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


    她一個宮女,對自己的身份沒點數嗎?怎麽能殿下喂,她就敢吃呢?!


    事實卻並非如此。


    楚墨把東西送到她嘴邊:“吃。”


    朱槿有些猶豫。


    楚墨道:“本王身邊現在沒有試菜的,自然要你來。”


    行叭,她就是個試毒的。


    朱槿吃了下去,禦膳房的手藝果然不差,就是估計這菜式老舊了些,嚐得出比外頭好,可總體上還是那些滋味。


    朱槿見楚墨看著自己,趕緊識趣地給他夾菜:“槿娘好像沒死,請殿下品嚐。”


    她瞥一眼後麵的單輕容,單輕容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看了。


    但是這有什麽的呢?


    一個就算不屬於朱槿,也不會屬於她的男人,她有什麽理由爭風吃醋?


    敢拿走她的東西,隻要她想起來,就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既然連楚墨賞下來的一碟子點心都是好的,都要拿走,那就拿走吧,她吃楚墨親自給她喂的東西。


    這樣的時刻,她的兩個丫頭一定不會錯過。


    朱槿目光從單輕容身上移開,便看見兩婢吃驚至極的神情。


    或許可以說,不隻是芸香芸禾,凡事見著這一幕的,那神色都是震驚的。


    倒是兩個當事人反應都比較平淡。


    楚墨拿起朱槿吃過的筷子十分尋常地往口中送,倒是朱槿,眼疾手快地奪下了他手裏的筷子,對上他的目光,委婉道:“殿下,這不太合適。”


    許多人已經被此處的動靜所吸引,真要眾目睽睽之下,她沒名沒分地和楚墨同用一雙筷子,明天她就能被那些愛慕楚墨的宮女們丟出宮去。


    楚墨道:“哪裏不合適?本王連你的……”


    朱槿臉色不變,把筷子塞迴了他手裏:“殿下想用什麽,就用什麽,槿娘哪裏來的資格管殿下呢?”


    旁邊猝然發出一聲很大的聲音。


    朱槿:“……”


    她連芸香芸禾進來都看見了,卻燈下黑到旁邊一直對她目光灼灼的楚碭都沒注意到。


    嗯,其實也沒啥。


    楚碭起身離去。


    楚墨放下手裏的筷子,重新拿了一雙備用的。


    朱槿:“……”


    這是故意的吧?一定是的吧?


    她和楚墨真是一對相互利用的好搭檔,她利用楚墨刺激單輕容,楚墨也在利用她,故意膈應楚碭。


    朱槿夾起一個水晶蝦仁餃子,蘸了醋,遞到楚墨跟前。


    楚墨看了看,吃了。


    朱槿便問道:“殿下,酸麽?”


    這話一語雙關,似乎別有意味。


    格外美貌的女子總擁有格外的自信,而且楚墨的表現確實有點意思。


    楚墨沒承認也沒否認,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飯,漱了口,才淡淡反問道:“你麽?”


    就沒了下文。


    然後……朱槿就覺得自己受到了強烈的鄙視、蔑視、輕視。


    好氣哦。


    朱槿道:“殿下既然已經吃完了飯,那槿娘就告退,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她已經看見芸香芸禾在悄悄地朝她招手,估計是有什麽事情。


    楚墨正襟危坐,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讓他就像學堂裏……教書的先生。


    沒辦法,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和學堂裏學生並不像,學生並不會有他這樣飄然不群的氣質,雖然是個假象吧。


    楚墨開口道:“就在本王身邊坐著。”


    於是朱槿就隻能坐著。


    楚墨又道:“麵對著眾人。”


    朱槿就把側坐的姿勢改成了正坐。


    她很快意識到楚墨的意圖。


    她這樣一張臉擺在這裏,實在就像個活招牌,原先看著楚墨吃完飯,又有些蠢蠢欲動的秀女們,一對上朱槿的臉,不自覺地就感覺自己矮了一頭,本來這樣的宴會,就是為了男女之間交流的,看的是什麽?


    第一眼當然是相貌。


    遇見比自己美貌的女子,若是沒點內涵或者家世撐著,那是不會輕易對上的。


    當秀女們看見一個平日看起來長得還可以的女子走到楚墨麵前說話,直接被旁邊的朱槿襯得像個粗使丫頭,便再也不敢湊上去了。


    朱槿從桌上拿了糕點充饑:“殿下利用槿娘,利用得真是徹底。”


    楚墨道:“娘子都吃了本王的糕點,還是莫要說什麽了。”


    朱槿:“……”


    要不是她已經咽下去了一部分,信不信她給他吐出來。


    芸香芸禾見著朱槿不像是立刻脫身的樣子,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給外頭來找朱槿的周文傳句話。


    ——


    楚碭拂袖而去,他不知道先前那樣溫柔善良的女子,如何就和他幾乎沒有交集的兄長交往甚密的樣子,她是被迫的?還是兩情相悅?


    想到後一種可能,他的胸口就有些堵得慌。


    宣華殿後便又是一個花園,楚碭往無人的地方走去,忽然飄飄蕩蕩地傳來一陣歌聲:“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楚碭一愣,隨即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時值夏日,樹林裏群芳落盡,按理說是沒有花朵的,但不知從何處,落下了一片片輕粉的花瓣,像一場虛幻輕柔的夢。


    花瓣中間,一個女子穿著輕紗衣裙,翩然起舞,她的衣袂被風飄起,似一隻即將被吹走的蝴蝶,又仿佛要在一刻,要化作花瓣,隨風散去。


    她手上持著一支類似桃花的東西,一麵起舞,一麵唱得哀怨淒婉:“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桃花擋住她的半邊臉頰,她如在桃花林中一般,讓人看不清她的麵容。


    楚碭神情激動,上前一步,失聲道:“母妃!”


    那女子似乎受了驚一樣,腳下的舞步一錯,忽然就要摔倒了,楚碭下意識地去扶,她手上作為道具的桃花落了下去,露出她的麵容。


    她看上去膚色白皙,黛色的眉毛微短,眼睛被畫得略圓,唇上胭脂並非常見的朱紅色,而是更偏於粉色,一側的臉上畫了一支細短的花枝,在耳畔開出桃花來。


    整個人乍一眼,就像是桃花化身的桃花小妖,有楚楚動人的稚嫩無辜之美。


    楚碭的手卻是一下子鬆開了:“是你?你不是母親?”


    於是那女子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她隨即站起來行禮道:“拜見雍王殿下,臣女是秀女,名喚嚴珊,因為想著在晚宴上獻舞,所以在此練習……”


    “練習?”楚碭冷笑道:“你是什麽人,也配跳《春江花月夜》?”


    嚴珊臉上的神情一下僵住了:這和她想的不一樣啊?


    楚碭道:“若是讓本王在今晚的宴會上看見你跳這個,一定會把你的腿打斷。”


    隨即轉身離去。


    留下嚴珊滿臉不可置信,又是恐慌,又是無助。


    為著這個曲子,她練了多久的唱歌,又練了多久的跳舞,結果,楚碭就給她這個反應?就這?


    楚碭他母妃的事情她知道的很清楚,就是在上次宮宴,去藏書閣的時候,就已經提起過的,皇帝在年輕的時候,做過一件荒唐事,就是君娶臣妻,強行納了忠勇侯的妾室。


    妾室其實和通房不一樣,大戶人家正經納妾,那也是要辦酒席寫文書的,忠勇侯這個妾室就是過了明路的,忠勇侯頗寵愛這個妾室,帶著她去參加宮宴,結果就被皇帝看上了。


    看上了就納了,納了也就算了,還在進宮一年後,生了個兒子,這個兒子,就是楚碭。


    楚碭的“碭”不僅是有花紋的石頭的意思,更是和“蕩”同音,某種意義上,皇帝也覺得這是件荒唐事,但到底沒有虧待了這個兒子,到年紀給他封了王,打發到外頭去住了。


    至於他那個母妃,據說極為擅長跳《春江花月夜》,多年前就死了。


    她雖然覺得自己跳舞的底子未必及得上楚碭母妃,但勝在她場景布置好,妝容畫得好啊,怎麽就是這樣的結果了呢?


    楚碭胸腔裏的憤怒嫌惡還沒有消退,就停下腳步,聲音寒冷道:“偷聽夠了沒有!出來!”


    從枝繁葉茂的樹後,緩緩走出一個麵容清麗的女子,一身女官的服侍,上麵的花紋有些玄妙,與朱槿身上的不同,她腳步過處,輕柔無聲,卻比方才嚴珊的刻意矯作要令人順眼得多。


    她款款一拜:“拜見雍王殿下。”


    楚碭語帶譏諷道:“你也是為了過來給本王背《春江花月夜》的?”


    周文覺得自己當真是無妄之災:“殿下若是發現了我,那也應該知道,我比殿下先到此處。我本來是在等人,結果聽見了歌聲,所以也就過來瞧瞧,實在不知道會撞見殿下。”


    楚碭見她態度坦然,實在不像是那個別有用心的女子,那個名叫嚴珊的女子,先前他身負重傷,在藏書閣的時候就曾見過她,彼時就覺得她不懷好意,所以打昏了她,沒想到在這裏又碰上了,或許他該查查自己手下的人了。


    楚碭不冷不熱道:“本王一時情急,若是有冒犯女官的地方,還請女官見諒。”


    周文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楚碭話鋒一轉:“不知女官是怎麽知道本王就是雍王的?”


    周文臉上就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道:“方才聽見那個秀女如此喚殿下,所以……”


    楚碭接受了這個說法:“那今日之事,就請女官勿要外傳了。”


    周文應道:“謹遵殿下命令。”


    正巧撞見這一幕的嚴珊一時間有些失神,隨即在楚碭也離開後,仿佛就被抽空了一般倒了下去,喃喃自語道:“難道真的是不可改變的嗎……”


    ——


    芸香過來找周文的時候,突然便看見了一個走過的身影,有些眼熟的樣子,讓她的腳步一下釘在了地上,而周文也正走出來,看見了她。


    芸香道:“周姑娘,那是雍王殿下嗎?”


    周文點頭道:“不錯,”又道:“你怎麽過來了?是你家姑娘有什麽事情見不了我嗎?”


    芸香猶自有些發愣,周文又問了一遍,她才道:“正是,我家姑娘那邊被絆住了,奴婢還沒來得及把話告訴姑娘,又怕周姑娘在此等待久了,便過來告知姑娘一聲。”


    周文有些失落,道:“那既然如此,我便改天再找你家姑娘吧,或者讓你家姑娘有空來欽天監找我,也是一樣的。”


    芸香道:“今日勞煩姑娘白跑這一趟了,奴婢會把話告知我家姑娘的。”


    ——


    朱槿往著楚墨的身邊一坐,勸退秀女無數,卻也把自己暴露在眾人的打量中,其中有些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一個秀女正在和自己今日相談甚好的男子聊天,有些羞澀,也有些春心萌動的喜悅。


    那男子一見了朱槿,目光便在她身上有些移不開了。


    秀女見了便有些吃味:“我在閨中便聽聞謝家公子的風流名聲,想來也是個見過許多美人的,怎麽也學那些人一樣,見著個朱家槿娘就走不動道了?”


    謝信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必然知道些什麽,一時間又拿好話哄她,又打聽朱槿是何人,他隻聽她自稱“槿娘”,卻連這個“槿”到底是那個字都不甚清楚。


    那女子被他哄得高興了,就也道:“難道你真的一點沒聽過嗎?這樣滿京都有名的美人。”


    謝信道:“不曾。”


    秀女就道:“那尚書府的周文你總該知道的吧?”


    謝信點頭道:“這個倒是聽聞過,但隻是聽過才名,卻不知道她有美名……”他隨即想到了什麽:“這是……”


    秀女點頭道:“正是了,這是和周文並稱‘雙姝’的那個朱槿,永定伯家的,”又笑道:“這姑娘素來溫文可親的模樣,前段時間卻因為容貌太盛,被她陳家的那個未婚夫退了親,這才入了宮,當了女官。”


    謝信便有些沉思:“原來是這樣……永定伯家的女兒……”


    那秀女一看他的神色,就猜到他必定起了心思,道:“今日咱們也算是有交談的情分,我且告訴你一聲,你還是早早死了心的好,這京都能找出幾個這樣的美人來?連陳家都不敢娶,你還敢?何況永定伯家女兒不少,嫡女可就這麽一個,她那個清河林家出身的母親護她護得嚴實,連門都不怎麽讓她出,哪裏就輪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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