驚:“阿槿不是說未曾見著太子嗎?可見情勢未必好。”


    皇帝怕太子突然沒了引起動亂,壓著事情不說很是常見。


    朱槿道:“先前就跟表哥說了,我現為東宮管事,若太子殿下當真出了什麽意外,槿娘現在估計早被關押了起來,如今槿娘還能看得到表哥,可見形勢雖然不明,但已露出風聲,恰便如這天氣一般,涼氣滋長,暑氣便潛藏了起來。”


    林複恍然,隨即又道:“畢竟是盛夏。”


    暑氣雖然暫時潛藏,但天熱才是夏日的常態。


    朱槿歎氣道:“所以請表哥在邊疆多多保重,待得天涼再歸。”


    林複端起茶,一飲而盡,隨即起身作揖道:“想不到我一介男兒,竟要妹子如此指點,著實收益,阿槿當受一拜。”


    朱槿起身還禮,言笑晏晏:“表哥客氣了,槿娘一直承蒙外祖家照拂,你我之間,又何必有這樣的虛禮。”


    林複定睛看著眼前的女子,以前靈巧嬌俏的小姑娘轉眼之間就出落成了絕色的美人,好看得叫人不安,但行事卻越發挑不出半分錯處,更兼心思百轉,深謀遠慮,誌氣非常,一般男子根本比不上。


    林複有些感慨道:“若阿槿是林家男子,我林家未來可稱無憂了。”


    朱槿對朝廷的人和事情知曉不多,何況林複對她的讚美因著她是女子,必然會有所誇大,心中飄飄然了一瞬,立刻就冷靜下來,轉了話題道:“表哥,你此去邊疆,雖明麵上都向著陛下了,但具體章程還是要與外祖舅父商量清楚。”


    在朝廷中,可以牆頭草兩邊倒,但這種事情的尺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拿捏的,弄不好先會被兩邊的漩渦撕碎。


    但女子自來少有說話的餘地,何況還是外姓人,林複不可能把事情打算都告訴她,她也不能把話講得太逾越。


    林複點頭道:“此事我知道了。”


    朱槿瞧著他的神情,聽到這般語氣,便知道自己這話說了就是白說,當即不再提,又說了幾句閑話,就借著有其他事情,把人送走了。


    林複末了又提了一句:“科舉結束之後,宮中必然會有宴席,屆時林家的二位妹妹也會出席,你要是有心,也可以去見她們,姐妹敘舊,也是好的。”


    林複走後,芸禾便走進來,道:“姑娘,前頭的張姑姑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朱槿點頭道:“且等我換身衣裳便過去,”又問:“給人上茶了嗎?”


    芸禾跟在旁邊道:“按著姑娘定下的例,東宮裏姑姑這一輩的,上的是竹葉青。”


    朱槿走進屋子裏,一邊換衣裳一邊道:“這位姑姑是咱們的人,喜好濃茶,以後上凍頂烏龍……嘶!”


    芸禾一時間不知道是為張姑姑突然就成了“咱們的人”驚訝,還是為朱槿這麽清楚這位姑姑的喜歡驚訝,但一想朱槿這做派,又好像什麽都不值得驚訝,最終隻是關切道:“姑娘身上似乎不舒坦好一段日子了,可要請個太醫瞧瞧?”


    朱槿摸了摸腰腹,依舊是火辣辣的疼,她簡直要疑心桓清是不是給她弄出內傷來了,但叫來太醫,這痕跡卻是不好解釋,道:“沒什麽,你去太醫院給我拿些活血化瘀的藥即可。”


    芸禾應了聲。


    走到外頭,正是芸香在陪著張姑姑。


    見了朱槿,張姑姑趕忙起身行禮,芸香則走到了芸禾旁邊,和她一起站著。


    朱槿朝著張姑姑還了一禮,笑道:“這樣熱的天,姑姑有事隻管讓小太監來說,怎麽親自來了?”


    張姑姑道:“這樣的天,最近又是這樣的風聲,難為姑姑管著這東宮上下,竟是一絲都不差的,就是陛下太子看了,都是要誇一句難得的。”


    朱槿見她麵有愁容,道:“槿娘年輕,哪裏是一人之功,是陛下和殿下聖明,眾人齊心,才讓東宮在此動亂的時候,依舊人心安定,”朱槿遞了芸禾新沏的烏龍給張姑姑:“隻是太子的安危,牽係的不僅是我東宮上下的榮辱,也是社稷百姓的福祉,實在令人擔憂。”


    張姑姑雙手接過,點頭稱謝,隨即又看向芸香芸禾。


    朱槿示意她們退下,張姑姑這才放了茶杯,開口道:“不瞞姑姑,這話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再不敢說的,隻是姑姑對奴婢有再生之恩,奴婢才冒昧直言,說了給姑姑做個計較。”


    張姑姑湊到朱槿耳邊,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太子殿下,怕是不好了。”


    朱槿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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