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禾道:“姑娘如今知道我找不著姑娘時的擔心了吧?”


    朱槿覺得有些好笑,四處一看,道:“說什麽到什麽,這不就到了嗎?”


    芸香剛走進門便被朱槿瞧見了,她卻沒看見朱槿,隻一邊低頭走著,一邊拿手碰著臉,朱槿一開始以為她被人打了,但再看她的神色,卻像是別的。


    朱槿再轉過頭去,芸禾在她身後道:“芸香小姐去了哪裏呀?姑娘都想著你呢。”


    芸香有些嗔怪道:“你這一天天跟我拈酸吃醋的,我哪裏去了什麽地方?隻是被叫去搭了把手罷了。”


    芸禾就笑:“我看未必是,恐怕是路上遇著哪個俊俏的,被人勾了魂了。”


    “少胡說!”芸香壓低了嗓子,扯她的袖子:“這筵席還沒開始,你就喝多了酒開始不知道怎麽說話了。”


    芸禾果然閉了嘴,因為她看見楚墨坐到了朱槿的右上方。


    朱槿猜單輕容此刻是後悔的,以左為尊,她為著壓朱槿一頭,坐到了朱槿的上方,但楚墨卻在太子的下首,這樣反而是朱槿這邊更靠近楚墨。


    楚墨坐下後不久,楚碭就也到了,於是座次就基本形成。


    皇帝在上,左首是空著的太子,繼而是楚墨,楚墨之下,是楚碭,再往下,就是一些皇室宗親了,最後才是公侯家的子弟,朱槿從這個位置往後看,都看不見謝信在哪兒。


    人基本齊了之後,才是皇帝皇後相攜而來,朱槿同眾人一起出了座位拜見,卻又想起一件事,楚墨的生母據說是宮中妃子,但太子的生母名義上卻是皇後,也不知道哪個才是他親媽。


    皇帝讓眾人起了身。


    朱槿隻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楚墨不會這樣看她,謝信靠得太遠,隻可能是楚碭了。


    楚碭並非長得不好,但楚碭的性格長相著實不大對她的胃口,而且她莫名覺得楚碭對她存了很深的誤解。


    宴會開始。


    起坐喧嘩,觥籌交錯。


    楚墨碭光憑著這身份和相貌,頻頻有人把目光看了過來,朱槿低頭吃菜,一眼都沒多瞧,倒是旁邊的單輕容,雖然還坐著,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心緒不寧。


    朱槿瞥了一眼楚墨這裏,皇帝旨意寬鬆,便已經有一個大膽的秀女在和他攀談了,大約就是些詩詞格律的風雅東西:“楚王殿下最近可曾讀過京都才子張仲明的新作《過嚴華山》?其中頸聯那一聯,寫得端的是格律嚴明,氣象非凡,堪稱全詩最佳……第二聯的頷聯略有失色,但當中的一個‘窺’字,卻是把當時的情狀描摹得淋漓盡致……”


    楚墨等著她說完了,這才靜靜地道:“不曾。”


    那秀女瞠目結舌,好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隨即訕訕地坐了迴去,再沒朝他說話了。


    朱槿看得有些想笑,身邊單輕容見著這秀女無話可說,繃得筆直的身形稍稍放鬆了一些,隨即又在下一個秀女和他攀談的時候緊張了起來。


    如是幾次,朱槿道:“單女官,你這般緊張作甚?”


    單輕容要看楚墨,肯定就要越過她,早就見了朱槿玩味的神情,聞言壓低了聲音道:“女官自己有心思,一邊攀著殿下,一邊勾著太子,倒是要管起我來了?”


    朱槿同樣低聲道:“單女官還是慎言吧,槿娘可不會如單女官這般,諸事都放在臉上。”


    單輕容有些羞怒:“難道你對殿下就不曾……”


    朱槿不知道楚墨會不會聽見,就隻笑而不語,提醒單輕容道:“女官為了避免自己以後傷心,如今還是收斂些吧。”


    楚墨這個年紀,背後還有個太子的身份,娶親那是一定會娶的,單輕容如今這般,可以說是啥啥都沒有,一個父母雙亡的背景,都不知道能勸退多少男子了,放棄皇帝給她指婚的機會,為著楚墨進入東宮,以後她年紀再大一些,就知道什麽是後悔。


    單輕容看了她一眼,目光裏似乎有些不屑,還有些沉甸甸的東西。


    這樣的神情似乎在朱槿很小的時候,曾經從她母親看她父親的眼神裏找到一點點,但後來就越來越淡薄了,等朱槿再長大一些,好像就徹底瞧不見了。


    不過,朱槿她爹估計從來沒怎麽注意到,就像現在的楚墨,愛慕他的人宮中處處可見,那些目光多一道少一道地落在他身上,完全就是不痛不癢。


    朱槿有些感慨,道:“你總該為自己謀個打算啊。”


    單輕容這掌著東宮權力的日子不會太久,她某種程度上是和衛渺差不多的,不適合和太多人打交道,衛渺是一張嘴就得罪人,單輕容是根本不會用人,但衛渺不在乎權力,單輕容倒在乎得很,到時候真讓她徹底失去了,估計得發一陣瘋。


    單輕容聽她這般說辭,幾乎跟見鬼了一樣:“朱槿,如果我沒冤枉你,我如今這般處境,該是有你的大部分功勞吧?”


    她怎麽就能以這麽輕描淡寫的口氣,一副好像很關心她的樣子?


    朱槿就道:“可是我看你很辛苦啊。”


    真不是她說風涼話,她要是單輕容這般的處境,肯定在斷指以後立刻嫁人止損,不過單輕容要是有這個腦子,也就不至於一再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來。


    單輕容道:“朱槿,是不是你明天要弄死我,今天還能對著我笑出來?”


    “這又不衝突,”朱槿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宮中這酒滋味不錯,就是好像有些上頭,她現在有一點點的醺然:“何況你本來就不合適。”


    她們在前麵閑聊,芸香芸禾便在後麵講話。


    芸禾伸手在芸香麵前晃了晃:“芸香你怎麽一直看著楚王殿下那邊,莫非你也看上了殿下?”


    “什麽叫‘也’,”芸香迴過神,打掉她的手:“你一天天地瞎說,都不怕被人聽見了。”


    芸禾道:“怕什麽?這殿中如此喧嘩,何況咱們這個角落,講話誰要聽似的,你沒看上楚王殿下,那莫非是雍王殿下?”芸禾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楚碭半個側臉,道:“都說雍王殿下平日在宮外住著,今日乍然一見,容貌竟和楚王殿下不分上下,就是這神情,也太冷淡了些。”


    芸香看了一眼還被人纏住的楚墨,悄聲道:“你說得好像楚王殿下就不冷似的。”


    芸禾打了個哆嗦,幾乎用咬耳朵的聲量道:“我一見著楚王殿下,就覺得是我不配靠近的,雍王殿下就是,喂,敢靠近我,找死嗎?”


    芸香忍不住笑了:“油嘴滑舌的,仔細讓姑娘聽見了,姑娘最近心情不好,說不得揭了你的皮。”


    芸禾無所謂道:“姑娘才不會呢,若說姑娘先前心情不好,但現在一定不錯。”


    “從何處看來?”


    芸禾看了看周圍,當著朱槿的麵還是不敢說,拉著芸香到了沒人的地方,才道:“姑娘方才也如你一般。”


    芸香心中一跳:“你說什麽呢?”


    芸禾道:“我是說,姑娘方才也不見了一段時間,迴來的時候好像就碰著了什麽事情,整個人感覺都不一樣啦。”


    她說著就有些向往的樣子:“姑娘那樣子可真好看。”


    朱槿這兩天都不是很開心,偏偏挑著了今日雍王入宮就心情轉晴,芸香又想起上次去藏書閣接朱槿,朱槿那麵頰生輝,嘴唇嫣紅的樣子,而藏書閣離那竹林又極近……


    那戴麵具的男子,就在竹林裏,又和雍王殿下相似莫名……


    芸香的臉有些僵。


    “芸香!”芸禾把她叫迴了神:“今日怎麽見著你總是在發呆,莫不是真有什麽事情?”


    芸香道:“沒有。咱們還是快迴去吧,姑娘看不見我們,說不定要以為咱兩私奔了。”


    芸禾驚訝了:“芸香你竟然想著和我私奔嗎?你是不是覬覦我很久了,才會如此信口說來?”


    芸香就更驚訝了:“我又不是浣衣局的,怎麽會需要搓衣板呢?”


    芸禾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頓時悲憤道:“芸香你過分了!會長的,會的!”


    ——


    朱槿閑得怪無趣的,一壺酒都快被她喝了大半,也沒感覺有多少醉意,單輕容被她堵得怪生氣,也不理她了,想迴頭找那兩個丫頭,兩個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裏講悄悄話,丟下她一個人,孤單,寂寞,不冷。


    猛地朱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肉香味。


    朱槿在這裏空口白牙地喝了半壺酒,麵前的菜卻是寥寥無幾,早上又來得早,現在眼見臨近中午,幾乎是一聞見,她就餓了。


    她順著肉味,找到了罪惡的來源:楚墨。


    他為什麽總要坐在她身邊不遠處吃肉?


    一開始見著楚墨的秀女們也是有些幻滅,估計和當初的朱槿一樣,沒想到這麽一個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竟然會吃這麽一看就很葷腥的東西,而且吃得還又多又香。


    不過隨即發現,美人就算是吃肉,那姿態還是優雅的。


    朱槿被勾起了食欲,還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頂著旁邊單輕容瞬間睜大的眼睛,來到了楚墨身邊,蹲下身道:“請殿下的安。”


    楚墨正在吃飯,食不言,沒理她。


    朱槿道:“殿下,我並非殿下的廚子,一般像我這樣的獻上菜品,都是要給些賞賜的啊,殿下一開始還知道給槿娘道酥,結果上次,還有最近的一次,槿娘再沒看見過殿下的賞賜了。”


    楚墨拿起桌上的茶漱了漱口,才慢慢開口道:“本王怎麽聽說,本王一開始賞你的,直接被你轉頭送給了旁人,娘子既然這般不喜歡,現在還來求什麽?”


    朱槿立刻覺得十分冤枉:“殿下,天地良心,槿娘上次連個影子都沒瞧見,還是好幾天後丫頭告訴我的。”


    楚墨終於把目光分給了她一些:“沒了?”


    朱槿十分委屈:“嗯。”


    楚墨道:“還是怪你守不住東西。”


    朱槿就更餓更委屈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響應她的號召,她的肚子竟然發出了一聲聲音,朱槿臉上瞬間就紅了,她半真半假地向楚墨要東西是一迴事,但這樣的事,碰上了還是當真尷尬得很。


    她正要離開,楚墨卻道:“急什麽?本王剛好缺一個布菜的丫頭。”


    朱槿:“?”


    楚墨是正坐在地上的,上身挺直,膝蓋在地,小腿貼地而腳掌不著地,這種坐姿一般人不從小練著是坐不穩的,會覺得腳腕和腳背疼,不過看上去相當端正。


    但是朱槿蹲在他桌子邊上,並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坐著,隻能姿勢不太雅觀地半蹲著,這個正兒八經地是叫“踞坐”,算起來有些失禮。


    楚墨看了她一眼:“成什麽樣子?還不把你的坐席拿過來?”


    朱槿突然向著楚墨要吃食,一方麵是因為餓,但另一方麵還是因為想起單輕容一聲不吭地吞了她的梅花酥,她總該迴敬一下,讓她難受難受。


    彼時她發覺的時候,剛好碰著她母親來看她,沒空追究,隻把此事宣揚了開來,她若是從今以後忘了就算了,可偏偏今日楚墨的飯菜太香,勾起了她的迴憶,那她還是要小小地報複一下的。


    朱槿還想著從楚墨討了東西再迴座位上,就在單輕容身邊吃,好好地氣一下她,但不成想楚墨直接讓她搬了過去,她不太樂意,但也不敢違逆他,隻能過去。


    不過搬席子的時候,單輕容那震驚裏含著嫉妒的神情,還是讓她很受用的。


    秀女們見楚墨吃飯,自然不好再跟他說話,卻見一個美貌女子過去,大家心裏都有些不屑,然後,那女子走了,果然嘛,這種夭夭喬喬的女子,殿下是看不上……再然後,那女子迴來了,竟然直接坐到了楚王身邊?


    不過,看著她夾菜的動作,又有人恍然道:“那是宮中女官,來服侍殿下的。”


    秀女們鬆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就見楚墨拿著筷子,送到了朱槿嘴邊。


    秀女們:“???”


    這是什麽操作?


    殿下還說了兩句話,像是在哄她似的,再然後,那女子張開嘴,竟然真的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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