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蕭奕亭在下朝後去的第一個地方不是書房也不是皇後的寢宮,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趙璿到底是不是她。


    禦醫小心翼翼的稟報著趙璿的病情,可帝王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好轉。於是他大著膽子提了一個建議。“如果陛下有要緊的事情要訊問,臣倒是有辦法能夠讓趙氏盡快蘇醒。”


    “什麽辦法?”


    “趙氏身上有大量服用千秋後的痕跡,宮中雖無千秋後,卻有和它相克的一日春。隻要兩種藥性同時發作,趙氏一定會醒。”


    蕭奕亭剛要點頭,忽然想起他說的相克,訊問一類的詞,心中有些別扭。“用了一日春會有什麽後果?”


    “趙氏服用千秋後多年,藥性沉積,隻有大量用藥才能起效。後果就是三日之後暴斃而亡。”


    “不必了。”蕭奕亭麵無表情的看著床上氣息微弱的趙璿“一定要把她救迴來!”


    風情萬種的姽嫿城主懶洋洋的倚在紫藤花架下木台的憑幾上,打著哈欠看對麵心急如焚的石勇“你著什麽急?中毒的又不是你家門主。”


    “玉城殿下都中毒了,門主豈能平安無事!”石勇急躁得來迴轉圈,好好的頭發都被抓得東一根西一根,亂糟糟的搭在肩膀上。


    “她若不中毒,怎麽離開天牢?”姽嫿城主斜瞥了一眼,眼見著門開了,才打著哈欠趴下。


    來人沒有出聲催促,反而是石勇有些坐立不安。小聲道“城主,來人了。”


    “城中各處都徹查過,沒有可疑的宅院。”綠螢道。


    石勇奇怪道“這麽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吧?”


    “如果他真的沒有出城,情況就不妙了。”綠螢正色道,將剛得的密報放在木台上“城主覺得呢?”


    “都說燈下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綠螢從容還禮。“謝城主指教。”


    眼睜睜的看著綠螢來去匆匆,石勇摸了摸腦袋,又牽扯出一縷頭發“城主剛才說了什麽?”


    姽嫿城主並不看他,隻懶洋洋的用腳踩住密報勾到自己身邊。“你啊,真是笨死了。”


    不明所以的石勇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她踩著架子躍上屋頂消失不見。


    在蕭奕亭的要求下,皇後扶著肚子去探望寶華,屏退眾人後道“你心裏的委屈可消減些了?”


    寶華蔫蔫的趴在床上“你來做什麽?”


    “陛下的意思是隻要你肯好好吃飯,他就能把這件事壓下去。”


    “我沒錯!”


    “你越是這樣不過越是讓太後對趙赫不滿罷了,對你對他都不是好事。”這已經不是皇後第一次好言相勸,她有時聽得進去,有時有置若罔聞,實在讓人頭疼。


    “我要見趙璿!”


    皇後遲疑道“她來不了。”


    “她怎麽了?”


    “她和陛下起了爭執,一時半會兒恐怕來不了。”皇後道。


    寶華狐疑的看著她“趙璿不能進宮了嗎?”


    她在宮裏,隻是你沒辦法見到她。皇後心裏轉過幾個念頭道“你覺得若是趙璿在這裏,她會怎樣說?她會支持你用這樣的方式抗爭嗎?”


    兩句話說得寶華低下頭“可我沒有辦法。”她的聲音很小,很委屈。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活在庇護之下,以為自己想要什麽都可以有,可直到這一次她才意識到即使母親和哥哥都在身邊可她還是什麽都辦不到,還會因為自己而讓無辜的人受傷。


    “能說服太後的人屈指可數,要是你一直這樣誰去幫趙赫呢?”皇後輕聲道。


    寶華趴在床上,頭埋在被子裏,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你走吧,我想自己冷靜一會兒。”


    第三日上就傳來寶華肯吃飯的消息,太後詫異的看著坐在邊上的皇後“你倒是口齒伶俐,竟真能將她勸服。”


    皇後道“寶華是個好孩子,隻是容易鑽牛角尖,隻要和她說通就好了。”


    自從當日扭打過之後元嘉再也沒有進宮,整日窩在公主府裏指桑罵槐,恨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起咒罵太後。


    太後幾次想要找機會責罰她都被蕭奕亭明裏暗裏的擋了迴去。“畢竟是先帝唯一的公主,太後若尋機責罰豈不是讓天下人輕看?”


    如此,太後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不主動找她的麻煩。“既如此,她今後無召不得入宮,否則別怪我不通人情。”


    蕭奕亭看著麵前的趙赫不由得輕歎一聲“瑪瑙城需要駐軍,你去吧。”


    瑪瑙城在黑水城前方二十九裏處,是這次趁著溫澈身死而剛剛攻下來的城池,真正的前線,真正的深入敵後。


    “臣遵旨!”


    雖說不十分親近,可兩人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情分多少還是有些的。對於要將他送去邊境一事蕭奕亭也是猶豫了好幾天才艱難的下了決定。“姑母那邊你要好好和她說,別讓她生氣。”


    趙赫答應後問“我能見寶華嗎?”


    “因為你們這樁婚事,已經鬧得很不愉快,太後恐怕不會答應。”


    “我同寶華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問心無愧!”


    “這不是有沒有愧的問題,你們之間鬧得太大,已經沒了餘地。”蕭奕亭道。


    即便趙赫再三懇求,蕭奕亭也沒有鬆口。隨著出發的日子漸漸的近了,有人上折子說趙赫身為元嘉大長公主嫡長子且還是獨子,實在不應當遠行,更不該去這麽遠的地方。言之鑿鑿,懇切得不得了。


    尤其這一日還公然拿到朝堂上來議論,讓蕭奕亭不勝其擾。“杜大人,你果真覺得若是家中獨苗就不應該為國效力嗎?”


    杜大人遲疑道“臣以為既為獨子,更應該侍奉雙親,承歡膝前。況且即便軍中也不會征召沒有兄弟的男子入伍,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


    蕭奕亭不禁冷笑。“牟大人家中獨子現為寧城執事,他也該辭官迴家奉養雙親?”


    杜大人暗暗後悔,怎麽偏偏挑了這樣的時候!思慮片刻道“寧城偏遠,但民風純樸,與瑪瑙城不同。瑪瑙城深入齊國境內,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些野蠻人,恐怕不安全。”


    牟大人立即道“陛下!此人用心險惡,實在令人生疑!”


    “你胡說!”杜大人道。


    “你既說起軍中,不知令兄可知你今日言論?”蕭奕亭問。


    杜大人愣了一下,不知道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卻聽牟大人道“令兄的獨子剛剛補了缺,正要與趙將軍同行,駐紮在黑水城。”


    蕭奕亭笑道“既然杜大人如此堅持獨子不該從軍,那就將令兄的獨子也從名單上抹去吧,想必令兄也會和你同氣連枝,是不是?”


    其實這份名單剛剛擬出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不過如今也正好方便改了。杜大人臉色灰白的躲迴人群中,不敢再說話。


    “還有沒有人覺得趙赫不能去瑪瑙城?若有不妨直言。”


    原本被元嘉大長公主說動的人此時都不敢出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累及家人丟了差事。


    瑪瑙城危險不假,可黑水城如今已經是後方,自然安全許多,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一個好差事,偏偏被自家人幾句胡話給毀了,怎麽不讓人惱怒?


    杜大人迴家後遭了不知多少人埋怨,就是在朝堂上大家也不約而同的冷落了他。


    房越修看著他簡直像看見前幾天的自己,不由得感慨這地方的人心真是變得快。可他很快搖頭清醒過來,這地方根本沒有人心,隻有利益。


    他住在城外,每日都要趕早來上朝,日子久了竟也慢慢的琢磨出了一套節省時間的法子。


    可這一日他剛剛走到城門口,就看見有紙被風吹卷著跑來。撿起來一看,整個人都不由得震住,麵色惶恐的將紙塞入懷中,急匆匆的往宮裏趕。


    可還沒等走到宮門前,就發現昏晦熹微的日光中忽然開始下起翻飛密集的“雨”。


    輕飄飄的紙鋪天蓋地的落下來,到處都是,讓人根本分辯不出究竟是從哪裏開始,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隻是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控製不住的狂跳,非得死死地捂住嘴巴才能讓這顆躁動不安的心勉強待在胸膛裏。到底是怎麽迴事!


    早朝前一刻,蕭奕亭也看見了飛紙,不同於其他人的震驚,他的眼中竟裝滿了殺意。


    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的賀內監也暗暗心驚,尤其是聯想起從前的有些事情,更讓他覺得自己大概還是小看了他。


    驚懼不安,憂心忡忡的朝臣們在蕭奕亭到來的瞬間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可所有人都在暗中交換神色,辨不清流言真假。


    蕭奕亭揚起手中的飛紙“想必諸位都已經看見這張紙了,作何感想?”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應聲。良久,蕭奕亭輕笑一聲,抿了一口留有餘溫的茶水“怎麽這時候都不說話了,平時不是個個都能言善辯嗎?”


    “陛下!若趙氏真如這紙上所言,無疑是國朝之隱患啊!”老態龍鍾的牟大人躬身道,說完遲疑片刻,聲音也小了許多“霍思淵既然為她隱瞞,保不齊兩人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飛紙上寫得明白,當日屠城的人並不是霍思淵,而是趙璿。紙上寫得詳細,仿佛親眼所見,更有許多內情若不是親自到過齊國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杜大人在此時也上前一步“紙上還提及趙氏曾經委身齊國皇帝,這樣不守婦道的女子如何能夠作為天下女子表率?趙氏恬不知恥的做了這麽多年公主,實在是不知廉恥!懇請陛下重重責罰!以正視聽!”


    一時之間群情激憤,吵鬧得仿佛菜市場一樣。蕭奕亭麵色不善的看著下頭的人,問“你們覺得紙上寫的全都是真的嗎?”


    “無風不起浪,自然是自己有些不當才能叫別人捕風捉影,不然就是想要編纂,恐怕也無從下手。”杜大人道。


    房越修看了看蕭奕亭的臉色,心一橫,從人群中出來。“臣以為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僅憑一麵之詞就定罪。”


    杜大人不滿的看著他“房大人這是要替趙氏說話?”


    “我隻是覺得這麽大的事不應該草率定論。”偷眼發現蕭奕亭的臉色稍稍和緩,才終於有了些底氣。“雖然這上頭言之鑿鑿的說趙氏是真正屠城之人,可滿都城裏誰不知道趙氏是個深閨婦人?一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又如何能夠屠城?”


    “那就是有人幫她!”杜大人理所當然道。


    房越修看著四周紛紛若有所思的人問“杜大人覺得要有多少人才能屠城?諸位覺得呢?”


    “怎麽也要萬八千人吧?”


    “杜大人覺得在極短的時間內,一萬餘人奔赴國境會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嗎?”房越修反問道。


    眾人一下子都陷入沉思,這是不可能的。這麽多人,即便化整為零也不可能完全不引起注意。


    見大家都開始思索,房越修道“再來說霍思淵是否知情。”他看了一圈殿上的人“霍將軍迴城之前,有誰知道他去了齊國?”


    許多人看了看身邊的人,沉默著低下頭。這是絕密,要不是因為屠城的動靜太大,恐怕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霍思淵曾經去了齊國。


    “那麽趙氏又是如何知道霍思淵在齊國的呢?”


    “這難道不正是他們私下來往的證據嗎?”杜大人硬著頭皮道。“不然為什麽誰都不說,偏偏要說屠城的人是她?”


    房越修猛的一拍手“我知道了!”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猜測著他要說什麽。可他說出口的話卻讓眾人都難堪的別開了臉。“難道不是因為她在都城沒有根基嗎?真要細究起來說是霍家的姑娘都比她更可信吧?”


    霍家世代習武,有可能知道大哥被困齊國,有兵馬,有功夫,有理由,這才是上好的人選啊。可偏偏卻選中這樣一個人,要說不是別有用心恐怕都沒有人信。


    “那你說為什麽非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房越修笑著搖頭“杜大人,你心裏不明白嗎?”


    聯想起近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大家的心裏紛紛有了猜測,看向他的目光也就不可避免的帶上些輕視。


    為了錢財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樣令人不齒的事情,可真是丟盡了天下讀書人的臉麵。


    “陛下明鑒!臣絕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房越修站在他身邊,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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