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越修一貫來的很早,誰知卻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霍思淵難得早來卻站在宮門前心情複雜。趙璿被廢為庶人打入天牢的消息震驚滿城,沒有人能夠想到她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元嘉嘲諷過、奚笑過,可這一切都沒有用。隨著飛紙在城中繼續傳播,人們茶餘飯後都議論著皇家的軼聞。


    一波又一波的言語攻擊接連不斷的衝著元嘉大長公主和太後而來,太後久居深宮,威重多年,因而並沒有受太大影響,可元嘉不一樣,她終究生活於宮城之外,沒了丈夫和兒子在外頭撐著場麵,一個人久了便有些力不能支,時時刻刻都能夠聽見別人的議論。隻要一走出公主府就會有人竊竊私語,喋喋不休。


    她發了狠想要找出罪魁禍首,將公主府的人大半都散出去打探。可飛紙存在多年,要是真的能夠輕易被她找出幕後之人,又怎麽會到現在還這麽神秘。


    眼看情勢愈演愈烈,不能再聽之任之。蕭奕亭當即喝令府衙收繳飛紙,意為製止有心人借此散布謠言。可在承平日久的百姓看來這無異於掩耳盜鈴是心虛之舉。即便飛紙的散布比之前少了許多,可人們還是樂於在茶餘飯後議論皇家秘聞。他們似乎將這當成了一種非常有趣的消遣。


    自從二殿下消失以後,房越修的地位忽然變得尷尬。人們紛紛猜測他是否是詐降,其實是為了二殿下重迴朝堂鋪路。曾經與他有過來往的許多人都漸漸的疏遠了他,雖然表麵上和從前差不多,可大家心裏明白今非昔比,畢竟沒有人真的願意和一個叛臣有過多的來往。


    房越修雖然心裏著急,可麵上卻隻能風平浪靜,一直幫著出主意,想辦法。他比誰都更著急,想要盡快將二殿下抓捕歸案好好的鎖在牢裏。當然如果他能夠在這個過程中出什麽意外,就此魂歸九泉也是極好的。


    蕭奕亭剛剛下朝,看見書案上堆得滿滿當當的各式各樣的奏折,不由得歎了口氣。從前隻覺得皇帝鐵石心腸從不輕易動搖,如今想來未嚐沒有工作勞累的緣故。


    當疲憊到一定的地步,或許就真的沒有力氣去做一個善解人意,懂得體貼人的兒子、丈夫和父親。


    皇後的肚子還沒有顯懷,離生產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按理說這個時候後妃還不能有身孕,可偏偏出了意外。


    正當皇後開始害喜的時候,順嬪卻突然被發現有了身孕。這下子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皇帝狠狠的責罰了太醫院的禦醫們,認為他們開的避子湯沒有效用,以至於皇後的孩子還沒有誕生,順嬪就先有了身孕。


    太後雖然因為懷孕的是順嬪而有些不高興,可歸根到底隻要不是皇後肚子裏出來的她都喜歡。於是向皇帝道。“你如今年紀不小膝下卻沒有兒女相伴,如今皇後雖然有了身孕,可女子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走一趟,終究有風險。順嬪出身一般,但為人恭順,性子也合你的意,不是嗎?”


    蕭奕亭道。“立太子從來立嫡立長,一個庶長子算怎麽迴事?將來她若生了歹心對太子豈不是威脅?太後難道想要重蹈覆轍嗎?”


    太後眼神閃動道“不過順嘴這麽一說,哪裏就這麽容易一胎得子,或許是個女兒也不一定啊?庶出的長公主,也沒什麽不好的。婚事照樣是勳貴人家,封地也不少,到時候一樣有體麵。將來皇後誕下嫡公主,仍舊是嫡公主比長公主要貴出一頭,也妨礙不到嫡公主的婚事。”


    蕭奕亭卻並沒有和她協商的意思,直接命太醫院送了落子的湯藥過去。


    順嬪哭了許久,終究沒有辦法挽迴,隻得含淚喝了落子湯,痛了半日落了一灘血水。


    趁著她坐小月的功夫,恭嬪搶占了先機,日夜占著陛下,一派溫柔小意。羹湯茶水,紅袖添香做的是體貼到位,細致得不得了。


    皇後和順嬪都無法侍寢,皇帝便漸漸的大多數時候都宿在恭嬪那裏,雖然不能停落子湯,可恭嬪還是借此好好的鞏固了一把自己的地位。升不了位分就大肆收受各種賞賜,一時風頭無兩,幾乎寵冠六宮。


    皇後知道之後並不明著說他獨寵偏愛恭嬪,而是趁著蕭奕亭在她這裏的時候,刻意讓他知道順嬪這段時間鬱鬱寡歡,心神俱傷。


    蕭奕亭本就是個心軟的人,聽了之後如何能不去看呢?順嬪是個機靈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做什麽。小心周到一點不輸恭嬪。


    與此同時,皇後又暗暗的提點了許多剛入宮的新人,叫她們都殷勤著點,不要錯失良機。


    恭嬪雖然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暗地裏狠狠的剜了皇後好幾眼。


    夏季炎熱時常沒有胃口,縱然用了冰塊難免還是覺得有暑氣。皇後身在孕中不敢多用,時常熱得神色倦怠。


    蕭奕亭心疼她孕期辛苦,非要她挪到清涼水榭去住,卻被她拒絕。“妾身身為皇後,要以身作則。若宮中人人都貪涼,不知這幾個月要用掉多少冰塊,長此以往,恐怕累及百姓。”


    蕭奕亭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如今雙身子自然與從前不同,你就想著把太子的那一份一起算進來,便再多加些也不算奢靡。”


    皇後本是個極聰慧的人,奈何情根深重,漸漸地便失了幾分靈氣。隻聽他這樣說心裏邊信了三分,慢慢的就放開了用度。


    韓朝休了趙璿的消息一經披露就令眾人驚訝,尤其是霍婧婷,規矩體統都不管了,不顧司遠昭的阻攔,衝到公主府質問韓朝。


    “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良心!阿璿對你那麽好!她如今一時落難了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要休了她!你對得起她嗎!”說著心裏十分替趙璿委屈,哽咽著落下淚來。


    緊跟著趕來的司遠昭拉住憤憤不平的霍婧婷。“阿婧,別說了。”


    “我不!我偏要說!阿璿哪裏對不起你,你非要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拋棄她!你讓她一個人怎麽麵對悠悠眾口!”一邊說一邊抄起邊上的東西,毫無章法的往他身上砸。


    韓朝並不躲避,沉默以對。


    手忙腳亂的攔住她的司遠昭急忙吼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攔我做什麽!我要打死這個負心人!虧阿璿還一直說你的好話!韓朝你不配她這樣對你!”霍婧婷不依不饒的衝上前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司遠昭都沒來得及反應,韓朝已經挨了打。雖然他沒說話,可司遠昭認識他這麽多年實在太了解他,怎麽會看不出來他正在努力克製自己。立馬死死抱住霍婧婷“別打了!你有功夫打他不如去看看弗思!”


    霍婧婷這才哭道“弗思還這麽小,你怎麽忍心啊!”一時間堂上亂做一團,霍婧婷又哭又叫,時不時的還要打一打韓朝泄憤。


    好不容易把她勸走,司遠昭抹了抹汗,癱在椅子上說“到底是怎麽迴事?”你不是一直非她不娶嗎,怎麽現在又這麽輕易地休妻?


    韓朝頂著一張被打紅的臉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他看起來沒有精神,像是被人按在水裏來迴折磨過一樣,毫無生氣。司遠昭猶豫道“你真的要休妻?”


    他無力的點了點頭,下巴上的胡茬看起來格外滄桑。“陛下已經下旨,此事再沒有迴轉的餘地。”


    “為什麽非要休妻?”不是好聚好散的和離,而是這樣痛打臉麵的休妻。他不信韓朝會是這樣的勢利眼。即便趙璿沒了長公主的身份,可韓朝還是秦安公,她照樣是都城貴婦圈中響當當的人物。何至於此?


    韓朝苦笑道“她如今是待罪之身,若和離,難免會被有心人認為我不肯和她分開,將來弗思怎麽辦。”


    “可如果弗思有個被休棄的生母也一樣婚事艱難。”


    “眼下哪裏顧得了這麽多,那都是十幾年以後的事情,現在說還太早了。”韓朝頹然道。


    司遠昭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心裏不好受,想一想也是,同床共枕十餘年的人哪裏這麽容易割舍。“你自己保重,我會看好阿婧,不讓她過來搗亂。弗思年紀小,好好照顧吧。”


    韓朝勉力一笑,也沒送他出去,自己坐在大廳裏出神。旁人聽見都這樣激動,不知她會如何?


    不知蕭奕亭究竟是怎麽想的,雖將人關入天牢卻從來沒有提審,孟敬亭在這裏過了幾天,忽然聽見看守閑聊,說是秦安公當機立斷沒有和廢公主糾纏不清,已經休了她。


    他心中猛跳,覺得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


    天牢中不許人探視,孟敬亭已經困於此地數日,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姽嫿城主能夠將自己交代她的事情做好,否則隻怕就是活著出去,勝算也極低。


    夜裏他忽然聽見奇怪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仔細查找後發現是從磚牆傳來的。屏住唿吸躲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灰塵抖動,離地一丈高的地方忽然空了。


    “有人嗎?”


    孟敬亭沒有迴答,靜靜的等著對方的下一步。


    那邊安靜片刻道“孟敬亭,你如果在就應一聲。”這一句總算讓他確定對麵的人是誰。不過他摸著牆麵輕輕叩了兩下,牆麵是實的,中間用米脂澆灌過,堅硬非常,她怎麽能撬開?


    “殿下?”


    趙璿稍微鬆了口氣,問“你被用刑了嗎?”


    “沒有。”孟敬亭湊到空洞旁邊,小心的打量著四周的動靜。“殿下可有出去的辦法?”


    “眼下沒有,你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孟敬亭下意識的點頭,然後反應過來她看不見。“安排好了,為保萬全還把城主請來了。”


    “她知道當年假裝她的人是你嗎?”


    他看著黝黑的空洞忽然有些驚恐,她怎麽會知道?“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這不是威脅,你不必擔憂。”牆那邊的人似乎翻了個身,能夠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城主心裏記掛著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這個人是誰?”


    “殿下怎麽這麽問?”


    “不然她為什麽替你做說客?”趙璿語氣篤定。


    他這才明白為什麽城主一直警告他不要和趙璿耍小聰明,她什麽都不說,卻什麽都知道。“殿下真不愧是崖城培養了這麽多年的繼承人。”


    “說說吧。”


    “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當年城主曾經有個兩心相許的人,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所有人都覺得那人死了,隻有城主不信,所以隻要能給出和這個人有關的消息,城主就會施以援手。”


    趙璿想了想問“是不是和老城主有關?”


    這下子孟敬亭可是真心實意的佩服,不過隻言片語竟然就足夠她一語中的。“殿下猜的不錯,確實和老城主有關,不過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內裏詳情恐怕隻有他們三人知道。”


    既然和老城主有關她心裏就有數了。“有二殿下的消息嗎?”


    “沒有。”


    “太後懷疑二殿下不過是個傀儡。你怎麽看?”


    傀儡......孟敬亭仔細想了想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很難不同意這種看法。“還在都城的時候不明顯,可自從二殿下去了岱城後,沒人提點之後行事確實和從前大不相同。”


    要不是他能力太差,岱城未必守不住,說不定真的能劃江而治,成就一番霸業。


    孟敬亭問“太後怎麽會投向殿下?”這兩人之間不是有仇嗎?


    “她不是投向我,是想要借刀殺人,借我清除所有有可能阻擋陛下的人。”趙璿輕聲道。


    他輕笑一聲。“殿下就這樣信得過我嗎?”這樣重要的秘聞也能夠輕易地說出來。


    誰料她也跟著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若信不過你,殺了你就好了。”


    一牆之隔,兩人都無聲的笑了,上揚的嘴角,明亮的眼睛看起來仿隱匿在黑暗中嗜殺的孤狼,趴伏在暗處,隨時準備好將你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外頭消息亂得很,不知道殿下作何打算?”


    “靜觀其變。”她迴了一句,然後問“你能自保嗎?”


    孟敬亭笑道“不能以一當百,不過自保沒有問題。聽說殿下擅長弓箭,牢中可能施展開?”


    “不勞門主費心。”趙璿眼神微暗,握緊手中的簪子,將磚塊放迴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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